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秀道,“就小僧在时间川流中所见,或许不是无法阻拦,而是其余道祖,也要借此催化太初道祖合道,此局已立,若是消融,则他们什么也无法得到,倒不如做成豪赌,倘若洞阳道祖胜利,则他超脱而去,本方宇宙将会彻底步入毁灭前兆,只怕无有任何一名道祖能在本方宇宙毁灭以前,抽身而去。”

阮慈不由问道,“虚实相交之威,竟至于此?”

僧秀肃容道,“小僧曾窥探未来,倘若真如洞阳道祖所筹划的那般计划,当宇宙虚实二数如同天地阴阳,彻底相交极乐,将虚数比实数更沉重的部分,引入实数中湮灭的那一刻,的确能达成虚实短暂的平衡,在那一瞬间,宇宙确然是平衡稳定,但也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

他向阮慈点来一指,拟出幻境,只见虚实之间,原本有牢不可破的障壁阻隔,仅有修士能凭借神通偶然穿过屏障,但这终究不是常态。但被不知何处来的神通贯穿了一处孔洞之后,虚实之间便仿佛相连的水瓶一般,刹那间的确是水位平衡,虚数中多余的虚幻水珠全都落入实数之中,因其本就是无数可能的化影,无穷无尽的虚数,在实数中也不过只有一滴烟尘一般的重量而已。因此在那一瞬间,虚数的重量似乎全都被实数卸去,虚实终于平衡,但即便如此,实数中依然是多了无穷无尽的烟尘,这无所不在的烟尘同时具备虚实特性,刹那间仿佛回到了开天辟地之初,一切无有之时,从太初生发而出的混沌水滴,这种混沌水滴往外蔓延,不论虚实都会被其完全吞噬包容,将会不可遏制地吞没整个宇宙,将其重新炼化成一锅混沌浓汤。

洞阳道祖是未曾预料到这结果么?并非如此,他所求的只是那短暂的平衡刹那,他便可全了功果,超脱离去。哪管之后本方宇宙的结果?阮慈观览这未来片段,许久未能说的出话来,半晌方道,“难怪师兄进益如此之速,你在时间川流内,只怕观览了不少这些宇宙终结的未来。”

僧秀含笑道,“未曾发生,便永远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等仍有许多机会阻止其发生。我师从许久以前便观览到了这个未来,只是洞阳的这番规划,未必能让阴阳五行道祖满意,因此东华剑最后坠入琅嬛周天,这可视作是永恒道主的暗示,本方宇宙坠入混沌,对阴阳五行道祖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洞阳的计划,必须将涅盘道祖考量进去。只是不知道洞阳道祖有没有参悟到永恒道主的用意。”

阮慈也曾见过太一得道的那一幕,他成道机缘,便来自于涅盘和阴阳的馈赠,与这两大道主可谓是因缘深厚。所知似乎要比情祖更深刻得多,不由便倾身问道,“涅盘道祖迄今都不算完全融入本方宇宙,倘若宇宙重启,涅盘道祖是不能随之返回的,阴阳五行道祖是否因此,方才迟迟没有重启宇宙,反而坐视其逐渐丧失平衡?”

僧秀点头道,“的确有关,此间往事,便要恩师亲自和你说起了。不过恩师所欲,慈施主也很是明白,此中已过了漫长时光,慈施主你……想清楚了吗?”

他略带忧虑地望向阮慈,显然在传话之余,亦是担心她的将来。这一问似乎并无前因后果,但阮慈刹那间也是明白,时祖和青君之间的因缘,她已明了,时祖这是要迫阮慈最后表态,是否甘心做青君转世之身,倘若不愿,那么只怕恩义了断,反而成仇,在道争中时祖将成为另一棋手,再不是阮慈的朋友。

道争之中,众人立场微妙,千变万化,每一名道祖都在尽量争取朋友,减少敌人,阮慈心念电转,不答反问,“倘若我答应了时祖,那涅盘道祖那里,不就落空了吗?时祖又该如何应对永恒道主的不满呢?”

僧秀双眼微微瞪大,默思片刻,突然欣然一笑,让开身躯,答道,“施主此问,我无法回答,所以只能放你去见师父了。”

随他言语,周围白雾散去,太一宫富丽装潢隐隐呈现,阮慈举步前行,毫不犹豫地走进宫宇之中。

第386章 时祖宠爱

这已不是阮慈第一次来到太一宫,此处别院隐隐便为山门本体映射,大殿之中时光之力浓郁流转,一切似乎都在不断的变化之中,除却没有两个童子之外,那诸天星辰仿佛蕴于一殿之中的气势丝毫没有不同。大殿之中,一泓玉池深不见底、白雾缭绕,似乎隐隐通往另一玄妙所在。朱羽子正跪在池中浅处,长发披散,清丽不可方物,面上一点光辉缓缓流转,似乎在凝炼道体中最后一点杂质,随着阮慈入内,不知引动了什么变化,她周身道韵之力越发浓郁,那时光如水,映照衣袂,光华如月,在周身上下飞舞流转,俄而没入眉间。只见朱羽子周身上下,漾出无数异象,有一只朱红仙鹤在初生大天上方翩翩飞舞的清雅姿态,也有其匍匐于周天本源之中,体会灵炁变化,逐渐化形为人的漫长历程,还有其在宇宙各处游历的浮光掠影。

这诸多异象,不断前后回环转化,仿佛自成轮回,朱羽子可在某一时点任意显化,可以摘取无数化身投放现世之中,而不会损去此时之我的一点威能。哪怕在洞天之中,这般修为也是惊世骇俗,仿佛其距离道祖,也只有那么一步,但阮慈又有极其清晰的感觉,便是这一步乃是天堑,朱羽子目前仍无可能合道,只能在太一君主座下修行。这乃是因为朱羽子虽然领悟了足够道韵,但却并未参与到太多宇宙大事之中,气运、因果仍有不足之故。

这般异象,单单是在旁观览,已是对时之大道的领悟极有裨益,阮慈见朱羽子周身气势一再攀升,而时光之力越发浓郁,仿佛和此地格格不入,便知道其正在穿越时光,回溯过去,真如此前她所言一般,回到琅嬛周天尚且未被洞阳道祖的道韵屏障笼罩以前,穿渡而入,再往前转动时间,回到此刻。这般骇人听闻的神通,只有时间修士能够办到,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果然,这亘古时光,在三生池中也不过是奔涌河川的几朵浪花而已,朱羽子仿佛仙鹤入水,在其中游刃有余地穿梭来去,在极短而又极长的一瞬之后,其眉心那点光华骤然大放,刹那间气势深不可测,渊渟岳峙,属于洞天真人的威压全面散发,连阮慈也要运起道韵相抗,倘若是寻常元婴真人到此,或许都会受伤也是难说。不过也只是刹那光景,那狂傲气势又完全收敛入体,朱羽子睁眼看来阮慈,打了个稽首,欣然道,“此番多谢道友相助,贫道才有此机缘,请贵客少待,我将寒舍略微打扫,请恩师降临,再行详谈。”

阮慈自然客随主便,见朱羽子将手轻轻一挥,大殿内白雾浓浓淡淡,再散去时,便有一尊玉像,立于大殿深处,重重帷幔之后,朱羽子从三生池中徐徐步出,领着僧秀向前行去,来到玉像之前,那处排列了数行蒲团,朱羽子领了首座,僧秀在第二排寻了一个,似乎也并非随意,阮慈见了,心中一动,暗道,“看来太一君主过去将来所收弟子,在此处都有位次,不过如今只有朱羽子和僧秀归位而已。”

祭拜道祖师尊,太一宫自有一套仪轨,二人行礼如仪,神情慎重,先拜又舞,动作中带有古朴洪荒韵味。一举一动,似乎都招引了虚空中某一点莫名之物,往玉像之上汇聚,阮慈若有所悟,原来并非太一君主要拿捏派头,而是非如此无法引渡其灵机在洞阳道域之中现身。想来水祖也是如此,非经昔年鲛人的祭祖大典,亦是无法在琅嬛周天凝聚化身。

舞而蹈之,歌而颂之,朱羽子现出仙鹤真身,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僧秀口中歌声则含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令道宫中的时光之力都在轻轻颤抖,那玉像面色越来越生动,当祷文吟诵完毕,几如真人一般,朱羽子变回人身,叩首道,“请师尊现身!”

随她话声,三生池水化为薄雾,洒向玉像,那玉像仿若得了血脉,终于化作生人,从神坛上步下,颔首道,“你等辛苦了。”

二人乍见恩师,都是又惊又喜,满面孺慕亲近,虽然初次相见,但拳拳孝心却是发自天然。阮慈在旁见了,心道,“看来宝芝行众人,应当也没见过道祖真身。凡是修持这条大道的修士,见到道祖,天然便会滋生出亲近之意。倘若洞阳有化身在周天内,宝芝行是绝不可能保持中立的。”

正想到此处,只见太一君主看来一眼,似笑非笑,便仿若每回穿渡时空,念诵《阴君意还丹歌注》时,所见神色一般。掂量中带了些打趣,仿若是见到亲近后辈一般,阮慈不由也回以微笑,心中却不因此便放下戒备,太一君主似乎是看穿她的想法,点头笑道,“不错,洞阳是强取,我是柔夺,总是瞄准了你将要凝结的道祖果位,我们这些道祖,没几个好东西。”

凡是道祖,说话反而极为简洁明了,绝不故弄玄虚,太一君主只是一言便道破如今局势,阮慈成长中不知受了多少道祖的帮助,如涅盘道祖、青君、时祖都有出手,但其目的却未必单纯。洞阳道祖想要灭杀她,只是因为她没有洞阳道韵,无法成为其合第三道的替身,洞阳道祖很难褫夺太初道果。但涅盘、青君,却都和她有深厚因果联系,在恰当的时机,其可以更改过去,令阮慈成为她们的转世之身,从而顺理成章地褫夺太初道果,到了那时,很难说阮慈会完全失去自我,但却会被原身融合,所有自我都成为青君或涅盘的一段经历。便仿佛是化身历练一般,化身自然是真的,但却绝非主体。

这等计划,也瞒不过人,一开始几位道祖就都在为此伏笔,太一君主更是在阮慈成就元婴以前,潜入三生池底时,便已经明确告知来龙去脉,行事也算是光明磊落。其定然和青君有一段前缘,或许相助青君,便是太一君主成道超脱必做之事,因此阮慈想要时光之力相助,便必须要承认自己为青君转世的身份。僧秀发问,不过是继续施压而已,阮慈问道,“我在成婴时已然杀灭了所有青君阮慈,时祖如何还和我商谈此事呢?”

