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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家都是要男孩继承家业,不知道卫澧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不要了,你看宋将军那个女儿,不是也很厉害吗?”卫澧亲亲她的眼角。

  “是啊,毕竟你都说了,将来要是有个女儿,肯定天不亮就把她薅起来去练功,那她将来出落的一定很厉害,女中豪杰。”赵羲姮揶揄他,小家伙还没出生,卫澧就喜欢的不得了,要是出生了,不要说这么严苛对待了,估计说一声重话都舍不得。

  卫澧脸一红,觉得她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没到临穷末晚了,还是嘴硬,“是,我说的,女中豪杰。”

  赵羲姮摸摸他的手指,吸了吸鼻子,卫澧的手掌滚烫滚烫的,这股子热意,像是能顺着他的掌心,一直传递到自己的心里一样。

  卫澧说话不好听,但大多是口是心非。

  无论他嘴上怎么坏,行动举止都很让人有安全感。但赵羲姮与他在一起,像是飘蓬有了着落,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同他说,就算他给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就这么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她心里也就安宁了。

  阿耶死后,她从未想过,世上还有个别的男人能这么靠得住,能这么爱她。

  她爱不爱卫澧,她自己不知道,或许没那么爱,如果将卫澧与阿耶阿娘和孩子摆在一起,她一定首选的不是卫澧。

  但她知道,自己可能喜欢他,同他在一起,就很开心,日日都想见他。

  夜里宴会设在水榭,是镇北王当时兴建行宫时,专门留下来作为举办宴会的场所。

  赵羲姮不喜欢奢靡,照着卫澧的风格来装的话,他必定是哪个贵用哪个,像个土财主,所以她将水榭装点之事全都揽下了,也没怎么饰以金银玉器,多以汉白玉装点,保留了原本简单硬朗的风格,看起来极为庄重,甚至不像个会有靡靡之音的地方。

  赵羲姮觉得既然要办宴会,那府上缺些舞姬,自然要从教司坊请些来表演。

  卫澧问,“你喜欢看歌舞吗?”

  赵羲姮摇头,她不喜欢,每次看都昏昏欲睡,但正正经经的宴会,怎么能没有歌舞呢?

  “那就不请了,惯的他们,在自己家还没看够跑这儿来看了?军中有战前舞,你看过没有?”卫澧兴致勃勃问道。

  赵羲姮摇头。

  “那我让陈若江他们准备战前舞给你看,特别激昂,你会喜欢的。”

  赵羲姮觉得很好,但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儿,这不是给诸位太守的送行宴吗?怎么卫澧专问她喜不喜欢呢?主宾皆欢才是正经的。

  宴会上表演战前舞是令诸位太守及其家眷没想到的,他们原本以为能趁着宴会和乐的气氛扯扯皮,结果场面气氛硬生生整的格外肃杀,他们连筷子都不敢下,直挺挺地正襟危坐。

  卫澧端坐高台,还难得好心地招呼他们,“诸位怎么不喝酒啊?”

  战鼓雷雷,惊天骇地的,他们能喝进去酒心得多大?这到底是送行宴还是鸿门宴哇?

  卫澧掀唇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不敢喝就对了,一天天给他找不痛快,他断不会让他们也痛快了的。

  场面气氛凝重,赵羲姮暗暗掐了一把卫澧,“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将气氛搞的这么凝重折腾人呢。

  卫澧故作疼痛,给足了她面子,“夫人说什么呢?”

  她原本以为战前舞既然搬到宴会上,就是简化了的,没想到弄得杀气腾腾的,宾客坐立不安,“换下去,别闹了。”

  好在她提前做了准备,请了山下教司坊的舞娘在台后备着。

  鲜妍的舞娘上场之后,气氛陡然缓和,显得有几分其乐融融了。

  卫澧和赵羲姮都不喜欢看,便专注在饭菜上,宴前两人用过饭了,但赵羲姮一人吃管两个人的,眼下又饿了,卫澧将菜挨个尝了一边,挑了些容易入口的给她。

  集安郡守家的女儿一直暗暗看着上首的情况,忍不住松口气,卫澧对赵姊姊,看起来还是不错的。她安心下来之后,就开始对着案几上的美食使劲儿。

  赵羲姮孕后想念晋阳的菜色,卫澧于是花了大价钱,从南边儿请了许多厨子,做什么菜系的都有。

  卫澧低头剥虾,赵羲姮扫视下面一圈儿,问,“你见过江东郡的太守了?”

