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票哥们就没见过有人能给他添堵,可算逮到了好戏看,当然兴致勃勃个没完。但大多不敢开他玩笑,一听到他动静,就消停下来了。

  两天的功夫,这话题快聊烂了,也就刚从南城赶回来的赵东阳一脸懵。

  “分了?”赵东阳愣了几秒,难以置信地骂了句,“我操,怎么能分了呢!”

  “阳子,我怎么看你比三哥还激动?”有人打趣儿道。

  “废话,我他妈能不激动吗?”赵东阳一肚子苦水急着往外倒,“就因为我在墓地逗了沈姒几句,三哥把我发配到华南那个破公司大半个月啊,老子吃苦受罪都是因为这个红颜祸水!她人走了,我不是白倒霉了吗?”

  赵东阳想想还是觉得晦气,骂骂咧咧地自问自答,“知道古代五大祸国妖妃是谁吗?妺喜,妲己,褒姒,西施。”

  “这是四大。”旁边有人笑着戏谑了句,“你丫还会不会数数?”

  “还有沈姒。”赵东阳咬牙切齿。

  “那你可以找地方庆祝庆祝,这妞儿路数太野了,平时闹闹脾气也就算了,偏挑这时候。”有人啧了声,“三哥恐怕没心思哄她了,我看真要掰了。”

  “拉倒吧,以我的经验来看——”赵东阳不信,正要跟他们说道说道,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利落地改了口,“以我的经验来看,这家店就没几个能吃的菜。”

  话音一落,包厢的门被推开,齐晟进来后包厢瞬间就静了。

  最近还真没人敢触他的霉头。

  齐晟平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性,性子本就阴冷、狠厉,离经叛道,喜怒无常,所以还真没人能看出来,沈姒走了之后,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一整场的氛围都有些微妙。

  回去的路上,总助像早就锻炼出滚刀肉的本事似的,跟他汇报沈姒的行程。

  虽然上次齐晟说“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但是总助和秘书团却不敢当真,生怕待久了说错话,疾风骤雨就会殃及自己。所以从沈姒离开开始,她全部的行程和照片每天都会被送过来。

  “8.17钢琴演奏会、冰川漫步、酒庄摘葡萄酿酒、篝火晚会

  8.18画展、冲浪、海钓、古堡探险

  ……

  今天上午在米兰看秀,跟着周小姐进了后台,调——”

  总助的声音卡带了半秒,声音依旧公式化,像个没感情的机器,“调戏了一个刚出道不久的男模特。”

  “她过得还挺逍遥快活。”齐晟淡嗤,不冷不热地点评了一句。

  总助识相地闭了嘴。

  齐晟面上拢了层薄薄戾气,按着领带一扯,视线却被其中一张照片吸引。

  是第一天夜里拍下的照片,沈姒坐在海边,笑容明媚而清艳,一袭红裙迎风摇曳,围着篝火喝酒,身侧倒了好几个酒瓶,看着就挺野性难驯。

  齐晟虚眯了下眼。

  她没醉?

  齐晟很少见她喝酒,也不准她贪杯,因为她说自己喝不得酒——

  *

  沈姒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带她参加酒会。去之前因为点儿小事,沈姒跟他闹了点儿情绪,当晚齐晟没怎么管她。有人来敬酒,沈姒不会推拒,也是跟他赌气,接连灌了好几杯。

  出了宴会厅,沈姒蹲在了地上。

  她也顾不得来往的人的视线,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疼”。

  “就两杯酒,你这么娇气?”齐晟垂眼,眉间积压的皆是阴郁之气。

  他的身影遮了她面前所有的光。

  “我,我来那个了……”沈姒咬了下唇,磕巴了好半天才磨出几个字,声音细弱蚊蝇,“肚子疼。”

  齐晟身形一顿,“什么?”

  不是没听清,他是没反应过来。

  沈姒将小脑袋慢慢埋进臂弯里,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我生理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平时我也不喝酒的,我一喝酒就难受。”

  “你怎么不早说?”齐晟微皱了下眉,单膝蹲在她面前。他紧张的时候还是疾言厉色的样子,语气听上去有些不耐,“不能喝酒,你不会不喝?”