太一君主看她一眼,似是觉得她这问题有些愚蠢,淡笑道,“过去并非不可更改。”

时间川流虽然被封锁,但那也只是外人道韵难近,时祖想要更改过去,自然比其余道祖容易。阮慈笑道,“原来道祖封锁时间川流,出自私心?”

太一君主唇边笑意逐渐扩大,他虽在逼迫阮慈放弃独立自我,但却似乎也很欣赏她,望着她的表情便如同阮慈望着英英一般,慈爱道,“你原来在此等着我,尚未证道,已略知道祖之间是如何攻伐。不过终究过于幼稚,见识还是短了些。”

阮慈只恨无人引路,不论太一君主所说是真是假,是否存在误导,只要信息足够丰富,对她都是启发。闻言忙打蛇随棍上,露出可爱娇憨之色,撒娇道,“我不过是未来道祖,又没有什么道祖姐姐,也不曾随在永恒道主身边。修道迄今不过千年,在道祖这般存在之中,自然是弱小无知,倘若时祖不教我,我哪敢择选将来呢?”

太一君主对她的小小诡计似是了然于胸,但依旧纵宠,欣然笑道,“你也算是见识过旧日宇宙的道争了,难道还不够么?”

阮慈道,“我所见的,似乎是道争的最后阶段,且那毕竟是旧日宇宙的事了,本方宇宙的道争似乎更加柔和,这是因为宇宙失衡之故么?”

时祖微微点头,叹道,“你所言的确有些见地,涅盘记忆中最后那段惨烈的道争,在本方宇宙中少有上演,除却宇宙失衡的关系,还有一点,便是本方宇宙如今无有生之道祖,无法治愈宇宙伤痕。”

他果然对阮慈十分宠爱,并无丝毫拿捏,便抛出秘闻,问道,“你可知阴阳五行道祖合道时,为何一定要带走涅盘道祖?”

阮慈微微一惊,心道,“时祖果然大胆,竟连永恒道主的舌根都敢嚼!”

面上却自然是作洗耳恭听状,太一君主微微一笑,也不和她计较,解开谜底,“那便是因为只要有涅盘道祖存在,旧日宇宙便永远不会毁灭,也正是由于涅盘大道的这一特性,旧日宇宙的道争惨烈无比,几乎无有片刻停顿,那绝非是你想象中的乐土,恰恰相反,旧日宇宙的凡人与修士,要比本方宇宙更凄惨得多。”

说着,便缓缓将自己的身世,一一道来……

第387章 轮回诅咒

倘若宇宙大道失衡,万千生灵难以为继,那么宇宙将会如何?

倘若是在本方宇宙,便只有毁灭一途,因本方宇宙和生发兴旺有关的所有大道,道祖均已陨落,如若生之道祖在位,每当宇宙失衡,便可为其注入生机,自然会绝处逢生——但有时生发兴旺类道祖的陨落,也是宇宙失衡的表现。此二势互相依存,有时此因彼果,有时彼因此果。但在旧日宇宙,涅盘道祖成道以后,便永无这般烦恼,因其大道为涅盘,无有一人可以真正杀死涅盘道祖,便是修行毁灭类大道的道祖,其成道也要在宇宙毁灭后的刹那,而旧日宇宙因有涅盘道祖存在,永远不会真正毁灭,也就无有毁灭类道祖可以存世。

也是因此,旧日宇宙的道争,要比本方宇宙更残酷无数倍,道祖们永远不必担心宇宙失衡,或是道争过甚,将宇宙本源耗尽,乃至破灭。当宇宙被消耗到某一界限,便会进入涅盘轮回,重新焕发生机,涅盘道祖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强大,而其余道祖在短暂的虚无过后,一样也会重获新生。如此生生不息,听来固然是令人心向往之,但阮慈如今已非当年的无知少女,她很快明白不必顾忌后果,对于道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天地便如同是道祖的玩具,在不断的破碎,而万千生灵不断从生到死,除却那些生活在永恒道城的幸运儿之外,其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往往降世不足数十年便因周天破灭而亡,投入轮回之中,又前往新生周天中去。倘若生生世世,都转成凡人,那倒也是无妨,凡人的一生不过数十年,何其短暂,周天的一个波折,对凡人来说都是难以想象的长度,哪怕是破灭在即,距离完全崩碎也会有数百年时间,对他们来说便是平顺安宁的一生。”

此时已是新生宇宙,旧日宇宙的回忆难以投入实数之中,幻化画面,太一君主只有口述,他回忆前尘时语气淡然,但却让僧秀听得悚然动容,“但对修士来说,其寿命原本久长,且入道以后,会逐渐觉醒累世记忆,一旦明了来去,便是永远摆脱不了的地狱轮回。合道几乎无望,却也不得解脱,陨落之后,真灵身不由己,还会投入轮回之中,下次觉醒记忆时,便又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回忆。其生其死,受那所有颠沛流离、挣扎求存的苦痛,只是为了两个字——道争。”

“我便是在旧日宇宙轮回了数十万次的真灵投生,生于将要破碎的周天之中,在周天完全破灭以前,侥幸修到筑基,又跌落进空间裂缝之中,巧而又巧地来到永恒道城之中,但好在我已有根基,而且从未在永恒道城内轮回,并未沦为涅盘道兵。又正逢阴阳五行道祖拜访涅盘道祖,得他赐予机缘。从此修行大道,在阴阳五行道祖携我离开以前,我已修到洞天,尽数想起前尘,这数十万次轮回之中,除却轮回入畜牲道的那么寥寥数千次,其余每一次我几乎都能开启灵脉,晋入修行之境,但也毫无例外,都因道争殃及,不论修为高低,最终全死在了争斗之中。”

倘若一个人不断开启新的道途,最终却都是类似的结果,这其实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数十万次重新开始,最终都是不由自主的结局,只是想想也让人不寒而栗。本方宇宙的修士只有一世,倘若能有重来的机会,自然以为是极为宝贵,但对旧日宇宙的生灵来说,却是极为疲倦的重复,明了自己的命运,却无有改易的可能,甚至连结束这种折磨的机会都没有,想来自然是另一种极端的可怕。阮慈想了一会,也是不寒而栗,她倒是宁愿如今这般,只活一次,纵有遗憾,但也因此更显得每一时刻都是如此珍贵。

朱羽子和僧秀似乎也做此想,僧秀深受琅嬛周天思潮浸染,忍不住说道,“难道竟没有修士想要反抗这般的命运么?”

太一君主淡然道,“真灵,不过是道祖之争的棋子而已。而且旧日宇宙并无虚数中诸多大道的道祖,道祖并不能操纵思潮,除了永恒道城之中,那些永远在道城内轮回,沉醉于道韵之中,已然无有自身好恶的道兵之外,其余道域之中的修士,一旦明了此事之后,自然便会陷入绝望之中,心生反抗之念者绝不止一个,但道祖之下,皆为众生,想要反抗一个道祖已是这般不易,你还有我等暗中相助,旧日宇宙的生灵,要面对的却是几乎所有道祖形成的大势。”

阮慈忍不住问道,“不论如何,势必也有人想要改易这般的局面——这等相争惨烈的局面,表面上看来是涅盘道祖合道,但实则却是宇宙瑕疵吧?涅盘大道过于强大,又有涅盘道祖先天合道……阴阳五行道祖将涅盘道祖带离旧日宇宙,便是为了磨平旧日宇宙的宇宙瑕疵么?”

太一君主颔首道,“阴阳五行道祖,便是旧日宇宙的缔造者选中栽培的棋子之一,凡是永恒道主,无不想方设法地完善自身宇宙。弥补宇宙瑕疵,翻越宇宙藩篱,他们会用许多办法来筛选宇宙中的道种……”

他顿了一顿,轻声说,“譬如,将生之大道粉碎之后,投入宇宙之中,点化众生,让这些所有机缘者经过万世气运沉浮,最终选出为他弥补宇宙瑕疵的那一人。此人有永恒道主眷顾,成就的大道果位定然非同凡响,甚至资质更出众者,还可和阴阳五行道祖一般,乘势缔造属于自己的宇宙,自身也成为永恒道主。”

又道,“不过阴阳五行道祖也是多次轮回,积攒甚深,方才有那样的机会,在本方宇宙,弥补宇宙瑕疵之后,能够得正大道果位,已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他的话几乎已经不能说是暗示,便连僧秀都明白太一君主的意思,阮慈更是半晌方才说道,“原来青君陨落,是遵奉上意,自行了断?”

至于那弥补宇宙瑕疵,得永恒道主眷顾,成就的大道果位不同凡响的人,说的又是谁,那便更不用说了。

太一君主摇头道,“自我了断违背生之大道道义,但青君的确一手策划了自身的陨落,便如同涅盘道祖扶助阴阳五行道祖一般,过往的记忆过于庞杂,又或是她已经离开了旧日宇宙的缘故,她已不记得了,阴阳五行道祖斩她成就永恒道主果位,将她带离旧日宇宙,本就是她自身的意愿。又或者说,本就是旧日宇宙意志的体现。她离去之后,旧日宇宙方才有陨落的可能,如今旧日宇宙是否依旧存在,还是两说,倘若道祖还如同此前一般,争斗得无休无止,或许早已陨落,只有那些修行毁灭大道的洞天,或有一二把握机会,成就道祖果位了吧。”

阮慈不由好奇道,“永恒道主可以重启宇宙,再度开天,既然宇宙意志属意涅盘道祖离开,为何永恒道主不亲自动手重启宇宙呢?”

太一君主微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呢?或许我等离去之后,待宇宙自然毁灭,诞生出最善杀伐的毁灭大道道祖之后,永恒道主便重启宇宙,再开轮回,而他已多了一名臂助,在那属于永恒道主的博弈之中,或许占了一丝上风呢?”

万千人的悲欢离合,无助挣扎,亘古以来无穷的折磨,也可能不过是永恒道主的一招落子而已!

这旧日宇宙秘闻,听得朱羽子和僧秀如痴如醉,阮慈却是深感道争严酷,心中如冰雪般冷静透彻,她轻声道,“便是永恒道主,恐怕也有因果要偿还,涅盘道祖昔日扶助阴阳五行道祖,恐怕也是因为自己不离开旧日宇宙,便永远无法再合第二道。这太初果位,难道不是阴阳五行道祖为她所留的第二条大道么?我……我并未杀灭涅盘阮慈啊,时祖你……难道连阴阳五行道祖的布局都敢搅和么?”