  “见了,贼眉鼠眼,不堪大用的模样。”卫澧道,他还是略有失望的。

  四十份折子里,除却三十二份打回去重写,剩下的八份里,七份平平无奇,也就江东郡的汇总写得能入人眼,原以为会是个人才,但没想到一见却平平无奇。

  赵羲姮也觉得惋惜,那汇总折子写得是很不错,当日她一见江东郡守夫人心里就有些打鼓,总感觉他夫人如此,江东郡守估摸着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答的并不怎么好,那折子活脱脱像是别人代笔的一样。”他脱口而出。

  寂静一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心里有了个猜测。

  他们说什么,下头自然是听不见的,只能瞧见夫妻两个其乐融融,卫澧亲自剥虾给赵羲姮吃,可见亲昵宠爱,像是谁也插不进去的模样。

  只听卫澧忽然喊道,“江东郡太守何在?”

  席上慌慌张张跪出来个麻杆儿一样的中年男人,“臣在。”

第93章 一更

  赵羲姮扯扯卫澧衣襟,对他低语了几句。

  卫澧点点头。

  “江东郡太守今年的汇总写得不错,给在座诸位讲讲是如何写的,让大家向你学习学习。 ”

  卫澧扬扬下巴向下首那麻杆儿似的中年男人开口。

  男人瑟缩着身子,战战兢兢地立在那儿,两搓山羊小胡子一翘一翘的,两只漆黑的豆眼滴溜溜地转。

  “好!!!”下头有人忽然爆发出一阵呐喊,然后啪啪啪啪地鼓掌。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瞧正是集安郡的太守,他见着没有应和的,老脸一红,讪讪停了捧场。

  他夫人暗地里掐了他一把他的腿根儿,低声骂道,“你快闭嘴吧你。”

  那江东郡守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热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道,“这……这是下官……下官应该做的……”

  “等,等宴会结束了,下官……下官亲自写……写出来经验,给诸位,诸位同僚鉴阅。”

  “等宴会结束干什么?趁现在有空,说罢。”卫澧本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眼下被他一番支支吾吾弄得火上头,要不是赵羲姮摁着,他早起来打人了。

  眼下只能摆弄着手里的酒樽,分散注意力发泄。

  男人浑身又是一抖,强撑着镇定,“江东……江东郡中百姓多,臣反反复复想,多种些粮食,百姓吃得饱,才能安居乐业。”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折子中写的是,粮食虽重要,但郡中更多应该发展商业呢?”卫澧撩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是吗?那就是臣记错了。”男人擦擦额头的冷汗,“的确,发展……发展农业,也……也不能忽视了商业,是该并重……并重……”

  卫澧与赵羲姮心下大明了,周遭人也都皱起了眉,自己写的东西,虽是记不得每字每句,但像这种关乎一郡生产的东西,又是总结性的内容,怎么还能记错呢?

  卫澧将手中酒樽扔出去,直直砸在江东郡守脑袋上,砸得他鲜血横流,他捂着脑袋哀嚎,却不敢太大声,“主公饶命,主公饶命。”

  “那折子真是你写的?”卫澧将赵羲姮手边儿的酒樽也捏在指尖,“我就糊弄糊弄你,你还当真了?上头明明写的是兴修水利,多种稻米,稻田中养鸭!”

  江东郡守跌坐在地上,冷汗津津,眼见着事情败露,连忙磕头,“主公饶命主公饶命。”

  好像他也只会说这四个字了。

  座下其余人也啧啧不知说什么,你说找人代笔是轻省,他们其中也不是没人干过,但你好歹也得把稿子背下来吧,就算背不下来,你也不能写得太好。写得好了这不就打人眼了?

