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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未叫她久等,巳时一刻,门房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地,喜道:“少奶奶,少爷被皇上钦点为状元爷。”

  “赏,”吉安欢喜,不等几个丫鬟讨赏,屋外已响起鞭炮声。门房得了赏,又转身向早站起身的吉欣然:“詹府少爷二甲头名,传胪,三舅老爷同进士头名”

  什么?吉欣然脚下一软,跌坐在椅上。吉安瞥了一眼,不管她,欢欢喜喜地让辛语挨个打赏。

第60章 宁非

  怎么…怎么会是云和?肯定错…错了。念头一生,吉欣然猛然站起冲到躬身想要退出堂室的门房面前,厉声道:“你听错了,云和不可能是传胪。”

  门房被吓得两腿一弯又跪下:“大姑奶奶,小的绝对没听错,金榜都贴到贡院外了。我家少爷是状元,榜眼是江寕省筠州府谈宜田,会元江崇清为探花,接着便是詹府少爷了。”

  会试十六,殿试得了二甲头名还不够吗?门房有点弄不明白少奶奶这侄女是啥想头。

  “不可能。”吉欣然还想纠缠门房,却叫吉安喝住了:“这是我府里,不是詹府。大喜的日子,要作妖回你自己府去。”摆手让门房退下。

  三百两银子打水漂了,可真是割了她的肉,一点理智都没了。詹云和传胪,于詹家是多大的荣光,她这做妻子的却如丧考妣。今日好像少来了个人,吉安转眼看过堂室,吉欣然没带樟雨嬷嬷。

  一顿呵斥叫吉欣染拉回了神智,眼睫颤动,扯起唇角牵强笑道:“我…我太高兴了,真的是天大的喜。好在有小姑,不然我要给云和丢人了,呵呵…”扭过头来瞧向主位,“我家云和是传胪。”

  吉安笑之,双目幽深。樟雨嬷嬷没来,不知是身子不适还是留在府里另有要事,譬如等着收拢赢来的银子?

  传胪怎么会是云和?吉欣然挪动着发软的腿,退到椅子那坐下,脸上的笑僵硬极了。前生云和会试第十一,殿试第五,在齐州府引起不小的轰动,她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今生云和会试考差了,跌到十六,但无大影响。可殿试…传胪?吉欣然还是不愿相信。江崇清竟被点为探花,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转眼就没了。

  一千五百两啊!吉欣然手捂上心头,憋闷地气都难喘。府外鞭炮炸完,放炮仗。轰轰嘭嘭的,扰得她甚烦。回想之前门房说的话,她爹多少名来着?

  八…八十一,半张着的嘴顿时就合不拢了,这…不可能。楚陌状元,云和传胪,再加上她爹同进士头名,太招眼了。皇上…老天不会这么待她。爹要恨死她了,八十一…进士就在脚尖前。

  吉安留意着吉欣然,见她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之前她就是那么一想,和楚陌玩笑了两句,谁料一语成谶。皇家那对父子也是有心了。

  在外界看,因着送丫鬟之事,楚陌已经将张仲得罪死了。只张仲为洗污名,不得不坚持楚陌是无辜被朝中党政相争牵连,明面上更是表现出深深愧疚,一再地送礼到楚府。

  这都是用来骗骗平头百姓的,稍有底蕴的人家或政治嗅觉灵敏的人,都能看出楚陌与张仲将来定是不两立。姻亲三进士多大的体面,不说詹云和,吉彦会试九十三名被提到进士之列,天下文士难平。

  曹丕《典论·论文》有曰:文人相轻,自古而然。这不是戏言。现吉彦虽是八十一名,可还是同进士。文士也许会有几句酸言,但不会意难平。

  詹云和本来也不差,提到传胪,名声好听,不过仍在二甲。想入翰林院,依旧得通过再考选馆,三年学习。考核散馆之后,能不能留在翰林院还不定。

  可有了传胪的名,不管内里,外人看他与楚陌又连着亲,入了翰林院两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能不能帮着楚陌抵抗张仲势力未可说,但分担压力是一定的。

  另还有深隐的一点,《重生欣然锦绣》书中提到南北势均。詹云和会试成绩在书里也是十名外,没连着楚陌,殿试仍得高升,是因皇帝要均衡南北文臣势力。

  三甲头名是姻亲,虽比不得姻亲三进士招眼,但拱出来的效应却一点不差。

  府外炮仗放完了,吉安见吉欣然也恢复成寻常样儿,敛下眼睫。只昨晚闹完睡下后,楚陌还与她说了一个结,状元与传胪。这怨结起于康宁九年状元江叔臻与传胪张仲。

  昌平四年江叔臻被张仲挤出翰林院,辞官隐退江南,从此张仲在官路上是一帆风顺。也不知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巧合成团。自他两人后,每届状元和传胪都不睦,且多是传胪压过状元。

  这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楚陌说詹云和野心不小,未曾不想成为第二个张仲,与他不是一路人。

  吉安是巴不得两人不合,彼此疏离。书里最后,詹云和都成吏部侍郎了,进一步就是尚书,入内阁等等,那楚陌呢?她记得的情节里没有一点关于他。按理与男主同科,又是状元,多少该出场几回?

  细想一番,又觉自己好笑。书是围绕女主、男主展开的,高光时刻当然全集中在两人身。旁的非配角、非炮灰的路人能落得一语就不错了。

  “小姑,”心绪尚未完全平复的吉欣然,苦笑问道:“你说…爹还能原谅我吗?”