其实当日她进阶元婴,灭杀那无穷可能时,心中也有过疑惑,因她杀灭的所有可能中,并无身为涅盘应身,修行涅盘大道的自己,但按她和涅盘道祖的因缘,这又是必然存在的可能。当时还以为和涅盘道祖并未彻底融入本方宇宙有关,如今看来,这般可能没有出现,或许乃是因为这条路才是本方宇宙之主期望的未来,阮慈根本无法杀灭的,也就未曾出现。而太一君主不可能连这一点都没有参透,他竟敢和本方宇宙之主作对?

太一君主坦然道,“阴阳五行道祖只需要偿还因果而已,只要青君复生,自可为涅盘道祖再造法体,助她合道。又可圆我的因果,如此一举多得,还能弥补宇宙瑕疵,阴阳五行道祖又为何会反对呢?”

他所设计的这条路,堂堂皇皇,较洞阳道祖剑走偏锋,不知又要讨巧了多少。阮慈一时无法回答,心头百念纷沓,半晌才叹道,“我自以为洞阳乃是压迫我的人,如今我才知道,原来物极必反,或许洞阳才是那真正最有反骨的道祖,他心中有真正的‘大不敬’,连阴阳五行道祖,都未曾放在眼中。”

话音刚落,太一君主面色骤变,阮慈只觉足底地气之中,骤然蒸腾起一股极其熟悉的道韵,心中也是微微一震,暗道,“洞阳道祖!他果然正在潜伏,我这里对他稍一认可,他察觉到一丝破绽,便顿时无孔不入,侵入了进来!”

第388章 阮慈之志

此处究竟是琅嬛周天,乃是洞阳道祖道域所在,洞阳道韵一起,便是大势煌煌,便连时之道韵也无法与之抗衡,太一君主的面容飞快地模糊起来,很快又变回了殿中玉像,阮慈周身景色正在飞快地后退,重新笼入云雾之中,随后那小院荒景悄然呈现,转瞬间便回退到了时之瘴疠的模样,三生池水潺潺倒流,最后仅剩一丝道韵,没入四周荡漾的时间之力中去,再也难寻痕迹。此处又成了太微门和无垢宗大战以前的寻常山林幽景,阮慈如今方知道祖手段,便是洞阳道祖,除非抽走琅嬛周天内的时间法则,让其永远凝固在时光之中,不能往前流动,否则也无法完全摒除时间之力的影响,想要抓住太一君主的首尾,何其难哉?

这时间道韵的运用,实在妙至毫巅,阮慈心中也是大有感悟,对太初道韵的运使仿佛都多了一丝心得,她引来太初道韵护持自身,并不逃遁,只是静静望着眼前那模糊黑影,从天地中四面八方招引气势,逐渐成形,现出一名面容平凡,气质阴郁的青年男子。这也是她第一次与洞阳道祖当面,洞阳道祖每每亮相,长相似乎都和之前不同,但这却非阮慈所能知晓的了。

二人关系错综复杂,洞阳道祖不是不想除去阮慈,但此时已成投鼠忌器之势,他若逼迫过甚,阮慈转身投入时祖怀抱,重为青君化身,其计划当即便要破灭。是以他前番千方百计,想要篡夺阮慈过去未来,被时祖破去之后,此时反而要笼络阮慈给些好处,便是无法侵占她的道果,也要让她自行其是,万万不能放弃自身,如此超脱之计,方才还有一线生机。

此中局势变化,微妙难言,但两人却又都是心知肚明,阮慈方才敢让化身留下,此时二人默然相对许久,似乎许多话语已不必言传,反而是阮慈先开口问道,“柳寄子是你在我姐姐身旁的伏笔么?你扶持容姐,为的是有朝一日,替身转真,借她和我的因果,侵占我的果位?”

洞阳道祖面上毫无表情,仿佛佩戴了一张牢不可破的面具,便连声音都是从虚空中传来,道,“随机应变,她并非我一人的伏笔。”

阮慈面色微变,追问道,“情祖?”

洞阳道祖便不再回答,阮慈思忖片刻,也知容、谦二人当时被留下性命,又得机缘,其实便注定今日成为各大道祖伏笔的命运。否则柳寄子凭什么几番给予阮容这样的机缘,她再问道,“柳寄子呢,他真名为何,是你的弟子,还是……你在琅嬛周天的意志化身?”

洞阳道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僵硬地摇了摇头,吐出几个字,“落实因果。”

阮慈猜测道,“你说了他是谁,便将落实因果,恐于未来不利?”

洞阳微微点头,阮慈也不再追问,转而问道,“你有什么能给我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想要我把太初道果赠予你么?”

洞阳道祖望着阮慈,手中放出清光,周围景致忽变,只见荒山细雨之中,三名少年少女聚在一块,正在谈天说地,面上都是稚气犹存,衣物脏污褴褛,其中那少年胸口还带了血污,朗声道,“将来若我们有了本事,第一个要杀陈余子,那之后,又何止柳寄子一个?这所谓三宗哪一个都不能放过。”

正是千年前宋国惊变,谢燕还破天而去,阮谦、阮容兄妹二人,被柳寄子带还给阮慈之后,正在争执将来该如何报仇,阮容的仇恨凝聚于柳寄子一人,而阮谦却连三宗都已恨上,阮慈在旁一语不发的画面。此情此景,纤毫必现,阮慈见了也不由暗中皱眉,道,“柳寄子这人真阴险,说是走了,其实在旁偷看。”

其实这多少是有些迁怒了,洞阳道域之中,道祖几乎是无所不知,柳寄子在或不在都影响不了什么。洞阳道祖也不反驳,忽而伸手轻轻一点那眉目如画的小小少女,回忆中那阮慈,身畔突然响起声音,道,“三宗又算什么?谢姐姐也只是受时势所迫,真正的罪魁祸首,永远隐于幕后,仅止于柳寄子未免短视,止于三宗也是欺软怕硬,我若也厉害起来,定要追因溯果,追到这宇宙中最上一层,方才算是找到了真正的凶手,真正的罪人。”

阮慈站在当地,目注三人,似笑似叹,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原来未曾瞒得过道祖。”

这正是阮慈昔日深藏心中,未有说出口的心声见解,此后她修为日进,这想法虽然没有一日动摇,但却绝少思忖,便连思绪都被管束得极为严格。因她深知洞阳道韵遍布周天,而且道祖之威可以感应一切,自身修为越高,越是知道道祖的神通广大,正因未改其志,才要更加谨慎。但心中想法从未有一刻更改,阮氏、宋国、琅嬛周天,这所有一切,都是因道争余韵而起,将来待她合道之后,这番因果终要了却。不过她还弱小时,对洞阳道祖敌意过甚,容易招致警觉,便是此时,终究也还在琅嬛周天之中,不好过分高调而已。

如今看来,当日还是对道祖威能过于轻视,根本无有修为,虽然有东华剑在身,可以镇压气运,但看来依旧是瞒不过道祖,只不知洞阳道祖当时为何没有马上动手,阮慈目注洞阳,他微微颔首,似是示意自己已然懂了她的疑问,鼓动灵炁,发声说道,“复盘时所见。”

原来天命云子、东华剑还是镇压住了气运,恐怕洞阳道祖是在时间川流封锁,洞阳阮慈被灭杀之后,才真正开始重视她这个对手,阮慈略为楚真人欣慰,洞阳道祖又鼓荡灵炁道,“心结未解,你我二人无法合作。”

洞阳道祖最想要的,莫过于阮慈将自身太初果位相赠,但洞阳阮慈已被灭杀,时间川流封锁,此时便是阮慈想要赠予道果,也无从说起,更何况阮慈自入道以来,心中复仇之志从未有片刻动摇,只是因修为不到,平时从未纠缠,只是潜藏心底。但越是如此,这决心便扎根越深,已是蔓延道途,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和心中的罪魁祸首精诚合作,最多是虚与委蛇。即便是此刻时之道祖亮出獠牙,也难敌她对洞阳道祖的仇恨。她并不反驳,只是微微点头,道,“除非道祖让我相信,你并非琅嬛周天此局的肇始者。”

固然天地之间,道争延绵,洞阳道祖似乎也是被裹挟从事,不得已而为之,真正要追究的乃是设下这般规则的阴阳五行道祖,但在阮慈认知之中,规则如此,选择却未必要如此,便是琅嬛周天,一样充满了坚持自身道途,不曾和主流思潮合流的修士。万古风波,由她和黄掌柜而起,黄掌柜便是在洞阳道祖规则之中,然而本心却无法被思潮完全裹挟,一旦被她扯断了洞阳道祖设下的敬畏之心,便立刻泛起反抗之念。因此尽管她见识渐广,但心中所认的第一个仇人,并非柳寄子,也不是谢燕还,依旧是洞阳道祖。

洞阳道祖对她的心路似也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他们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因阮慈在琅嬛周天生活,洞阳道祖却仿佛对她的性格十分了解,此时也不多言,只是向阮慈伸出手来,阮慈微一犹豫,还是伸手搭上,下一瞬间,二人身姿便从原地乍然消失,甚至在琅嬛周天,都没了痕迹。

第389章 洞阳根底

洞天化身,可以跨越洲陆之间的重重迷雾,但元婴化身,和本体的联系便要薄弱一些,因此元婴真人想要离开洲陆,便只能真身出行。即便如此,洞天真人想要派遣化身前往域外周游,也是殊为不易。如朱羽子这般,将化身送入琅嬛周天的,其真身也只能在道韵屏障之外徘徊,而且化身所见,并不能时刻传递回本主神念之中,她本体是等化身拜入太一宫过之后,感应到时间川流对自己放开限制,方才倒转时光,潜入琅嬛,之后才和化身融合,将一切记忆、因果纳入内景天地之中。倘若在此之前,化身被人击杀,一切识忆便只能等本体前来寻找了。

