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剑素手一翻,道域中那些顶礼膜拜的黑影之间,彼此仿佛忽然多出了重重空间,即使依旧挨在一处,但思绪想要传递,却忽然间变得千难万难。如此一来,阮慈想要掀起思潮,便没那样简单,阮慈不由随之莞尔,白剑亦是轻哼道,“太初你这小丫头倒也刁钻,也罢,你族兄给你了便是。”

阮谦和谢燕还相比,作用要小得多了,只是白剑布局在阮慈身旁的一个小棋子,谢燕还却还有剑种这个身份,因此她给得十分爽快,阴影旋风,卷起阮谦身躯往阮慈处掷来,阮慈发出一道清光,将阮谦笼罩,问道,“白姐姐还放心将谢姐姐留在身边吗?”

她抿唇一笑,貌似促狭,看不出是给白剑添堵,还是故布疑阵,白剑望了她一会,神色数变,忽地一扬手,只见那阴影骤然间比之前浓重了百倍,在这小小方寸之间,竟似乎跨越了维度区隔,将所有维度填满,因而也驱走了阮慈的太初道韵,使得清光断去。但那阴影虽然疯狂涌入谢燕还体内,却依旧无法将她面目重新模糊,其心中自有一点清光如烛,映照面容。乃是阮慈太初道韵,竟已在谢燕还神识之中种下了种子。

白剑面目转为阴沉,伸手一捏,阴影层层叠叠,将谢燕还不断压入道域深处,但谢燕还身形在被湮没以前,却依旧是黯淡中略见面部轮廓,再无法被极恶大道完全沾染。阮慈笑道,“白姐姐好生炼化罢,你猜她能撑多久呢?”

白剑现身以来,气势可谓是一挫再挫,非但未能占去阮慈什么便宜,反而自身这里落了个把柄,面色自然不太好看,但她也是能屈能伸,不会就此和阮慈翻脸,只是问道,“你说这两样东西你不想要,可是真的?”

阮慈点头道,“此物和我道途不合,若你想要,可在琅嬛大劫后寻我来取,届时若能开出让我满意的价格,我便让与你也是无妨。”

她又笑道,“白姐姐,若我猜得不错,你现在取走了这两样物事,将道果炼成之后,便会在琅嬛大劫时乘势而起,想要血祭琅嬛,借此合道,是么?”

道祖合道,自然是风起云涌,非得要有一两个大天相祭不可,再没有静悄悄躲着合道的,白剑叹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骗你,只是现在太一封锁了时间川流,我又往哪儿去寻什么未被染指的宇宙大事呢?琅嬛大劫近在咫尺,你道果在那时也不够成熟,与其给了旁人用,被我取去难道不好吗?”

她今日倒比之前要坦诚了几分,又道,“你的意思我已明白,琅嬛大劫之中,我自会设法保你一命,不过若你接了我的援手,那便是等如应了要把东西给我,可不能反悔。”

阮慈和她不同,白剑若是守诺,才会折损大道,但其余修士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却不能轻易毁诺,也不在对方品行,只在自身道途上。阮慈点头淡淡道,“若是真受了白姐姐相助,那两样东西又还在我手中,自然不会反悔。”

她的话也说得很活,但亦不可能有更实在的表态,尤其因白剑大道的关系,二人根本无法立约,只能说是达成一定默契。白剑亦已是算得上满意,往小径深处看了一眼,道,“大道符文已在你手,我可就等着你将这万物天本源也收入怀中了。哼,你未合生之大道,又无有我助你,想要独立收取本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言罢,只见那阴影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缕指头粗细的黑影,顺着甬道缝隙飞快地渗了出去,此时方可见到这条甬道内外,无有半点阻隔,来路虽远,却也是能一眼望见来处维度,阮慈念头一动,便可返回万物天表层。这方才是掌握了大道符文的修士所能得到的待遇,并非方才白剑刻意制造出的危局。而清光中的阮谦,亦是突然翻覆了过来,往外呕吐不休,过得片刻,呕出了一丝细微黑影,一样是渗入某种维度之中,消散不见,阮谦面上的黑光,这才逐渐彻底消散,双眼渐睁,彻底恢复了神智。

第406章 青华本源

意识一旦被占据之后,想要完全恢复神智,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在此之前,对外界的一切不能说是无有意识,但也仿若幻梦一般,并不真切实在。尤其阮谦神念,此前乃是白剑和阮慈交锋的战场,虽然二人手段高妙,不至于摧残识海,但阮谦也是大受损伤,面色带了一丝苍白,许久方才望真了阮慈,苦笑道,“原来复仇之志,也是人心恶念,照旧是道祖的资粮。”

阮慈叹道,“谦哥,我们寻常修士从生到死,又有哪一刻不是大道资粮?你今日能脱大难,将来必有造化,你看谢燕还,她还陷在里头,满心抱负,还不是化作了白剑道果中的一丝经络。”

实则谢燕还为何会困于极恶道域之中,并未乘机解脱,阮慈心中也颇是不解,以她自身亲疏来说,方才自然是先搭救阮谦,但谢燕还处,阮慈也并非没有感应,她功行深厚,和白剑相遇更晚,而且修行的是魔门功法,天然便对白剑这种挑拨人心恶念的神通有一定抵抗能力,而且她体内还有青剑真灵,阮慈分明有所感应,在青华万物天中,倘若谢燕还当真有意,绝不会那般轻易便被白剑镇压下来,她未有逃离,只能说明谢燕还并不是真的想走,藏身白剑道域之中,依旧另有图谋。

以阮慈和她的微妙关系,自不会拆穿谢燕还,她还送了谢燕还一朵太初道韵,一来助她在白剑镇压之下,维持神智,二来便是让谢燕还将来脱困之后,可以和她联络。只是此事对阮谦不好揭破,还要略做遮掩,阮谦叹道,“此子和我们阮氏家仇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想我无意间倒是和她共事许久,唉,当时我只想着要平定三宗,才算是报了家仇,白剑也是因此在我心灵中布下种子,如今看来,三宗也不过是道祖手中的棋子,苍莽天地之间,哪有一处是真正自由?”

他心中对阮氏家仇显然依旧念念不忘,阮慈却也不觉讶异,因白剑便是由此入手收服阮谦,自然会将此念种得根深蒂固。只是如此一来,谦、容兄妹只见,似就不便见面,毕竟不论有什么前尘,什么后计,阮容和柳寄子之间,的确已算是道侣了。

柳寄子如今与阮氏姐妹的关系,说微妙的确微妙,这仇怨到底该计算在谁身上,实有说道,于阮慈而言,连洞阳道祖都可暂且相安无事,更何况才刚独立不久的柳寄子。便是在阮容来说,柳寄子是见到她的那一刻才开始被情思浸染,在此以前,只是洞阳化身,家恨还是要记在洞阳身上才好。有这般缘由在前,便是回了琅嬛周天,也不怕惹来旁人议论,只是阮谦性子偏狭,恐怕不以为然,阮慈道,“谦哥,现下也别寻三宗麻烦啦,琅嬛天都要没有了,再计较这些有什么意思呢?虽然也说初心不改,但修士也当拿得起、放得下。你若能提升功行,何愁将来不能向真正的主使寻仇?”

阮谦摇头惨笑道,“我如今哪还有什么功行可言!”

他身份复杂,受了忘忧寺、燕山和白剑三重传承,和燕山的联系,还是白剑暗中撮合而来,为的是图谋天魔功法,以便她参照修改自身道统,不过燕山给阮谦的功法说不上多么上乘,阮谦真正的根基,还是在极恶大道上,如今从道域解脱,一身修为半废,他已是金丹顶峰,将来最多成就元婴,却无有洞天之望,想要和僧秀一样重新悟道参禅,却也少了一颗佛心。也难免自怨自艾,有些颓唐,但过得一会,又道,“即便如此,将来若我侥幸有了修为,自然也是从上到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千人千面,阮谦性子,杀心便是较重,其实还真是修行极恶大道的好料子。阮慈自知他在极恶大道中浸淫已久,一时也难改易,只含笑道,“多少修士,道途比谦哥你还要更加坎坷,譬如谢燕还,她昔日在琅嬛周天呼风唤雨时,焉能想到今日境遇?即便是如今法体已失,只留真灵,也不能说她道途就已完全断绝。谦哥可别先自灰了心。”

阮谦虽然偏激了些,但心性却也是十足,不过如此怨艾一时,便也振作起来,道,“且不提我,方才她走以前所说那些话,你可听着了?我知那恶妇性子,你若未取走万物天本源,她定会极为记恨你,处处想和你作对,除此之外,她自己也要设法再来谋取,她有青君真灵碎片,又来过这里一次,便不似从前那般不得其门而入。”

又四处张望,道,“甚至便是此刻,或许都没有走远,还在暗处维度窥伺,一旦你全心封印本源,便会乘虚而入,试着一举两得,将你和本源一同窃据捕获。”

如他所说,这本源真是取也不易,留也不易。阮谦目中射出神光,将天上地下全都看了一遍,片刻后方才略微安心,道,“她只是未来道祖,还不能完全执掌大道,我尚留了一丝本事,她似是真的走了,不过也只是此刻而已。”

阮慈笑道,“多谢谦哥费心了,不过我进不进去,全看我高不高兴,倒不在她。若没有兴致,便回返了也是无妨,至于和她的约定,本就不能当回事,没有的东西,守它做什么。”

她这散漫随性的言语,让阮谦不由大皱其眉,满脸的忧心忡忡,阮慈也不理他,道,“谦哥,若我往里,你在我身边恐怕生变,我便先将你收入我内景天地之中,对你修行也有些益处。”

