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洞天真人,汇聚在琅嬛周天,为的是寻找机缘,但也不乏有人暗藏图谋,通过种种秘法,混过神目女的利眼,只是要瞒骗元婴还算容易,要躲过这样一个融合了周天本源,隐为原主化身的洞天,众人却是谁都没有把握。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倒是之前点出阮慈或为涅盘化身的苍老修士冷笑一声,道,“大劫在前,阮氏晋升洞天,已是琅嬛周天在此以前最大的提升,难道她还能在劫前合道不成?有此人晋级,对琅嬛周天来说也已足够,此后周天还用得着外人入内增加气运机缘么?此次会议之后,只怕便会着手驱逐我等外来丁口,我已有所得,便不等旁人驱赶,先行告退了,诸位,宇宙虚空,茫然无界,盼有再会之日。”

言罢,便见到那甬道之中,一阵白烟飞出,落入老者身上,众人便知其已收回化身,老者对众人做了个稽首,反身化为流光,往虚空深处隐没而去,那黄衣修士笑道,“此老最是矜持,只怕伤了自己的面子,这般性子,也不知是怎么修入洞天的。”

众人也不过付诸一笑而已,对他们来说,入内寻觅机缘,还未到达心中圆满,便不会轻易退却,便是琅嬛周天要驱逐他们离去,也会设法周旋谈判,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机会。横竖最坏也不过是损失一具化身,只要在大玉周天和琅嬛周天真正发生交汇,产生漩涡以前及时离去便可。此时虽然两大周天已逐渐接近,或者下一刻便会发生交汇,但只要还有一日,对洞天真人来说,都足够其施展不少威能神通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人肩负主君、师门交付的重任,不将琅嬛变化探听仔细,又哪舍得离开呢?

这群人虽然本体难以入内,只能在道域屏障之外的虚空中驻跸,但如此也有一个好处,便是以洞天真人的视界,足以将琅嬛周天内的境况看得大概分明,不像是那些低阶修士,便是出外了,回望周天时能见到的也只有窄窄一片疆域,此时众人视线都随着阮慈的行踪,一道汇入金殿,又不免看了看中央洲陆处,那不断闪现的道基虚影,那汇成一团的神念内,也是达成共识,知晓金殿众人,要商议的第一件事,还不是如何处置自己等人,而是该如何对待道基,究竟是付出代价,移走道基处那团碍事的时之道韵,还是暂且消化按捺,不立道基。

洞天议事,若是双方相持不下,可以成千上万年方才有个结果,但倘若一方占据大势,则便有成百上千名洞天,达成共识也只在刹那之间,阮慈步入金殿方才不到一炷香功夫,金殿便是一阵剧烈摇晃,随后殿门洞开,一股极其驳杂却又无比强大的神念,往外汹涌流泄而出,天外众真,都是一震,当下更是聚精会神,望着那狂潮走向,黄衣修士低声道,“所有洞天联手,难道真要和时祖翻脸了?”

第426章 恒泽玉露

洞天联手,神念驳杂,诸般精微神通历来是难以施展,只有法力会因联手而变得格外浩荡,天外众真意料之中,还以为这法力会向掩于一片白雾中的太一宫山门而去,但却见那驳杂神念先往北方飞去,途中不断有神念离去,却还和大势保持紧密联系,法力呼应运转,将那因洲陆挪移而紊乱动荡的地气耐心梳理平整,而其上原本还有些惶然的仙凡情念,也因地气落稳而逐渐平息下来。众真方知阮慈这是在引领琅嬛洞天梳理灵机,不免也是各有嗟叹,黄衣真人道,“看来此女是真有心将琅嬛周天作为根基了,如此呵护,不像是随时会在大劫之中毁坏的味道。”

他这一说,众人也都是点头,阮慈不急于应对时祖,反而展示出自身底气,即管是本源之力运化,琅嬛大变没有那样伤筋动骨,但到底是洲陆挪移,地气、人心皆是浮躁,无法安稳,这一番梳理过后,方才是重新扎下深根,和洲陆连成一片,便连高阶修士也会因此受益。不过这等动作,功在千年而不在眼前,地气不稳,短期内也没有太多妨碍,因此众人以缓急而论,却是都未想到这里。

既知其意,再观其行便处处都在情理之中,各洲陆本就有洞天真人驻跸,此时到得一处,便飞出主体,以自身为凭借中转,将本地气运炼入主体之中,如此各方渐得安稳,但亦是有人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既然各安其位,归于自身洲陆,若要再行合体,威力便差了一筹,再来应对太一宫,效果便不会那样好了。”

黄衣修士道,“既然第一招未落往太一宫,看来是要施展怀柔手段,不会当真和时祖闹起来了,这倒也不算错,只看阮真人会如何与时祖婉转周旋,又要让渡出什么利益罢。”

众真也各自会意,知晓这阮真人乃是举世难寻那长袖善舞之人,能在各方博弈之中走到如今,晋升速度如此之快,而且和各方都还不算翻脸,手腕定有过人之处,只是时祖如今恐怕越发惊惧不安,深觉她已脱轨太多,此次想要挪走太一宫山门,只怕没有那样简单了。