  吉安本不想回答,但又觉凭什只有他们给她添堵,轻掀眼皮悠悠道:“你爹又不是三岁小儿,自己去考会试,不知道多添件衣服防着点倒春寒吗?你是不尽心,但也不能全怪你。”

  这本来也是事实。

  吉欣然心里也如此想,低下头:“可我跟来京城,就是要照看他们。”

  也就嘴上说说罢了。吉安一点没拿她的话当真,也不欲再“安慰”她。此刻宫里换上进士服的众人,也是几多欢喜几多哀,但面上全一副高兴样儿。互相恭贺之后,规规矩矩地等着礼部官员来。

  人群中楚陌最为醒目,有别于其他蓝色进士服,状元着红装。头戴的乌纱帽也不一样,楚陌的这顶贴了金花点了翠羽。

  站在他左下手的谈宜田,嘴上留着一笔胡,鹿眼水灵灵,生动中带着柔媚。长相不输探花江崇清,但奈何身量上差了一点,只到楚陌下巴尖。会试第三,摘得榜眼,他不管旁人,反正自个满意极了。

  悠闲地欣赏着状元与探花出色的容貌,大大方方,丝毫不遮掩。在江崇清看来时,谈宜田还回之以笑。但…盯着楚陌半天了,他怎就不转个头?

  谈宜田怀疑是自个目光还不够炽热,粲然笑笑后移目向传胪詹云和。此人…那两眼真是跟他属一个调,堂堂男儿,天生一双柔媚眼。但詹云和比他好命,不矮,下颌线条分明,为面部增多了硬朗。

  抬手摸向唇上,他才二十六岁,是真不想留这一笔胡。但脸模子偏阴柔,他总不能把两条柳叶似的眉刮了重描吧。

  察觉上手有人在看他,詹云和扭头望去,见是榜眼谈宜田,弯唇颔首。又瞅向神情淡淡不知在想什的楚陌,停留两息,不得回应,目光掠过双目晶亮的江崇清,回过头目视前方。

  传胪!詹云和连三鼎甲都奢望过,二甲头名当然也想过,只真落到头上了,他意外非常。

  短暂的惊喜之后,心里又生出一丝失落。按理江崇清不该是探花的,其祖父江叔臻于皇上就是一根扎脚的刺。难道状元楼那几句话是说到太子心里了?

  会试放榜那日,他原打算也是要去状元楼的。只听得会试结果,便感乏力,加之不多久楚陌生事,他就歇了心思。

  这样错过太子殿下,进而与探花失之交臂,詹云和心里失落渐大,隐隐地还多了点点不甘。不过一想到近二十余年,传胪与状元之间的碰撞,失落与不甘顿时消散尽。

  细细捋过,他又觉自己这传胪怕不是皇上有意,而是…在张首辅。张首辅要借他的手

  眼睫下敛的楚陌,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扬,传胪还真是詹云和。太子这般做是想正科举之风,还是望詹云和与状元姑父同心同德?

  前者,他能合了太子的意。后者…詹云和可不会甘心做他的附庸。左瞥了一眼盯着他的谈宜田,楚陌看向前,满目的蓝,心情不错。还是状元好,衣着与众不同,安安站在丰鲜楼上也不用费力找他。

  “楚陌,”站在状元右下手的江崇清,缓了这么久也想通了:“你前天在东华门处说的话,我记着。”他这探花,绝不是皇上属意。会试放榜那日,若无楚陌来那一出,他也不会去状元楼。这份情,他认下了。

  “实至名归。”楚陌不喜给自己揽功。

  江崇清笑了:“我们来日方长。”自觉被“冷落”的谈宜田,小小往边上挪了半步:“两位贤弟,这还有个人呢。”

  “你盯着我与楚陌瞧了半天了,想不在意都难。”乡试那会,江崇清跟谈宜田在江寕贡院里有过短暂的接触。两人被检身时,在一处擦洗…真不愿去回忆这事。

  瞅向楚陌,谈宜田不懂了:“楚贤弟,你不喜欢我?”他跟江崇清都说上话了,怎就不愿搭理他吗?

  “我成亲了,只心悦内子,没有特殊癖好。”楚陌对谈宜田没意见,就是他那双鹿眼…真的像极了韩芸娘。

  他乱想什么?谈宜田立马挪回原地:“我也成亲了,还有两个妾室,跟你一般,没有特殊癖好。”抬手抹了把唇上,他要把这笔胡子留长。

  在奉天殿用过午膳后,礼部官员来了,带领他们去西沣门。进士打马游街自西沣门出,途经东直门、西桦街、延吉街、洪冠街…终还要回到西沣门,晚上有琼林宴。

  这头汪香胡同,永宁侯世子夫人和儿子没等吃完午饭,就着徐管家备马车,让车夫驾到楚府门口。他们一会就走那上马车。

  今日虽家有大喜,但状元爷没落到回府,中午就简单吃一点。吉安才搁下筷子,辛语便跑进堂室说,前头杨小爷家的马车已经在等着了。不拖沓,稍稍捯饬一番,让青雨带上早上买的牡丹,便准备出门了。

  不用叫,吉欣然自己跟上,她府里没订着沿街的厢房。出了府门,见着那黑不溜秋的马车厢,实觉晦气。这才丢了一千五百两银,她是一点都不想再沾晦气。屈膝正欲跟小姑说话,就见上午那对母子从前头那府的后门出,不禁蹙眉。