她倒不惧白剑在阮谦身上留有什么后手,内景天地是道韵最浓郁的所在,便如同青华万物天一般,其余道韵都在绝对被压制的地位之中,白剑也是照旧将谢燕还和太初道韵收入道域,但阮谦却是谨慎,道,“我还是先行出外等候,此身浸染极恶,若入去之后,给你留下隐患,非我所愿。”

阮慈自不会相强,便叮嘱道,“你出去以后,万万不要走远,此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若我们失散,很难互相寻找,你或者要在这里被困上数万年才会有人前来相救。”

二人又商议片刻,阮谦便自行往回遁走,他才离开阮慈不过是十数丈,身形忽然一个扭曲,仿佛被那甬道排挤一般,刹那间已是出现在甬道入口处,只来得及遥遥回望阮慈一眼,示意她并未受伤,便被甬道喷吐了出去。阮慈见了,不免也发一笑,道,“难怪白姐姐要不断迫我往前走去,原来如此。”

无有能代表青剑身份的信物,在甬道中根本是寸步难行。白剑虽应也收纳了不少剑种,可能也设法炼化了一些青君真灵,但她的大道和青君大道彼此厌恶,想要蒙混过关显然并非那么简单。倒是阮慈,虽然也是修持太初大道,并非生之大道,但太初大道和生之大道关联本就紧密,而且识海中还有青君的识忆结晶,还有那被封禁的大道符文,在甬道之中,仿佛不断被此地的灵炁扫视验证,阮慈细心感应,只觉那生之符文还好,不过是令灵炁消融敌意而已,令她在此处顺畅前行的,还是识海中的记忆结晶,所有灵炁涌到身侧,仿佛都感受到那记忆结晶的气息,刹那间收敛凶威,簇拥在阮慈身侧,助她往里行去。

“看来这便是青君当年排布此处甬道时特意留下的后手,这些识忆结晶便是验证身份的关窍。”她心中已是悄然浮现此般明悟,“此前那识忆化身,果然是有意被我炼化,只留下了这些结晶,令我能够通过甬道,前往本源……”

她心中不由升起玄妙感受,仿佛有些说不出的亲近颖悟,又仿佛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寻求的某个答案便在前方,不由得脚下多加了几分速度,往前行去,那甬道亦是变得极短——阮慈一步迈出,便是极远距离,几乎是缩地成寸一般,到底是甬道变短,还是她走得快,在此处这二者的分野也变得越来越不明显,仿佛维度亦成了某种可以随意揉捏的规则玩具。终于眼前迷迷蒙蒙,一阵星光涌动,阮慈一步踏出,身边全然换了一副光景。

这倒不是她第一次前往周天本源,此前琅嬛本源处,所见便是非凡,但此地所见,却也令她大为愕然——哪有什么雄阔美景,万物天残余本源,竟然是一间平平常常的小屋,屋中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放了一本小册子,仅仅是如此而已!

第407章 青华超脱

既然已经到此,也没有什么可以矫情犹疑的,阮慈心中虽然愕然不已,但脚下却未有任何停歇,四处张望了片刻,便步入小屋之中,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眉头微微一挑,先道了声,“不愧是本方宇宙第一个道祖。”

以她之能,自然可以体会到四周的流转道韵,生生不息、超然物外,乃是生之道韵最为精粹本质的那一部分,几乎纯粹是大道法则之中最核心,最无法改易的那些规则所化,便是将来有旁人合了生之大道,这些道韵恐怕也不会失效。而是依旧会作为大道法则的一部分保留下来。可以说此处本源,便是青华万物天破灭,也依旧能存在于宇宙之中,只是届时会更加难以寻觅而已,但却不会因为宇宙虚空的侵蚀而渐渐风化损伤,是真正可做到与宇宙同休。若非青君乃是本方宇宙第一个道祖,她的意志,几乎便是本方宇宙生之大道的所有显化规则,恐怕亦是不容易做到此点。

便以阮慈为例,便是她合道太初,也只是在太初大道中扎下自己的跟脚,大道之中,总有许多规则是她不知又或者不喜的,只能徐徐改易,那么她便无论如何也缔造不出这样的大道本源来。就算是青君这般的能耐,也只能留存下这么一间静室、一本书册而已,与宇宙同休的,只能是如此简单的内容,倘若有更多物事,彼此之间又难免生克变化,便终究是难以永久。

这些念头,还有那对宇宙大道的参悟,无时无刻不在滋长之中,她手上丝毫不慢,已是拿起册子,端详着其上写着的五个大字,其并非属于过去未来现在通行宇宙的所有文字,而是五枚玄妙符文,阮慈一望即知,都是以生之大道符文为基础繁衍而来,其意无穷无尽,象征着生之大道的五种变化,对于修持这条大道的修士来说,光是书名便让人受益匪浅,倘若要归纳五个符文的第一层意思,便是记载了生之大道,在青华万物天书写而成的一本超脱之记,可以名为《青华超脱录》。

这便是阮慈曾得到别传残本《青华秘录》,便可以凭此祭炼东华剑的那本道祖功法!倘若她选了生之大道,这本功法,可以让她在刹那间提升多少功行,这万物天本源又能给她多少好处,已是难以想象。但此刻,便是其蕴藏了无穷宝藏,阮慈也是无法取用,她并无惋惜,心亦如止水一般,缓缓翻开第一页,还以为能看到满纸玄奥的大道符文,记载功法经文,又或者是青君修道时的种种感悟,又是那种微言大义,但是一枚符文,便记叙了无数故事的玄奥功法,却不料第一页只写了两个字,而且只是一种上古文字,并非大道符文。

“醒来?”阮慈眉头不由微微一皱,喃喃读了出来。

她还以为四周天地会因此生变,但却并无丝毫变化,伸手抚上那两个字,也并无丝毫异象,以神识感念时,方才能隐约捕捉到一种朦胧的感受,仿佛是一个极其弱小的真灵,刚刚在虚无之中逐渐诞生,正有无数知识涌入其中,但这些知识是什么,便无有记载了。这两个字描述的,便只是真灵从虚无中觉醒的一段感受而已。

她往下翻了一页,其上亦是只有两个字,‘劳作’,其中蕴含的便是一道宝剑纵横来去,横跨无数维度的画面,但除了宝剑之外,其余一切画面都极为简略虚无,感应中所得的也只是那种四处横飞、斩去无数时的一种认知,即这真灵认为这是其的职责。阮慈忖道,“看来这是青君在描述自身的一本手记,这或许是她在旧日宇宙时的回忆了,原来这些杀伐真器心中,把自己四处追杀敌人的过程视为劳作。”

再翻一页,则是四字,‘祭炼’二字旁,又多了两字,‘舒适’,感应之中,便是那真灵在不断受着某种莫测灵炁的滋养,亦有另一灵识不断触碰她脆弱的真灵,每一触碰,剑灵都茁壮了一丝,自然便会感到舒适,这应当便是当时阴阳五行道祖正在祭炼佩剑,而阮慈也可以从这些文字之中,感受到青剑对御主的崇慕,此时她的思绪还极为简单,便比婴儿还要更加单纯,因婴儿还有基本的人性,但剑灵却只有零星几个念头,而且无有好恶,如斗战之时,便是受了重伤,也没有畏惧愁苦,因劳作是必做之事,便是死了也要继续下去。

再往下翻去,依旧是这般,一页只有一两个词汇,多数是描述在青剑心中十分重要的记忆或是情念,劳作、祭炼、舒适、改变、不适、主君、道韵……这些一个个词句之中,都蕴含着一段段回忆,如阴阳五行道祖改易青剑禁制,在青剑自己的感觉之中,这种改变令她不适,至于主君,那便是她的神识经过不断的温养祭炼,逐渐复杂,开始对周围世界有了更多认识,知晓了主君的身份与志向,但依旧未有生出自身的主见,只是对各种道韵有了自己的认识。

生为人族,天然便拥有丰富至极的情念,还可掀起思潮,这其实的确是天道对人族的馈赠,阮慈翻阅手记,这才发觉原来异族根本就不受思潮影响,便是因为其思绪极为简单,如青剑这般,此时它已有洞天级数威力,但剑灵对这般威能只是本能运用,根本无法参悟更多,尤其对虚数类大道,和情念有关的根本很难把握,也就难怪异族实在难以成道了。

青剑开始参悟道韵之后,性格也在逐渐丰满,留下的记叙虽然简略,但投射出的情绪,却比此前要细腻复杂了许多,但她留下什么词句,那股情绪便是主要,其余的情感都只是浮光掠影,一闪即逝。如她只留下‘受伤’二字,又加注了‘痛苦’,那么在回忆之中,她在大战中受伤,连核心禁制都几乎残损时,最多的感受便是痛苦,而非是沮丧、畏惧等等。阮慈想道,“应当是这股情绪给她的印象最深刻。”

这些记忆都属于旧日宇宙,记叙的是青剑在阴阳五行道祖御使之下,斩妖除魔不断劳作,日夜祭炼、体悟道韵的修行过程,终于翻过一页时,那一页开始闪着金光,上头只书写了四个字:创世,合道。

阮慈感应之中,便仿佛又见到了自己已见过无数次的创世胜景,但这一次除了青剑之外,其余要素都极为简略,连情绪都是空白,仿佛青剑在这一刻便没有任何感触一般,她正是纳罕之时,只觉得识海一阵轻颤,一枚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炼化的记忆结晶,突然飘摇而出,落入书页之中,金光闪烁之中,缓缓化为字迹,‘不悦’。

这却又是为何?阮慈心下想过无数答案,却没想到青君在那一刻的感受竟是不悦,她不由将手抚上那行字迹,心中便浮起感应,原来那真灵本为杀伐真器,诞生之时涌入其中的便是杀伐大道的种种规则,劳作之中,也都在沾染杀伐大道,是其后被阴阳五行道祖不断祭炼,方才对生之大道也有所参悟,因它对生之大道参悟比白剑更好,才被主君选中作为开天辟地的道宝,并因此顺势合道,承担了护佑宇宙生机的责任,但却依然有些不悦,因她心中对生之大道其实并无太多感受,也不喜主君无数次改易自己禁制的行为,虽然行动顺服,但心中却依旧有自己的好恶。

便连道祖,都是如此……生动么?