此时琅嬛周天正在梳理地气,这是攸关周天将来的大事,因此这些天外大能,都令自身化身暂且蛰伏,勿要引入杂气,惹得主人不悦。倒是无有人出面扰乱,众人耐心等候之中,不觉便是数日过去,那庞大神念已是将洲陆都扫过一通,唯独北幽洲处暂无行去,这幽冥二洲,在后生的周天之中,只有给凡人预备的幽洲,其实并无冥土。北冥洲有燕山一脉,而且本已和中央洲陆接壤,由魔主亲身安抚,已是无事,但这幽洲却是在各大周天中都令人头疼的所在,其为周天洲陆,却又不完全和周天相合,便是许多应用周天的神通,也很难在其间生效。

众真都在等候是由谁出面炼化北幽洲时,便见到那庞然神念之中,飞出一朵含苞待放的婉转莲花,便知道乃是阮慈亲自发出一道神通,这莲花乃是她法相中的虚影投现,可视作她的化身。只是炼化一洲,便连积年洞天,也要真身上阵,便知道她真身要在主体中主持大局,此举仍觉托大,正是微微诧异之时,便见到那莲花次第开放,莲蓬之中,端坐一名少年僧侣,神色天真中略带好奇,左顾右盼之时,已是没入北幽洲上方,化为灵光点点,投入北幽洲中不知什么所在。

片刻之后,便见到北幽洲之上,无数寺庙全都亮起光芒,梵唱之声,由一间小庙而起,往外不断点染,未几北幽洲已是佛光点点,梵唱声声,将那蒸腾地气一律炼化,佛光又化为一朵虚幻金莲,在空中常亮不歇,逐渐再化为一朵莲花苞,往回飞去,没入神念灵云之中,那黄衣修士看得双眼发直,低呼道,“此子怎么有一化身,佛缘如此深厚?她和佛祖有此因缘,洞阳道君可知否?”

佛祖、风祖与洞阳道君乃是同盟,这一点洞天之中所知者甚多,但道祖同盟,翻覆也只是转眼的事,这变化着实出人意料,众人都是一阵骚动,忽又有几人不言不语,转身飞远,看来是被这佛门化身吓走。黄衣修士忖道,“此处不愧是大争之世,超脱之机,诸般道祖看来都有落子,如今也要一一显露。我主派我来此,必有因由,我要尽量待得久些。”

原来他来此处,背后一样有道祖分派,因此才不愿离去,更是极力笼络其余修士,令他们多留几个,方才好掩护自己。不过饶是如此,忽见这佛门化身,黄衣修士心中亦是好一阵战栗,许久方才平复下来,便见到洲陆已被炼成团圆一块,而那灵云的声势也较之前小了不少,这是不断有洞天修士离开,前往各处坐镇的缘故。

这灵云已告功成,却是还未散去,总算涌向道基幻影所在,众人都知戏肉已到,只见那太一宫上方的白云深雾,也缓缓淡去不少,其中现出两个身影,一为众人都颇为眼熟的女冠朱羽子,另一个小和尚则是修为尚浅,站在朱羽子身后如侍童一般,二人一道望着灵云,面上都有苦笑,那小和尚更是百般为难,众人自也能观照得出,他应当是来自本土,只怕和阮真人还有些渊源,后被太一宫收入门下,如今双方对垒,他便实在是为难了起来。

见他两人现身,灵云也略微分开,只见云中祥光翻涌,最高处有一少女趺坐,只是四周瑞气千条,已看不清面容,此时略微下探,冲二人微微点头,似是还笑了一笑,灵云这才合拢,黄衣修士暗道,“气氛如此友好,倒不像是要打起来。”

正思忖着,忽听得天边几声雷响,定睛看去,却是有三头巨龟,从天边划云呼雾,悠游而来,那雷鸣般的声响,便是巨龟吼叫之声,在三头巨龟身后,拖曳着三条云气锁链,锁链尽头,则是一座巍峨高山,此山灵炁隐隐,气势非凡,乍一现身,便惊得黄衣修士站起身来。

“这巨龟是琅嬛周天所谓天舟!”他身旁亦是不乏洞天震动轻呼,“据说其本就是空间异兽,每一龟腹中都炼化了一座小洞天,巨力可想而知!三头巨龟才能拖动的灵山,难道,难道……”

“看啊!”又有人指着中央洲陆一处空地叫道,“宝云海,宝云海翻滚起来了!那处乃是涅盘道祖最后一点根基跌落所在,难道,难道此山便是……”

“难道琅嬛周天竟将涅盘道祖的道基残余,还保留到了此时!”

但见天中,灵云不知何时已散了开来,各方洞天法相在天中分列昭穆,仅有位于最上首的少女,犹自站在当中,盈盈立起,从怀中掏出一枚净瓶,此时天内天外,不知多少修士都喊叫了起来。

“恒泽玉露!”

“是恒泽玉露!”

“世上竟还残留有此物!”

叫声方起,众人便觉不对,仿似自己话声要比平日里传递得更加缓慢,就连思绪也跟着放缓,骇然中顿时想到另一可能,又垂头往下方望去,只见太一宫中,亦是放出毫光,朱羽子再度现身,面带无奈笑意,身旁挟带无数玄妙道韵,望着上方一指点来。

时祖终于按捺不住,出手搅局!

第427章 玉露点化

恒泽玉露!