  “正正好。”杨宁非换了身短打,脚上小黑靴子落了尘,瞧着灰扑扑的。拉着他娘蹦蹦跳跳地到了马车边:“楚小婶,这马车是我府里最好的一辆,坐着可稳了。”

  吉安朝着费氏屈膝行礼:“今儿要沾杨小爷光了。”

  “不碍不碍,邻里邻间的。”杨宁非丢开他娘的手,跑去车夫那搬了条小凳过来:“楚小婶,您先上。”

  “还是您先吧。”吉安知道规矩,抬手作请。费氏不屑地瞥了一眼小凳,到马车边一抬脚手一撑,轻轻松松上了马车,回过身伸出手,“安妹妹,你踩小凳,我拉你一把。”

  “那就多谢您了。”吉安是发现了,永宁侯府这辆用精铁打的马车要比自家的高半尺。她也不觉尴尬,坦然地踩着小凳,就着费氏的力上了马车。杨小爷把小凳送回给车夫,上个马车,也是轻轻松松。

  吉欣然没打算坐这黑马车,但无人理会她,心里又堵,见马车动了,抿着嘴转身向自家马车。什么主子,连个小凳都要自己搬来送去,脸面还不抵一个下贱车夫。

  辛语带着青雨、兰月、方大娘几个坐楚府马车,跟在吉欣然的车后,哒哒往延吉街去。

  如杨小爷所言,这精铁马车确实稳得很。吉安转头透过前方的琉璃窗看向外,听说为着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这街上都洗刷了一回。

  “楚小婶,”杨宁非剥着胡桃:“一会您匀我支牡丹好不好?我也想给楚小叔扔花。”他娘看得太紧了,二蛋、三三又怕死,不敢私自去花房剪花枝。以致他别说卖花挣银子了,想朵花儿闻闻都难。

  “好。”吉安见他胡桃一颗一颗地捏,有意挑了一颗小的送到他手边:“一块捏。”

  两眼一亮,小墩子兴奋到:“我知道这叫什么,两头并进。”接过胡桃,塞手里,鼓劲一个用力,咔咔声传出,“开了开了,一次两个。”

  吉安笑了,这就是两头并进?

  费氏心安理得地吃着儿子剥的胡桃:“后头跟着的是詹传胪的媳妇?”上午回府没一会,墩子他爹就家来了,说这回殿试奇了。一甲、二甲、三甲头名是姻亲。

  皇上、太子在下一盘大棋。她也想看看这回传胪怎么把状元压下。方圆大师教出来的徒弟,绝不是什纯良人,不然也不会放他来京城。

  “是,”吉安也不提娘子侄女,永宁侯世子夫人眼神清明,没叫上吉欣然一块,就应是看出点什么了。

  有趣了,费氏又抓了一把胡桃仁,这两家不对头。楚陌娶妻,肯定得方圆大师同意,吉安不会有问题。吉安那个侄女…撇了撇嘴,她还真看不上,瞧着似清清淡淡,但内里野欲太盛都往外溢。

  在京里,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十个里有九个不得好下场,细想也该。连野欲都收敛不住,可见没什真本事。有本事的…譬如宫里的贤妃娘娘,容颜不盛,但却安稳得很,从小小嫔一路走到妃位。

  二十八怀喜,诞下七皇子受封贤妃。不争不抢,但皇上每回大封、大赏后宫,都没落下她。七皇子娶正妃,她一点不沾手,因为清楚皇子是皇帝的儿子。

  七皇子前脚入主东宫,后脚皇上就升太子妃父亲为江寕布政使司参政,下一步便是布政使。江寕,鱼米之乡,又文风盛行。掌了江寕,就等于握着江南四分粮仓和朝中近半文臣。而宫里贤妃依旧如昔,尊中宫。

  “她好像不大聪明的样…”

  当头一下子,打断儿子的大“实”话,费氏斥道:“就你最聪明,背本《弟子规》背了三月还没背熟,气得夫子两肋都疼。”

  “那是我没认真背。”杨宁非抱着头。

  往嘴里丢了一块胡桃仁,费氏沉声道:“那就认真点。再容你几日,若还背不上,看我不打断你的小狗腿。”

  黑色的马车入了延吉街,街道两边已聚集了不少百姓。丰鲜楼今日是格外热闹,门口迎客的小二,老远就瞅见那高头大马了拉着的黑马车了。以为会停在状元楼前,不想却是朝这来,忙去搬了凳子迎接。

  这京里也就永宁侯府用精铁马车,主家早就交代过。掌柜也跟着跑了出来,心里直嘀咕,永宁侯府没在丰鲜楼定厢房啊?

  未等马车停下,掌柜逮见赶车的车夫左袖子有半截空荡荡,心里一凛,不会错了,就是永宁侯府家。车一停好,一个胖墩墩的男娃跳了下来,看小二抱着个凳子,立马闪过身:“放下吧。”

  “是是。”小二认出胖娃了,永宁侯世子带着来楼里吃过饭,放好凳子,跪到地上:“小的给贵客请安了。”

  “起来吧。”在外费氏多少在意点礼仪,踩着小凳下了马车,伸手托一把吉安。才要撤凳,一辆金丝楠木马车迎面来,不等到近前就有家丁来赶,“让让…让一让。”

  杨宁非杵到他娘身边,睁大眼瞅:“谁家这么嚣张?”瞧见那金丝楠木上的雕花,他就清楚是哪家了?但旁人不晓得呀,大伙都是看热闹的,得看个明白。

  这马车吉安有点眼熟,好像去年来京在通州府客栈见过。家丁到了三丈外,正想喝,可对着那黑马车嘴张着半天,愣是没敢喝出声。

  正巧被脚刚落地的吉欣然见着,心一紧,不由看向比小姑矮了大半头的妇人,她是谁?