  沈姒仰起脸颊看着他,闷闷地说了句,“我怕你生气。”

  她的声音是软的,纤长弯翘的睫毛上挂了水汽,因紧张而发白的面容像温润白皙的羊脂玉,怯弱的、柔媚的、娇软的,撩得人心里发痒。

  齐晟身形微微一顿。

  他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平静得语气里掺杂了一点无可奈何,“我生什么气?”

  沈姒眨了下眼,眼底还泛着雾气,朝他伸手,“那你背我走吗?”

  齐晟轻笑,低缓的嗓音在夜色浸润下格外勾耳。他捏住她的耳垂,轻轻碾了下,“你还挺会得寸进尺。”

  沈姒扯了扯他的袖口,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盯着他瞧。

  她生了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眼底藏了星河,微微上挑的眼尾工笔画就一般泛着红,艳色四起,漂亮得像是会说话,漂亮到,让人回绝不了。

  鬼使神差地,齐晟朝她倾身。

  他一手扶住她的后背,一手勾住她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抱你走。”

  沈姒轻呼了声,勾住他的脖颈。

  凛冽的气息覆盖了满身,沈姒抬眸,看他漆黑沉静的眼,轮廓分明的五官,流畅的下颌线,稍稍怔住。

  很奇怪的感觉,见惯了他阴刻乖戾的样子,她还是会被吸引。

  “看什么?”

  齐晟立在昏暗里,嗓音又低又沉。

  “没事。”沈姒埋进他怀里,一寸一寸地收紧了搂他脖颈的手,轻笑了声,“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她蹭了蹭他的下巴,轻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在恭维我?”齐晟嗓音沉沉地嗤笑了声。

  沈姒吻了下他的脸颊,“给个机会。”

  齐晟脚步顿住,垂眸凝视了她几秒,漆黑的瞳仁里擦亮了一簇暗火,初初燃起,便让人心惊肉跳。在她一声“干嘛”问出口时,他低头和她纠缠在一起。

  她微凉的发丝和他肩颈交缠。

  *

  她跟他说自己喝不了酒,后来所有酒局的酒都是他挡或者替的。没人敢灌他,自然也没人敢不识趣为难她。

  她说自己两三杯就会醉,而且每次贪杯,都拉着他的衣角不松手,最后都是他一路抱或背回去的。

  装了三年的乖巧和柔弱,齐晟还真没看出她千杯不醉。

  她的风情,她的乖顺,她的娇软姿态,很多时候都是一种手段,为权为势为私仇。只是他没想到,她耍的小心思,也有过只为他一个人的时候。

  齐晟想到这里,心底的燥意更甚。

  “小骗子。”

  齐晟按了按眉骨,舌尖抵了下牙齿,忽然轻笑了声,身上的戾气似乎一瞬间松散了下来。

  他想给她打电话。

  齐晟从不是一个会迟疑不决的人,他要什么从来想的清楚。念头一冒出来,他直接了当:“给她打电话。”

  总助顿了两秒,整颗心突突地跳。他都不敢多问,直接拿出手机翻沈姒的号码,只是还没翻到,就听到齐晟微沉着嗓音,背出一串手机号。

  不过很不幸,他跟着齐晟被拉黑了。

  齐晟眼都没抬,淡声道,“给周子衿打,让她想清楚能不能挂。”

  事实证明,他可能手段狠厉惯了,比起哄人他更擅长威胁人,专挑别人命门拿捏,只是对沈姒心软,下不了狠绝的手段,也做不来温柔这一套。

  总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头皮有点发麻,接着打电话,充当了个恶人。

  -

  沈姒这三天确实过得很自在,主要是笃定了齐晟不会追过来,她也没什么顾忌,从鹿特丹、林茨、哥本哈根,到帕尔马、培林、马赛,能想到的她都计划去玩一遍,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至于其他的,等假期结束了在考虑也不迟。

  直到周子衿苦着一张脸给她递手机。

  沈姒看周子衿一脸被绑架的样子,在怂得要死和视死如归之间拼命挣扎,莫名其妙地晃了一眼,“谁啊?”

