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了荷搪旁边,果然看见假山上堆着的乱石丛中有个男人的影子。

 

  她心头卜卜的跳,那个人在说话了:“姜姑娘,多谢你肯相信我这个陌生人!”

 

  师兄妹相认

 

  不是她的元哥。

 

  但声音却不陌生,她一听就认出来了。

 

  当飞天神龙和徐中岳进行比武之时,在观战的宾客之中,有两个人显然是站在飞天神龙这一边的。

 

  一个说怪话,不说则已,一说就是对徐中岳冷嘲热讽。但他躲在人丛中,似乎并非固定站在一个地点,声音是一忽儿在东,一忽儿在西,而且腔调甚怪,和普通人用口说话不同,(猜想可能是“腹语”,某些练习有素的江湖术士可以不用开口就在肚子里发出声音)自始至终,没人知道此人是谁。

 

  另一个帮忙飞天神龙说话的是楚天舒。楚天舒则是有不少人认识的。

 

  姜雪君当时蒙着罗帕,她没有看见楚天舒,但由于他好几次帮飞天神龙说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认得了楚天舒的声音,本来已经大失所望的她,不禁又燃起一线希望了。

 

  “这人多半是元哥的朋友,嗯,莫非元哥因为受了伤,不能亲自前来,故此叫他来约我的。”姜雪君心想。

 

  “是谁叫你来的?”姜雪君无暇问他姓名,急不及待的就要证实自己心中的疑问了。

 

  楚天舒道:“我自己要来的!”

 

  姜雪君呆了一呆,说道:“你,你是谁?”

 

  楚天舒道:“扬州楚天舒。”

 

  姜雪君曾经听见别人叫他“楚大侠”,但当时并不怎样放在心上。此时听得他在自己的姓名之上加上籍贯,可不由得突然心头一跳了!

 

  “扬州楚家?你是扬州楚家的人?”

 

  楚天舒心中一喜,说道:“不错。敢情令尊曾经和你提起过扬州楚家吧?假如我也猜得不错的话,你应该是、是……”

 

  姜雪君突然折下一株树枝,唰的就向楚天舒刺去。

 

  树枝抖得笔直,但楚天舒知道,这一招乃是专刺奇经八脉的惊神笔法,看似平平无奇,变化却是诡橘莫测。笔直的一刺,将会同时有四个落点。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楚天舒赞了一声:“好一招四夷宾服!”随即双指勾划,划了三个圈圈,嘴里接着说出刚才那句未说完的话:“假如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我的师妹!”

 

  姜雪君的树枝掉在地上,楚天舒缩回手指,中指有一条淡淡的血痕。

 

  姜雪君也禁不住失声赞道:“好一招‘三转法轮’!”抛开树枝,随即向道:“扬州楚劲松,楚大侠是你何人?”

 

  楚天舒道:“正是家父。”

 

  姜雪君这才裣衽施礼,说道:“楚大侠是我未见过面的师伯。如此说来,你果然是我的同门师兄了。楚师兄,请恕小妹刚才失礼了。”

 

  楚天舒说道:“客气话就别多说了。请你告诉我,你们一家,是不是因为避祸搬来洛阳的。”

 

  姜雪君道:“不错。师兄,你怎么知道?”

 

  楚天舒道:“家父曾暗中托人查探你们的下落,后来得知你们十年之前在莱芜一个山村隐居,但在某一个晚上,你家和你们的邻居一家姓卫的人家惨遭回禄之灾,烧成平地。家父怀疑这把火是人放的,只道你们已遭不幸。直到一个月前,我听得‘顺风耳’申公达谈及令尊虽然已经改名,但听他所说的年龄、样貌和搬至洛阳的时间,却是和家父所说的那位姜师叔吻合的。正是因此,我才会赶到洛阳来喝你这杯喜酒。”

 

  姜雪君面上一红,说道:“令尊猜得不错,那晚我家的邻居是遭受清廷鹰爪的偷袭,家父也被卷入漩涡;不过那把火却是我们自己放的。”

 

  楚天舒道:“你们为什么不逃到扬州来?”