阮慈想了许久,也只能如此形容,毕竟在她认知之中,道祖都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因所见维度过多,所知过去未来也极多,一言一语都极有深意的存在,很难想象他们还会有如此直白的情绪。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若无这些情绪,那真灵诞生便无有任何意义,所有的规则,都因能受这情念的驾驭,方才有合道的可能,倘若无有丝毫情绪,便没有谋算的动力,那么便只是维护大道运转的道奴了。

正是这样想着,那‘不悦’二字一阵扭动,忽然又从书页之中,翩翩飞出,重新投入识海之中,重新凝固成结晶,换作另一枚结晶飞出落入书页,扭动中化为‘得意’二字,阮慈不由又是大为愕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连已经陨落的道祖情念,都能随意更改么?这情绪更改,又意味着什么?”

第408章 信笔由缰

既然已知这结晶作用,阮慈自然多方尝试,还想要翻阅下一页书册,但却觉得指尖仿佛坠了一个小洞天一般,沉重得无法提起,冥冥中也是知晓,倘若这一页没有确定,则下一页无从看起。她不禁浮现一个猜想,心道,“难道这也能收束青君的时间线么……”

青君已然陨落,但过去的可能性犹存,名号也在,其仍然能在过去腾挪转圜,保留一定威能,可以说是死而未僵,但若是时间线被阮慈收束,神通必定大减,周旋的余地也将越发缩小。但阮慈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些记忆结晶留在自身识海之内,否则青君依旧可以随时杀出,试着依凭她的法体,倘若在周天大劫的要紧关头,青君来上这么一招,当真被她成功夺舍,阮慈的道途也就不复存在了。她只能为青君收束时间线,而且到底填上什么情念,完全无法斟酌,此时只能完全凭借自身的喜好。

纤指轻抚得意二字,隐约也能感受到青君当时的思绪,乃是独一无二,在新生宇宙第一个成就大道,自然浮现的得意之情,创世那一刻,道韵遍布广袤宇宙,无所不在,俯瞰众生,感应所有过去未来,自然而然便是意气风发、威福自满。这得意二字,无有任何不妥。

阮慈移开手指之后,又有数个结晶化为流光,飞入书页之中,她忖道,“看来青君在创世之时,实在是百感交集,这些字眼,只是其中一些较为主要的情念。便如同此刻的她一般,有一部分的她和太一君主合作,正在筹谋自身的复活,又有一部分的她昔年埋下伏笔,催生洞阳道祖,还有一部分的她留在青华万物天中,送给我这些修为,被我炼化之后,又将我带来了这里。这些所有种种的青君残余,都是某一刻的她真实的情念,和太一君主合作的她,代表的是万事万物体内的求存之念,催生洞阳的或许是她体内的反抗之念。这些念头彼此也很可能自相矛盾、彼此斗争,但不论如何,在青华万物天留守的残余掌握住的是最核心的部分,青华万物天的本源都尽在她掌握之中,为何她会选择把这本手记最终的撰写留给我呢?”

此时她回忆起创世时的画面,在炼化东华剑时,自己似乎和青君合而为一的感受,确实是诸般情念皆有,得意、忧虑、感慨等等,唯独难以感受到的,便是最开始钻入书页中的不悦二字。阮慈想道,“这定然是青君心中最隐秘的感受,只怕也只有一丝而已,宇宙一切尽在阴阳五行道祖掌握之中,纵然他可包容一切,青君也要谨守主仆分野,因此这想法便是她也不会四处宣扬,连东华剑中都无有体现。只藏在了青华万物天的核心之中。”

她心中涌起一股顽皮之意,思来想去,还是在这一页填了不悦二字。心意落定之后,一枚结晶投入纸面,又有数枚未曾显露情绪的结晶缓缓消散,阮慈暗道,“时间线已开始收束了,消失的这些情念,应当是其余时间线中才会有的感受,只是此时永远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她既然已经择定了不悦是青君那时的主要情念,便等如杀灭了那一时刻的其他可能,虽说创世是一切时间线之始,按理说难以改易,但因这只是青君心内的想法而已,不论想法如何,做法不会有变,只是青君在创世那一刻,心中虽然划过无限念头,但最终浮现心底的,沉淀下来的,始终还是违背本性,择选了生之大道的不悦。

阮慈再翻了一页,见那上头写了‘履职’二字,不由也是微微一笑,道,“现下神念已很丰富了,思绪复杂起来,用词便也雅驯了许多。不是劳作,成了履职。”

所谓履职,自然是青君行使道祖权柄的种种画面,这回忆极为简略,其余人物不过是略具轮廓而已,想来也是因为此时有资格出现在画面中的都是道祖,若是描述得太过详细,可能会惹来其余道祖关注甚至是偷窥。可以瞧见在创世之后,诸般大道初具雏形之时,便开始不断有人合道,有人陨落,宇宙中的斗争已十分激烈,三千大道,正是在这斗争之中逐渐丰满成形,青君则是调停诸般势力争斗,使得本方宇宙依旧维持着初生时的勃勃生机。而这一页的情念倒也有了定论,乃是‘新鲜’二字,阮慈见了,也是会心一笑。合道之后,初履新职,自然是新鲜不已,这和合道时暗怀的不悦其实也并不矛盾。

再翻一页,写的是道争二字,感应之中,只有如海潮一般起起伏伏的道韵,并无具体人物,感想也是已写好了,‘无聊’,阮慈想道,“青君对在生之大道上更上一层楼,似乎并不热心,否则不应感到无聊,怎么看都是应当筹谋着在道争之中更进一步才是真的。”

道争之后,则是‘修行’二字,情念那行也是空缺,自有数枚结晶没入,‘有趣’、‘乏味’、‘不足’等等,在漫长的修行中,思绪此起彼伏,再正常不过,阮慈思虑了一会,想道,“若是我填了乏味,青君想要弃位而去的心思会否更加强烈?”

若是如此,对阮慈来说便等如是解决了一个附身夺舍的危机,但她心中却觉得若是这般,青君的内心也未免太过苦闷,身为生之道祖,却厌倦己身道果,便是这和她无关,仿佛也有几分不忍似的,默想片刻,还是在其中填入‘有趣’这情念,也不顾和前面几页的矛盾,毕竟不论想要修持的大道是什么,探索宇宙奥秘,在阮慈看来,总是很有趣的事儿。

这枚结晶一旦落定,阮慈识海之中又有数枚结晶蒸发,所余者已是寥寥无几,阮慈再翻了一页,见到的是‘宇宙瑕疵’四字,感应中便是宇宙波澜不平,道争逐渐失去平衡的一段模糊记忆,这一段则和洞阳道祖诞生以前,那段宇宙险些失衡毁灭的识忆隐约对应。阮慈心道,“探索大道奥秘固然有趣,但对自身道果的不悦似乎仍然存在,这么快便要陨落了吗?”

但在青君识忆之中,这段道争显然要持续极长的时间,这一页的情念也已固定,写了‘机会’二字,阮慈心中一动,隐隐约约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沉吟良久,方才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写的两个字却是出人意表,而是离别二字。下方情绪也是空白,阮慈心中也是好奇,伸手摸去,神识微微一震,望见虚空之中,青君站在宇宙一角,此处似乎已是宇宙边缘,灵炁极为淡薄,只有极远处传来黯淡星光,一名白衣剑士站在她身边,负手观望宇宙星海,看似平凡到了极致,却又仿佛自有一番让人见之忘俗的气势,观望星海之时,神色淡然,仿佛有一种居高临下,俯瞰自身国度的感觉,阮慈心中微微一震,暗道,“没想到阴阳五行道祖创世之后,还会在本方宇宙之内现身。”

按她所想,创世之后,本方宇宙就是阴阳五行道祖的内景天地,其只是在外俯瞰,便可将一切变化尽收眼底,这般化现出来似乎并无必要。但哪怕是偷窥识忆而已,这般思绪似乎仍瞒不过创世道祖,阮慈心中疑惑之意才展现片刻,其便淡淡看来一眼,阮慈亦是好奇地和他对视了一会。阴阳五行道祖唇边逐渐浮现一丝笑意,却不再看她,而是转身轻轻地叩了叩青君的额头,便好似剑客轻叩剑身一般,轻松写意,略带一丝宠溺,对青君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转身一步迈出,消散在了宇宙虚空之中。

青君面色惘然,立于原地,许久未有动静,不知何时,身后悄悄走来另一修士,面容倒十分模糊——在青君识忆之中,面容唯独清晰的只有她和阴阳五行道祖,此人不过是在空白人面上写了‘太一’二字而已。

太一君主来到青君身侧,却并未发现阮慈,而是问道,“他最后对你说了什么,此后当真都不再回来了吗?”

阮慈心中微微一震,想道,“难道阴阳五行道祖已是彻底离开本方宇宙,再也不会回返了吗?我听得见太一和青君的对话,但却听不见他对青君最后说了什么,他说了什么?”

青君轻声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记忆到此,告一段落,那空余的情念亦是纷纷落下,在纸面上凝成诸般字迹,阮慈感应之中,处处都合乎情理,‘不舍’、‘惶惑’、‘担忧’、‘解脱’,‘沉重’……阴阳五行道祖乃是青君御主,青君自然不舍,也是本方宇宙的定海神针,他一离去,青君无法不为前路担忧,而且自身也是顿失靠山,难免感到惶惑。但即便如此,永恒道主对道祖而言,便等如是道祖对其他修士造成的压迫一般,永恒道主离去,身为道祖青君也有一丝解脱,或许还有些许‘窃喜’,而且对阴阳五行道祖交付的重担,也感到些许‘担忧’。

阮慈设身处地,想了许久都未能抉择,不由喃喃道,“倘若是我,倘若是我……这些情绪我也都会有,但归根结底,我还是会感到一丝——”

“自由!”