  陌生号码,她根本没印象。

  沈姒正从埃尔兹城堡的台阶上往下走,远处成片的杉树如火如荼,茂密的林荫遮蔽,林中光线昏暗,像是加了一层旧照片的青灰色滤镜,朦朦胧胧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颓靡美感。

  “三哥的助理。”周子衿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满脸写着被胁迫的痛苦,“要不你给挂了吧,反正你挂没后果。”

  沈姒顿了下,睫毛轻轻一颤,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来。

  通话两边都没说话。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听,因为彼此的呼吸声在听筒内互换、交缠。

  良久,久到隔了哥德巴赫猜想1+1到1+2的时间,沈姒都想把电话挂了的时候,她终于听到他沉冷低哑的声音。

  “还没闹够吗?”

  分开三天,这是他跟她的第一句话。沈姒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还真不能太期待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事实证明,不辞而别就是最好的选择,按齐晟的强盗逻辑,她要是当面跟他说分手,他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畜牲事来。

  “你什么时候回家?”

  风一吹,火红的树叶正簌簌地往下落。齐晟再说什么沈姒都听不进去了,她这会儿脾气有点上来了,就没搭腔。

  “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沈姒,你真当我对谁都这么好脾气,”齐晟倏地笑了一声,浑身跟淬了冰粒似的,挨一下都冷,“用不用我提醒你——”

  “你确实提醒到我了。”沈姒总算忍不住,也说了分开后的第一句话。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总助整个人都麻了,齐晟的脸色阴沉得快滴水了,他不得不承认沈姒很有本事,她的一举一动都精准地踩在齐晟雷点上,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

  不过之前发过去的验证消息通过了,沈姒又把他老板加了回来。

  总助微松了口气。

  但他眼睁睁看到,齐晟编辑了条消息过去,又是一个熟悉的红色感叹号,醒目又刺眼,而且这次提示换了: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可以,她这次连重新添加好友的操作机会都不给他老板留了。

  我操,救命啊。

  总助心里叫苦不迭,根本不敢继续看,恨不得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他心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两人冷战就意味着又是一段时间的高压工作预订。

  由不得他装死,齐晟冷不丁地点到他了,“她什么意思?”

  夜色深浓如墨染,燕京的街道上已泛起了潋滟灯火,光怪陆离的霓虹交错。稀薄的光线掠过齐晟漆黑的眼,冰冷、阴刻,且没有温度。

  “沈小姐,”总助在一侧快待不下去,硬着头皮提醒道,“可能把您拉黑了。”

  敢情她终于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是为了先拉黑,再重新删除。

  齐晟平静地撂下手机,眸色一寸寸沉下来,阴恻恻的,浑身拢着点不耐的劲儿。他手指缓慢拨动了下腕间的佛珠,漠然地嗤笑了声:

  “行啊,翅膀硬了,挺长进啊。”

第17章 一见钟情 让老三人财两空的女人,我也……

  西欧的秋日层林尽染, 浪漫如诗,明亮的阳光给沉郁的石柱和雕像注入暖意,罗马式的剧院极尽雍容华贵, 处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这几天到处折腾得有点累, 下午看完一场音乐剧,沈姒和周子衿回附近的酒店。

  《西贡小姐》, 战火里的爱情,玩烂了的桥段还是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你说我怎么就没有这种跌宕起伏、震撼人心的经历?”周子衿抱着一杯奶茶, 还沉浸在音乐剧里, 微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也有一张适合当女主的脸。”

  说着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沈姒用一种“你该吃药了”的眼神看她, 十分嫌弃,“不是我打击你, 你去战场遇不到爱情,只能遇到炮弹。”

  她轻拍了拍周子衿,“还是回去睡一觉吧亲爱的, 梦里什么都有。”

  “……”周子衿满脸问号。

  “我的重点又不是战场,是一见钟情好不好!”周子衿愤愤地跺了下脚, 说完突然想到, “说起来, 虽然你和三哥分手了, 但他对你也是一见钟情哎, 居然真的只有我没体验过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沈姒轻眯了下纤丽的眼, 冷笑了声, “他顶多算见色起意。”

  “虽然但是,”周子衿觉得哪里不对,“一见钟情, 钟的不都是脸吗?”