  费氏压根不在意吉欣然的目光,望着慢悠悠往这来的金丝楠木马车,轻嗤一笑,都什么境况了,南风军赵家竟还这般,想来是没认命啊:“安妹妹,你家订的是哪间厢房。”

  不等吉安问,辛语就立马跑上前道予掌柜:“汪香胡同楚家。”

  “原来是状元爷家,失礼失礼。”掌柜朝楼里喊了一声:“繁花庭,”瞄了一眼永宁侯世子夫人,忙请他们上楼。永宁侯府与新科状元爷家正挨着,都是贵主儿。

  这延吉街也不窄,永宁侯府的马车可没当中停,费氏今儿就要看看赵家马车能不能从旁过去?站着不动,永宁侯府的车夫不得令,就这么拉着缰绳,两眼平静却寒比利刃,盯着慢慢抵近的金丝楠木马车。

  吉安哪见过这场面,不由地紧张,一手落在杨小爷肩上。杨小爷呀一声:“这不是桂云总督家的马车吗?”嫩嫩的童音,大得这一片的人都能听见。

  周遭屏息,一眼不敢眨地盯着。就好似今儿对上的不是两家马车,而是北伐军和南风军。

  桂云总督?吉欣然瞳孔一震,看向马往边上侧去的马车,是赵清晴?前世有传闻,赵清晴就是在新科进士游街时,对楚陌一眼钟情。只那时楚陌位卑,她反抗不过家里,不能下嫁。

  目睹赵家马车从黑马车旁走过,丰鲜楼掌柜下巴都抬高了两分,瞥了一眼东头的状元楼,笑眯了眼:“两位夫人请楼上就座。”

  这回费氏没再迟疑。店小二也请车夫随他将马车停去后院。缀在最后的吉欣然,没错过周遭的窃窃私语,目光落在牵着小姑袖子的胖男娃身上。永宁侯府?

  他是杨宁非?

  前生,永宁侯与其次子战死后,世子承爵位。不久新任永宁侯就上书请封嫡长子杨宁非为世子。

  杨宁非这个永宁侯小世子的名,每回出现却都是随宣文侯一道。有传他是宣文侯的弟子,只宣文侯从未对外承认过。

  但她死前,宣文侯去关外练兵,已会带着杨宁非,连谭老贼都说北伐军迟早还要回到杨家手里。因为宣文侯无后…吉欣然不由看向拐道上楼的小姑,再有三月,楚陌就成亲一年了。

  吉安冷不丁地回头,吉欣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对上冷眼,惊得一个错脚,没跨上台阶,差点跌趴在楼梯上。好在丫鬟没分心,扶住了她。

  “整日里恍恍惚惚的,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吉安丝毫不避楼下窥视的众人,冷言冷语:“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别总盯着旁人。”

  吉欣然脸上火辣,深埋着首。

  杨宁非连头都没回,他正凑着小鼻子,嗅着飘散出来的菜香味,与走在前的那位说:“娘,才烤好的挂炉鸭最好吃,皮脆肉嫩。蘸着料,儿子能吃一只。”

  “一会咱们来两只。”费氏还想吃羊肉汤泡馍,只才用过午膳,又有吉安在,她不好意思说。等着,一会墩子肯定会提到。亲生的儿子,她疼得很。

  进了繁花庭,杨宁非就搬着凳子去推窗户。吉安随他看了下,伸出手试了试:“可以扔到。”

  “我也能。”杨宁非活动着短胳膊:“楚小婶,楚小叔长得比我爹好看,嘴上又没糟胡子,今日穿着大红袍,肯定招眼。您有没有关照他,别接旁人丢来的花?”

  “没有。”吉安胳膊拦在小墩子身前,以防他磕下去:“不过,我跟他讲了咱们在丰鲜楼。”

  愁眉,杨宁非面露担忧:“楚小婶,您可不能掉以轻心。您才来京里,涉世未深,还不知道京里尚有不少大姑娘等着在街上捉婿呢。”

  坐在桌边的费氏,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不下去,愁得。涉世未深?也不知道楚陌缺不缺银子,她想重金聘他教个不太聪明的娃。

  “您别不信。”杨宁非往吉安怀里挤了挤,小声告诉她:“我娘当年就是这么捉到我爹的,也就我爹正义,不然她现在铁定还在闺中待着。”

  “杨宁非,你娘听见了。”费氏真想冲过去把他摁窗台上,当街揍一顿:“谁告诉你这些的?”

  “恼羞成怒了。”

  这词用对了,费氏斥道:“你爹送我一花房的花,你长了眼没看到吗?”掐着腰走近两步,“还有如果我在闺中,”手指儿子的小鼻子,“你”

  “说不定就投别人家去了。”杨宁非讲完,就拱到吉安怀里躲着。这一幕落在吉欣然眼里,却觉甚是应该。一些小事能发生变化,但大事呢?宣文侯与杨宁非的缘分,绝不了。

  小姑该不会生养,这也合了她的前世。

第61章 游街

  察觉到吉欣然亮起的目光,费氏眉头不由一蹙,看吉安抱着墩子,没觉有什。她家墩子还不满七岁,尚没到注意男女大防的时候。瑜西六月成亲,还指着他给滚滚床。

  “就你这一天五六顿饭,投去一般人家哪养得起?”