当恒泽玉露浇灌到中央洲陆一座灵山之上,便可实现一个心愿,这心愿以千年为期,直到下一回恒泽天现身时为止,倘若还有余韵,也会渐渐消散。且持有恒泽玉露的宗门,便可将这座出产丰富的灵山占有千年之久。这些和恒泽玉露有关的传说,天外众真入内之后,因其和涅盘道祖有关,自然也是这些洞天关切的重点,此事又并非什么隐秘,数百年间陆续都有打探分明,此时见阮慈取出净瓶,各自都是大惊,仔细一想,却又合乎情理,恒泽天最后一次现世,正是剑使入内,取得玉露不说,还令涅盘道祖回返虚数之中,逃出琅嬛周天,她持有玉露,也是不足为奇。

自涅盘道祖逃离之后,恒泽天便再未现世,那恒泽玉露经过数千年时光,久已为外人遗忘,琅嬛修士言谈间,只道灵山为上清门所得,却也未有多做留心,要知道上清门家大业大,连东华剑都是门中珍藏,在道祖遗泽处处的琅嬛周天,一座灵山虽然对修士有些用处,但对门派而言,又有什么稀奇?只是以此衍生气运,令那些出色弟子脱颖而出罢了。众真因此,倒也未曾对这灵山寻根究底,孰料此时灵山现身,气势却是如此不凡,来历几乎一眼便可辨明,再看时祖应对,便知只怕连他也被蒙在鼓里,更不说洞阳道祖了,那黄衣修士不由喃喃道,“只怕连阮真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灵山罢……她多次穿渡时间川流,任何她晓得的事,对时祖和洞阳道祖来说只怕都不是秘密,上清门这是将她也瞒过了……”

他在道韵屏障之外如此喃喃自语,不料却仿佛令天幕之下的阮慈也生出感应,只见那少女忽而抬头,带笑看来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似有赞叹之意,倒看得那黄衣修士心头猛然一跳,随后识海微起波澜,他面色便是一变,毫不犹豫,立刻转身飞遁而去,唯恐走得慢了,被人锚定因果,便连琅嬛周天内那化身,虽已得了不少机缘,更在方才的太初讲道之中积攒了许多感悟,却也当即便化为乌有,连将其收回本体的刹那功夫都不敢等。

虚空之中,星尘远扬,未几便已行出了不知多少万里,这黄衣修士仍在施展空间神通,他遁走的速度极快,一般洞天别说追上了,连跟踪行迹都是极难,直到逃出洞阳道域,方才略松了一口气,在心头祝祷道,“弟子无行,坏了主君大事,请主君降罪。”

他心头传来一阵安抚之意,道,“无需如此,你无有行差踏错,她也未曾生出恼意,只是琅嬛天舟才刚露面,她偏偏看了你一眼,只怕有些多心的老家伙,也跟着看了过来,又从那天舟而想起了我,那便有些不妙了。”

黄衣修士心中微微一凛,登时浮想联翩,还未来得及收束念头,那主君呵呵笑了几声,便道,“无需猜疑,命运至此,你也到了知晓的时候。”

原来这黄衣修士入道机缘,便来自一名大能化身提携,只是他从不知晓这化身是何方道祖遣来,只知道自己和这位大能有宿世的缘分,前几世自己应当还是凡人,便已和这道君有缘,因此这一世特来点化,让他做了一名暗子。

从凡人而至洞天,道途中几番风雨,也不是没有险境,关键时刻都有这道祖的影子,黄衣修士对其亦是忠心耿耿,但时至今日,方才知道原来自身背后是命运道祖,而那琅嬛天舟果然有命祖血脉在内,因此命祖方才要避一避嫌疑,让他先行离开。

原来命祖也早已在琅嬛周天内落笔!但这天舟虽是龟身,主要神通却在空间大道,似这般能够在破碎空间中随意穿渡,又有因果神通的奇物,在宇宙万界之中其实也是罕见。若非命祖吩咐,黄衣修士根本舍不得离开,他来到琅嬛周天以后,最大心愿,便是能得到一滴天舟血脉,又或是见识一番天舟发威的景象。此时心头猛然一动,突地想到,“我持的是空间大道,空间道祖和时之道祖相比,一向是神秘异常,甚至都无人知晓他是何时合道的,难道主君除了命运大道以外,已是暗中合了第二道,只等时机合适,便要证道离去?”

他念头转动,尽在命祖掌控之下,却是连一丝都透不出外头来,命祖微微一笑,却也并不解释,只是在他额上点了一点,道,“我已遮掩了你的气息,且回去吧,命中注定,你要在琅嬛周天待到最后一刻。”

黄衣修士微微一怔,却也知晓命祖金口玉言,此言一出,便已决定了他的命运,倒也并无抵触之意,哪怕是周天大劫时,宇宙虚空危险至极,但仿佛在那处逗留也是他心中所愿一般,只有得偿所愿的欣喜,一个稽首,便是转身返回,心中忖道,“朱羽子施展神通,凝固琅嬛周天的时间,只怕我赶了这个来回,他们周天内的时间,尚未过了一天呢!也不知灵山之围最终会是如何了局。倘若涅盘道基再立,那原本就在虚数中的涅盘道祖,岂不是大喜过望?她原本困于虚数,便是因为从未干涉过本方宇宙的实数,没个落脚处,如今道基一立,按说可以随时返生,那到时候琅嬛周天算是谁的?这般虎口夺食的布局,洞阳道祖也决不能容忍,时祖倒是要和洞阳联手了,只要洞阳略微放开权柄,时祖便可施展神通凝固时间,让那恒泽玉露永远滴不下去,但洞阳也要承受琅嬛周天被时祖渗透的后果。而若是时祖放开锁链,洞阳便可运使权柄,让恒泽玉露和灵山永远无法交互,那吃亏的就是时祖了,如今只看两个道祖谁先让步。”