自由!

这两个字甫一出口,她便感到识海颤动,仿佛自身道心之中,有一种情念越发蓬勃,向外喷发而出,将识海中的记忆结晶完全吞没,此物既然已经为她所知,便不如此前那般无法影响炼化,只是阮慈之前并未兴起更改情绪的念头而已。但这自由二字,实在是她一生志趣所向,此时被一言引动,汹涌澎湃,已是将这些结晶炼化成了淡金流光,纷纷逃出阮慈内景天地之中,化为墨池笔砚,文房四宝陈列如仪,大放金光,而这一页笔记无风自动,缓缓往后翻去,露出了其后的纸面。

却是一片空白!

阮慈视线望去,不禁悚然,笔墨已备,纸面不染纤尘,青君命运之书的最后一页,她一生的故事,将由阮慈信笔写就!

第409章 阮谦承恩

且不说阮慈在青华万物天本源之中,又有怎样一番经历,却说阮谦被甬道喷出之后,在空中却是飘飘荡荡,不辨方位,落入山川之间,虽未受伤,但稍一定神,便知道自己难以寻回入口。此地必须是掌握了生之大道符文的修士,才能寻到周天本源,其余修士会自然坠入迷阵之中,倘若心中不存恶念,行走间会自然被挪转出符文之外,若是执迷不悟,绝不回头,则很可能被困死在此处,被阵法掩藏起来,直到寿元尽头都不得解脱。

他此时也无意再往里去,随意择了一个方向,信步走去,不过数日,便觉得眼前景物变化,有一种淡薄气息悄然散去,知晓自身已经出了阵法核心,随意择了一处山谷,伸手一指,一座精舍便落入山涧之旁。阮谦飞身入内,趺坐运功,重新排布内景天地,一面也是在思忖自己的道途去路。他法体虽然未有受伤,但道途多舛,此时一身修为几乎半废,自然要好生琢磨前路行事,更是将自身修为的重心从原本白剑赐予的《极恶无道》,挪转出来,重回燕山又或是忘忧寺传授的功法之中。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阮谦在忘忧寺中并不受重视,所得功法虽也玄妙,但和白剑这未来道祖赐予的嫡传功法,如何能够相较?燕山处更不会传授十八部天魔令中所载功法,阮谦体内法力,一旦按这两门功法排布,便感觉法力运转颇多滞碍,更兼此处对阮谦来说,乃是绝境,只能汲取极少量的灵炁,因道韵规则不同,另两门功法修为炼化恢复的速度也远远比不上《极恶无道》,修士对功法的追求几乎便是本能,他在运法之中,还要抵御极恶大道的诱惑,速度比从前更不知慢了几倍,再难臻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反而在修行之时,处处感到极恶大道仍在窥伺诱惑自己,在无声地呼唤自己重新投入大道怀抱之中。更是为他编造出了许多借口,如白剑并未真正合道,所以他浸入极恶大道之中,或者仍可以借助大道权柄,也不会被白剑支配云云。又有此处乃是绝境,除了东华剑种以外,只有白剑能借助与青剑的因果,汲取少许灵炁,因此不如和白剑虚与委蛇,重新建立联系等等。

此时便是考量道心的时候了,阮谦心中实则已将白剑视作了和洞阳道祖并立的大仇人,他现在虽然法力低微,但情志并不更改,道心犹如铁石,宁可在此处耗尽寿数也无法再进一步,又或是耗干灵息而死,也不会对极恶大道少加辞色,此念起得一丝,便斩去一丝,道心灵台清明如镜,那极恶大道便又逐渐褪去,但阮谦可以感应得到,其并未真正死心,只是在等候时光递嬗,阮谦道心生尘时,再是乘虚而入。

不知不觉间,此处的时间已经过了数年,但外界仍然未有任何变化,阮谦忖道,“看来此处的时间流速,相对慈姑也许颇快,我无有上乘功法修持,对白剑来说,周身更是破绽处处,逗留越久,她能寻到的机会也就越多,况且此处灵炁无法补充,迟早流逝殆尽,还要寻到一处和慈姑较为接近的所在等候慈姑好些。”

因起了此念,便收起精舍,随意行去,但时间需要参照才知流速快慢,没有数年光景,很难判断此处和阮慈到底是更加远离,还是略有接近如何,阮谦也只得随意走动,好在青华万物天中生机勃勃,又无有什么精怪,也无需担忧自身安危,他在行走中对灵炁的消耗亦是十分低微,阮谦道,“若是每个区域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那么我反而是在行走中最能减弱时间流速带来的影响。这些灵炁倘若不遇斗战,还能支持百余年,倘若百余年间未有机缘,那便是我命中注定死在这里。”

他便存了随遇而安的心思,索性四处游历,领悟天地道韵,因在此处,四周充溢的全是生之道韵,也无法回避接触,久而久之,阮谦反而对生之道韵有了些许心得,逐渐得到灵炁青睐。又仿佛从道韵之中悟出了一门小小神通,可以在体内减缓灵炁流逝,正所谓生生不息之意。他不由洒然笑道,“如此倒能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但若命数不济,也是无用。”

果然,虽则不断游历,对于不知时间流速的阮谦来说,或许是最佳对策,但即便如此,他无法锁定阮慈所在,在时之大道上又毫无造诣,只能任凭摆布,而体内的灵炁始终还在慢慢流逝,弥补的速度远不及消耗,不觉已是百余年过去,这期间青华万物天丝毫变化都没有,也不知阮慈是折损在本源之中,还是仍在本源处炼化灵机,没有脱身,又或者在阮慈的时间之中,此时方才只是过去了一瞬。

阮谦此时,灵炁已是渐渐消耗殆尽,那极恶大道果然又潜入心底,轻声细语,诱惑他重投白剑怀抱。但阮谦其人却是硬气得很,心道,“我活着或永远不能实现心中的愿望,一事无成,愧煞人也。能全道而死,不改其志,也算是能稍微交代得过去了。”

他心如铁石,将细语不断斩灭,哪怕此举会加速最后一丝灵炁燃烧,也毫无动摇。似他这样完全摆脱了极恶大道影响的修士,倘若自身意志坚定,白剑便是有千般本事,也不得其门而入,只得悻悻然退去,阮谦恍惚间似还听到一声女子轻哼,知晓是白剑使性子,即便识海外溢、五内俱焚,唇边也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正要将所有思绪排空,迎来入灭之时,却听得天上传来一声轻咦,一道似乎颇为熟悉的女声叫道,“谦哥,谦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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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不知多久,阮谦体内,缓缓度入一丝菁纯法力,神识中又多出一本功法,乃是在诸多道韵之中转换联通的神通手段,这神通对其余修士来说,用处其实并不太大,但在绝境中求生却是再适合不过,阮谦凭借这一丝法力,将功法修持了仅仅一层,便觉得周围天地之中,不断有道韵灵花落入体内,与之前学会的生生不息配合,玉池之中,法力灵液缓缓恢复,已是在散功陨落的边沿,死里逃生,成功缓过了这一口气。当下便收束神念,不断修持功法,疗愈伤势。待到稍微恢复,不觉已是数十年过去,这才睁开眼来,只见自己身处一间茅庐之中,茅庐倚着两座山峰而立,山顶遥遥还有两间小道观,其中灵炁来往吞吐,从未断绝,显然两间道观都有主人,而且正在双修之中。

虽然此处灵觉大受压制,但双方距离极近,此时他神识探出,对方自有感应,只见一道灵光从峰顶飞出,落下时化作阮容模样,欢喜笑道,“谦哥,你可康复了?”

二人在天外相见,自然有一番说道,阮容也还罢了,阮谦对阮容在此实则一无所知,诧异之下不免细问,又问她怎么突破元婴,如今已是元婴中期,有阳神造诣。阮容道,“此处时间流速极快,我和慈姑分手以后,已有千余年过去,又是和道侣双修,修为进益得还算不错,但尚未和人斗法,只怕也是花拳绣腿,只是架势功夫。”

又道,“谦哥,我道侣赠你一部功法,你可修持了几层?连那一丝精炁也是他赠给你的,洞天精炁,自有妙用,否则我怕是救不回你呢。”

一头是道侣,一头是患难兄妹,倘若是寻常人家,哪有这样为自己道侣卖好的?阮谦听她这般说话,早知不对,面上已显了出来,问道,“我早知你对那姓柳的有些不同,嗣后听慈姑说起,太微门种十六待你格外不同,还松了口气,难道你——”

阮容垂下头去,未有说话,阮谦神色大变,几乎要喷出一口瘀血,他虽然并不特别憎恨柳寄子,甚至还有几分尊重,但也视如寇仇,只是秩序较为靠后而已,阮容和柳寄子相恋倒也罢了,但竟让柳寄子救他,阮谦无论如何接受不了。他不责怪阮容和柳寄子双修,反倒是责怪她如此安排,而不是任他全道而亡。

阮容和他自幼一起长大,家破人亡以后又相伴数年,如何不知阮谦的性子,此时一语不发,一脸任凭阮谦责罚的模样,但倔强却是暗暗深藏,阮谦直欲一掌拍死自己,却又想道,“我绝处逢生,又有了复仇的机会,如何能不珍惜?”

当下便将死志暂且藏起,道,“这些先不说了,我只问你一句,昔年往事,你忘了吗?”