  沈姒莞尔,没再说什么。

  其实南城相遇不是她和齐晟初见。

  *

  沈姒第一次见到齐晟,是在六七年前沁园的戏台上。

  彼时沁园的梨花开败,花残叶盛,绿意葱茏。她穿着戏服练习新学的赵飞燕鼓上舞,没扮上,素净的一张脸,五官尚未长开,却已精致得无可挑剔。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转旋的水袖从风如回雪,由急转轻的舞步掀动着裙裾在鼓上摇曳生姿,举腕、折腰、回眸,慢态逐惊鸿,繁姿引游龙,她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一颦一笑极尽艳色,妩媚入骨。

  沈姒察觉到有人来,但没什么反应。

  人说“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开腔就断没有随便停下的道理,她也没因为对方坏规矩,直到一曲毕,她听到了台下的掌声。

  沈姒从鼓上翩然起腰,青丝勾落,纤腰娇娜,随意看了一眼对面。

  少年斜靠着台下的立柱,沉静地看着她,眸底的情绪一览无余。

  湛黑的眼,狭长的眼型,他五官的起转承合与昏暗的天光相合,近乎病态的阴郁,像一把刚出鞘的利刃。

  沈姒戒备地看着他,始终没有开口。

  他却先勾了下唇,清冷的眸光因天色而深邃,“你很漂亮。”

  “谢谢。”沈姒淡声应了句,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其实赞赏的话从小听到大,她很少有所触动。但她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把欲望和企图直白地挂在脸上。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视线:

  审视猎物的视线,志在必得的视线。

  恍神间齐晟已经拾级而上,垂眸和她视线相接,“你好像很怕我?”

  居高临下的姿势,难以言说的威势让沈姒下意识地屏住了一瞬的呼吸。他稍一靠近,周身凛冽的雪松气息混杂着点酒气,侵略性极重地压下来。

  一如他本人,强势到让人无路可退。

  “你可能想多了,”沈姒不避不让地回视他,觉得这人自以为是得有些荒谬,“只有悬殊的地位和不对等的关系才会让人心生恐惧,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我为什么要怕你?而且同学,”

  她想不到一个更好的称呼,“这里不让外人随便出入的,你该离开了。”

  “喊什么同学,我们不熟,”他挑了下眉,意态轻慢又邪气,靠向她的身影遮挡住她视线里所有的光,“你年纪看着比我小,应该喊我哥哥。”

  他在调戏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沈姒张了张唇,窘促又气恼地瞪了眼他。

  她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跟一个酒鬼计较”,才忍住没有回怼,欲言又止的样子活像一只吐泡泡的小金鱼。

  她其实分辨不出来齐晟真醉假醉。

  不过“借酒劲儿耍流氓”的经典戏份还没上演,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他妈什么地儿啊,跟迷宫似的,有人吗?”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扯了扯领带,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后院,扫到个人影就使唤道,“你,就你,过来。”

  这是真酒鬼,不过没人搭理他。

  “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小丫头片子,我有的是钱,你不就是出来卖——”

  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喉咙忽然一紧,被扼住了。

  齐晟戏台上跳下去了,一把扯住了对方后颈,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一拢,按着人脖子往台柱上狠狠磕了下。

  方向朝着沈姒,中年男人像被迫给她行了个大礼。他下手不轻。

  “真败兴。”

  齐晟勾了下唇,浑身依旧是松懒而倦怠的,只是眸色冷得像淬了冰。

  沈姒条件反射地朝后躲了半步,她看到了血,“你,你别打人啊。”

  “他调戏你。”

  少年懒懒散散地垂着视线,身上的戾气和阴郁消减,他扫了眼自己的左手,似乎嫌脏,微蹙了下眉。

  沈姒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后园的动静不小,闹腾到沁园的经理都过来了。只是经理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诚惶诚恐的态度跟往日对比,非常鲜明。

  一出闹剧,很快就有人给处理干净,甚至没人来找他麻烦。

  这人来头不小。

  齐晟的注意力还在她身上,像是找到一种新乐趣,“你叫什么名字?”