他一边折叠空间,一边想道,“总不会这两人斗气之余,谁也不肯先让步,又让阮真人办成了罢?这样火中取栗、两面平衡两面取巧的活儿,她倒是出色当行,但两名道祖吃了一个又一个小亏,这一次总不会再上当了罢。阮真人显然已成了涅盘化身,到底是横跨两个宇宙的老狐狸,涅盘道祖手段真是出色当行。”

想到此处,耳边突地响起一声柔媚轻笑,有人轻声道,“又老又狐,你这个人说话真不客气。”

黄衣修士悚然而惊,他此时正在折叠空间之内穿梭,休说实数,便连虚数之中怕也没几个人能碰触得到他。但神念撒开,却是一无所获,仿佛是有一物在神念之外暗暗跟随,其维度却非此时的他能够观望得到。他深知此人正在借助他往琅嬛周天赶去,心下不免大为提防,但因未见命祖提醒,又觉命祖突然将他叫到洞阳道域之外,此举颇为引人深思,或许便是要避开耳目,让他将此人摆渡到琅嬛周天左近也未可知,当下也不敢多加猜测,只是加了几分法力,将空间折叠得更是精巧,如此不过数日功夫,便又回到琅嬛周天之外,果然远远望去,天中局势并未大变,黄衣修士暗道一声果然,知道朱羽子还在延缓周天内的时间,便落到道韵屏障之外,往内观照而去,同时分出一缕神念,汇入天外众真的交流之中。

才刚定睛看个分明,黄衣修士便是大为愕然,脱口而出道,“怎是如此,这玉露,她竟滴落下去了?”

果然,天幕之下,那灵山之巅,立着一名白衣少女,巧笑倩兮,手中净瓶翻覆,一泓闪着银光的灵炁水珠,刚刚流出瓶口,在太一君主、洞阳道祖两大道韵的拦阻之下,恒泽玉露依旧落下空中,就要滴入灵山峰头!

第428章 火中取栗

且不提这黄衣修士心中是如何惊涛骇浪,且说周天之内,灵山方现,阮慈便可感觉到四周气氛骤然收紧,不独朱羽子出手延缓时间流速,便连洞阳道祖那遍布琅嬛周天的道韵中,也传出极度不悦之意,其或能容忍周天中有一些统御之外,立场又暧昧的势力存在,但若是涅盘道基再立,旧主重归,琅嬛周天便等如有一半落到了涅盘道祖手中。如此亏损,是洞阳道祖也无法接受的,而他身为琅嬛御主这些年来,竟真不知还有这么一座灵山存在,也不免又惊又怒,方才自觉对琅嬛周天还有许多掌控不到的地方。

这宇宙中任何一样事情,倘若有两个道祖同时反对,那就基本是干不成的,尤其还是这两名权柄极大的道祖,而重立道基,仅仅只对涅盘道祖有利,便是情祖也不会襄助阮慈,阮慈也早预见到了这般境况,并不慌忙,先传出一缕神念,轻触洞阳道韵,二人刹那间便仿若倾谈许久一般,洞阳道祖虽然法体依旧被困于道域中央,但已是对阮慈在此间的谋划了如指掌,微微一怔,片刻后便传出些许无奈情念,却又也有几分幸灾乐祸,只见四周灵炁之中,那朵朵带上杀伐之气的香花道韵,转为悠然,仿佛受到什么无形指引一般,一朵朵飞向还在半空中的灵山底部,在其上密密实实,来回织就了一张道韵厚毯。

这道韵厚毯,便是交通大道的权柄所在,若是其永远如此厚实,那么哪怕灵山和中央洲陆已然链接在了一起,又得恒泽玉露浇灌,却也无法生长在一处。不过,万事万物都自有规律,交通大道的权柄便是促进万物交通,虽然可以仰仗修为反其道而行之,但道基欲与玉池重新结合联通,却是天经地义,大道之中蕴含的至理。既然涅盘道祖已经回返虚数之中,恒泽玉露又可重新点化生机,那么洞阳道祖便是施展手段,只怕也拦阻不了多久,双方迟早都会长到一处。

只是洞阳道祖虽知如此,却也并未进一步处置,只是如此隔绝通融,道韵香花中的道祖意志便悄然褪去,其又回归了悠游自在,随意飘落的模样。而灵山下落之势,虽然依旧被朱羽子减缓,但四周空际,道韵隐现,诸般洞天亦是展露法相,向她虎视眈眈,纵然时间大道可延缓流速,但琅嬛周天中百家争鸣,亦有不少洞天,其修持的大道权柄可以绕过时间法则,从虚数中对朱羽子出手!