  吉安早就想摸摸小墩子顶上的小道髻了,玉扣固发,不松不紧。这娃看似养得糙,实则粗中尽是细致。脚上的小牛皮靴子,看他走路就知是正正好裹脚上。小脚趾一动,靴子面就凸起,可见柔软。

  还有他这身短打,用的布虽是棉锦,但比她拿来给楚陌做里衣的锦还要细腻丝滑。就连腰间的绑带都很讲究,是伸缩极好的蚕纱叠成的。

  杨宁非煞有介事地点点小脑袋:“娘说得对,我还是老老实实做您和爹的儿子吧。”

  “真是委屈你了。”费氏见吉安的手在轻轻捏着墩子的道髻,有点得意:“那是我给他挽的。”

  这手艺还是跟老太君学的,杨家的男娃自三岁就要开始锤炼根底。每日里跌爬滚打,梳小道髻最是清爽。

  小小一团,可可爱爱。吉安笑着放下手,拍了拍杨小爷“厚实”的肩膀:“突然觉得墩子这名挺合适你。”

  “哈哈…”费氏大笑,看着儿子两条小眉毛耷拉下,更是乐。这一刀扎得狠,她也觉墩子有墩子样儿。

  “楚小婶,您知道我原先是打算怎么唤您的吗?”杨宁非心被伤透了,曾祖母几日前才说过一样的话,没想今儿又听一回。

  吉安笑得两眼弯弯:“我知道,楚小婶,小楚婶哈哈”

  “对,”杨宁非看她竟还笑得出来,也是没什想法了:“但我是个好孩子,左思右想还是觉叫楚小婶得当些。”小楚婶,小畜生,这是庄子上大于叔追赶刨田兔时骂的话。

  “杨小爷费了这么多心思,楚小婶必须要表示一下。”吉安朝着站在门口的店小二招招手:“你想吃什么,今儿都楚小婶请了。”

  杨宁非闻言两眼放光:“知道要来丰鲜楼,我午膳就用了一碗饭,留了一半肚子。”店小二到跟前,他就报起了菜名,“两只挂炉鸭,鸭皮下的肥油刮干净,鸭肉片薄些。三碗羊肉汤,要汤少肉多,再加两个馍”

  一顿饭没几个钱,费氏就不拦着儿子了。只羊肉汤,汤少肉多…这是他爹教他的?

  店小二记得仔细,掌柜的说了今天他就伺候繁花庭的贵客,不得有丝毫怠慢。想想…状元楼里没状元,这多好笑!也该丰鲜楼旺了,没招没揽,状元爷娘子来,还拉来位夫人。人可真是一点不掺假的“夫人”,有诰命在身,食的是朝廷俸禄。

  永宁侯府,超品侯爵,世袭罔替,比京里大半宗室都尊贵。

  “好啦,先就这些。”杨小爷严肃道:“不用急着上,今儿一下午,我们都会在此。”

  “是是,小的去跟厨房说一声,菜品慢慢来,一定精细。”

  就这个意思,杨小爷很满意,从襟口掏出一只小小的布袋,取一枚银瓜子送到店小二眼前:“去吧。”

  呦,吉安笑了,他还挺有模有样,心里也在感叹,到底是名门出身。年纪虽小,但举止大方一点不见怯。

  费氏喝着茶,不掺和,就等着吃。店小二才退出厢房,就有切好的瓜果送了进来。

  楼下掌柜已经着人去附近的书斋求字了,状元爷的席今年置在他家,得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至于状元爷与张家的那点事…丰鲜楼是斗升小民,盯着明面就行了,旁的管不了也不会去问。

  丰鲜楼红锦挂出不过半刻,状元楼就迎来了四皇子良王王妃陶熙雯,紧接着是五皇子雍王王妃谢紫妤。辅国公夫人魏姜氏携女魏姌、魏馨也来了。贵客一波接一波,街道两边的百姓越聚越多,挤挤挨挨。

  因着会试放榜那日的事,不少人对楚陌起了好奇。只楚陌低调得很,来了京里就少有出府。

  楚府又紧挨着内城,前后都是勋贵人家,他不出门,还真没人敢去那方喧哗。可也听说这位状元爷俊得跟仙儿似的,故今日不少人都来了街上凑个热闹,想一睹状元真容。

  也是真热闹!这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还没开始,四皇子母家就跟永宁侯府碰上了。那赵家再横,遇着永宁侯府也没火气了,乖乖地从旁走。有了好头,丰鲜楼便跟状元楼叫起了板。

  状元楼虽满楼贵主,但奈何独少了状元。丰鲜楼红锦挂得多醒目,一点不含蓄,直白写到:状元席在丰鲜楼里。

  精彩!

  外头看热闹,楼里说热闹。状元楼三楼裕华厅,赵清晴坐在琉璃窗边,帷帽不取只将帽檐掀起,俯视着街道:“表嫂,您说这些一顿吃不上三个菜的布衣到底在乐些什么?”