  “姒姒。”经理拿胳膊肘轻轻怼了下沈姒,好半天都没见后者有反应,

  他想替她回答,“她叫——哎呦。”

  沈姒踩了下经理的脚,态度不怎么样,“我凭什么告诉你?”

  “哪个姒?”齐晟完全不在意她的态度,“褒姒的姒?”他借着挑眉的痕迹打量了眼她,“是有当祸水的资本。”

  “谢谢,你看着也挺像个色迷心窍的昏君。”沈姒冷眼看着他,反唇相讥。

  “是吗?”少年微妙地弯了下唇角,也不计较,只朝她倾了倾身,压低的嗓音微哑沉缓,“我记住你了,姒姒。”

  他用最稀松平常的口吻,把她的名字念得千回百转,像在烈酒冰块中浸润过,颗粒感分明。也许是一种错觉,她竟从中听出点暧昧的意味来。

  “我想和你做朋友。”

  沈姒怔怔地看着他,耳根有些发麻。

  那时候天色并不好,闷热的盛夏傍晚,灰蒙蒙的阴云压得很低,有闪电无声地划亮天际,戏台四下昏昧不明。

  只有她视线里的他,漆黑的眼底像是擦亮了一簇火。

  沉冷、明亮,带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一直烧到她心底。

  对视不过两秒,沈姒败下阵来,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了。

  “无聊。”

  她知道自己心动的不是时候。

  *

  沈姒那时年纪尚小,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南城重逢后,她以为这是天注定的缘分,一度试图证明自己和那些费尽心机想要爬上他床的女人不同。

  可惜甭说是南墙,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她都尝试过了,撞得头破血流,才发觉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在墙后。

  就像他根本不记得他们的初见,他现在好像也不怎么在意她。

  她曾反驳他,只有悬殊的地位和不对等的关系才会让人心生恐惧。

  现在想想,几乎一语成谶。

  齐晟这人浸淫名利场多年,阴郁寡恩惯了,利欲皆不入眼,大约只是陪她玩了一出逢场作戏的游戏。

  到底不甘心,到底意难平。

  沈姒越想越不爽,将手包推到周子衿怀里,冷笑了声,“你等我会儿。”

  “怎么了?”周子衿不解其意。

  施普雷河岸的街道绿茵浓郁,一抬头能看到雄伟的佩加蒙博物馆,风格迥异的建筑艺术冲撞,浪漫而独特。这个时间段,街道上行人和车流都稀少。

  周子衿茫然地看着沈姒踩着高跟鞋,从身后七八米的立柱后,揪出一个很普通的男人来。男人本来要跑,结果被沈姒眼疾手快地抓肩、扼腕,按在了地上。

  “我操。”周子衿惊了,脏字没忍住从唇边滚出来,“演谍战大片呢?”

  沈姒一直知道有人跟着自己,平时懒得理会,不过今天她心情不好,就是想找茬,这人赶巧撞枪口上了。

  “别紧张啊,我就是想让你帮忙传个话。”沈姒轻笑,挪开踩在对方喉咙处的高跟鞋,眉眼愈发妖冶艳丽。

  “那你还卸我胳膊?”对方冷汗都下来了,一半是惊的,一半是疼的。

  “谁让你跑啊?”沈姒纤眉一挑。

  你妈的。

  谁看到被监控对象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不跑啊?怎么看都像找茬的啊。

  对方在心底暗骂了几句,还是赔上一张笑脸,“沈小姐,您吩咐,您吩咐。”

  -

  车子往西城区驶去,一路的寂静,抬梁式古建筑雕龙画凤,彩绘画重檐,明黄剪边勾在琉璃瓦边缘。车子到了胡同口才停下,齐晟步行过去。

  返沪之前老爷子就让他回家,他找借口推脱了两天,已经有点不像话了。

  刚踏进四合院的门,老爷子的一个老部下正往外走,朝他颔首淡笑,“三公子,老爷子正在里面候着你呢。”

  齐晟也是淡笑,快步走了过去。

  古香古色的房间内,挂着几副山水真迹,青花瓷瓶里斜插着花枝,书柜上陈列着一水儿的价值连城的古玩藏品,还有几本有价无市的传世孤本。

  齐老爷子正在打谱,捏了一枚棋子,淡然自若地负手立在棋盘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