  卫澧手中酒樽又掷狠狠掷在他头上,又一处头破血流,然后他缓了缓语气,朗声道,“你走近些。”

  江东郡守连贯带爬,上了台阶,跪在卫澧脚下,哆哆嗦嗦请罪,“主公饶命,的确……的确不是小人亲笔……”

  卫澧站起来,将他狠狠踹下去,然后厉声骂道,“爬上来。”

  如此折腾两次,人滚来滚去的头破血流,声泪俱下,看起来好不凄惨,赵羲姮都看不过去了,扯他袖子,“你罚就罚,这么侮辱人就算了。”

  众人见卫澧正在气头上,额头上青筋都鼓起来了,赵羲姮这时候没有眼色地开口,指不定要受到迁怒。

  卫澧还是直直站着,拧着眉头,赵羲姮见他不动弹,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干脆拽他坐下。

  一拽没拽动,两拽也没拽动。

  赵羲姮一皱眉,牵着他的袖子把人往下使劲儿一拉,卫澧一个踉跄坐在熊席上。

  他怒气冲冲转头,看着赵羲姮。

  赵羲姮也没想到自己用力用大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众人不忍直视,你说好端端的发什么善心,恃宠而骄也得有个度啊!当年镇北王也有一名宠妾,爱得走哪儿带哪儿,但还不是因为没掂量清楚几斤几两,也是如此在宴会上为罪人求情,最后一并拖出去了?

  赵羲姮虽然是正头夫人,又有身孕,卫澧不能拿她怎么着,但这么违逆他的意思,还将他拽了个踉跄丢脸,失宠是肯定的了。

  赵羲姮手钻进他的袖子里,去寻他的手,握住了后,与他十指一点点相扣住,肌肤相触的温软,让卫澧冲她努了努腮帮子,“你干嘛?”

  “刚才不是说好了嘛,别太生气。”赵羲姮摇摇他的手,“你打骂他就算了,但是让他这样爬上来滚下去的太侮辱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呢。”

  “我生气,他连自己郡中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怎么能治理好一郡?欺上瞒下,我最讨厌有人欺瞒我了。”卫澧依旧眉头紧锁。

  “那你骂他,别这么把他踢来滚去了。”赵羲姮点点头,然后要松开他的手。

  卫澧一把握住她的手,回扣住,不想松开的意思,“你自己主动握上来的,现在又抽回去几个意思?”他顿了顿,“可不是我想牵你手的啊,是你非要让我牵的。”

  众目睽睽之下呢,赵羲姮心里默默念叨,不想牵你倒是松手啊你。

  但她人前还是打算给卫澧留点儿脸的,刚才将他拽下来坐着已经很让他丢脸了。

  下头人见两个嘀嘀咕咕半天,卫澧也没见发作了赵羲姮,反倒嘴角微微翘起,整个人都冒着泡泡。他们心底暗叹不得了,卫澧不但不生气,竟然还笑了。

  “既然你说是旁人代笔,那就将那个人带上来!”江东郡守被踢傻了,战战兢兢说不出一句话,卫澧看向他媳妇儿,“你是知道的吧?”

  江东郡守夫人原本老老实实缩在角落,没想到被点名,连忙摆脱责任,“妾身也时常劝他不要这么做,但是夫君不听妾身的劝告,这与妾身不相干……”

  “闭嘴,让你说这么多了,我让你把人带上来!”卫澧打断她。

  “哦哦。”江东郡守夫人连忙点头,吩咐了自己的侍女,侍女应下去了。

  她战战兢兢要坐下,卫澧拍桌,“你跟你丈夫一块儿跪着!还能跑了你了?”

  江东郡守夫人苦着脸跪下,但对比自己已经成了猪头的夫君,还是心中窃喜的。

  不多时候,一个瘦弱的年轻人被带上来,说是瘦弱都夸大了,分明瘦的只剩了把骨头架子,伶仃干瘪得像个竹竿。

  他低着头,战战兢兢跪下,“草民沈都安拜见主公。”

  卫澧见到他,语气稍微和缓一些,让人将关于江东郡的折子递下去给他,“这是你写的?”