  笑话她,他们配吗?遇上永宁侯府的马车,京里有几家敢大言叫侯府让出路?

  坐在六棱檀木桌边的良王妃陶熙雯,正烹着茶。凤眼搭上深刻的双眼皮,不显贵倒透着妩媚,行止婉约,顾盼间尽是温柔。听表妹一问,嘴角缓缓上扬。

  “既知道他们一顿饭吃不上三个菜,你还在意什么?这不是自降身份吗?”

  声如其人,柔柔婉婉。语调不急不缓,甚能抚慰人心。话也顺耳,赵清晴轻吐一口气:“那个费晓晓嫁进永宁侯府都快十年了吧?脾气是一点没变,还是那般燥。”

  良王妃精确道:“费氏嫁给杨凌南八年。”抬眼瞧向没什精神的小表妹,“她燥不燥,我不知道,倒是你,最近脾气是越发大了。听母妃说舅母跟你提了几个,你连人都没相,便把人贬得一文不值。”

  “要相什么?”赵清晴轻嗤冷哼:“远的不说,就提近的两位。南寕伯世子柏一冲,您听听他这名字。一冲一冲,上身长下身短的能冲哪去?虽在户部行走,手里握着点权,但南寕伯的爵位到他这就没了。再看看他上头,曾祖母、祖母、母亲…”

  她想想两眼都发花,气都喘不过来。

  “辅国公府二房那个魏东宇,他爹是掌着京机卫,但他呢?粉面油头,我偶然得见他三回,那嘴…都是油乎乎的,就像吃完饭没擦。”更别说他那身板了,头大肩窄,跟腰一般宽。往屋檐下一站,和柱子没两样。

  跟那样的男人过一辈子,赵清晴自觉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这般挑剔,怕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到合意的。良王妃敛下眼睫,心里不快。赵家是握有兵权,可户部没得力的人。王爷早两年就在想法子,只户部掌在雍王舅舅沈坦手里,想往里插人谈何容易?

  辅国公府魏家随圣祖爷东征西伐,爵位五代而斩。大景建国以来,一直掌着京机卫,把守京城。京城守卫,哪个皇子不想沾边?到她这,就只知看皮相。

  眼神一动,良王妃不由凝眉:“这回三鼎甲都已有家室,你”

  “在家闷得很,我就来透透气而已,表嫂别多想。”赵清晴轻眨眼,脑中浮现出年前在海云阁遇见的那黑衣青年。听说状元楚陌比探花江崇清还俊,不知与那人谁高谁下?

  “你清醒着就好。”良王妃洗杯,她还真怕她学了定国公家死了的顾三姑娘。一回拜佛,偶遇个俊俏贡士,回来就茶不思饭不想。最后那贡士倒是娶了她,只新婚不到一月,贡士就被揭家有下堂妻。

  不堪辱,顾三一纸休夫后,竟吊死在闺中。

  清醒?赵清晴眼里闪过不屑,这位跟表哥恨不能将她撕成几瓣嫁。她自认已经活得够清醒了,要求也不高,对方不倒她胃口就行。

  难道这点点他们也不能满足?

  西头霞客厅里,雍王妃与辅国公家母女三人也凑到了一屋叙话。不过比起赵清晴和良王妃,她们要客道多了,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正讲到高兴时,窗外忽来高炮声,新科进士打马游街开始了。

  丰鲜楼里正啃着鸭架的杨宁非,听着声一下蹦起:“来了来了。”

  “还早着呢。”费氏吃着肉多汤没几口的羊肉汤,和吉安分一张馍,安稳地坐在桌边:“他们游街不是策马狂奔,慢得很。从西沣门到东直门那都要小半个时辰,等进延吉街怎么也要一个时辰。”

  “这样啊。”杨宁非扒窗口往东瞅了瞅,见一点异动都没,又回到桌边:“楚小婶,一会你先扔花,然后我再扔。”

  吉安点头,咽下嘴里的汤。这小家伙精得很,知道他先扔,楚陌不定会接。

  “我们两扔一样的牡丹花,你楚小叔会接的。”

  重重嗯了一声,杨宁非端起自己的碗喝汤。只碗里的肉都快卡脸上了,他也就喝着半口汤:“这店家有点太实诚了。”

  谁敢对永宁侯府不实诚?一人独坐一面的吉欣然难受极了。自进到这厢房里,她就在找机会融入他们。可到现在,辛语那丫鬟都接了七句话,她却一句也插不上嘴。

  小姑也不给永宁侯世子夫人介绍她,不介绍永宁侯世子夫人也不问。就连杨宁非这个小娃,都不多看她一眼。

  故意的,小姑根本就没拿她当娘家侄女。心是真的窄,交好贵人,她就在眼面前,也不拉上她。她们是一家,在这偌大的京城,除了她这个嫡亲侄女,她吉安还有第二个亲人吗?

  拉她一把能如何?她难道还会撺掇永宁侯世子夫人远着楚府?吉欣然心里气熊熊,今日就不该上楚府门。除了委屈,她没落着一点好脸色。端起茶杯,小抿一口,咕咚咽下。

  这咽水声太大,吉安瞥了她一眼。上午来的时候,吉欣然可没跟她说詹府没订着厢房。不予理会,继续细嚼着泡馍。

  “一月后,你们差不多就要回乡告祖。”费氏算计着时日:“等回来要七月底了?”

