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漱玉已经编好一套故事,说道:“不错,昨晚我是要来找楚劲松的,也是想不到我还未到门前,他的仇家已是先我而来,那时他们已经在屋子里打起来了。就在此时,我被打着穴道。天亮时我的穴道刚刚解开,又碰上汤怀远来了,他不由分说,就要捉我,或许他误会我是楚劲松的仇家吧。”

 

  宇文浩道:“那位楚姑娘好像说你是她父兄的救命恩人?”

 

  齐漱玉道:“我哪有那样大本领可以救得扬州大侠,我猜那是因为天舒的妹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故而这样说,好让汤怀远放过我们的。”

 

  两人都是编造谎言,不敢实说,同样,彼此虽然也都听得出对方的话里似有破绽,但为了掩饰自己,也都不敢盘问对方。

 

  尽管心中藏着疑团,她还是愿意见到宇文夫人的。因为她的感情正在受着巨大的冲击。像是一只在暴风雨底下已经欲飞无力的燕子,她是只能希望赶快回巢。甚至不管那个巢是否她的旧巢,只要能够聊避风雨就行。有人爱怜,那就更好。

 

  唉,这一晚之间,她所经历的变化,也实在是太多了。一切的变化都来得那么突然,完全是她意想不到的!

 

  她想不到她以为早已死了的父母原来都还活着,更想不到在父母的身上她发现了那许多丑恶。或许她的父母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楚天舒曾劝告过她,劝她原谅父亲)。但由于她的感情受到前所未有的挫伤,她那脆弱的心灵目前还是不能接受她认为是“丑恶”的事实。

 

  小时候她多么渴望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父母双全。但如今她见到了双亲,却又不能和双亲同在一起。

 

  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是特别令人沮丧的。

 

  爷爷远在千里之外,丁大叔和王妈也都不在她的身边,谁能给她安慰呢?她想要寻找的师兄,又仍是一点线索都还没有。

 

  宇文夫人要认她做干女儿的时候。她是无可无不可的顺她意思认干娘的,但如今她对宇文夫人倒是不觉有点“亲人”的感觉了。

 

  马车继续前行,过了积水潭的那座桥了。

 

  “玉妹,到了!”宇文浩将她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她瞿然一省,抬头四望,说道:“这个小岛的风景倒是幽美得很,你那位朋友就是住在这个岛上的么?”

 

  “不错,你瞧,那座大花园就是他家的!”

 

  “啊,这么大的园子,他想必非富即贵吧?”

 

  “那倒不是,他只是个破落户。园子里也没有什么花木,不过你若是爱静的话,倒还不错。”

 

  “啊,那太好了。我正想静养几天。”

 

  “不要我陪伴吗?”宇文浩带点嬉皮笑脸的神态和她说道。

 

  “不要,我只要干娘作陪。”马车已经停在门前了。宇文浩将她扶下马车,便即并肩而进。

 

  宇文夫人正在陪齐勒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在园子正中的一座小楼上。

 

  这座小楼正好是对着园门。

 

  齐勒铭听见车马之声,不觉抬头望向窗外。

 

  宇文夫人忽地格格一笑,说道:“妹夫,你最挂念的人是谁?”

 

  齐勒铭沉着脸没回答。

 

  宇文夫人微笑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做妹夫是不是?好,那我就暂且叫你做齐公子吧。唉,你最挂念的人大概不会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了,那么是那位早已抛弃了你的、如今是现任楚夫人的庄英男呢?还是你那位不肯认你做父亲的宝贝女儿呢?”

 

  齐勒铭强抑怒气,应声说道:“不要你管!”

 

  宇文夫人笑道:“我本来并不爱管闲事,可是眼前却有一个人找上门来,要我管她的闲事,你说是管好呢,或是不管好呢?”

 

  说至此处,宇文浩已经扶着齐漱玉踏入园门。

 

  宇文夫人这才蓦地提高声音说道:“你瞧是谁来了?”

 

  齐勒铭吓得跳了起来!

 

  宇文夫人将他按住,轻轻笑道:“安静一些,不是我不让你们父女相会,你应该知道你的女儿对你的感想如何,恐怕她还不愿意承认你是她的父亲吧?”

 

  这几句话像利箭一般刺伤他的心,齐勒铭颓然坐下。

 

  “你既然知道她不愿意见我,你把她抓来做什么?”齐勒铭双眼火红,瞪着她问。

 

  宇文夫人笑道:“你一开口就说错了,你看她像是被人强迫而来的么?”

 

  齐漱玉气力还未恢复,心灵的创伤更大,要不是宇文浩扶着她走,她的脚步都几乎踏不稳。

 

  齐勒铭惊疑不定,说道:“这小伙子是谁?”

 

  宇文夫人道:“是小儿宇文浩。你瞧他们亲热的样子,你总该相信不是我叫浩儿把她抓来的了!”

 

  齐勒铭道:“她怎样会认识你儿子的?”心里想说的却是:“你们怎样骗她上当的?”但因一来真相未明,二来自己是在人檐下,只好暂且忍气。但虽然他说话的口气较为缓和,脸上的神色仍是十分难看。

 

  宇文夫人道:“这你就暂且不要管吧,不过你应该相信我,我对你实是一片好心。”

 

  齐勒铭冷笑道:“你对我好心,我只求你放过我的女儿那就好了。”

 

  宇文夫人摇了摇头,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设法把令媛请来,还不是因为你挂念她的原故。”

 

  “你要得回女儿,恐怕还得靠我帮忙。”宇文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个哈哈,对齐勒铭继续说道:“别的本事我没有,但你这位宝贝女儿对我的话倒是很能听得进去,这个忙我是有把握帮你的。你别心焦,等待一些时日,待她气平之后,我再慢慢劝她。那时你们就可以重为父女了。”

 

  齐勒铭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声,说道:“我不要你帮这个忙。听着,你若不想逼我和你决裂的话,你就得马上把我的女儿放回去!”