  赵羲姮细细打量那个叫沈都安的青年,眉宇神态中都透着懦弱,目光却很清澈。

  沈都安战战兢兢将折子看了,请罪道,“是小人所写,不知怎么让主公看到了,是小人的错处。”

  “既然写出来,就讲讲是怎么想的吧。”

  “小人拙见愚钝,说出来恐污了贵人耳目。”沈都安并不是在谦逊,他是真真正正觉得,他写得不好,像是一摊狗屎,“都是小人的错处,写出此等东西惹了主公不快。”

  卫澧气恼,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

  赵羲姮拦下他,缓声问道,“谁同你说你写得不好?”

  江东郡守身子一颤,沈都安还不等说话,郡守夫人就抢先道。

  “主公夫人,您明鉴呢,沈小郎君年少时候就是十里八乡的神童,这老东西见着人家奇货可居,便花了钱从他父母那儿将人买了,请先生培养。

  又怕他翅膀硬了不听摆弄,所以日日圈在宅子里不让见外人,让那些先生言语贬低沈都安,说他写得东西狗屁不通。一日还好,连年这样下来,他当真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任凭差遣了。

  天可怜见的,这老东西年年的汇总都是沈都安给他写的,次次都得夸奖,那些得到了的奖赏,也都归了这老东西。”

  “妾身老老实实讲了,还请主公与夫人放妾身一马。”

  沈都安瞪大眼睛,眼中全是茫然,看向一侧的夫人,惊恐摆手,“夫人,您,您说笑的……我却是一文不值。”

  赵羲姮心下默然,好像明白点儿了什么。

  “既然觉得自己写得东西狗屁不通,就讲讲自己是怎么写出这狗屁不通的东西。”赵羲姮看向他。

  “承蒙郡守抬爱,小人资质愚钝还能赏口饭给小人吃,让先生教小人学问,还将江东的各类文书都拿给小人看,把小人当做亲儿子一样照拂。

  小人见去年粮食交易暴增,但各种非必需品的交易却很少,觉得应当是时局令百姓减少了非必需品的购买,转而囤积粮食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觉得不该再开展珠宝、滋补品等贸易,而是该多种粮食。

  江东虽然水土丰厚,但年年都会有轻微的虫灾,导致水稻收成欠丰,所以觉得在稻田里养鸭,一边消灭害虫,一边鸭粪也能作为肥料,田里还可以养鱼……”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熠熠生辉,但转瞬亮光又灭下去,“但先生说我被郡守养得不知人间疾苦,这法子根本就不成,鸭苗会啃噬水稻,还会吃鱼苗……”

第94章 二更

  “瞎扯!”下头有人发声。

  赵羲姮将目光扫下去,只见集安太守满面涨红,被他夫人捂着嘴按下去,见人目光都打量过来了,他夫人也不好再捂他的嘴。

  “鸭子一般以杂草田螺和昆虫为主食,除非饿极了,怎么可能啃食稻谷?只要控制要鸭子的数量,这个方法,大半是可行的。”他信誓旦旦道。

  沈都安眼睛瞪的老圆,还是一个劲儿的强调,“先生与大人不会骗我的,大人供我吃穿十几年,对我有大恩。”

  卫澧一踢桌子,“你要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他疯了,白养你十几年?还走哪儿都把你带着?”

  下头人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怪不得每次江东郡都能评“优”呢,原来都是扒人皮扒的,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处,他们也都学着点儿了。

  赵羲姮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觉得这年轻人太可怜了,给口吃的就叫好,若他真有这样的才能,不说吃饱穿暖了,要什么没有?

  她心里也生气,江东郡太守这种行为当真丧了良心,一边埋汰着人,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一无是处,一边又要借着人家的才能为他所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心没肝的人?