以阮慈如今之能,这化身走进太一宫之后,识忆便无法传递回本体,反倒是被洞阳道祖带走之后,或者是为了笼络人心,洞阳道祖并未阻碍识忆传递,这也和道韵有关,时之道韵自然会排斥阻隔其余道韵,但洞阳道祖所修的交通大道,最是灵活,善于通融交联,并不排斥太初道韵,阮慈的神通也就得以恢复。此时更是如此,虽然被携离周天,在宇宙虚空之中漂流,但本体依然保持和化身的联系,随时能够收回。这边是无处不在的洞阳道韵做了中继,转瞬间便将这化身眼见,传递到已是不知多远之外的琅嬛本体神念之中。倒也让阮慈能放下心来,否则只怕当即便会将这化身消去,免得被洞阳道祖又动了什么手脚,设法要对付她了。

此时心下还算平稳,便放开胸怀,欣赏这星海无垠、辉煌灿烂的美景。只见洞阳道祖将她越带越高——在虚空中,其实本没有高矮这个说法,因宇宙无底无顶,高矮还是相对地面而言。这里所谓越带越高,乃是视角中群星越来越小,也就因此越发显得密集,仿佛是其自身变得无比庞大,可以俯瞰群星一般,视角越来越高,刹那间琅嬛周天也成了群星中的一枚,而四周那不可计数的星辰之中,道韵荡漾,交错纵横,依稀可见若干道祖的道韵在星域之中一闪即逝,阮慈心知这便是各大道祖庇护的星域了。

道域之间,并非彼此接壤,反而相距甚远,其中有无数大天载浮载沉,闪闪烁烁,频率要比道域群星更快得多,天魔气息也在其中若隐若现,这些大天无有道祖庇佑,可被天魔随意入侵,此时是否遭逢此难,纯粹只看运气。时不时,道域之中还会飞来一道灵光,击溃魔气,对那大天来说,便等如是绝处逢生,说不定便可就此在和天魔的斗争中取得上风。

这所有景象,往粗里看,仿佛能俯瞰宇宙所有,视野永无边界,可以永远缩小下去,也无有尽头。但倘若要往细里看,却又是刹那间便可追溯到周天中某一人物身上,如此难以想象的视野差距,可以让寻常修士的神念难以承受,几乎瞬间就要动摇道基。于阮慈却仿佛是印证了其体会过的诸多道祖零碎回忆,如阴阳五行道祖开天辟地时的画面,当时青君的感受,阮慈曾一再经历,那都是道祖级数的神通,如今再享道祖视角,便是更增感悟,也明了了道祖的威能,果然是无远弗届,无边无涯,因宇宙无涯,道祖的威能也就没有边界,却又在万物之中,只需心念一动,便可追溯到诸天万界之内,将那人内外看透照彻,再无有一丝遗漏。

但话说回来,诸天万界这恒河沙数一般的生灵,却也并非是人人都值得道祖这般钻研,更有些特异之士,或是持有遮掩气运之物,可以躲避道祖感应,或是托庇于其余道祖门下,有道韵荫庇,因此道祖也并非是无物不查,如阮慈在最初显然便瞒过了洞阳道祖的感应,如此一来,便是自身道域之内,除了内景天地所化的周天之外,其实也并不是处处都尽在掌握,稍有异动便可警觉。照旧会有许多其余道祖布下的明暗棋子,其中明子如各大世宗,虽然会受到严密监视,但也可以代行大道,维持传承,而暗子如水祖琳姬,时祖僧秀等,只等时机一到,便即开宗立派,在此以前,便是被发觉,也可遁入大道之中,难以追寻。

如此一来,各大道域之中便形成了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互相牵制之势,各大道祖都在落子,以备后续不时之需,而所有道祖都在限制天魔,便是那些无人护持的大天,也不肯让天魔频繁攻陷,或许此举和宇宙失衡也有关联。如此时分时合,道祖之间的关系微妙到了极点,这还只是如今各大虚数道祖纷纷封锁虚数大道的结果,倘若是从前,洞阳道祖一旦察觉到阮慈存在,便可穿渡时间,弥补自己布局上的失误,这样来回穿渡虚数,肆意更改无有道韵护体的人事物,也会让道祖处于更加优势的地位,让实数变得更加脆弱。

正是因为时之道祖、命运道祖封锁大道,洞阳道祖才会转而笼络阮慈,而阮慈虽然深受时祖照拂,但此时却也老实不客气地分享洞阳视野,增阔自身见识,印证此前所见的模糊识忆,单单是此时博览宇宙全景,便已是在境界上不知将她拔高了多少。这是道祖才能见到的视野,如今已为她所见,从此便不会真正离去,当她拥有道祖视野、道祖根基、道祖气运与道祖因果的那一刻,已是无限接近道祖……或许到了那一刻,她就真正成了道祖!

“太一虽然想要用你,但却也提防着你,若你不肯做青君转世,这些便都享受不到,他对你的修为限制得很严格,对你来说,时间或许总是不够,但对他来说,时间虽然不多,但却还有些许,只要在两大周天相撞以前,将你和青君完全融合,周天大劫,便会成为青君重新合道之机。”

虚空之中,谈话只能鼓动灵炁,洞阳道祖的面容反而生动了少许,似乎离开琅嬛周天之后,他和本体的联系还更紧密了一点。他对阮慈传来思绪,说道,“但我却不同,我要取走的只是你的道果,将来你可随我前往新生宇宙,重新合道。与我站在一起,你的时间绝不会不足。”

似是为了证明他的话,阮慈只觉得一股巨量灵炁忽然将自身包裹,那感觉难以形容,便仿佛她刹那间晋升到了至高境界,和灵炁之间已然无有隔阂,不论涌入多少,都能在刹那间炼化为自身法力——或者说是炼化的过程被缩短到极近于无,本体修为刹那间便攀升了几个小境界,那元婴不断长大,已如真人一般,面目也更加灵活生动,此时站在法体身边,几乎无有区别,甚至还在不断长大,这阳神元婴长大到了极限,便可凝聚法相,至此距离洞天,在法力上已无有太多瓶颈。

但那法力也只是让阮慈尝到一点甜头,刹那间便停了下来,洞阳传话道,“交通大道,最善通融汇联,你族姐几番被柳寄子所救,便是因此,我有能力助你。”

他也的确证实了自身威能,但阮慈依旧没有出声,这些蝇头小利尚且不足以打动她的道心,洞阳似也心知肚明,和此人站在一处,能把心思瞒过他的修士只怕无有太多,交通大道实在太过可怖,仔细想来,只要两个事物发生联系,便有交通大道干涉期间,大道权柄之盛,便是和太初大道也可以相较。洞阳道祖天然便可查知大多修士的心思,他似乎也司空见惯,不论你心念如何,他都没有任何情绪,只会做出最适当的回应。

此时也是如此,洞阳道祖不再言语,将阮慈携手领过道道星河,很快便接近了宇宙中一处星海灿烂,周天汇聚的所在,那点点周天星辰之中,灵炁迸发,显然钟灵毓秀,乃是一处极为繁盛的道域,琅嬛周天和这星域相比,又要黯然失色许多了。阮慈问道,“此处便是洞阳道域的中心么?道祖你的洞阳道城,便在此处?”

洞阳道祖说道,“道城是上个宇宙的物事,本方宇宙多数都不设道城,不过此处的确是洞阳道场。”

随他话声,诸多周天绽放光芒,灵炁汇成那错综复杂的长桥逐渐显现,原来这无数周天竟是被诸多桥梁连在一处,这些桥梁以洞阳道韵为基,灵炁为体,因果道韵护持镇压,在宇宙虚空中熠熠生辉,说不出的壮观慑人,正是交通之道那极致的展现,万事万物的交流竟可频繁轻易到此等地步,这在宇宙虚空中只怕也是独一无二。

阮慈方才赞叹不已,下一刻却不免微微蹙眉,定睛望去时,却见那些长桥都只是空设其中,无有行人,非但如此,各大周天仿佛也是陷入凝固,唯有那枢纽周天之中,荡漾出汩汩道韵光辉,正有十数股道韵在其中不断争斗博弈,便是在两人停步之处,都可感应到那激烈动荡,定睛望去时,只见那枢纽周天之中,万事万物都仿佛被凝固在了琥珀之中,没有丝毫挣动,而在其虚数一面,正有无数道韵凝聚成的锁链,锁着一名黑衣男子,那男子头生双角,周身萦绕熟悉的洞阳道韵,除此之外,阮慈灵觉之中还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魔气——

魔气!

她一时不由大惊失色,转向洞阳道祖:天魔成道?难道洞阳道祖乃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合了毁灭大道以外大道的天魔道祖?

第390章 青君陨落

天魔如何能在宇宙步入衰败毁灭的大势之前成道?要知道其本就代表混乱无序的一面,虽然不死不灭,即便杀去,也会在若干年后随机凝聚起来,作为一个种族可以说永远无法被完全消除。但也正因为此,天魔修道极难,绝大多数天魔都只是遵循本能,在宇宙中纵横来去,即便有一二能生出灵智,驾驭自身神通,但其灵智往往也是简单反复,而且变化多端,此物汇聚成潮时,在宇宙中是一股不可轻忽的力量,便连周天也能攻灭,但修成洞天以上境界的实在少之又少,择选其本能所带着的那些毁灭类大道以外的天魔,阮慈更是从未得见。

洞阳道祖竟是天魔成道!此事为何从未有道祖对她提起?为何佛祖、风祖还和洞阳道祖来往甚密?

洞阳道祖自然将阮慈心中的震撼阅读得一清二楚,他受到锁链限制应当是极为严重,阮慈记忆中他前去拜访命祖时,言谈似乎还算正常。而其刚才和阮慈相会时,面上甚至无法牵动表情,此时距离本体越近,表情也就越发生动,开口问道,“你可知永恒道主,为何要缔造宇宙?对宇宙中的一切,又是否早有预料?”