诸洞天窥伺在侧,朱羽子寡不敌众,若不能请到太一君主出手,她最多也只能再阻挡几分。但太一君主却又被阻拦在琅嬛周天之外,只能通过门人弟子辗转出面,洞阳道祖竟未放松束缚,令他也落于被动。此时或者只能付出极大代价,献祭世宗,强行召唤他降临,或者太一君主便只能设法通过时间川流,回到上古毁去灵山,但时间川流经过虚数,而琅嬛虚数此时正处于极大风暴之中,便连道祖只怕也不敢轻易涉足。

因虚数凶险,那些洞天一时也不便出手,朱羽子暂且还是无恙,但她一人也无法将琅嬛周天的时间凝固,众人的动作虽然变慢,但却也不可阻挡,眼看阮慈已是飘然起身,飞向灵山峰头,动作虽慢,但却也是飘然欲仙,缓缓前行,无有丝毫犹豫,朱羽子面上闪过一丝决绝,反手亮出一枚仙鹤长针,正要刺入头顶百会穴,阮慈垂头望去,唇角微微翘起,在如此极慢的时序之中,更显得其姿容胜仙、丰神如玉,此时便连眸中狡狯,都是纤毫毕现,她身姿之中,忽地飞出一缕神念,落往朱羽子身侧。神念几乎不受时序控制,刹那间便落入朱羽子思绪之中。

朱羽子面上先是一惊,片刻后又现出深思之色,几乎是有些无奈似的,往上看了阮慈一眼,她身侧那小和尚僧秀则是乍惊乍喜,朱羽子在全神贯注地运使道法,无法分心,僧秀忙取出线香,在一旁焚香祷告,片刻之后,线香烟雾缭绕之中,隐隐亦传出一抹神念,落入朱羽子囟门之内,此为太一君主因果之存,太一宫方才开门立户,没有太多弟子,这线香的力量也就只够他传递来一抹神念,更多的神通,尚且无能为力。

不过,此时这缕神念,也足够做主了,‘朱羽子’不无幽怨地望了阮慈一眼,虽然还是朱羽子的面貌,但已公然是太一君主神韵,她将手一扬,四周空域之中,时序骤然恢复正常,阮慈唇边笑意逐渐加深,飘然若仙,落于峰顶,取出净瓶,素手一翻,恒泽玉露往下落去,在空中洒出银辉,无有任何阻挡,便落于峰头,刹那间此处祥光大放,万千彩光往外激射,阮慈微笑道,“复生罢,回来罢,我的心愿,便是如此,玉露呀,为我实现罢。”

凡是得到恒泽玉露,浇灌灵山,便可得到无数宝材,这是因为恒泽玉露本就是涅盘灵炁,以灵炁浇灌道基,略可恢复其一二威能,在内景天地之中,修士本就无所不能,不管许什么愿望,只要不超出周天,都可以为其实现。直到千年后,这滴虚幻灵炁的余韵消散,本源再度回归恒泽天,方才重新开始下一个循环。而此时的恒泽玉露,是真正从宝云海中取出的涅盘残余,湖心岛亦恢复完满,涅盘道祖也回到虚数之中,正借助东风,往周天回返,此时这玉露浇灌滴落在灵山之上是,随阮慈细语之声,彩光将琅嬛周天上下,照耀得无限透彻,光芒竟似乎化作利剑,刺向原处那玲珑如玉的庞大星辰,随后方才纷纷往灵山空缺之处补益而去,更是往下寻找地根,织就灵脉,要将道基重新和内景天地完全结合起来。只是这光芒仓促间并无法炼化洞阳道祖留下的道韵厚毯,而朱羽子亦是化为仙鹤原型,身后羽翼大展,投出万千灵羽,将太一宫重重包裹起来,仿若成为一个支点,顶住了灵山重压,使其不能完全落下。

两大道祖互相制约,又彼此配合,到底是阻挡住了灵山合一之势!但亦是付出沉重代价,众人都能感受到四方天地之中,不论是洞阳道韵香花,还是无所不在的时间之力,似乎都淡薄了几分,洞阳道祖对琅嬛周天的掌控,又松脱了一分,而太一君主付出的更多,他在琅嬛周天中的大道权柄,几乎全都凝固在了太一宫之上,作为灵山支点,而在洞阳道域之中残余的力量,更是全都集中去了道域中心压制洞阳本体的禁制之中,不论是太一君主,还是其门下修士,只怕从此在琅嬛周天中,都是再难干扰时序,施展神通!

所有琅嬛修士,无不感到周身异常轻松,仿佛长久以来捆缚自己的诸多锁链之中,有一条已然松脱委地,还有一条也松弛了不少。气机感应之下,洲陆之中,灵光连闪,这一刻竟有许多修士寻到契机,踏破瓶颈,欲要晋升境界,在大劫来临以前,再上一层楼!