 

  宇文夫人笑道:“只怕我请她回去,她也不肯回去呢。你仔细礁瞧,他们是多么亲热。我的儿子也不至于辱没你的女儿吧?”

 

  齐勒铭冷冷说道:“说清楚点,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摆布我的女儿?”

 

  宇文夫人道:“别说得这样难听好不好,你瞧他们不是很登对么?咱们亲上加亲,那就越发妙了!”

 

  齐勒铭沉声道:“你也别以为我己在你的掌握之中,就必须听你摆布?你信不信我有把握与你同归于尽?我若用天魔解体大法,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你的酥骨散就会失了作用!”

 

  宇文夫人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倒是不能将他逼得太紧了。”当下笑道:“有话好好的说,干吗发这样大脾气?”

 

  齐勒铭道:“你不放我的女儿?我再明白的告诉你,我宁愿自己死了,也决不能让她做你的媳妇!”

 

  宇文夫人道:“唉,你一定要棒打鸳鸯,那我只好劝小儿暂且和令媛疏远了。”

 

  齐勒铭道:“不是暂且,是永远!我愿意跟你们回白驼山,从今之后,不许你的儿子见到我的女儿!”

 

  宇文夫人苦笑道:“可不能操之过急啊,你瞧他们这样要好,怎能马上就要他们分开?再说,我还不想回山呢。这样吧,我把令媛留在我的身边,减少他们亲近的机会,这样你可以比较放心吧?”

 

  齐勒铭道:“我就是不放心她在你的身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要设法使她离开你,早日回家去跟她爷爷。”

 

  宇文夫人道:“你开天讨价,也该让我就地还钱吧?你既然看不起我们母子,亲事我是不敢高攀了,那就当作一宗交易来说吧!交易若谈不拢,嘿、嘿……”

 

  齐勒铭道:“谈不拢又怎么样?”

 

  宇文夫人道:“若谈不拢,我唯有撒手不管,听其自然!”

 

  齐勒铭道:“好,你划出道儿来吧!”

 

  宇文夫人道:“我可以设法劝你的女儿回家,但你得用一个人来和我交换。”

 

  齐勒铭道:“什么人?”

 

  宇文夫人道:“听说你以前有一位姓卫的师兄,令尊对他的宠信超过对你,你曾因此妒忌这位师兄。”

 

  齐勒铭道:“这位卫师兄早已死了。”

 

  宇文夫人道:“我知道。但他的儿子如今正是江湖上最出风头的人物,绰号飞天神龙的卫天元就是他了。”

 

  齐勒铭怔了一怔,说道:“你要我用这个师侄来交换女儿?”

 

  宇文夫人道:“不错,飞天神龙已经来到京师,我要你捕捉这条孽龙。”

 

  齐勒铭道:“你和他有何仇怨?”

 

  宇文夫人说道:“这你就不必管了。总之你要把卫天元抓来给我,我才能让你的女儿回家。”

 

  齐勒铭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宇文夫人道:“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再告诉你。”

 

  齐勒铭道:“他的父亲在生之时虽然与我不和,那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再说他好歹也是我的师侄,毫无理由的以大欺小,说不过去吧?”

 

  宇文夫人道:“随你的便。你若认为师侄比女儿更亲,那也只好由你。”

 

  齐勒铭心里想道:“卫天元是玉儿喜欢的人,我这次跑来京师,本来是想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怎能反而害他?”

 

  宇文夫人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你的女儿本来可以成为我的媳妇,我失了一个好媳妇,只要得回一个臭小子来作佣人,算来已是我大大吃亏了。你若还不答应,那咱们就只好做亲家了。”

 

  齐勒铭暗自思量:“我曾听见玉儿在梦中也叫师兄,她怎的又会喜欢宇文浩这小子?”但眼见他们“亲热”的情形却又不能不信几分。

 

  宇文夫人道:“说老实话,我还舍不得她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她的干娘!”

 

  齐勒铭跳起来道:“什么,你是她的干娘?”

 

  宇文夫人道:“你不相信的话,待会儿你可以竖起耳朵来听。我就要下去接我的干女儿了。”

 

  齐勒铭道:“你不是要我马上答应你的交换条件吧?”弦外之音,已是有了可以商量的余地了。

 

  宇文夫人的眼角眉梢都露出了笑意,说道:“好,你好好考虑吧,我怎会迫你?你喜欢什么时候答复我就什么时候答复我,十天也好,半月也可,甚至等你十年八年都行!反正我是铁价不二,做买卖也必须双方同意,这宗买卖才能做得成的。

 

  “你要静静考虑,我不打扰你啦。你要考虑,我也要出去迎接我的干女儿了。”

 

  她满脸都是笑意,回过身袅袅娜娜就走出去了。齐勒铭留在房中却是心乱如麻,哪里能够平静下来?

 

  宇文夫人的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期限不论,但却必须一边交人,一边才能放人。宇文夫人有他的女儿作为人质,等十年八年又有何妨?

 

  但宇文夫人可以等十年八年,他却怎能放心把女儿留在她的身边?多一天他就多一分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