 

  姜雪君说道:“当时我年纪小,但听得爹妈商量,爹爹说你们在扬州本来就已是树大招风,我们倘若投靠你家,只怕会连累了你们,楚师伯好吗?”

 

  楚天舒道:“家父身体还好,他还不知姜师叔的生死,吩咐我务必要打听到你们家确实的消息。唉,想不到你们——”

 

  姜雪君道:“你、你不满意我、我……”

 

  楚天舒说道:“此处不容我与你细说。请恕我无礼,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要搬到洛阳来的?搬到洛阳也还罢了,又因何与徐中岳结、结上这么亲密的关系?”

 

  姜雪君道:“家父不想连累你们,后来家母想起她有一个堂弟在洛阳,是徐家的门客。徐家在洛阳的势力你是知道的,家父以为一个徐中岳纵然不是同道中人,但侠名远播,至少也不会是坏人。大树底下好遮凉,这才跑来洛阳的。但我们初来之时,也并不是打算要投靠他的,后来……变成今日、今日……那、那是意想不到……不到……”她和这位师兄毕竟是初次见面,不愿意把自己何以会嫁给徐中岳的缘故都告诉他。

 

  楚天舒道:“师妹,请你恕我直说,徐中岳恐怕不是好人。”

 

  姜雪君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楚天舒道:“本来我只是有几分猜疑的,但看了今天的情形,我已经是由猜疑变为替你担心了。”

 

  姜雪君莫名其妙,说道:“你看到什么令你要为我担心的事情?”

 

  楚天舒道:“你说的那位姓卫的邻居,就是飞天神龙的父亲吧?”

 

  姜雪君道:“不错,那又怎样?”

 

  楚天舒道:“你曾否把你们两家那天晚上遭遇的祸事告诉徐中岳?”

 

  姜雪君道:“没、没有。”心里则在暗自思量:“但我知道徐中岳是已经知道了的,要不要告诉他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楚天舒已在继读说道:“那件案子恐怕和徐中岳有关!”

 

  姜雪君大吃一惊,说道:“不会吧?你,你知道了一些什么?”

 

  楚天舒道:“这里虽然僻静,毕竟是在徐中岳的家里,不方便说话。这件事也不是一时说得了的,你要是相信我,立即与我离开此地!”

 

  姜雪君心乱如麻,说道:“你那位姓鲍的朋友还在我的房中,要不要回去告诉他?”

 

  鲍令晖此时正碰到一件大出他的意外之事。

 

  他听得有人轻轻敲门的声音。

 

  他睡在新床上,把丝棉被蒙过了头,故意发出鼾声。

 

  一个少女的声音说话了:“姜姑娘,是我。爹爹伤势恶化,想要见你。”

 

  是徐中岳的女儿徐锦瑶。

 

  鲍令晖不知是真是假,但他当然不会去理睬她,鼾声打得更响了。

 

  徐锦瑶低声说道:“阿姨,她已经熟睡了,要不要进去把她唤醒?”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轻轻说道:“我正是要她熟睡。但须提防有诈,不必忙着进去!”

 

  鲍令晖知道这个妇人是谁,吃了一惊,心想:“这个婆娘不知是否徐中岳叫她来的,但她如此说法,无论如何是对雪君不怀好意的了。好,我且看她要干什么勾当?”

 

  原来这中年女人乃是徐中岳前妻的姐姐,他的前妻姓赵,名叫青眉,妻子的姐姐名叫红眉。赵家姐妹都会武功,赵红眉更是了得,她心狠手辣,在江湖上有玉面罗刹之称,徐中岳的成名,就曾经得过她们姐妹之助。

 

  这位玉面罗刹赵红眉,在选择夫婿方面高不成低不就,今年三十六岁了尚未嫁人。妹子去世之后,她常住徐家。

 

  鲍令晖开始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之时,早已吹灭了蜡烛。黑暗中屏息以待。

 

  忽地闻到一股幽香,中人欲醉。黑暗中凝眸细察,隐隐可见一道袅袅的白姻从窗口吹进来。

 

  徐锦瑶在外面也似乎是颇为吃惊的模样,问道:“阿姨,你干什么?”