  “他还让你干过什么?”赵羲姮压着脾气问。

  沈都安显然还没从江东郡守利用他这件事上缓过神呢,惺忪地摇摇头,“没……没干什么了。”

  一旁的江东郡守夫人连忙举手,“妾身知道,妾身一五一十都告诉您,只求回头能放妾身一马,此事妾身可没有参与,并非从犯。虽有知情不报的嫌疑,但看在妾身自觉举报的份儿上,饶过妾身罢。”

  夫妻两个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典型代表,一方有难,另一方连忙撇清关系保全自身。只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赵羲姮与卫澧对他们两个的夫妻关系震惊的不得了,但还是点头应允了。

  卫澧默默抓紧赵羲姮的手。

  “平日里下头递上来的公文,都是沈都安批阅的。还有府上花草的修剪,厨房打下手,但凡沈都安不用听课批阅公文,他都得干。沈都安是义子,一个月应该有一两银子的零用钱,但这老不要脸的全给他扣下了,就是在外请个短工也要钱啊,沈都安就是个免费的劳力,哪里需要哪里搬,还顶顶好用。”

  江东郡守夫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气,生怕说晚了显得不够诚恳,喘了口气,最后揪揪沈都安的衣裳,“这件衣裳还是前年做的,都洗白了。他每天早上寅时起,子时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日。”

  沈都安迷迷糊糊背诵道,“这是福报,也是对我的锻炼。种下善因必有善果,老天会眷顾勤奋努力诚恳不求回报的人,我现在做的小小努力,将来机缘成熟,自然会得到回报。”

  卫澧已经听得麻木了,忍不住闭上眼睛,甚至怕多听一个字自己都要受到荼毒。

  赵羲姮忽然心里涌上一阵心酸,狗屁的福报,这十几年如一日的洗脑,这年轻人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了,就是头驴也得有萝卜吃才能不停地拉磨干活吧?

  全年无休,不给发福利,不给发工钱,光是一想想就让人发指。

  “折子让他批,汇总让他做,你该干的事儿全让他干了!这个江东郡守你还当着干什么?不如这个位置也给他!混吃等死白吃饭?养头猪还能过年拉了出来吃肉,养你能干什么?”赵羲姮气得把酒往江东郡守身上泼,“你是不是把左脸皮揭下来贴右脸皮上了,一边不要脸一边脸皮厚!半点能耐没有尸位素餐,真是泥鳅沾点儿盐拿自己当海鲜了,干不了就滚!”

  卫澧目瞪口呆,安抚她赶紧坐下,“方才你还让我冷静,怎么现在自己不冷静了。”

  虽然但是,他还挺开心的,终于不止他一个人挨赵羲姮的骂了。

  “我刚才就不应该拦着你,就应该让你多踢几脚这个畜生。”赵羲姮情不自禁带入自己,一想都头皮发麻。她已经很忍耐的没有带脏话进去,毕竟人前还是要维持些自己的颜面。

  不止卫澧,下面人也全都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赵羲姮看着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长相,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他们老脸一红,自我代入,感觉自己也是蘸了盐的泥鳅。

  但是赵羲姮这样泼辣,自己的女儿若是真送给卫澧了,说不定在她手下都活不过半年。

  这江东郡守也实在太没脸没皮了吧,活脱脱一个扒皮鬼,白干活不给钱不说,还给人家洗脑福报?

  多干活得福报,那他自己怎么不干?

  再这么说下去,就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了,江东太守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努力辩驳,“臣认了沈都安当儿子,儿子侍奉老子,也是……也是天经地义的……”

  “你是生他了还是养他了?给口吃的就拿自己当祖宗了?就算给吃的,那也是人家自己干活换来的,是你该给的。”

  他还想辩驳几句,被卫澧打断了,“憋说话了,江东郡守尸位素餐,德行能力皆不配位,欺上瞒下,目无王法,拖出去吧。”