夕照之中,阮谦死死望着阮容,目中几乎喷火,阮容轻咬下唇,摇了摇头,低声道,“未有一刻敢忘。”

阮谦刚一点头,正要说话,便忽觉生之道韵开始动荡,片刻之后,阮容面上也显出惊容,轻呼道,“灵机动荡,看来是慈姑出事了。”

她只知道阮慈是离开此地前去游历,方才有这么一说,阮谦却是心中一动,先忖道,“容姑已有元婴修为,但对生之道韵的感悟却还不如我灵敏?”

他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但应该问题不在阮容身上,而是自己有了不可知的变化,便暂且按下不提,只道,“或许不是慈姑出事,而是慈姑已然成事了。”

二人话声之中,灵炁震荡仍在加剧,片刻之后,青华万物天已是地动山摇,双峰之上,两道灵光冲天亮起,却是阮容、柳寄子的本体正在相互呼应,阮容化身顾不得别的,化为灵光将阮谦一裹,往上冲去,下一刻那山川亦是崩裂分解,化为流光往某一处投去,阮谦大呼道,“此处空间已濒临湮灭,我们得从阴影维度遁走,你们二人随我来!”

他浸淫极恶大道已久,此时犹然能够望见阴影维度,拉着阮容化身的手,在空中周折鱼跃,潜入山峰阴影之中,阮容化身气势一阵变化,刹那间由虚转实,变做本体,而她手中擎了一枚小小洞天,正是柳寄子本体所化,阮谦也知道洞天真人,唯有这般才能尽量减少对维度的干扰,一语不发,牵着阮容在阴影维度中回荡跳跃,终于前方裂隙在望,一行三人逃到了宇宙虚空之中。

下一刻,便见到那青华万物天所在的小小洲陆,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不断折叠得越来越小,最终翻入了一个小小明珠之中,宇宙中骤然多出了极大的空地,那枚明珠翻翻滚滚,往远处不断飞出,而三人所在的虚空后方,不知何时已多出了几只大手,道韵震荡,你争我夺,同时向那枚明珠抓去!

第410章 道祖争夺

事涉青华万物天,道祖暗中窥伺,早在众人料中,此时的争夺并非阮谦三人能够插手,以阮谦的修为,甚至在此时道韵激荡的环境中要苟且偷生都是勉强,好在此时已经离开青华万物天,阮容手中那小小洞天逐渐绽放光彩,柳寄子化身显出,将二人笼罩在法力之下,道了声,“且先退!”

容、谦二人虽然心性不一,但却都识得大体,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绝不会莽撞行事,反而成为诸般势力针对阮慈的抓手,阮容先发出灵机,和柳寄子呼应,运转双修功法,阮谦亦道,“我来引路?”

柳寄子摇头道,“白剑!”

阮谦其实还未来得及和阮容吐露自身际遇,以及现身青华万物天的原委,白剑修持的大道,亦是秘不示人,柳寄子却仿若已有所知晓,这自然是他感应功法修得好的缘故,只是此时也难以细究这些,阮谦知晓柳寄子的意思,如今青华万物天本源显然已被炼化,方才能够大小如意,这是白剑垂涎欲滴之物,此时定然虎视眈眈,若是一行人遁入阴影维度,那处是她的道域所在,便有被擒下作为人质的可能。

且不论阮慈届时会否救回他们,容、谦自不愿沦为阶下囚,阮谦一语不发,投入柳寄子洞天之中,柳寄子周身道韵点点,乃是他所修持的那隐秘大道,在此时的气势场中要占据一点地步,安顿自身。只是宇宙虚空之中,时间大道、交通大道、超脱大道、风之大道、超脱大道,还有那隐隐约约的极恶大道,甚至连火之大道、功德大道、命运大道以及几种陌生大道,全都崭露头角,把气势场搅得乱成一团,柳寄子这隐秘大道如何能够立足?这也是青华万物天那枚明珠是远离他们而去,否则身处这么多道韵争抢的中心,三人早已没了命了。

饶是如此,柳寄子的气势也是眼看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可能熄灭,他却不慌不忙,口中只是轻道,“还请道友护持。”

话音刚落,阮容身后便是一股柔和道韵沁出,将二人护住,此道韵柔和荡漾,仿佛和其余所有道韵都不冲突,正是情之道韵。只是其余道韵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原本并未留力照应柳寄子二人的其余道祖,此时虽然相争之势不减,但却默契地都绕过了情之道韵所在,冥冥中还有人冷哼道,“疯子,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此物你焉能不争?”

此时那明珠翻滚之中,不但所经之处时光流速变得极慢,而且空间仿佛也被折叠,无论如何都无法远去,但也很难被时、空大道之外的其余道祖捕获,而时、空大道之间又在彼此争斗。使其逃不出也得不到,阮容身侧,一道低沉女声柔和道,“此物已有主,争也无用。”

阮容正细心品味道祖之间错综复杂的争斗局势,更是暗惊怎么连空间道祖都现身争夺,若非柳寄子博闻强识,甚至很多修士根本不知此道早已为人所合,只是其道祖一向低调,几乎从不掺和宇宙道争,更是无有道统流传,许多道祖都猜测此乃某一道祖暗中所合的第二道,乃是大争中的伏笔,此时却也已现身。听了情祖话声,心中猛地一动,忙道,“若已有主,那她——她——”

这问的自然是阮慈了,情祖微微一笑,道,“太一,你既知此物依然有主,为何还不放她出来。”

话音落下,远处仿佛有人轻叹了一声,便见到适才青华万物天所在之处,一道身影由淡转浓,缓缓化现。阮容神念之中传来柳寄子思绪,这才明了,原来太一君主竟是刹那间减缓了阮慈身上的时间流速,将她囚禁在了时间里。直到此时,知晓青华万物天已为阮慈所得,方才将她释放出来。只是似乎思绪之中仍存疑虑,阮慈身形闪烁了片刻,直到她周身太初道韵绽放,方才能对抗时间法则,在虚空之中彻底凝实身形。

她身为未来道祖,又炼化了青君残余,虽然才只是元婴修为,但又要比阮容好得多了,气势几乎能和柳寄子相较,虽然甫一现身,四面八方的目光便都投注过来,无形中亦是沉重压力,但阮慈却并不在意,她面色微有一丝苍白,似乎在青华万物天本源里经过一番艰难历练,此时气息尚未完全匀净,只将神念四处一扫,便道,“你们都在看什么?”

言罢,伸手往远方一指,但在道韵降临青华万物天所化明珠的那一刻,空间突然重重延展,令她判断中的方位有了极大变化,下一刻方才折叠回原状,虚空之中,又现出一只巨龟,隆隆地道,“太初,我已封闭大道,你是如何收束时间线,干涉青君命运?你斩去的过去未来,连我都感应不到,你令我不安。”

原来命运道祖在此,是因为自身权柄被人触动,时祖问道,“你已达成我的心愿?但你道韵分明没有改易。”

洞阳道祖伸手一挥,众人的交流突然变得极为滞涩,只有他的神念丝毫不受阻碍,发声道,“太初,回头是岸,你还来得及。”

众人你争我夺,各有权柄,道韵交杂,几乎又有失控之势,阮慈神色渐渐不耐,忽然厉声道,“吵闹!”

她周身太初道韵绽放,犹如旭日初升,将四周所有道韵一概消融瓦解,这边是先天五太的威能所在,其乃上位权柄,若不合毁灭终结类的统领大道,也无法和她相克抗衡。虽然限于修为,威能难以永继,但一瞬时,宇宙虚空中其余大道都被压制了一丝,而便是此时,那本被固定在远处的明珠突地颤动了一丝,便仿佛珠玉落地一般,往下落去。

——这一落,并非是简单的实数之中方位变换,而是仿佛坠入重重维度组成的帘幕之中,终于落入一个神秘维度,刹那间从实数间消失不见,阮慈冷笑道,“此维度也藏在虚数之中,有本事的人,尽管去取。”

若是无有,那便自然只能放她离去,便是将阮慈灭杀在此,这明珠也永不会再回来了。至于说通过种种手段操纵她的情念,这手段对太初道祖却并不适用,更何况还有个情祖笑吟吟站在一侧,显然和阮慈互相呼应。阮容心中渐渐生出感应,知晓诸般道祖对情祖之所以如此忌惮,便是因为洞阳道祖痛失柳寄子这个化身之后,消息传扬虚实之中,道祖心中多有感应,细查自身道域,果有许多情祖应身在,而且此应身和情种入命实在难以分辨,只知其在,却不知是谁。

宇宙如此广袤,凡是道祖,都有种种化身,或是传道,或是历练,人生百态,情字为首,哪有不和情种相知相识的,便不是道侣,也难免牵扯因果。试想洞阳也是壮士断腕,才免去被情祖染指权柄的危险,迄今仍有个绝大破绽在,其余道祖知晓她布局深远,虽是阴柔,但手段隐蔽之极,在澄清自身因果以前,哪敢和情祖放对,因此难免投鼠忌器。只是青华万物天亦是许多道祖势在必得之物,要让他们就此放阮慈离去,却也不易。

尤其是太一君主,手握时间权柄,真乃比洞阳道祖还要危险的敌人,若非此时还不肯定阮慈是否已重回青君转世之身,发难之下,只怕连情祖都招架不来。阮容心中有些发急,知晓妹妹此时要尽快表明立场,那么太一君主和洞阳道祖之间,还可得一助力,否则只怕要被道祖们多面夹击,永远囚禁在此。

还未成就道祖,便只能周旋于势力之间,火中取栗,但阮慈却仿佛未有觉悟,眉宇间煞气越发浓重,大异寻常,见身周道韵还未退却,怒道,“你们还不走么?”

她伸手往腰间握去,那处于虚空之中,渐渐现出一柄古朴长剑,情祖失声道,“不好,她刚融合了大量神念,有些驾驭不住,只怕要——”

话犹未已,纤指握实剑柄,毫不犹豫地往外拔出,只见一柄光芒万丈的长剑赫然亮于虚空之中,太一君主和洞阳道祖、命运道祖……无数道祖同时惊道。“青剑!”