第一个问题,阮慈有些见解,自然无外乎验证心中大道,缔结道果,跨越宇宙藩篱等等,第二个问题则更耐人寻味,阮慈寻思了片刻,道,“倘若一切早有预料,便不必令其成真,永恒道主缔造宇宙,或许便是期待宇宙中的未知。”

洞阳道祖面上现出一丝笑意,点头道,“你虽然还未合一道,但视野已是极高。”

他是阮慈所知道祖之中,唯一合了二道的,虽然交之大道、通之大道,权柄并不如生之大道那般霸道,但一旦汇聚在一处,则威能令人惊异。若以境界来说,或许是此时本方宇宙中最高的道祖,也难怪诸般道祖合力,也只能将他压制在此,并无法真正灭杀。而且时之道祖一定付出了沉重代价,他完全抽离了洞阳道域这一块的时间法则,使其中一切完全停滞,此事违反了时间大道的基本法则,对道祖来说也是违反本能,定有消耗。

“不论是青君也好,涅盘也罢,她们都只合了一道,只有本方大道的视野,所思所想,只是再合第二道,她们不会去思忖再开宇宙的诸般事体,这会消耗他们的机缘心力。但合了二道之后,或许在某一瞬间,可以窥见永恒道主的境界,对道主权柄,也可以略微蠡测。你的答话道破了本质,宇宙,乃是永恒道主探索未知的工具,倘若宇宙诞生以前,永恒道主便对其一切变化了然于胸,那么其存灭对永恒道主便没有任何意义。其存,也不会开拓道主视野,其灭,也不会损害道主的认识。你我众生,对道主来说,一切悲欢离合,都是助他参悟大道更上一步的资粮。”

“合了第三道以后,便可开辟新生宇宙,因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万物之中,大道三千,其中法则便是道主对宇宙的期许、设计和限制,虚实相交,演化万物,那刹那间诞生的三千大道,以及同时在灵炁之中酝酿等待诞生的先天道祖,或多或少都出自道主心中的影响,你将宇宙当成道主的内景天地,便可揣想万一。”

“而我辈天魔,则是大道四十九之后,那遁去的一,是一切变化的起源。是道主特意引入宇宙之中,连他都无法掌握的变数,亦是他缔造宇宙的缘由所在,天魔在虚数,修士在实数,诸般超凡汇聚,演化悲欢离合,参悟大道隐秘,弥补宇宙瑕疵。”

洞阳道祖阐述着宇宙缔造由来,面上神色却十分淡然,仿佛这不是什么宇宙级数的隐秘一般,阮慈却听得心潮起伏,不由问道,“引入宇宙之中,可见天魔来源,本在宇宙之外,天魔又是从何而来呢?”

洞阳道祖答道,“从道主所知之外来,道主所知越多,则天魔越少,若是有朝一日,道主缔造的万千宇宙之中,再也寻不到天魔源头,则道主已是全知全能,超出所有,非言语所能描述。但此般境界过于渺茫遥远,恐怕便连永恒道主都难以想象,因其宇宙,难免有种种瑕疵,譬如本方宇宙,瑕疵已在,却又碍于涅盘,无法重启,便连天魔也因宇宙失衡,机缘巧合之下被赋予神智,修到如今地步,或会在永恒道主意料之外,率先超脱离去。”

他所说的自然便是自己了,阮慈面前,不知何时已浮现出无数道韵,仿佛是过往宇宙中那道祖相争,灵韵横飞的惨烈画面,被浓缩成了剪影,在她面前飞快掠过。各大道祖施展神通,或是凝聚思潮,或是掀起情念风暴,纷纷参悟本方宇宙新生的情念大道,又在时间川流中出出入入,肆意改写命运图景,如此久而久之,终于让宇宙虚数一面,掀起了谁也未曾想到的巨量风暴,那风暴卷过所有已知周天的虚数,将所有思潮全数摧毁,便连道祖,也只能护住自己内景天地那么一个周天。

在这般强烈的虚数风暴之中,连实数的大道法则都是摇摇欲坠,更有先天道祖因此含恨陨落,也有新生道祖趁此崛起,情祖便是把握机会,在诸般道祖扶助之下,登临此道,她方一合道,便立刻开始调停情念诸道,可即便如此,还有数名先天道祖,其大道在宇宙初生时极为兴旺,此时本已走向隐匿,在虚数风暴之中,大道法则摇晃,先天道祖,道心未曾经过多少砥砺,自身道韵一旦随法则摇晃,失却了那无所不在的防护,便顿时也被思潮卷入,内景周天翻腾波荡,甚而被其余道祖乘势斩杀!

道争惨烈,便连如此疯狂的动荡之中,仍在继续,道祖陨落之时,喷涌而出的道韵灵炁,又更增虚实变数,当时宇宙动荡的剧烈,哪怕只是浮光掠影,也让阮慈暗暗心惊,周天在这样的动荡之中不断破灭、新生、消亡,其中休说诞生修士,便连人族都还没来得及演化,便即破灭。宇宙中生机渐绝,若是如此下去,只怕最终要步入毁灭,无有任何人能够幸免。

然而正在此时,那凌乱道韵之中,忽有一股极其浩荡凌厉的道韵骤然生发,将所有道韵骤然压制,阮慈极为熟悉的生之道韵如同奔涌江流,将宇宙中所有大势全都占满,其余大道被排挤得只能纷纷收敛深藏,只见宇宙中一座大天骤然大放光芒,其中一名长发女子,闭目趺坐,姿容秀美绝世,却无碍道韵冷酷压制其余大道,甚而有道祖的大道法则也被其压制得晃动犹豫,出现破绽,只是在她重压之下,其余道祖也不敢动手击杀而已。

就在此时,那被盛放的生之道韵往宇宙边远虚空无限排挤的其余道韵、灵炁等杂物,也因那接踵而至的动荡影响,悄然和宇宙边际的虚空融为一体,在这无数大道法则动摇的时刻,原本无有可能跨越道韵的事件,悄然间似乎也有了发生的土壤,那陨落在虚数风暴中的一位道祖,喷发而出的内景周天残留,无声无息地沁入了宇宙虚空中飘摇的一只最低级、最渺小,最是无形无质的阴魔之中。

那动人心魄的画面缓缓凝固,洞阳道祖随手一挥,便即消散成飞灰,和宇宙虚空重新融为一体,阮慈大感意犹未尽,问道,“这就是青君陨落的时刻么?她以自身为祭,击穿虚数风暴,随后身化万千,为永恒道主培育代行人来抚平宇宙瑕疵,她也可乘势再合第二道?”

洞阳道祖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在肯定她的猜测,又问道,“你猜,是哪位道祖的残骸,点化了我?”

天魔虽然亦有优势,但却难以生出神智,可哪怕只是吸收了一丝道祖的智慧,便当真是脱胎换骨,以天魔自身的特性,只要有了神智,修持交通二道,当真是如虎添翼,又兼还有道祖层次的智慧和眼界残余,也难怪洞阳道祖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阮慈凝望着远处那可怖又庞大动人的景象,心中突然一动,生出感应,脱口而出,道,“难道……难道竟是我们上清门的虚洞道祖,绛宫中一元君?”

第391章 洞阳身世

话音刚落,阮慈心中便是暗道一声不好,不由暗生提防,洞阳道祖却是洒然一笑,道,“你怕的东西,我也明白,不过此时我已没有这般余力了。”

阮慈所畏惧的,自然是洞阳道祖借这点因缘,侵占绛宫中一元君残留的果位,令上清门的祖师发生变化,如此一来,上清门便很难公然和洞阳道祖作对,最多只能和宝芝行一样严守中立。不过想要侵占逝去道祖的果位,要动用的神通或许不是此时的洞阳道祖所能支配,在此前,洞阳道祖对上清门或是不屑,此时则是不能。

阮慈略松口气,笑道,“是啦,时祖必定是不愿的,难怪他要封锁时间川流,在青君陨落之后,残余的这些道祖可收敛些了?宇宙虽然再度失衡,但程度应当比上一次要轻微许多,至少时祖、命祖还有余力封锁大道,减缓宇宙失衡的速度。”

洞阳道祖微微颔首,手中灵炁再发,阮慈只见那小小阴魔,得了道祖一丝精血灌入之后,身躯骤然一阵抖动,随后便凝固僵硬,仿佛是受不住道祖灵韵,已经身亡,这残躯在虚空中无知无觉地浮动了亿万年之久,宇宙中其余法则都始终在被压制之中,当那青华万物天绽放的光芒终于缓缓熄灭,端坐其中的长发女子身躯逐渐破碎,向外飞驰的那一刻,生之大道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刹那间绽放出最强的道韵之力,将宇宙中所有被损伤的实数虚数,都赋予生机,令其开始自行修补增长,那阴魔也仿佛受了道韵感召,身躯猛然一震,在虚空中挣扎了起来。

阴魔一物,原本无形无质,只有一丝模糊的轮廓,也随着宇宙风力变换不定,其一旦落入周天之中,便可以顺势潜入人心神念,便是因为无形无质,寻常修士也很难发觉,不过其对修士心志影响强烈,却很难和实数交互,也难以维持固定形状,此时那阴魔却已有了一丝不同,挣扎中竭力化成手形,往虚空之中缓缓抓去。

阮慈不由顺着它抓摄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虚空之中,原本空无一物,但在下一刻,从极远处蓦然横飞来一点灵光,巧而又巧,落入手中,被阴魔一口吞噬入体。而极远处青华万物天中,那正在缓缓溃散破灭的道祖残躯,亦是瞥来一眼,倾国容颜宝光流转,唇边含上一丝余韵深长的笑意,随后刹那间碎成无数灵光碎片,向四面八方投去,青华万物天亦是光华大放,随之四分五裂,生之大道骤然间空虚动荡,有一瞬间,竟有万物寂灭,无有生机的死寂空虚之感,仿佛大道三千,其中一条完全黯淡消灭,从所有事物中分离了出去,不过这也只是瞬间而已,片刻之后,一股新生大道,便从虚无中萌发出来,弥合上这股空虚。

这新生大道,虽然也是生之大道,但定然和青君掌握的那条生之大道有些许不同,只是其余修士不修这条大道,也无法阐述而已,阮慈心中慨叹惊异,心情久久都无法平复,难怪洞阳道祖敢于谋划东华剑,原来他的诞生,和青君也有无限因缘,这枚剑种便是没有融入真灵,定然也在他的道途之中,起到了重要助力。

生之道祖陨落,虚数风暴平息,宇宙陷入了难得的宁定期,各大道祖似在忙于划分道域,从阴魔视角看去,只见宇宙群星正在飞快运转,形成各种星域,阮慈生出感应,知晓这是在为虚数划定界限,免得再起风暴,从此后虚数各归道域,彼此独立,或者和洞阳道祖这般,还会将星域中的虚数按周天分割,每个周天自成一体,便是其中翻天覆地,也很难影响到其余周天。

这等防范,固然是防住了琅嬛周天的修士遁出,但也方便了阮慈掀起思潮,可谓是各有利弊。不过在道祖而言,这也是为了防范宇宙失衡。这般调整在阮慈看来相当快,其实每一步都是不知多少万年,而在此期间,那阴魔似乎已炼化了两大道祖残余带来的智慧、灵炁,正在虚空之中吞噬同类,实力逐渐增长,渐渐已有了金丹实力。