  吉安点头:“是。”陕东算近的,有些进士从南徽、洞山那些地儿来,运河不达,行车都要半月。然后走水路,到京又要半月余。三个月假,来去急匆匆。

  “楚小婶,陕东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吗?”杨宁非小屁股往吉安那挪了挪,他爹说明年带他去辽边瞅瞅。明年,还有好几百天呢。不过祖父已经给他挑好小马驹了,两月后就能到京里。

  不等吉安细想,吉欣然就答话了:“齐州府那有处千鹤睡莲洲,洲亭不大,但睡莲浅滩有近百亩。浅滩上不少红顶鹤盘栖。每年的七八月份,睡莲花开,那里美若仙境。”

  杨宁非想着自家前院的那塘荷花,池里也有两只鹤,眨巴了两下眼睛,没生起一点兴趣。

  没得回应,吉欣然尴尬地去端茶杯,牵强地笑着。

  “有机会,你可以去尝尝范州府坛县的驴肉。还有齐州府王嘉镇上的蜜烤小猪。”吉安也没去过很多地方:“海云阁你应该去过,王家镇上有家珞子坊,没海云阁大,但卖的东西种类繁多,而且…比海云阁要便宜很多。”

  “用蜂子蜜烤小猪我在津州府回仙楼吃过。”杨宁非认真评道:“比挂炉鸭好吃。”

  提及珞子坊,费氏就有话说了:“你跟楚陌去过珞子坊了?”珞子坊的东家也不简单,江寕大商贾,太子妃的娘家在里占着份。

  “去过。”

  两人说起了海云阁与珞子坊的区别,吉安有意跟费氏提了编织。若通州府那的铺子开得好,迟早是要入京里设分铺子。自家在京里,人脉寥寥,暂时还耍不开。

  费氏瞧了吉安脚上的袜子,双目一亮立时就拿了主意:“我们明日细说,今日先看进士游街。”永宁侯府吃用大,每月千两银子花销,虽有不少产业,但也不全是赚。若是遇上边境不安,家里还得埋些军粮在北地各粮仓,以防万一。

  现有路子,人又主动递了好意来,她自是不会错过。

  日头偏西了,延吉街东路口终于喧闹了起来。楚陌一身红衣打马在前,榜眼、探花一左一右。三人长相皆出色,引得路道两边的小媳妇大姑娘尖叫连连,扔花还不够,有几个悍的直接丢帷帽过去。

  之前骑上马时,谈宜田还在庆幸马都差不多高,他身量矮的缺点被掩得实实。可入了东直门有花抛来时,他就预感要不好。果然头一歪,一支花枝擦着脸飞过。不等换口气,一只飞帽从右掠来,啪一下打在脸上。

  这肯定是男子扔的,女子没如此大劲儿。目光追去那方,有男子缩头,谈宜田狠了一眼。再看前头躲过的那人,轻揉着脸,心里在挣扎,要不要抬脚踹一下楚陌的马屁股。这一路,他和江崇清承受太多了。

  骑马缓缓走在楚陌右下的江崇清,乌纱帽都不正了,学楚陌板着脸,默默地不断告诉自己,还有两条街就走完了。只前方有礼部官员压着速,这马走不快。

  快到丰鲜楼了,楚陌已经瞧见丰鲜楼被风吹起的红锦。余光瞥见一支玉兰飞来,一抖缰绳,马快了半步,玉兰擦过他恰好落在了谈宜田的乌纱帽上。

  脑袋一甩,将花甩离。谈宜田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吁出:“楚陌,你片花不沾身呀。”

  “你也可以。”楚陌拉了下缰绳,又避过两支花一顶砸来的帷帽。江崇清左手压住乌纱帽,苦笑问道:“你学过骑马?”

  轻嗯了一声,楚陌眼睫一颤,双腿夹马腹,马儿快走。一盆连花带水自沿街店铺楼上泼下,这次谈宜田和江崇清快了一步,跟着楚陌逃过一劫,苦了随后的詹云和几人。

  礼部的官员看见,只笑呵呵地警告了一句:“不许再泼水。”语调软趴趴,一点震慑力都无。

  红装当头,一眼入目。站在状元楼三楼琉璃窗边的赵清晴,做梦都没想到海云阁里遇见的那人竟…竟就是状元楚陌。之前的戏言,全在脑中过。

  着红不艳,冷峻清尘。外界传言一点不过,他真的像是个误入红尘的仙儿。思及那日他揽着的女子,赵清晴不由敛目。听父亲说,楚陌虽出身不高,但家中豪富,爹早丧娘已逝,唯曾祖还在世。

  那女子也忒幸运了。丫鬟捧着花站在旁,原她也没打算用,但现在…伸手过去,捡一枝。

  良王妃见之蹙眉:“清晴,你不是寻常人家女儿,行为举止都要顾及家门体面,三思后行。”

  一个手无实权的文渊阁大学士家闺女,做了良王妃,也盛气起来了。赵清晴拿了剪子剪去长枝,弯唇笑之:“表嫂,你知道表哥为何会娶你吗?”遂皇上的愿是一点,另一点便是因赵家在文臣中势薄。

  沉住气,良王妃走至她身边,看向从东来的那群进士,轻眨眼:“你瞧上了谁?”看不上她这个表嫂又如何?每回见了,赵家从上到下不还是要给她行礼。

  赵清晴不答,剪好花,推开窗望着那人越走越近,面上生热,眼波闪烁。到了差不多位置,她大胆地朝着楚陌嗨了一声,接着就把花扔向他。

  状元楚陌?良王妃紧抿着唇,只见楚陌轻松避过那朵开得正盛的赵粉,双目一紧。状元楼里都是权贵,楼上抛花,他竟不屑,果真轻狂。

  拒绝了?赵清晴目送着楚陌,用力吞咽了下,他是在给她妻子守节?一朵花而已,那女人也在意?