  赵羲姮这次也没拦着,毕竟有人开了个坏头,若是不从严处置,将来会有更多人有样学样。

  到时候不仅人才全被下层扣下为他们所奴役,令他们举办科举效果甚微;这种欺压洗脑旁人的行为更会带坏整个平州的风气,也会使权贵进一步垄断官场。

  “主公……小人……”沈都安噗通一声跪下,欲言又止,他被压榨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告诉他,你这样被对待是不对的,他暂时难以置信,也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就要维护江东郡守。

  卫澧点头,“你放心,将来不会让你没活干的,你的福报要多少有多少。”

  沈都安一时情绪激动,呼吸凝滞,一下子晕了过去。

  不久后,水榭外传来生生凄厉惨叫,卫澧目光淡淡,扫过下方众人,“谁敢如他一般,他的现在,便是你们的将来。今年的科举好好办,我就不信每个郡拿不出一个趁手的人才来。”

  众人战战兢兢,无不称是。

  卫澧心满意足,向来只有他能压榨别人的份儿,怎么能让像沈都安这样的人才留在别人手里被别人奴役呢?

  一场闹剧结束,也已月半中天,宴会也该散了。

  有些人压根儿没想着往卫澧身边塞人,抹抹嘴准备散了,一些人见识了赵羲姮骂人时候的泼辣,也打了退堂鼓,但总有少数极端分子,抱着赌徒心态,打算尝试。

  “主公留步!”一位大人推了自己的女儿上前。

  “这是妾身特意为主公和夫人做的点心,还请主公与夫人笑纳。”那位小娘子美目盼兮,紧张地磕磕绊绊前来,将盘子奉上。

  赵羲姮点点头,“放在桌上罢。”

  下头那大人拼命朝女儿打眼色,小娘子红着脸红着眼,瞧瞧瞄了一眼卫澧,咬唇羞涩道,“妾身仰慕主公许久,只求能常伴主公左右,哪怕没有名分也愿意。”

  一般来说,又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若是看上眼了,收了便是,尤其这还是臣属的女儿,即便不算太满意,但为了顾全臣属脸面,也会勉为其难收下,毕竟已经说得这么露骨,不应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但是所有人都没看卫澧,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赵羲姮,期待她的反应,会不会站起来直接给这个女子一大耳刮子?

  卫澧也看着赵羲姮,赵羲姮讪讪的,“你别看我啊,看我也没用。”

  她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眼神不好使,爱慕谁不好要爱慕卫澧?这是个老狗比她家里人知道吗?在他身边心不大的容易被气死。

  她知道卫澧不会应下,多半还会掀桌,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冒起些不高兴,是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怒qing长意。

  赵羲姮顺手捏了那姑娘放在案几上的点心,粉红色的,十分精致好看,细细闻着还有奶味儿。

  “尝尝?人家都做了。”赵羲姮微微眯起眼睛,递到卫澧嘴边儿。

  她动作一回事,眼神里透露的又是另一个意思:就算我喂的你也不能吃,敢吃就死定了。

  卫澧哪敢呢,他刚才就是怕赵羲姮生气,才偏过头去看她的,才想说话,呼吸间尽是一股羊奶的腥膻味儿。

  只见他脸色煞白,一下子扶着桌子忍不住干呕起来,赵羲姮连忙给他顺背,递水给他漱口,“都四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好?”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现在卫澧很少对什么东西闻着就犯恶心了,这里头掺了什么,他反应这么大?

  赵羲姮细细嗅嗅,奶味里包着点儿腥味,大约是羊奶。

  卫澧艰难地将那一碟子点心扫下去,“拿走!滚下去!”

  小娘子脸色煞白的,哭着掩面跑下去跪着,“主公恕罪。”

  没想到不吃就算了,闻见犯恶心,这不是还在鄙视她的厨艺吗?