天魔互相吞噬,在宇宙虚空中是最司空见惯的场面,便是阮慈见到这一幕,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但阴魔内部,却逐渐生出与修士一般的内景天地,而并非是如其他阴魔一样,凝聚魔核。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阴魔终于凝聚法体,真正具备了修行功法的资格。在这荒僻宇宙的一角,于虚空之中吸纳那无边无际的稀薄灵炁,修行起了不知从哪个传承中参悟出的功法,遇有疑难,也无人能够为他解答,只有自己盘膝参悟,便是灵炁汇聚,也比大天内的修士要艰难许多,在虚空之中,灵炁相当稀少,其用了无数年月,跨越了无数障碍,终于艰难万分,登临元婴。

此时若说他是天魔,却也不尽然,若说其是修士,却又绝非如此。这阴魔实乃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以自身为师,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前所未有,和所有修士不同,它已晋升元婴,却仍无名无姓,也并不向往道祖境界,对周天万界,并无太多兴趣,依旧盘膝在这宇宙角落内沉吟着诸多深沉问题,此时他已从两大道祖的残余中,参悟出了其陨落的前因后果,知晓宇宙瑕疵、宇宙藩篱等等,更知道青君之所以舍身陨落,便是为了给阴阳五行道祖寻找代行人。这代行人为阴阳五行道祖弥补了宇宙瑕疵之后,若是天纵奇才,也可借此离开本方宇宙,缔造新生宇宙,晋升永恒道主。

倘若是旁人,自然对这代行人心向往之,但阴魔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倘若我盗走了代行人的灵机,是否便可在代行人弥补宇宙瑕疵以前,晋升永恒道主,离开本方宇宙?”

“本方宇宙诞生之初,便有极大瑕疵,为弥补瑕疵,生灵所受苦痛种种,我父我母也因此陨落,万般世道皆苦,只为了给阴阳五行道祖寻找答案,探索未知。但众生却因被设定好的本性,永不会也永不能反抗阴阳五行道祖,众生压根就无有反抗阴阳五行道祖的方法,也不会兴起这般念头。唯有我是天魔出身,无拘无束,本就是阴阳五行道祖引入宇宙中的变数,是他所选择的未知。”

洞阳道祖面上突然也现出了和青君极为相似的笑意,意味深长地斜眼望着阮慈,轻声说道,“我可以,也有办法令他谋算成空,元气大伤。这,难道不是我父我母,藏在残余之中,传承给我的阴微意志吗?”

“琅嬛周天众生,只能在隐晦中寻找机会,传承意志,他们深知周天大劫的隐秘,也知其目的,却无法对下层明言。太初,你为道祖,道祖难道无法真正看透这难以逆转的造物轮回吗?每一个新生宇宙中,所有万物遭受的苦痛、挣扎、劫数,都是永恒道主一手缔造,而这些造物一旦摆脱,其缔造的新生宇宙也难以摆脱这样的轮回。这才是真正的宇宙藩篱。我父我母受永恒道主意志引导,慨然陨落,却也未必不是为点化我的灵智暗中伏笔,我便是永恒道主的败机所在,此刻他才要这样压制着我。但只要不重启宇宙,他也无法真正将我驱除。”

“太初,我苦心孤诣,不知布置了多久,才在琅嬛周天重现这荒谬的宇宙藩篱,你在我的培育呵护之下,终于成长到如今的地步,你的道心已定,道途不可更改,你我注定要站在一处。”

洞阳道祖的声音逐渐飘渺,仿佛变得有些难以理解,他似是不可遏制地往本体投去,只有阮慈依旧站在原地,望着那越发细长的化身,投入骤然收紧的锁链之中,在那光辉灿烂的星系之中,被锁链裹缠得密密实实的巨人面容蓦然一阵扭曲,五官逐渐变化,由平凡转为深刻,似乎真有几分青君神韵,还有些许轮廓,让阮慈想起上清门那面目模糊的祖师,他依旧闭目仿佛沉眠,但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神秘笑意,便如同青君陨落以前,所望来的那一眼般,流转着无穷韵味,似乎传递给阮慈许多莫名之物。

“太初,你我注定要站在一处……”

第392章 两面逢源

究竟谁才是造就宋国大阵,阮氏血案的罪魁祸首?倘若只归罪于洞阳道祖,是否真如洞阳道祖暗示的那般,也是欺软怕硬,放过了阴阳五行道祖,不敢归咎?甚至或许阮慈本人才是真正的肇因?绛宫元君和青君陨落之时,或有意或无意地将自身暗藏的反抗之念,灌注到天魔体内,因天魔百无禁忌,或可令阴阳五行道祖功亏一篑。正是因为洞阳道祖做如此想,方才会刻意缔造那般局势来磋磨阮慈。阮慈的性格,一小半是天生,一多半也是因为从小目睹的种种压抑情境,反而使得她倔强刚强,最是任性妄为。倘若她自幼长在安宁和乐之地,只怕也未必有这个魄力掀起万古思潮。

她所执着的,究竟是自身心中的不甘,还是不愿面对自身才是家族覆灭起因的事实?但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没有阮慈点化,也同样无有阮家。倘若站在道祖的视角来看,凡人灵魂,死后汇入轮回,一世际遇其实无关紧要,天下间总有不平之地,也总有凡人颠沛流离,动荡地度过一生。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大能修士倘若无有将万物淡然视之的胸襟,只怕根本就没有魄力运使自己的神通,倘若真能放下心中的仇恨,是不是果然如洞阳道祖所言,和他联手才能最大限度地缓解周天大劫?

眼看洞阳道祖好不容易凝聚而出的化身,被道韵锁链吸走,阮慈眸色沉沉,立于虚空之中,展眸望去,只见那道韵锁链后方,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已经显化出众多人影,俱是向她望来,身形各有浓淡,其中情祖含笑点头示意,命祖仍是巨龟模样,偏头似有一丝好奇,望着阮慈不放,水祖则只流露一丝碧色,在虚空之中荡漾,功德道祖则更为低调,只是一角明黄绸缎,缠绕洞阳道祖,并无化形现身。

这些道祖多少都在琅嬛周天埋有伏笔,想来也是限制洞阳道祖的主力,至于佛陀和风祖,自然并无丝毫踪迹。阮慈身受所有道祖视线倾注,自然感到一丝压力,但冥冥之中,仿佛凭借未来道祖果位,晋入了某种玄妙境界,此处无分时空,即便是远在琅嬛周天的本体,也可毫无滞碍地与这些道祖彼此打量,倘若是无有道祖果位,此时已是承受不住这目光,身死道消了。但阮慈的未来道祖果位,在此时因不分时序之故,仿佛也成为自身已有的果位,她和诸般道祖对望,并不落于什么下风,恍惚间仿佛能动用的道韵、神通,也到达道祖级数,只是这境界犹如镜花水月,难以捉到实处而已。

但即便如此,这等对道祖境界的体会,给她带来的好处依然是无可估量。这或许亦是道祖一方无声的笼络,此时洞阳道祖被囚禁了起来,佛祖和风祖蛰伏至深,倘若择选了这一边,这么多道祖背书,她成就道祖的速度将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快捷,甚至不会有任何瓶颈。自然,成就道祖的那一刻,也是阮慈丧失自我的那一刻,但至少琅嬛周天的大劫,不论如何也不会带来严重后果,因青君返生之后,不论周天承受多么严重的伤害,都能修补回来。

在那时光凝固的星系之上,一阵道韵流动,如水时光缓缓滴落,凝聚出太一君主那俊逸可亲的容貌,笑吟吟望向阮慈,似是在耐心等待她的答复,丝毫不受方才变故的影响,依旧从容不迫。仿佛阮慈便是拒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只要她当真择选了洞阳道祖这边,只怕当即便是兔起鹘落、翻脸无情的道祖交锋。这些囚禁洞阳的道祖会对她出手不说,佛祖、风祖也不可能当真不闻不问,必定会设法出手援救。

阮慈心中万千思绪掠过,事到如今,倒也不惧被众人窥探,她有道果护体,非昔日那吴下阿蒙,便是真被窥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道祖相争,更多还是阳谋。她心中主意其实大约已经持定,此时往星系外望了几眼,道,“看来是无人再来劫我了。”

太一君主笑道,“你在等白剑么?她最是势弱,此时大约是不会现身的。”

阮慈的确在等白剑,或者说在等谢燕还的一丝消息。此时见的确杳无音信,也知道白剑若无道祖撑腰,只怕的确是不敢现身,不过无有消息有时也是好事,她点头道,“君主之意,我已知晓,将来登临洞天,道果将成时,我不会让君主失望。”

这表态十分暧昧,但不论如何,阮慈已是明确了自身态度,太一君主面色一松,脸上微现笑意,而阮慈身遭气韵变动,似是洞阳道祖对她的回答并不太满意,欲要收回此前给予的支持,阮慈忙道,“道祖,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我虽非同道中人,但我展望未来,你仍有一丝胜机,只是要善加把握。”

这是摆明了要吃两头,太一君主失笑不语,情祖亦是含笑对阮慈微微指点,似是在取笑她的贪得无厌,命祖眼中波光流转,道,“太初,你命运之中满是迷雾,此时仍未澄清,你的心还没有完全落定。”

阮慈笑道,“不错,我此时不过是要占足了你们两边的便宜,不过倘若命祖还要迫我,那我便转入洞阳道祖怀抱,以东华剑劈开道韵锁链,再借助我太初之道,依凭交通大道,在宇宙中再起虚数风暴,这一次宇宙失衡时,该是谁来平定风暴了?”