第429章 缓缓而归

天下岂有无道之处乎?三千大道,遍布虚空宇宙万事万物之中,道韵之争,永远没有止息,虚空宇宙也就永远都没有无道不法之地,此时琅嬛周天之中,交通大道、时间大道转为低弱,自有大道应运而起,占据他们在气势场中留下的空缺。倘若完全无有大道填满,那么便会有虚数力量渗透,譬如天魔,便是这般侵入诸多无主大天,引来浩劫。

此时琅嬛周天之中,因涅盘道祖内景天地之中,玉池与湖心岛都已恢复旧观,道基也重新焕发生机,虽然在回归灵脉之时,被两大道祖联手拦阻,但涅盘大道亦是蓬勃奋发而起,占去了许多空余,阮慈的太初大道,也毫不客气地将剩余的空地抢占,至此在琅嬛周天之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可以和其余道祖真正博弈。而此时琅嬛修士纷纷感应机缘、踏破瓶颈,其实亦是洲陆合一,大道变动的体现。洞阳、太一二人的传承在琅嬛周天内都并不显赫,此前虽占据大势,但并无弟子可以应运晋升,而此时涅盘大道上扬之后,周天之中凤凰遗族均得恩泽,还有许多元婴修士,修持的都是那等被这两大道韵压制的大道,如今自然也有一奋起之势,迎来了自己的机缘。

阮慈在恒泽灵山之巅盘膝而坐,此时对周天大势,已是了如指掌,知晓了其中深处的道理,举目望去,见上清门处气势冲霄,也不免微微点头一笑。上清门王谢二家,均是旧日宇宙传承而来的凤凰遗族血脉,此次自然得到不少好处。再有太微门、青灵门等,也都分润到了不少冲天之势,究竟琅嬛周天亘古以来,便是桀骜不驯,便是洞阳道祖占据了周天,因大道本质之故,他既然封闭了本方周天,那么宝芝行这样以经商为主的门派,便很难发展起来,毕竟无有和外界的交流,商行势力终是有其极限,各家宗门,并未受到太多打压,因此方才有了如今周天之中,百家争鸣,处处开花结果的盛况。

此局告一段落,琅嬛周天往大玉周天发去的那凌厉一箭会造成怎样的结果,还要到天外观照,才能知道详情,但阮慈如今可是不敢踏出天外一步,便连化身都不肯放出,毕竟周天之外,还是洞阳道域,自己这一招算计了太一君主,倒也罢了,其在洞阳道域中已无余力,但得罪了洞阳道祖,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如今看来,是自己和涅盘道祖得了最大的好处,但这种局势,危若累卵,随时可能翻覆,到时阮慈要承受的报复有多猛烈,便要看洞阳道祖的心胸了。

她甫一回归,成就洞天之余,便又迎来了这连番变故,直到此刻,方才渐得安宁,心下也觉有些疲累,见四方风起云涌,诸般洞天都在看顾洲陆弟子,只有王真人站在远处等候,却依旧是真身在此,便对他伸出手去,王真人微微摇头,却仍是现身在她身侧,伸手要将阮慈拉起身来,却被她拉在身侧,二人并坐着灵山巅峰,阮慈问道,“你这遗族怎么没收到什么好处?”

王真人淡然道,“洞天真人,早已洗练骨血,唯有存身之道,法体越是无关紧要,便也越难分润血脉而来的好处。”

这其实也并非什么坏事,洞天真人,修为越高,距离合道也就越是接近,若是突飞猛进,很可能要被迫合道,对大多数洞天来说,这都相当于迎来自身的陨落。王真人合道的机缘,应当在琅嬛周天这一次大劫之后了,阮慈点头道,“我们紫虚天一脉,所得最多的应当便是凤羽。她收了凤阜河中的凤凰遗血,借此炼就元婴,和遗族的关系也最紧密,只是……”

她未能说完,心头亦有少许愧疚,王真人心领神会,低声道,“你是担心那随了乘云子而来的人么?”

那黄衣修士道号正是乘云子,其在琅嬛周天内游历时,都是在各处挂过号的,而天外修士的来去,也瞒不过瞿昙越的神念,乘云子去而复返,不免引来他的注意,当时琅嬛洞天,神念都和灵云链接,只需要一个念头,莫神爱便自然飞入甬道,借机往外观照。阮慈也分出一缕心思,仔细看了乘云子几眼。

乘云子真身虽然清清白白,但虚数中各个维度,却多有可以凭借之处,他自己是懵然无知,没有什么线索,莫神爱也没看出所以然来,阮慈却是隐约有些因果感应,猜到涅盘道祖感应到自身道基复原的机缘已至,便在虚数中借机依凭,回返琅嬛。但此时琅嬛虚数之中,风暴方兴未艾,由黄掌柜和闵、华二人掀起的风波,还远远未到停歇之时,甚至可能会席卷宇宙虚数,虚数不好落脚,更难入内,或者便会凭借如今这兴盛之机,在这些修士沟通大道,晋升之时,在实数之中为自己找个宿主寄身。

若是如此,最好的人选自然是阮慈,不过对阮慈出手,无异于挑起大战,连白剑尚且不敢同时杠上几名道祖,更别说还在虚数之中的涅盘了。退而求其次,传承了凤凰血脉的秦凤羽,或者便会是涅盘道祖的选择,而阮慈也不便出手,一来这是秦凤羽自身道途,危险和机遇一体两面,阮慈若是插手,或可保得秦凤羽性命,但她在大道上将不会再有丝毫进步,二来阮慈自己多番借光,欠下涅盘道祖不小人情,重炼道基,也只是为了限制洞阳和太一在琅嬛周天的权柄,可谓是将涅盘道祖利用到了极致,此时也实在不好再去夺她的立足地。因此虽然心下不快,却也不好出手,只能略对王真人倾吐一二。被王真人道破心思,也不答话,侧身抱着他,将面孔迈入衣衫之中,只不说话。