“此为东华全剑!”

“东华临世!”

第411章 东华临世

无数纪元之后,东华剑再度重临世间!

此剑乃是开天辟地之剑,自有煌煌神威,剑气所至,所有大道都要先避其锋芒,再图后续,只见一柄神剑,傲立宇宙虚空之中,往外散发万千毫光,在剑身之外,凝成光晕轮廓,气势锋锐,俨然无有任何岁月之感,倒像是从创世那一刻直接被取到了现在,将所有其余大道全都霸道压制,尚还不足,正向宇宙无数维度散发汩汩道韵,仿若宣告,又似召唤。

此时宇宙所有大天之中,生之大道都格外活泼欣悦,更有无数上古遗留的秘境之中,在那无穷无尽的星海虚空中,沉沉浮浮的虚空古兽、洞天大能……凡人国度中,小小道观内白须清瘦,意态颓唐的老道,处处奇异光点的密林之中,正在环绕树梢上下飞舞的一只小鸟,此时无不从藏身之处疾行而出,往星空中汇聚而去,仰望星海剑影,热泪长流,口中喃喃念诵青君名号。“东华重临……”

“东华再临……”

“祖师保佑,我道再兴……”

这道韵波澜,刹那间便席卷广袤宇宙,在无数虚空、无数维度之中都回环荡漾,引来隐隐回响,也令诸方道祖或是点头,或是叹息,不料这无数纪元之后,青君之道犹有这些传承未亡,亦可见生之大道,生生不息,想要真正消亡是多么不易。情祖传出意念,轻声对阮容道,“青君是为维护宇宙平衡,自行兵解,未有真正生死相争的道敌,她的陨落虽然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无人敢于真正抹杀她的传承,是以还能留到如今,你我便不同了,你也见到了,他们是多么忌惮情之大道,倘若我败亡了,你也绝逃不脱,定会被追因溯果,一并抹杀。”

她借阮容化现,便可见两人的因果是多么紧密,阮容心中所存叛念、抵触,自然也瞒不过情祖,但她却并不以为忤,此时点出厉害,便轻声一笑,转为对外说道,“她出不了剑的。”

阮慈只是拔剑而已,便已是将气势场中的强弱完全倒转了过来,诸位道祖更是刹那间便流转了无数念头,但不论如何,此剑一出,她尽得青君传承,重新成为青君转世之身,已是再明了不过,甚至已取回了部分生之道祖的威能,适才本能一剑,唤醒隐子,昭告归来,在在皆是证据,只是究竟在青华万物天中发生了什么,这等隐秘便不足为外人道了,太一君主疑心显然稍减,也柔声道,“太初,醒来。”

众位道祖都能看得出来,阮慈此时的情绪并不正常,可以说是融合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识忆神念之后常见的状态,有些无法消化的积累,便会随着这样的举动宣泄出去,也是因此,她才能以元婴修为,释放这完全属于道祖级数的神通。但此剑一亮,法力几乎被刹那抽干,已是无以为继,至于说压服其余诸般道祖,哪有这个可能。只是如今青君重回,一切局势又要重新计算,谁也不会和她争一时意气而已。

青君已归,大合太一心意,他此时终于重新化现出来,含笑立于虚空,以他之能,要调和阮慈体内的元气波动,也是易如反掌,只是时之道韵方才往前探去,便被强硬地反弹了回来,生之道韵和太初道韵同时绽放,虽然均未达到道祖级数,但权柄更高,竟连时之道韵都暂无法奈之如何。

看来太初或许便是青君为自己择选的第二道了……

众人心中,浮起明悟,对来龙去脉也都有了自己的猜测。那巨龟嗡鸣一声,道,“青君命运,从不在我掌握之中,太初,你的命运线,也变得飘忽模糊,呵呵,你的命运如同天中晴雨,总是变幻无常,令我大觉有趣。”

命运道祖一向最为神秘,此时留下一语,身形悄然消散不见,似乎已放过了阮慈此前收束时间线,改写命运的举动。而功德道韵一阵波澜,虚空中似乎有人揭开了一层帘幕,探头出来,打量了阮慈一会,笑着掷出一卷绢布,道,“青君护持宇宙而陨,积累了无量功德,如今时间线已被收束,只怕有许多功德无处安放,我赠你一卷道宝,可以将功德织入,自有无穷妙用。”

这些道祖对阮慈示好,自有种种考量,而如今进展,对洞阳道祖来说自然极不乐观,其两位盟友更是见势不妙,便立刻销声匿迹,而洞阳道祖虽然还想逞凶,却被太一君主伸手一指,交通道韵便仿佛被环绕其上的锁链收紧了一般,波动越来越小,终于也悄然消散,但此地的任何一丝变化,也逃脱不了他们的耳目,毕竟此处乃是宇宙虚空,三千大道最是微弱也最是完备的所在,只要道祖愿意,都可观照此地局势。

她既然不愿众人上前,其余人便耐心等候,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慈手中长剑,逐渐消去光芒,那汩汩道韵也缓缓黯淡下来,周身气势收敛,长剑悄然散去毫光,还入鞘中,忽地双目微垂,往下坠了一坠,方才往阮容飞来。

阮容虽也为妹妹修为又涨高兴,但也忧心她此刻状况,她知道阮慈素来志向,是不愿自认青君转世之身的,因此这发展只有太一等人欢喜,阮容却隐含忧虑,见她前来,慌忙上前迎住,又发出法力,为她护持宇宙风乃至种种天魔侵蚀。

法力方一临身,阮容眉头便是微微一皱,众人见了,心中自有分教。太一君主笑道,“来,我送你们回去。”

阮慈并不多搭理她,反而好似有些不快,只是把玩着功德道祖所赠绢帛,一股股明黄功德之力从她识海之中飞快没入绢帛,将其染上金辉,这可是功德道祖亲手织就的绢帛道宝,如此巨量的功德之力,非是阮慈一人所能修得,哪怕她穿梭来去,对琅嬛周天有巨大影响,亦比不上青君造化宇宙,又粉身碎骨,平衡宇宙气运的无量功德。众人至此,疑心已是全去,阮容心下也是微沉,但事已至此,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也只能见步行步。

她见妹妹恍若未闻,便在阮慈耳畔问道,“咱们可还回去么?”

言下之意,倘若阮慈不愿回去,阮容也不反对,阮慈微微摇了摇头,细声道,“让他送我们回去,琅嬛大劫将至……我将在大劫中成就洞天,以身合道,再做突破。”

她语气笃定无比,目光扫过无尽虚空,仿佛是凝视着潜藏其中的诸多道祖,缓缓道,“想要青华万物天,便在那一日,来琅嬛周天找我罢。”

这话声极其微弱,但却仿佛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烙在了命运之中,刹那间道韵森森,诸般大道法则荡漾,仿佛是道祖们又自投下神念,聆听她的判词。“超脱之机,便在当日,能者居之!”

极恶大道倏尔翻涌,似乎传来白剑隐约的咒骂声,情之大道回荡低笑,洞阳大道亦是再起一阵波澜,太一君主面色微凝,但很快流露笑意,因阮慈已向他伸出手去,低声道,“这都是她的意思……现在送我回去。”

她这话激起因果呼应,乃是实言,显然青君另有布置,再结合东华剑重现宇宙,可见其在过去之中,已是恢复全盛,只等天地大劫那一日,掠夺气运,再行图谋。太一君主面上笑意更浓,伸手牵住阮慈,只见众人身侧景物飞快变化,而己身仿佛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又是动用时间神通,在刹那间横跨了无垠宇宙,不过是片刻功夫,洞阳道域,便已在前方,琅嬛周天也逐渐现于眼前,更可见到那条纤细甬道摇摇欲坠,其上的情势,还维持在阮慈众人离去之时,仿佛未有一丝改易!

第412章 大玉在望

道祖威能,的确令人瞠目结舌,心向往之,但太一君主真身,也只能将众人送到洞阳道域之外,便是笑道,“本想给你多争取些时间的,但洞阳是个孩子脾气,我进不去啦,此后的路,你们自己走罢。”

阮慈离开琅嬛周天,乃至洞阳道域时,是洞阳道祖亲自将她送出,方才能走得如此顺畅,那时洞阳和太一的矛盾尚且并不尖锐,而此时阮慈得了青华万物天,眼看局势对洞阳道祖越发不利,又怎能还容许太一君主将更多力量投射进自身道域之中?便是阮慈,倘若不是担心东华剑流落在外,令自身更加被动,恐怕也难以回返道域。倒是柳寄子和阮容二人,洞阳道祖捏着鼻子也要让他们回返,否则这二人若投靠情祖,对他的害处还要更大。

此中博弈,说来复杂,但当事人心中都有一本账,阮慈举手笑道,“大劫时见。”

太一君主微笑道,“你啊,你啊,我定能准时赶上,可阮慈,你的时间却是不多啦。”

随他话声,太一君主身形渐淡,阮慈三人的身影也毫无阻碍地没入洞阳道域之中,柳寄子道,“以我遁速,若是你们都藏入我洞天之中,数十年内便可回返琅嬛,慈道友,只怕你成就洞天的时机已经不远了罢?”