这威胁虽然无赖,但却极为切实,最要紧阮慈说这话时真心实意,似乎并不把宇宙结局看在眼里,便是命祖,也只有无奈一叹,摇头道,“我对你唯有好意,太初,你切莫自误。”

对道祖而言,要紧的乃是太初果位上,至于执掌道果的到底是阮慈,还是阮慈和青君的合体,众人并不在乎,这些道祖,哪个不是化身千万,各有际遇。其本身就是无数意识的聚合,便是时祖,也不觉得让阮慈和青君合为一体,有什么太大的不妥。阮慈微微一笑,也不辩驳,她周身气韵逐渐平息,洞阳道祖并未将自己的赠予重新褫夺,但回首来路,琅嬛周天和大玉周天也依旧在宇宙虚空中不断接近,看来阮慈的话语,只是将他暂且安抚,却还不能让他更改原本的筹谋。

阮慈原也不寄望他高抬贵手,此时对众人略一示意,便要离去,太一君主道,“我送你一程。”

如若不然,以阮慈这化身的速度,便有来路凭借,想要回到琅嬛周天,依旧要耗费不短的时间。阮慈并不反对,向太一君主递出思绪,仿佛是伸出一只无形之手一般,二人思绪稍一相接,四周景物便开始飞速变幻,太一君主笑对阮慈道,“你虽然两面逢源,但说过的话,却素来不会反悔,那便也足够,只看你将来会如何了局收场罢,在此之前,我和洞阳都会不遗余力地栽培于你,若非如此,在周天相撞以前,也来不及将你道果培育成熟。洞阳虽被封禁,但却依旧还是那般算计,他不肯推后两大周天相撞的速度,便是要耗我气运,逼得我在此之前,将你道果催熟。”

阮慈点头道,“这我也有所预料,洞阳道祖自然是从不肯做亏本买卖的。只不知时祖打算如何栽培我呢?此时我才不过是元婴而已,便是洞天,道果想要成熟也并非一朝一夕,只怕的确是赶不及呢。”

时祖唇边现出一丝神秘笑意,悠然问道,“你猜,洞阳将你那族姐送到了何处去?”

他突然举手伸出一指,向阮慈点来,道,“洞阳,现在还留她在周天之内,有何意义?你且先将她真身送到我这里来——”

第393章 上清对策

琅嬛周天紫虚天中,处处是灵炁奔涌,空灵幽寂,除却那些弟子门人修持的洞府以外,洞天内外俱是一片汪洋,中有星光点点,偶然可见鱼怪之流徜徉游过,到得洞天深处,便可见空中极高远处有数座大殿,其中吞吐巨量灵炁,和下方汪洋相连,更有无数气运因果,从紫虚天中往外延伸,消失在灵炁屏障之后。

此处无疑便是王真人真身修持之地,因洞天真人威能所在,向来是人迹罕至,倒是他化身驻跸的崖边小院,宾客更多。这里常年被那浓郁至极的灵雾遮掩,唯独此时,灵雾悄然散去,只听得环佩叮咚,从副殿之中传出仙乐玲珑,一座长桥从副殿中飞越而出,主殿之中,亦是飞出法力接引,这长桥转瞬间便已搭建完成,仿佛和两殿融为一体,其中有无数思绪、道韵流转,随后转瞬之间,副殿中一道灵光冲天而起,带着长桥往天外飞去,穿过紫虚天的灵炁屏障之后,直上云霄,随后便没入道韵屏障之中,惹来周天星图上诸般目光张望,那身影毫无滞碍地穿过屏障,刹那间飞远不见,如流星一般消失在星海之中,而琅嬛周天道韵屏障之外,那些域外洞天的本体,又或是琅嬛周天中出外观望星数的大能化身,亦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也无不咋舌。若非星图之中,东华剑依旧镇压在紫精山上方,无有丝毫移动,此刻只怕早已是天下震动了。

紫虚天中,主殿处那长桥依旧没有断绝,但另一端却没入了浓雾之中,有数个人影从殿中飞出,俱是王真人化身,有的直上星图金殿,有的前往七星小筑,还有一人则来到崖边小院,唤来天录吩咐道,“你且去捉月崖传话,让她那各处羽翼都不必惊慌,她化身消散,并非是出了什么变故,只是真身得了机缘,离开周天外出历练,化身无法维持而已。”

天录将头底下,点了一点,蹄子在地上刨了几下,王真人抚了抚它的鹿角,道,“无需担心,她找得到回来的路。”

他乃是剑使之师,二人同心同德,对剑使去向,自然无人比他更是清楚,各方周天都有垂询之意,在金殿之中,那思绪多彩,彼此互相融合,王真人亦是放出思绪,将阮慈在星空中所见,略作删减,其余都投入金殿之中。更附上见解,道,“以剑使和我所见,她成就洞天,道果成形的那一刻,或许便是周天大劫开始的时点。”

此中思绪十分复杂,牵扯到洞阳道祖与太一君主的博弈,现下双方栽培,不过是因为阮慈还在元婴,道果尚未成形,便是想要篡夺也较为艰难。既然阮慈已经许诺了双方,那么必然在她洞天之后,洞阳道祖和太一君主都会得到彼此谋算的胜机,对琅嬛周天而言,当然这并非坏事,若是在周天大劫以前,胜负便已分出,那么不论是太一君主修复宇宙瑕疵,还是洞阳道祖携带阮慈和琅嬛周天再开新生宇宙,都可躲过一场浩劫。便是在大劫之后,也可迎来生机,众多洞天思绪明灭,不知是谁问道,“倘若青君复生,修复宇宙瑕疵,永恒道主会否重启宇宙,将我等一切全都毁灭?”

王真人坦然道,“此为上真争斗,宇宙是否重启,也只在永恒道主一念之间,我等毫无办法,只能等候结果。”

这些洞天修士,也都是从开脉、筑基一路走到如今,自然知道修士之间便是如此,低辈修士休说是影响到大能争斗的结果,恐怕连争斗的真相都难以看清,但即便如此,他们若是真的能够认命,也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更何况琅嬛周天本就遍布大不敬思潮,历经几次劫数,早已将内外一统,此时金殿之中,思绪横飞,却是不约而同,都对两大道祖将琅嬛周天的命运擅自决定大为不满。

过得片刻,思绪颜色逐渐统一,转为一个问题:“此地本为涅盘道祖内景天地,虽说太一君主的计划之中,也将复活涅盘,但毕竟颇费周折,是否有借道果直接复活涅盘的机会,又或是与其联手,从两大道祖之中,博取生机?”

“紫虚,你那徒孙,本就是涅盘遗族,又得凤凰血脉,是否便是涅盘为自己准备的后手?剑使对此,又做何观感?”

“可知剑使此去何处?太一君主可会将其送还,若非催生洞天,永远无法孕育道果,只怕两位道祖早已揠苗助长。”

“难道真要将道果拱手让人?涅盘道祖潜于虚数之中,难道就没有丝毫见解吗?”

诸般思绪,繁杂之余,却也暗示了诸般洞天的野心,虽然还不敢全然对抗永恒道主,但不论是太一君主还是洞阳道祖,其威严都不在诸多洞天虑中。王真人微微一笑,又引出一缕满是星光的思绪,落入金殿之中,只见那满天彩色,全都是齐齐一震,随后便纷纷翻卷沸腾起来,仿佛被他那大逆不道的想法,惹得震颤激动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诸般思绪,终于又统一为星光之色,在金殿中飘飘摇摇,只还有一丝疑色,“此局是否漏算一人?”

“白剑去了哪里?”

“谢燕还呢,她又在何处?宇宙茫茫,难道她真失落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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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阳,现在还留她在周天之内,有何意义?你且先将她真身送到我这里来——”

“呵!”

阮慈耳际,只听得一声轻笑,随后便身不由己,往天外斜飞而去,唯有那一瞬光景,留给她做些后手布置,好在她和王真人之间素有九霄同心佩相连,仓促间借助鹊桥,将心意融通,又留下一道因果印痕,哪怕在鹊桥之中,也无暇有片语温存,便已离开琅嬛周天,在那星海虚空之中,飞速遨游而去。

她往前飞遁之时,时间仿佛已然静止,便连自身的寿元都已凝固,思绪昏昏沉沉,只能做极低限度的思考,在道祖庇佑之下,仿佛刹那间便飞过了万千星海,和化身合二为一,所耗费的时间,不过是几个呼吸。这正是时之道祖的神通所在,只要和他站在一起,这些时间,总是不缺。

阮慈对时间道韵也颇有参悟,此时缓缓回味,道,“原来时间一道的缩地成寸,是将自身时间抽离宇宙时间线,待到了地头,方才重新吻合。倘若是空间道祖,或许便是将空间直接扭曲折叠,不论多远,只需一步的功夫。”

太一君主笑道,“确然如此,不过本方宇宙,并无空间道祖,你若有意,将来或可择此为第三道。”

他似乎已将阮慈和青君当成一人看待,交谈中口吻亲近不少,又抱怨道,“洞阳实是孤寒汉,还扣住东华剑不肯放出周天,白白耗我气运。”

说罢,便将点向阮慈前额的手指收了回来,轻轻吹出一口灵炁,只见虚空之中,顿时蔓延出无数因果,蜿蜒如网,向外伸去,而由阮慈心头牵引出的一点灵机,刹那间点染因果线中的一条,往外直亮了出去。

太一君主将她素手一牵,顺着那因果线向前飞出,这因果快如闪电,若非道祖的速度,根本难以追摄,不过有时间道祖在,却又不同,这因果线被点染的速度,全在太一君主掌控之中,想快就快,想慢就慢,不过是片刻功夫,两人仿佛已横穿宇宙,阮慈心中对琅嬛周天的感应已是淡薄到了极点,几乎在星海中都难寻其踪迹。直到此时,那因果线方才隐约看到尽头,却是一块蒙着奇异灵炁的破碎大陆,正在虚空中随意漂流,其中山水隐约可见,更有一种隐隐熟悉的感觉。

阮慈心头,已是涌起感应,轻吸了一口气,“青华万物天!”