王真人略略抚过她的肩背,道,“已是洞天高修,未来道祖,却还如此孩气。”

又道,“你也多虑了,一来道途波澜,只在自身执掌之中,凤羽若不愿应对这般情形,当日便合该陨落在凤阜河中。天地逆旅,个人有个人的始终,身为师长,哪能肩负所有人的道途,有时全其所求,比延其性命,更见恩义。”

见阮慈依旧不肯抬头,又道,“再者你的性子,她也很是清楚,哪怕是防你记恨,必然也会留有余地,多半是不会取了凤羽性命的。”

阮慈明知王真人第一句话说得也对,但仍是听了第二句方才开颜,抬头喜滋滋笑道,“是了,说不准这对凤羽来说,还是天大的机缘呢!”

见王真人凝望着她,但笑不语,便扯着王真人的袖子,连珠炮似的嚷着问道,“对不对嘛,对不对嘛,快说,对不对嘛!”

王真人吃不住闹,摇头道,“你说得自然都对!”

他明明说的是反话,阮慈却也当做是好话来听了,笑眯眯地举起双手,笑道,“我心里疲累得很,一步也不愿走了,我要你抱我。”

王真人对她,素来是没什么好话,行动却依纵得很,起身先飞了一段路,看似不搭理阮慈,不知怎么,阮慈身边灵炁暗涌,又将她拥了起来,簇往王真人身侧,阮慈偏不肯和他牵手而行,半途改了方向,跃往王真人背上,王真人便也由得她了。

阮慈这话,倒也并不虚假,自她被带到青华万物天,便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波澜起伏,太多大事,太多绸缪,几乎令她灵台生尘,此时虽然立起涅盘道基,暂得少许自由,但也知道诸位道祖绝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周天仍在局中,一切远未解脱,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唯有在王真人背上,受着他纵宠,方才得到一丝少女般的欢欣,心下欢喜宁静,侧首歇息了半日,方才柔声问道,“恩师,你说我的洞天,起个什么名儿好呢?和周天的连接点,便选在紫虚天一侧,你说好么?”

王真人微微失笑,却也不急着施展空间神通,回返山门,而是负着阮慈,拔空而起,在那道韵乱流中缓缓前行,轻声细语,和她一路商议了起来。

第430章 洞天初成

洞天初立,百事俱需阮慈决策,其中命名只是开始而已,不过亦是十分紧要,修士洞天命名,可以叙功也可以言志,如王真人紫虚洞照天,紫虚为云霞映日,代指苍穹天际,隐隐已藏了他所修持的天星大道,所谓云霞映日,这大日不也是天星的一种么?洞照则是洞悉烛照之意,也是暗伏其本身志向,要洞照宇宙万物,将其安排进自己编织的命运之中。

若是对王真人毫无了解,乍听其名,倒还无从推测,但凡是和王真人打过交道的洞天,便都可以从洞天之名中推测出王真人所持的大道,以及很可能更加亲近的第二大道,同样都是修持天星大道的修士,很可能另一洞天便更侧重于天星感应、攻伐杀戮一侧的感悟,双方的道途只有一段相合,往深了走去,终点便不相同。因此洞天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隐秘,也无有所谓藏拙一说,上法洞天,倘若连自身修持的大道,所择选的方向都不敢公诸人前,这般气魄窄小之辈,终究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自然了,修士何其之多,三千大道比起来也是有限,修士选择言志,则更容易被卷入道争之中。也有些修士起名便更加隐晦,如林掌门的妙法无上天,楚真人的金枰玉真天,便多数只是描述将来合道后的某一景象,或是自身的一件法宝,比起王真人的紫虚洞照天要低调许多。这里头有不少讲究,都是阮慈洞天之后,方才知晓的,这也不过是洞天间的一些小讲究,于大局并无干碍。

倒是阮慈这里,在众道祖之间周旋,她点化的本命洞天又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和琅嬛洲陆连成一片,乃是如今洲陆格局中不可轻离的一部分,这洞天在洲陆上的展现虽然是虚影,但阮慈从此却也不可离开琅嬛周天太远,否则洲陆崩溃,引起一连串反应,对寻常修士来说乃是大劫,便连洲陆之上,涅盘、洞阳、太一君主三方道韵所成之局,也会因此瓦解,届时会有什么后续发展,实在便连道祖自身都难以推测。

也是因这洞天地位如此重要,其名亦惹来各方关注,王真人行路时嘱咐阮慈道,“你不可任性,勿要随意起名,自然也最好不要展露任何偏向。”

阮慈笑道,“我自然知晓,此天便言我自身志向,名为太初自在天,待到我合道之后,自开一方周天,再好好起个促狭的名字,譬如胜遇可恼天等等。”

王真人头也不回,却有一股灵炁如小石子一般,在阮慈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阮慈窃笑起来,双臂收束,将他环得更紧了一些,突又憧憬道,“待这一切了结之后,你我二人再无凡务,便将修行也暂且放下,只将一切感应集于本体自身,悠游宇宙,该有多么自在逍遥呢?”