  “今日主公身体不适,诸位都散了罢。”话毕,赵羲姮连忙带着卫澧从后绕走了,其余人这才陆陆续续散了。

  留下那小娘子还在地上跪着哭哭啼啼。

  卫澧与赵羲姮坐在池塘边儿的栏杆上吹风,植物的清新之气顺着湖面扑过来,略微缓解了卫澧的不适感。

  他将脸埋在赵羲姮的颈窝,搂着她的腰,软着声音抱怨,“阿妉,他们都欺负我。”

  明知道他是装的,赵羲姮还是心软,抱着他拍拍后背,给他吃块儿酸角糕。

  暗处,卫澧咬着牙,狭长的目中满是阴鸷。

  在他与赵羲姮之间挑拨的人,都该死。

  “人家虽然做得不好,但不至于伤人家性命,听见没有?”赵羲姮一拍他的脑袋,像江东太守那样的该惩治要惩治,在其位不谋其职,欺压无辜,罪有应得,但是今晚这小娘子倒不至于,把有心思的敲打敲打就是了。

  卫澧一惊,狭长的眼睛瞪圆,赵羲姮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95章 一更

  赵羲姮既然这样说了,卫澧就算有心动作也没有施展的余地,况且她既然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心思,他再有动作,赵羲姮第一个怀疑到的就是他头上。

  人若是真死了,她必定要生气的,往后连好脸估计都不会给他。

  世上再深厚的感情都经不起消磨,赵羲姮对他恐也没有情爱,更别提消磨了。

  卫澧竭尽全力去维护这一段关系,讨她欢心,以至于不让现在的平静温馨分崩瓦解,零落成泥。

  一开始的时候,卫澧当着赵羲姮的面儿都不惧可劲儿折腾;后来他背地里不让赵羲姮知道,偷偷地折腾;到现在,他连在赵羲姮不知道的地方折腾的勇气都没了,主要是承担不起赵羲姮知道事情后的后果。

  诸如谢青郁,他再讨厌这个人,却不能真正对其做出损害的事情。

  所有人都值不得让他现在的生活破灭。

  赵羲姮也没有盯着卫澧,她知道自己既然说了,卫澧就不会再有动作。

  大抵是被偏爱的人有恃无恐,觉得卫澧才不会为了泄愤而令她不快。

  沈都安没留在府上,而是让陈若江带回去了。

  照卫澧的话说,“我见他垮丧着一张脸,就觉得晦气。”

  意思是让陈若江先带带,等回头各郡的试子来不咸考试的时候把沈都安塞进去一并考试。

  虽然看着像是给沈都安开了个后门,但回头与其他人放在一起比不过人家,丢脸都能丢到姥姥家。

  沈都安在陈若江家,先是哭了好几天,不知道是哭自己还是哭那个已经死了的扒皮主,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边哭一边干活,不让他干活他晚上就睡不着。陈若江谨记卫澧的教诲,人死不了就成,也没管他。

  按赵羲姮的话来说,得给些时间缓缓。

  但他哭得陈若楠睡不好吃不好玩不好,气得去找他算账,后来一看人瘦的跟个麻杆儿似的,也就骂不出来了,干脆端了碟花生打糕,坐在他炕边儿边吃边跟他碎碎念。

  沈都安的事儿陈若楠听陈若江讲了,那扒皮的江东太守利用他还打压他,把他写的东西批判的狗屁不通,整得人精神都不正常了,最后却拿他写的东西换赏赐夸赞。

  “吃点儿?你说你光哭也不吃饭,我都怕你背过气儿去。”陈若楠盯着他,趁他擦眼泪的间隙将打糕递过去。

  沈都安瑟瑟发抖,往炕里一缩,“我,我不能吃这么好的东西。”他不配。

  完了,真傻了。陈若楠一拍脑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忽然过去拽他的手,“走吧。”

  出去溜达溜达,听说他十岁以后就被圈在郡守府,再也没出过门了。

  兴许人溜达溜达也就精神了。

  “陈娘子,男女授受不亲……”沈都安像是被烫着似的连忙要将手扯回来,只是他太瘦了,弱鸡一样,哪里抵得过像假小子似的陈若楠,几番挣扎下来,原本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浮起一抹红。

  陈若楠松了手,上下打量他一眼,“把你那鼻涕泡擦擦,埋汰死了。”