 

  赵红眉道:“我要这贱人不省人事!”

 

  徐锦瑶道:“为什么?”

 

  赵红眉道:“那我才能够冒充她呀!”

 

  徐锦瑶道:“阿姨,你冒充她干嘛?”

 

  赵红眉道:“你这孩子真是糊徐,飞天神龙因何特地选择你爹爹和她拜堂的时候跑来大闹?你还不明白她就是飞天神龙的旧情人?”

 

  徐锦瑶道:“我也替爹爹不值,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冒充她的用意。”

 

  赵红眉道:“飞天神龙伤得不重,我料想他一定不会就此罢手,只怕今晚就要再来!”徐锦瑶道:“哦,我懂了。你冒充这个贱人,飞天神龙不会对你提防,你就可以乘机暗算他了。”

 

  赵红眉笑道:“你还算有点聪明。他们有十年未见面,飞天神龙偷偷跑来和她幽会,当然她也不敢大声说话。我躲在被窝里面,让她的面部露出来,黑夜中飞天神龙纵然练有夜眼也看不清楚。我模仿她的口音,故意说得低沉而又含混不清,骗他和我亲近,飞天神龙非上当不可。”

 

  鲍令晖又惊又怒,心道:“好狠的毒计!”当下搓了一团棉絮,塞着鼻孔,缓缓透气。他内功虽然不算很高,亦颇有根底,棉被蒙头又塞着鼻孔,就可以把时间拖长,不至于很快昏迷了。

 

  但怎样才能够逃出去了,却是尚未想到好的办法。

 

  赵红眉用的是鸡鸣五鼓返魂香,过了一会,听不见鼾声,只道姜雪君已经昏迷,便即一掌推开房门。

 

  黑暗中陡然只见白光一闪。徐锦瑶失声叫道:“阿姨,你要杀她?”

 

  徐锦瑶拉着赵红眉的手,不让她这一刀斩下去。赵红眉道:“咦,你不是气恼你的爹爹给这贱人迷惑的么,怎么又对她发起慈悲来了?”

 

  徐锦瑶道:“我虽然不喜欢姜雪君做我的后娘,但杀了她,这,这未免太过份了吧?”

 

  赵红眉冷笑道:“你不喜欢她,你爹爹却是喜欢她的,不杀了她,你爹爹焉能死心?”

 

  鲍令辉暗自想道:“这位徐大小姐虽然是小姐脾气大些,心地倒还不坏。但她恐怕是阻止不了这恶女人的。我怎样脱身呢?”

 

  心念未已,只听得“咕咚”一声,原来是徐锦瑶不肯放手,给赵红眉点了她的麻穴,跌倒地上了。

 

  鲍令晖蓦地揽着棉被跳将起来,趁这时机,向赵红眉楼头罩压。

 

  赵红眉一刀劈去,丝棉被好象一面软盾牌裹住了刀锋,她的气力不及鲍令晖大,给扑倒了。

 

  鲍令晖正要穿窗而出,却不料赵红眉一个“十字摆莲”,人在地上,一双小脚已踢了起来,勾住鲍令晖的小腿,鲍令辉也跌倒了。

 

  鲍令晖一个打滚,立即在地上和她肉搏,赵红眉武功虽好,毕竟是个女人。女人练武,通常都是忽略于近身缠斗的功夫。鲍令晖便出小擒拿手法,抓住她的手臂。但腾不出手来点她穴道,急切之间,却是无法将她弄晕。

 

  赵红眉闻到一股男子气味,大吃一惊,喝道:“你,你是何人,胆敢对我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