  “听王爷说,楚陌与他妻子吉氏相识并不体面。”良王妃无意搅合谁,只边上这位瞧上了,身为表嫂,得让她瞧清楚一些人:“昌平二十四年初冬时节,楚陌被吉文礼请到了家中做客,吉家相上楚陌了,有心撮合他与吉氏。

  楚陌不喜,很快就告辞了。只未想在经过一处深河时,见吉氏与其小侄女落水,终于心不忍跳下河去,救了两人。”

  赵清晴轻哼一声,轻蔑到:“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是没有这么凑巧的事。”良王妃转眼看想赵清晴:“那天迟陵县知县也在吉家,正给侄子相看吉氏。吉氏当着众人的面,直勾勾地盯着楚陌,气得知县的弟媳都开口让她出去了。

  事过去几年,那钟蒋氏心中气还难平。提起吉氏,直说她心思深,手段下作,仗着有几分颜色,就惯会耍狐媚。没成亲,便温柔小意哄得楚陌一车一车的礼往吉家送。”

  赵清晴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身影,吉氏很美吗?那日在海云阁,隔着帷帽,她看不着脸,但身段…确实柔软。海云阁里人来人往,她却旁若无人地贴着楚陌。

  “清晴,楚陌明知自己被人算计了,却仍经不住诱惑,沉溺于吉氏的美人怀。由此可见,他文识虽高,但目光短浅,不堪大用。”良王妃轻掀眼皮:“才小小贡士,就敢得罪张仲。他是盛名一时,但以后的路呢?”

  以为是站队太子,可笑至极。没到哪呢,就管太子要东要西,还尽是一些吃食,背地里不知多少人在笑话。太子顺着…亦不过是当逗只狗玩。

  “温柔乡英雄冢。”赵清晴可没觉楚陌愚:“不怪他。”

  轻嗤笑之,良王妃再言:“吉家于他有何用?他年纪轻轻的,等到会试之后,娶个京中高门,还用忧以后仕途吗?”现在呢?想慢慢往上爬,都得张仲乐意才行。

  快到丰鲜楼了,楚陌目光终于不再正视前方,瞧见安安趴在二楼窗边,怀里拱着一只…杨小爷,心生酸意。杨宁非快满七岁了,连丈高的墙都能翻,还用得着她护在怀。

  “楚小叔,看这里。”杨宁非十分兴奋,扯着嗓子叫唤:“我跟楚小婶在这里。”一旁的费氏捂着耳朵,墩子的大嗓门实足是承了杨家。

  楚陌撇过头表示下不快,到了丰鲜楼又转过来,望向吉安,一点都没把小胖墩放眼里。吉安朝着他摆了摆花,然后轻轻丢了过去。

  谈宜田和江崇清早察觉楚陌不对了,见他马头倾向丰鲜楼高举手去接下落的牡丹,一时竟忘了躲闪,被飞过来的花两面夹击,啪啪打脸。

  接着牡丹花,楚陌给自己簪上,仰首笑对妻子无声道:“在家等我。”说完才想离开,又是两朵差不多的牡丹飘下,只听一童声喊道,“楚小叔,快接快接。”

  看在永宁侯府面上,直到那两朵牡丹快落过马头了,楚陌才懒懒地伸手接了。不过并没往自己头上簪,返身分给谈宜田和江崇清。

  “簪吧,不用有负担,永宁侯世子家的杨小爷丢下来的。”

  永宁侯府?谈宜田和江崇清相视一笑,伸手接了,他们的家眷不在延吉街,还要往前走一程才到地儿。

  楼上吉欣然手里紧紧握着芍药,看趴在窗口的三人,好想出声请她们挪点空出来,可…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听着声,知道人快过去了,不敢再耽误,移步上前。

  “小姑,我还没给云和投花。”

  吉安朝着楚陌摆了摆手,又比了个心,才与费氏母子一块退了,把窗让出。趴到窗边,吉欣然见詹云和都过去了一丈地,忙叫:“云和…”

  声音小小,被街上吵闹完全盖住。急得她直接扔花,詹云和回头看了一眼,见那花落在马屁股后却没伸手接。

  吉欣然失落,趴在窗边久久不能平复。缀在一行进士后的吉彦,瞅见闺女这幅模样,一点都不心疼。一步错步步错,她为着那些无谓的猜测,能废了他的大好前程。待亲爹尚且如此,作为她的枕边人,詹云和就不怕吗?

  娘家最实在的依傍折了,他倒要看她怎么在詹家站稳脚?小妹那样的性子,都与之争执过几回,是绝不会让她借势。

  人群过去了,吉欣然才想起她没给爹扔花。一口气提到嗓子眼上不来了,脚下一晃,丫鬟忙扶住。

  吉安只当自己瞎,与费氏说着话。杨宁非把省到最后的一只鸭腿拿了来,倚着他娘亲的背:“楚小婶,楚小叔是不是从小就学了骑马?他控马好厉害,一路过来,身上竟干干净净。”

  他爹没白费心思,费氏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