  沈都安脸更红了,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帕子擦鼻涕。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沈都安忽然站住不动了,眼眶一红,“陈娘子,你家的柴我还没劈完呢。”

  赵羲姮最近陆陆续续收了几封信。

  一封是谢青郁写来给她的,顺带着送来了几个嬷嬷,信里表示了慰问和关切,并且解释这几个嬷嬷的用处。

  谢青郁对于自己的歉疚和善意,赵羲姮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诚然是喜欢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没有完成责任义务的歉疚和不甘。

  赵羲姮为他送上真切的祝福,希望他能早日觅得良人,阿弥陀佛,别的她实在也做不了了。

  另一封是她的表姑母送来的,这位表姑母就是赵羲姮许久前说的那位养了二十几个面首的,封号河昭县主,不过那都是将近二十年前的桃色了,后来这位表姑母遇到了真爱,遣散后宫,且生了女儿,女儿正与她同岁。

  信中内容倒是叫赵羲姮大吃一惊,河昭县主大限将至,自觉不能照顾女儿,于是托孤给了赵羲姮,语气卑微诚恳,充满了哀求和绝望。

  上头满是药渍血渍,字迹略有扭曲,倒像是个病入膏肓之人临终绝笔。

  掐指一算,两个人将近十年没见面了,赵羲姮想不通河昭县主为什么会将女儿托付给自己,她丈夫不是还在人世吗?况且她与那位不知表到哪儿去的表妹年岁一般大,哪里需要她来照顾?

  信中处处透着古怪,赵羲姮派人去河昭县打探,传回来的消息的的确确是河昭县主上个月才病故,但丈夫草草为其下葬,不久后就迎娶新欢入门,新欢是个寡妇,还带着一对孩子。

  赵羲姮细想想,也理解河昭县主为何将女儿托付出去了,但奇怪的是,打探的消息的人一路都不曾遇见河昭县主的女儿。

  出了河昭县后,齐嫣令人改道,偏离了行往平州的路线。

  “娘子,县主临终前不是嘱托我们去投奔敬城公主吗?”侍女们惴惴不安,扯着齐嫣的袖子劝她去平州。

  齐嫣生得娇怯模样,妖妖娆娆的又柔软入骨,得了河昭县主十分美貌,这样的人,即便做个没有主见的菟丝花也能过得十分好,偏她是个有主见的,性子执拗。

  她又重复了一遍,“去陵城。”

  “沿路留下痕迹,别教父亲派来的那些杀手跟丢了。”

  河昭县在雍州,也就是谢青郁的地界,谢家本家在陵城,谢青郁也在陵城。

  她要的,可不是去投奔赵羲姮,过过安稳日子那么简单。母亲满脑子情情爱爱,最后让人害死了也只是说不怪那个男人,甚至还天真的以为她是那个男人的女儿,那个男人就不会伤害她。

  做梦吧,在那个父亲眼里,她不过是个孽种罢了。齐嫣咽不下这口气,她要留在雍州,然后踩在她生父头上。

  齐嫣弄不明白,既然当年为了荣华富贵主动舍弃了未婚妻甘愿投入母亲的怀抱,为何又觉得是母亲拆散了他的姻缘,不但偷偷将未婚妻在外养起生了孩子,而且下药毒死母亲,如今还要派人来追杀她?

  母亲分明问过他愿不愿意的,若是不愿意也不强求。

  赵羲姮怕齐嫣出事,于是派人一路搜寻,却在半月后又接到了来自雍州的信件。

  看完之后,赵羲姮长舒一口气,将人手都召集回来。

  河昭县主的女儿,那位齐娘子,眼下正受了伤,在谢青郁那处调养。

  镇北王原本在的时候,一边嫌高句丽烦,有心发兵,一边自己年老渐肥,不能再领兵上阵,又不肯放自己儿子历练,怕翅膀硬了不服管教。

  另一方面,青州与幽州对他虎视眈眈,他若举兵讨伐高句丽,难保会有损失,于是一直坚持着。

  三方维持在一个稳定局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