太一君主对她微笑颔首,伸手轻轻一推,阮慈顿时立身不住,仿若受到巨力轰击一般,天旋地转,往青华万物天中跌落了下去。

第394章 我认得你

青华万物天残余依旧在宇宙星海之中漂浮,此事阮慈是早知道的,但她没想到柳寄子竟会将阮容带来这里,而太一君主竟没跟着她一道进来。只是将她送入青华万物天那破碎的灵炁屏障之中,便化为清风消散无踪。虽说他必定留有后手,随时可以再度化现,但阮慈还以为他会继续跟在自己身侧,免去无谓波折。只能说道祖盘算,并非外人所能猜测,实在是图谋深远,这些道祖究竟是何立场,阮慈到现在都不敢完全下定论。

这并非她第一次来到道祖内景天地残余,此前在阿育王境,阮慈亦是别有一番奇遇,阿育王也只是无限接近道祖而已,其内景天地哪怕已然残破,却也依旧是极为广阔,大道法则也和外界有所不同。青华万物天更是生机浓郁,若非其外形明显残破,也没有道韵屏障,根本看不出其主已殁,阮慈没入灵炁屏障之后,便已察觉到那大陆上的浓郁生机,只见得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林间鸟兽处处、生机勃勃,若非神识扩散而去,并未发觉任何超凡力量,几乎要以为此处乃是青君别院,主人尚且安好,只是暂时避居别处了。

此处的大道法则,也和别处卓然有异,生之道韵堂堂皇皇,压制住所有其余大道法则,甚至连时间法则在此地都被压制到了最低点,极近于无。若非阮慈对生之道韵也大有造诣,恐怕刚入此地,便会感到自身法力受制,会有一中乍然溺水的窒息感。便是此时,也觉得一身本领去四五分,太初道韵大感棘手,难以运使,不由忖道,“倘若我没有灭杀青君阮慈,此时应该便会觉得修为大进,大道法则有利于我,此处是我的半个洞府了。”

不过即便青君阮慈已被灭杀,此处和她仿佛再无关系,但她神魂之中,青君那真灵碎片并未离去,此时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汲取灵炁,调理法则,对阮慈来说,依旧有和本地可以融通的凭借。在这生之绝境还算是能够自如行走,若是洞阳道祖肯将东华剑真身和她一起送出来,此时阮慈对本地的掌控也会更强一些,太一君主刚才寻找此地也会更加容易。不过她此刻倒是明白,为何太一君主不肯进来了,这里时间法则极近于无,除却剑中之外,其余人进来之后只能逗留极短的时限,便要赶紧离开,否则灵炁无有补给,倘若连离开此处的法力都凑不起来,那么说不得便会化为一团浓郁生机,彻底融入此地。太一君主化身入内,很快便会折损,若是真身入内,便要改变此地的法则强弱,这块残片之所以能够跨越亘古依旧生机盎然,便是因为时间从不曾真正流逝,只怕太一君主一到,便会立刻沧海桑田,流逝灵炁,甚至当场化为飞灰也未可知。

“容姐并非剑中,柳寄子带她进来做什么?”

阮慈心下也是有些好奇,“洞阳也算是青君之子,他得到的是青君的哪一部分,能否驾驭东华剑,他是把这部分传递给了柳寄子么?否则柳寄子进来也不能久留。”

在此地她神念受限,因大道法则不同,感应功法也没那样管用,在空中将周围地理看清之后,并未发觉线索,又飞了一会,察觉到法力流逝的速度比想得更快一些,便不敢再浪费法力,先落到山间,忖道,“太一把我送入此地,无非是催促我重拾青君化身的缘法,将这残片中的青君本源汲取,如此一来,我会更加接近洞天,倘若将青华万物天完全消化,其中包含的气运因果,或者也足够我踏入洞天边缘,不过我成就洞天之机,依旧是要落到琅嬛周天的大劫之中,我这一身道途,都在琅嬛周天之内,成就洞天的机缘注定也在其中,与劫数对应,无法取巧回避。”

周天大劫已是不远,时间长短只在太一君主一念之间,阮慈此时实在已是没有多少主动,只能见步行步,此时难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便暂不忙着去寻阮容,在一个小湖边抱腿坐着,将前因后果又再粗略思忖了一番,过得一会,索性将思绪全部清空,只是望着这竹林碧水的美景,怔然良久,仿佛将心灵中的杂念全都涤荡干净,这才轻轻叹了口气,突地又奇道,“我从前似乎来过这里。”

她第一次来到青华万物天时,仿佛的确就是落在这里,那时还因提起洞阳道祖的名讳,使得他的道韵延展过来,令青君十分提防。当时阮慈还以为青君和洞阳道祖是纯然敌对的关系,如今始知他们乃是母子,而且青君之死,方才蕴含了洞阳生机,自己偶然失语,或许还是洞阳道祖第一次有机会和青君接触,否则二人道途纯然没有交集,倘若太一君主不愿成全,根本就没有见面的可能。

青君心中,效忠阴阳五行道祖,要维护宇宙平衡的那一面,已然在从前那一刻慨然解体,她心中桀骜不驯的一面,便在点化洞阳时都注入其中,阮慈倒不觉得她自相矛盾,人心素来复杂无比,更何况道祖?她轻抚身下如茵绿草,轻轻说道,“其实你当真愿意复活么?或许也并不然吧,太一君主爱的只是你的一面,他为的也是自身的道途。”

微风吹过竹林,将那叶片吹得萧萧作响,似乎便是青君的回答,阮慈又道,“你和涅盘现在都在虚数之中窥视着我们罢,只是看不太清,现在我来了这里,曾是你的内景天地,又是虚实分野最不明显的地带,你应当能瞧见我,听见我了。你为何不把握机会,重新给我中下因果呢?”

她和青君之间,所有因果都被自身斩去,阮慈也是刚刚才想明白,太一君主带她入内,自然不会寄望于阮慈老实行事,他谋算万全,不论阮慈是否留有后手,应该都有必胜之道。涅盘道祖还是旧日宇宙残余,在恒泽天照旧能搞风搞雨,她跌入青华万物天,青君残余没有丝毫反应倒奇怪了。只是这残余究竟更倾向洞阳还是太一,便非阮慈所知了。

“柳寄子现在还藏在青华万物天内,看来你并不讨厌他,也许太一偷鸡不成蚀把米,反给他人做了嫁衣裳。难怪他这么着急把我带来此处,但洞阳又为什么会答应他呢?不该给柳寄子多争取一些时间么?——啊,是了,时间,太一君主怎么会缺少时间呢……”

连洞天斗法都无有体验,便要在道祖斗法中落子,阮慈也觉吃力,她絮絮叨叨说了许久,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见四周依旧一片萧然,并无回应,便暂且停了下来,起身道,“你既然不愿理我,那我就先去找柳寄子他们了。”

正要举步往山林深处随意而去,却见小湖上方,雾气渐浓,那奇异灵炁翻滚起来,无数亮光逐渐飞出,形成一道道人影,仿佛一个少女的身形,从远而近,每一步都被留下了亮光身影,其身后拖曳着一条长尾,正是阮慈上次到此的形象,随后她身后灵炁,重新化为一只手,向着林间抓去,阮慈不由顺着方向看去,只见那大手抓去的方向,不知何时已立着一个闪着亮光的模糊人形,正是青君形态,她轻轻一挥袖子,敌住了那只大手,嘴唇翕动,仿佛说了什么,阮慈细读唇语,她说的是‘我认得你’。

“我认得你……”那时的青君,已认识了自己日后的血脉传承……

阮慈不由轻轻念诵,“我认得你。”

再抬头看去时,却只见那人形不知何时,已转眸望着她,嘴唇依旧翕动不休,仿佛在重复着阮慈的话语,又像是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的发现。

她一步步向阮慈走来,那无声的话语似乎已震动灵炁,发出声响,令阮慈毛骨一阵悚然。“我认得你,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眼看若被她走入身躯内,或许便是夺舍之局,阮慈思前想后,将银牙一咬,却依旧是不闪不避,轻笑道,“是呀……我认得你。”

她反而向前迎了过去!

第395章 最大劫数

倘若青君真和她争夺法体,阮慈能有几分胜算?

若是比拼见识阅历,过往种种经历,还有那神念厚度、识忆广度,便是给阮慈一千万年,也根本无有可能胜过从亘古合道至今的青君。阮慈早已预料到,神念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青君记忆之中,纵使藏着无穷财宝,也并非她可以碰触,她看得多了,便犹如自身经历得多了,倘若这些都成为她的经历,那么她和青君便将归为一人。当你记得的全是他人的回忆时,你便也成为了那人!

然则若不行险,又哪有胜机,当阮慈向前迎去,却不见柳寄子现身阻止时,便知道冥冥中自己仍有一线胜机,只看是否能把握得住,否则柳寄子早已出声提示,她牙关一咬,血性大发,将青君灵体纳入怀中,刹那间只觉识海大震,内景天地之中,刹那间仿佛灌入了无边波涛,就犹如以一湖迎接无穷深渊一般,几乎是刹那间便被湮没翻覆,识海中灵识甚至外溢往玉池之中,将那原本祥和一片的内景天地搅得天翻地覆,四处昏黄,便连道基高台都被逐渐湮没,若非元婴已经立于登天长梯的末端,距离玉池相当遥远,只怕连元婴化身都要被淹在水底了。

即便暂且无有被溺毙之忧,但这灵识浪涛不断满溢上涨,上下包抄夹逼,整座内景天地被完全湮没也只是时间问题,阮慈几乎是凭借本能动用起功法,用己身道韵转化消磨灵识,化为拓宽玉池的力量,但神念大部分却依旧承受急剧冲击,无穷无尽的记忆画面刹那间涌入识海,生动得仿佛就是她自身经历,令她的自我界限不断承受冲击,时而有画面飘过眼前,而阮慈竟不能肯定这到底是她自身的经历,还是青君的感悟回忆。

道祖以自身道韵为锚,倘若她修持的是生之大道,此时已不会再有任何抵抗之力,好在太初道韵和青君这生之道韵格格不入,阮慈还可从道韵中分辨敌我,凡是青君识忆,不论多么引人入胜,蕴含了多少道祖隐秘,大道至理,她都置之不理,绝不沉浸,道心之中,澄净无尘,只将自己那短短千年的道途回忆,打磨得越发澄澈,更有一丝若有若无,仿佛被重重空间阻隔,却又不能被完全隔断的因果联系,贯穿在来路去途之中,熠熠生辉,助她明心见性,这因果线几乎和她道途所有因果都有联系,毕竟此人又是师尊,又是道侣,己身道途也因阮慈择定,他们常常神念交融,彼此之间并无遮拦猜疑,在这承受神念攻势最要紧的关头,有此凭借,真不知省力多少。只要和这因果无关,便被她摒弃炼化,再是动人,阮慈也不屑一顾!

灵识垂落,浪涛上涨,内景天地即便在不断拓宽,也抵不住这灌注的速度,胀满欲裂,给灵识又带来极致痛苦,好在阮慈入道之时,便忍受了常人压根无法承受的痛苦,每每突破之时,从无一帆风顺,纵然突破以后,往往并无大碍,但所承受那五花八门的苦楚,却不会有丝毫减轻。她早惯了这极致苦痛,根本无法动摇心志,此时心中一尘不染,也不知时日递嬗,便仿佛一个婴儿在沸水桶中静坐一般,便是下一刻就要被煮得皮肉分离,此时依然无有杂念,只在徐徐往桶中滴落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