他原为道祖化身,眼界自然不同,对阮慈的情形倒是捉摸得十分准确,阮慈道,“容姐入内倒是可以,但我要编织功德锦帛,此物乃是道祖馈赠,只怕你的洞天承载不起,反而妨碍了遁速呢。”

除却刚才被时之道韵包裹之外,她始终都在不断织锦,旁人见了,自然对她重回青君转世之事深信不疑。倘若真是如此,为了早日将本源炼化,这些暂且无法炼化的力量便应当尽快排出内景天地,而功德道祖所赠锦帛,可想而知能容下多少积攒功德,只怕等闲修士一生的积累,也难以为其增添一寸织金,阮慈却是源源不绝地在其上排布经纬,柳寄子道,“我先试试。”

他先将阮容收入洞天之中,又试着往阮慈一捏,阮慈巍然不动,柳寄子摇头道,“功德之下,万法不侵,我收不走你,那我们行进的速度,便要以你能承受的极限为准,回到琅嬛的时间最快也要数百年了。”

虽则琅嬛周天在望,但那是方才众人随太一君主行走,他所见的道祖视角,居高临下却又可以看到极其细微之处,此时三人落入道域之中,便知道域宽广,周天之间隔着无垠宇宙虚空,倘若未有修过感应功法,甚至还会在虚空之中迷失方向。好在柳寄子已成洞天,且方才望见琅嬛方位,此时自有感应,便将速度提到阮慈这元婴修士所能承受的极致,灵炁法力裹挟着她,犹如两枚一大一小的流星一般,在星空中飞驰而去。他们的身影,若是映入其余周天的夜空之中,也能有那么一丝细微的闪光,也是因为柳寄子成就洞天之后,对宇宙局势,也有了一丝极为微弱的影响。

周天大劫将至,便是洞阳道祖无力再提升大玉周天行进的速度,时间也的确极为有限,这次赶路,众人都无有太多闲情逸致,柳寄子乃是洞天,又可和阮容双修,法力源源不绝,在前方披荆斩棘,为阮慈挡去宇宙罡风,阮慈依附在他气势之中,因法力要分出不少织锦,因此所能承受的速度和寻常元婴并无太多差别,数百年间,二人默默无语,大多时间都在虚空中飞驰。好在修士定力与凡人不同,如此枯燥的行走,二人却都是甘之如饴,柳寄子修为仿佛还更精进了些许,阮慈手中的锦帛也有了十数丈,环绕臂膀,飘飞若仙,只剩最后一点布料还未织满。

不觉已是三百余年过去,这一次柳寄子遁速忽然稍慢了些许,阮慈有所感应,抬头望去,只见远处虚空之中,隐约已可见到琅嬛周天,只是从这般距离望去,便仿似一个小小圆球,从此处飞向琅嬛周天,只怕还要数年光景,但漫长的旅程,至此也终于快到尽头了。

以阮慈众人的时间线来说,柳寄子和阮容已是离乡数千载,而阮慈炼化青君本源,更是不知度过了多少漫长岁月,乍然见到故乡,怎能不起乡情,但这并非是柳寄子停下的缘故,只见琅嬛周天左侧,又有一枚此前未曾见过的小小圆球,通体雪白、玲珑如玉,正往琅嬛周天缓缓挪去,其行走的速度,从这个距离看去异常缓慢,几乎是一寸一寸,但每一寸却都极是坚实,而且以他们的距离来说,此时看去的一寸,实则大玉周天只怕已飞了数千里!

两个周天,便是以这个速度不可逆转地互相接近,柳寄子沉声道,“这么近的距离,两大周天应当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劫力吸引,此时便是道祖真身降临,运转规则,也很难将相撞的未来扭转。天地大劫,已是迫在眉睫了。”

阮慈道,“宇宙中的大事件,从来只有众人都想分一杯羹,除了昔年青君之外,便再没有道祖愿意消弥,没有人会扭转这一未来的,恰恰相反,几乎所有人都想借着这波澜的气运,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望了望大玉周天,将手中最后几针织完,那功德锦帛发出一阵悦耳清鸣,绢帛上腾起一阵彩光,自行缭绕阮慈身侧,显然灵性十足,此时阮慈方才能如意运使,将它收入内景天地之中。便示意柳寄子开放洞天,让她进去可以尽快赶路,柳寄子却是将手一扬,放出了一个人来。

阮谦立于虚空之中,将手遮额,往远方打望而去,柳寄子伸手一指,他的灵炁顿时攀升了几个阶层,但阮谦却并不反感,也只有洞天高人相助,他才能望到大玉周天,阮慈见此,心中也是一动,只不说话,在旁静静看着。

阮谦打望了片刻,便和阮慈一起返回柳寄子的洞天之中,阮慈虽然还是初次到此,但也没见到什么特异景色,柳寄子显然对他们两人都怀有戒心,此处道韵、灵炁都经过遮掩,不过是一些平平无奇的景色,其余区域都被浓雾笼罩。不过此处也有一个好处,便是其余道祖都难以窥伺,言谈可以更自由一些。阮谦直到入内,才对阮慈点了三下头,阮慈便已会意,轻笑道,“看来大玉周天,也并非洞阳所想的那样玲珑无垢。”

洞阳道祖是否能窃听到这番对话,这便无需去想了,相撞之势已成,他无时间道祖相助,绝无可能再调整大玉周天的道韵思潮,柳寄子将阮慈收起之后,遁速提升了何止百倍,不过数月光景,众人便感到洞天一阵轻微波动,仿佛他正潜行于虚数暗影之中,遇到了少许波澜。片刻后,阮慈等人都是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已是立在了通天彻地的寒水之中。

此处乃是中央洲陆北面,距离寒雨泽应当不远,柳寄子似乎是在卖弄本领,也在讥讽琅嬛洞天学艺不精,即便封锁了寒雨泽,外来势力也一样可以在北陆找到缝隙入内。其中深意,众人自然有所领悟,阮容盈盈步出洞天,先望了柳寄子一眼,似乎在责怪他的调皮,但却也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和慈、谦二人一道,仰望天顶。

因道韵屏障的关系,琅嬛周天的天顶星图一向凌乱,难以揣摩推测,但这种折射只是模糊了真相,却不会完全遮掩,此时琅嬛周天的天幕之中,明明白白,已是能够看到一枚大星,遮蔽了大半天幕,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其色如玉,正是大玉周天。

众人相望几眼,面上都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怅惘。他们离去之后,各有万千年的历练,但琅嬛周天也不过是度过了三百多年光阴而已,修道人谁将百年看在眼里,但天地间,光阴促,三百年来,天象已是变化至此,相撞之日不远,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末日,只不知末日当前,琅嬛人事,又有几番变迁。

第413章 琅嬛嬗变

以几人如今的修为,只要一入琅嬛周天,哪怕是远在其余洲陆,也一样能和宗门众人感应联系。便比如阮慈和王真人之间的九霄同心佩,便是在青华万物天都没有完全阻隔联系,更何况此处,便是那云顶金殿,也对一行人散发邀请之意,阮慈知晓柳寄子这神秘洞天,还能透过道韵屏障缝隙,潜入琅嬛周天,多少也令众真有些不安,必须做出解释。便对柳寄子道,“可有意前往金殿一晤么?”

柳寄子正欲说话,阮容牵着他的袖子摇了一摇,他便只能长出一口气,淡然道,“那便一道去罢。”

前往金殿,对元婴、洞天来说只需投入神念,拟化分神便可,倒是金丹修士需要有人携带,阮慈知道阮谦性子,先将他灵机裹走,率先往金殿中飞去,不片晌便落入金殿之中,三百余年未见,金殿之中已是生机盎然,分做数层,多了不少亭台楼阁,更有光门十数,不知通向何方,其中时时有神念往来。阮慈游目四顾,感应片刻,笑道,“他们倒也乖觉。”

原来域外洞天化身入内之后,有些机缘潜藏外洲,要从中央洲陆横渡过去,因洲陆大阵和迷踪海的存在,也颇费手脚,但这云顶金殿,乃是建筑在道韵屏障之下,此处往各洲陆都不受太多阵力影响,只是灵炁稀薄、空间不稳,不能容纳大量修士来往,但若只是一缕神念,往来无碍,要比从下方走顺遂得多。因此众多化身便合议献计,许以重利,为这金殿多修筑了几层,其中琅嬛修士议事还在第二、第三层,域外化身并不滋扰,但他们的神念却可从这些光门中渡往外洲,而琅嬛修士也可借此联络行走。

各大洲陆建筑迷阵,本为了躲避中央洲陆征伐,乃是自保之举,但也因此难以互通有无,久而久之,终究被中央洲陆甩在身后,这光门虽能接引神念,但化身却并未有太多神通,往往还要请托当地弟子为他们办事,因此对这光门多数都相当喜爱,中央洲陆修士自然也用得不亦乐乎,虽才三百多年,却仿佛已成司空见惯之物,阮慈一行人在此四处打量,倒显得有些过时了。

此时金殿上层,走出一人对他们遥遥招手,却是多年不见的秦凤羽,她显得精神奕奕,神色欣然,阮慈微微一喜,飘身而上,笑道,“羽娘,你怎么在此?”

秦凤羽道,“如今金殿之中,时时刻刻都有人往来,需要有人居中调和灵炁,平稳维度,更观望天下大势,留神域外修士的动向。太微门神目女有一缕分神在此坐镇,其余宗门多是轮值,这数十年便轮到我们上清门在此镇守。”

她望了柳寄子几眼,态度自然要比阮氏兄妹友善得多,露出笑脸点头问好,却也并不深问柳寄子来历,只道,“周天之中颇多变化,但如今时间紧迫,言传太过繁琐,你们直上三层便可。”

她发出一道法力,裹着柳寄子,大约是因为他并非琅嬛本土修士的关系,未有这一层法力,进不去三层。一行人飞入三层时,便见到和原本大殿一般的构造,许多思绪各怀色彩,在其中漂浮,阮慈攫来一缕,神念浸入,便发现是各大洞天留下的记叙,讲述的都是这三百年来周天中引人注目的变化,还有让他们介意的因果变动等等,或大或小,或繁或简,神念一过,便了然于胸,不知胜过多少言语。

如这光门,虽然看似由天外修士做主建成,或者藏有其余道韵伏笔,但众位洞天应允下来,便是考量到大劫将临,似乎无法避免,若是将洲陆团成一块,一来这功德气运又是丰厚,足够扶助上不少元婴,甚或是再成就一二名洞天,二来也可更好地应对大玉周天的袭击。

因是如此,便有些许隐患,好处也足够敌得过。这光门建成之后,各方洲陆交流频繁,在气运上逐渐互相漫开气枝,连成一片,而其余洲陆的洞天元婴,便是一开始无有将洲陆联通的想法,眼看这大玉周天一天天越来越大,难道便不知畏惧么?大玉周天和琅嬛周天相撞时,不论是震动引发的洲陆坍塌,还是大玉修士的攻打,都一定是以弱枝为主,先沉没其余洲陆,削弱琅嬛周天气运,最后再来对付主干上的中央洲陆。

当此之计,只有强壮主干,连成一片,弱枝方能多存活一段时间。因此如今各洲陆都在积极商议此事,数年内便要开始施展前所未有的大神通,将所有洲陆重新连成一块,只是这神通还未真正成熟,如今各方洞天都在撰写功法,谁能先掌握了融合洲陆的神通,便毫无疑问,可以攫取去这壮举中的绝大气运。

除此以外,各宗门也都有挑选一些钟灵毓秀的低阶修士,预备在相撞前夕,这些天外来客离去以前,请托他们带回自身周天之中。为将来做一丝准备,这些修士从小远离故土,虽然成材几率极低,但倘若有一个成就洞天,又或者是竟成了道祖,那么琅嬛周天即便落败,或者也还有一丝回还的机会。

这般举措,固然无可厚非,但也代表如今修士之中的某种思潮。阮慈对此颇为关注,众多如缎带般的彩色思绪丝绦感应之中,自有许多相关的颜色浮现,她沉浸其中,许久方才微微点头:大玉周天已然靠得这般接近,修士多数都已经知晓了两大周天即将相撞的真相。但思潮却依旧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中——于凡人来说,人生不过短短百年,所谓相撞,在千年万年之后,和他们毫无干系,不过是数十年而已,便已习惯了天边这大星起起落落,甚至发展出了将这大星纳入其中的民间传说。

而对低阶修士来说,也并不会因为若干年后的天地大劫而懈怠修行,反而普遍更为拼命,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活不到大劫降临,若要亲眼见证这一幕,还需要一定机缘。而且如此的前景,会使得许多一心求道,懒于纷争的修士,不再那样奋力向前,因此那些性喜纷争,誓要和大玉周天拼到最后一刻的苗子们,反而自然浮现出来。这三百年来,各大洲陆英才涌现,倒是多出了一批出众的金丹修士,也有不少修士知晓了大劫真相以后,亦是跨过了对洞阳敌意带来的阻碍,一举破关,晋升元婴,只是洞天修士,各处不过多了十余下法、中法洞天,如柳寄子这般的上法洞天,并未成就。

若是旁人,自然以为这是机缘巧合,但阮慈却知道这也是琅嬛本源在为大劫准备,释放积累,她忖道,“倘若我此时前往本源,不知能看到什么画面。”

至于其余域外大能在周天中的际遇,事无巨细都被记叙在了此处,阮慈却只是草草翻阅,在洞阳道祖凝视之下,这些大能最多也就为所修持大道的道祖埋下伏笔,立下世宗门派,对琅嬛周天唯一的好处便是增加气运,使道祖有了依凭的根据,在周天大劫中争抢好处,若说什么真心相助琅嬛,那便是谁都不会信的。

将众多思绪掠过,三百年来的大势变化,已是了然,至于故人近况,也不急于一时,阮慈抽离神念时,便见到金殿旁的蒲团上,不知何时影影绰绰已是遍布灵光虚影,仿佛正等待她将这一行的见闻吐露,而阮容、阮谦和柳寄子,都尚还沉浸在思绪之中。

阮慈略微沉吟片刻,先对其中一人露出微笑,又投去一丝思绪,让他去寒雨泽迎接自己真身,同时说道,“此去所见无数,所知无量,但却无法与诸位分享,只能以言语略加交代少许。”

此言一出,大殿中自然灵光闪烁。这些丰富思绪,显然是诸位洞天为迎她归来,特意留在此处,供她掌握周天变化,诚意不可谓不足,但阮慈却要如此草率地应付众人的疑惑?

阮慈的架子还不止于此,只是微微一顿,便道,“将洲陆连成一片,这法子很不错,我也欢喜,此□□德气运,便由我来取走,晋升洞天。”

她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仿佛这就是注定的命运,说到此处,向前伸出手来,蒲团之中,一点灵光飘出,化为人形,和她相视一笑,两人便携手往殿外飞出,直向那光门中去。

第414章 收取宁山

对王真人来说,阮慈不过是离去三百余年而已,尚且还不到相思情浓的时候,但在阮慈这里,炼化青君本源时,已是过了不知多少时日,但因心无旁骛,倒也不觉得有多少时间尘埃积累心头,此次历练对她来说,除却无边无涯的痛苦之外,真正有感觉的时间其实也就是百余年而已,反而比王真人还短。只是积累的感悟和阅历故事却是甚多,尤其是对时间大道,在青华万物天内,她的感悟又更深了一层,之前无暇和柳寄子论道,此时见了王真人,便无需设防,两人仅仅是手掌相握,心意便是相通,已有无数念头掠过,神魂交融,王真人将阮慈的念头完全吸纳,刹那间便也做出反应,回馈情绪、感悟,而同时化身飞遁之势丝毫不减,刹那间便来到一处光门之前,阮慈微微一笑,在心中道,“难得这么机灵。”

此处光门,通往的乃是南株洲,此处离南鄞州遗址最近,王真人体会阮慈心意,自然知晓领路,闻言不过冲她微微一笑,道,“你我本体已然相逢,你猜,是你我先到,还是他们后发先至?”

阮慈得意地道,“我新参悟了一种神通,你等着瞧罢。”

话音未落,二人已是穿过光门,直到此时,金殿中都无人出来拦阻,显然已默认阮慈率先尝试融合洲陆,晋升洞天,要等到她失败之后,其余宗门才有机会。此时大玉在望,最好的机会定然是要留给最有希望的英秀,绝不会再无谓内耗。不过因阮慈不肯说出自己在天外的见闻,众真多少也有些顾虑,不曾出手拦阻,也不肯大力相助,他们要去南株洲,众人也便是冷眼旁观,只看这两个化身过去之后,能维持多久,做下多少功业方才消散。

这光门之中,乃是一段空间甬道,每一步迈出,便仿佛是越过了千万里的范围,似乎是一个极为灵动的传送阵,其中蕴含了某种玄妙的大道法则,方才能够连通这数十洲陆,大大减少穿行所用的时间。阮慈左顾右盼,也是赞道,“真是天工造化,献出这门阵法的大能,来历定然不凡。”

王真人点头道,“他说自己也是不久以前方才得到,恰好在琅嬛周天觉得能派上用场,若说师门,倒是寻常,一切都是机缘巧合。”

阮慈笑道,“哪有什么机缘巧合,只有道祖布局。”

二人对视一眼,都知晓这阵法大略便是空之道祖在琅嬛周天中的布局,阮慈道,“时空本是密不可分,相辅相成,操纵不了时间,便操纵空间,其结果也是一样。便如同此刻,我们无法穿渡时间,刹那间来到南株洲,但倘若我和王雀儿来到此处,建立起感应之后,再于瞬间折叠空间——”

二人离开光门之后,便来到南株洲上方虚空之中,此处未有金殿,但亦是一处浮云码头,热闹非凡,甫一踏出光门,便有数道神念锁定二人,似乎是在辨别身份,但便在阮慈说到此处之时,绝远之处,空间传来一阵隐隐波荡,仿佛是一阵轻柔波浪,从远方吹拂而来,转瞬即逝,大道法则荡漾之中,两道庞大气势乍然间仿佛折叠一般,从来处一步迈入了南株洲!

洞天出行,必有风雨,尤其是中央洲陆的洞天真人,真身一旦来到其余洲陆,几乎都是为了征伐而来,阮慈虽然只是元婴,但真身亦是携带了一柄已然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东华剑,至少也有洞天以上的威能,他们二人刚一到此,就激起气势场中翻天覆地的变化,天星宝图之中,宝蟾仰首吐珠,双目圆睁,其余宝物法相亦是不断亮起。除却提防之外,更多的还是惶惑迷惘,此二人分明是从中央洲陆一步到此,这是从何时起领悟的神通。

本体到此,两名化身相视一笑,自然没入本尊体内。阮慈松开掐诀双手,对王真人笑道,“你瞧,将空间折叠之后,不就等如省却了横渡迷踪海的数十年,也等于是穿越了这数十年的时间?”

她这神通,自然是在青华万物天见诸道祖斗法时领悟,这固然是阮慈颖慧,但也可看做空之道祖暗中相助,王真人面上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对阮慈的说法不置可否,心中却是传念说道,“时空相生相克,但太一君主翻云覆雨,而空祖一向神秘,此次是多年来第一次暗助于你,或许我们连通洲陆的手段,还真要着落在他身上。”

至于空祖所图,那倒不必多想,必定是时之大道,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时祖要完满心愿,令修为更上一层楼,空祖却也在暗中盯着时之大道的权柄。倘若时空大道,同归一人,这道祖在琅嬛周天很可能几乎便是无敌的存在。阮慈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二人心中对谈,面上却也丝毫不慢,王真人先往外释出一股善意,笑道,“此来只是借道,顺带为她取走一件小物。”

洞天真人横跨迷踪海要耗费时日,但在洲陆内部,却几乎是视如自家庭院,随着话声,两道人影已是跨越了不知几千几万里,在坛城上空浮现,阮慈从怀中捧出一尾小鱼,吹了一口气,笑道,“宁山塘,还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