在她憧憬之中,并无对道韵境界的追求,所向往的而是那无所牵挂,任意而为的心境。王真人道,“会有这一日的,到时宇宙实数,恐怕已不足你我观览,而是要去各维度之中,瞧瞧那万千维度内宇宙的映射,又是多么的瑰丽无穷。”

他这说法,倒是暗合了修士从元婴到洞天的转换,此时阮慈法体,已经只是本命洞天在实数中的映射而已,便是被完全毁损,也可再下一瞬间再拟化出来,于己身根本来说,只是消耗了些许气运因果,她那太初自在天,留在洲陆之上的也只是虚影,本体其实在周天之外,承受着太初大道的压力,却也因此有了相应权柄,可以干涉部分大道运转。

权柄一生,神通自来,识海之中,无形间亦是悟出了无数法门,不再像是从前那般,还需要奋勇心力,才能干涉情念、炼化道韵,此时这一切仿佛都成为本能,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神通。而洞天在虚数维度之中,亦有投影,便等如是为阮慈建筑起了前往无穷维度的通道,如此时她要再前往虚数,便不用斩破虚实屏障那样极端了,也可以从洞天在虚数中的投影出发,若她对其余大道还有造诣,也可再细一些,前往不同维度,如气运、因果维度,各大洞天都有参悟,便可在这一层维度和其余洞天博弈。

到了洞天境界,法力已全然不在话下,任意洞天,法力都是无穷无尽,洞天征伐,着力点已在实数之外的其余维度,而在这一境界之中,还有能力作用到其余维度的法宝,已是极为珍惜,为何中央洲陆擎天三柱,从亘古到此都能稳住名号,便是因为其各自供奉了能够作用于许多维度的洞天至宝,天地六合灯可以照彻天上天下,三万六千维度,上清门除了东华剑之外,还有风波平、风波起,而青灵门的落运玄玄鞭,虽然作用维度并不广泛,只在福运、气运等几个维度,但大多修士都没有手段抗衡。像是东华剑这般,修复之后几乎可以触及所有维度的大道至宝,为何能引起宇宙各方争夺,也就无需赘述了。

也是因此,洞天修持,亦不会堆叠法力,各有各的路数,多数来说,甫一入洞天,都要有数百年闭关不出,这是为了适应晋升洞天后自然带来的多维视角,好似王真人曾对阮慈阐述的那般,洞天观照世间时,所见的往往是许多可能的集合,又或者是这一物在各种维度内的映射,这种整体视角的变迁,便是元婴修士也难以招架,需要闭关摸索这一阶段的诸多神通,免得己身无法适应,长久不用,便真正遗忘了这些感悟,要再修回来便是千难万难了。

至于晋升之后,内景天地的变迁,反而都是细节了。待到习惯了这种视角,将种种手段都融会贯通以后,方才真正能重新修持道途,但也不再着力于法力,许多洞天此时都会将自身于各个维度中的投影逐一掌握,更试着参悟观览更多投影,譬如一个圆球,被万千棱镜映射,各有倒影,而修士自身的意识所浸入到的投影,便等于是多了一处往这一维度的门扉,门扉开得越多,神通也就越发广大,但相应的能通过门扉造访的客人也就越多,其中各有利弊,只看众修士自身的喜好了。

在这一阶段之后,修士方才会探索大道,炼化更多道韵,亦是参与到宇宙中无所不在的激烈道争中去,从这一刻起,其便走上了一条不合道即为道奴的不归路,所有洞天,都在这条路上,只看是哪个阶段而已。对低辈修士来说,洞天高修手段通玄,乃是高高在上,令人仰视向往的存在,但修士间彼此观照,却都只是所谓‘行道百里半九十’,刚刚迈过了这第九十里,举步维艰,往前行去,或许马上就要倒毙在地,命在旦夕的求道人。

以阮慈之能,未晋升以前,便多次在幻境中承担过洞天真人的神念重担,更是连道祖心境都不乏体悟,此次晋升之后,倒不似其余洞天那般战战兢兢,已是自然适应洞天视界,更可轻而易举地将其驾驭纯熟,一步便跨越了‘看山不是山’的境界,重回‘看山还是山’,至于太初自在天在各大维度中的映射,更是早已颇有接触,此时意识浸入的,除了气运、因果之外,便有涅盘、极恶、生、毁灭、时间等多重维度,只待她回山后好生排布,不过此亦不急于一时,她一向是随心所欲,此时思念王真人,便要和他多呆一会儿,王真人亦是不疾不徐,二人在中央洲陆上空浪游了数月之久,方才回到紫精山中,此时山门中早已举办过洞天大典,庆贺阮慈晋升,那些无关紧要的门内门外势力,也都被虎仆、王月仙二人应酬完了,只有真正关系亲近的友朋,还在紫虚天中驻跸,等着和阮慈一会。

如此清净,也正合阮慈心意,她牵着王真人的手,望着天录急急忙忙地从紫虚天中运出她的梯己之物,还有阮容、姜幼文等友朋羽翼化身,都从紫虚天中飞出,在远处相候,却还不舍得和王真人分离,不由紧紧抱着王真人的胳膊,撒娇道,“这次搬家,虽然只是隔邻,心中却好舍不得,便换我来招待恩师,带你去我洞天之中瞧瞧可好?”

王真人不置可否,望了众人一眼,道,“你不怕露怯便行了。”

原来洞天之中,也需要修士铺排打理,更需要一段时间养育灵机,阮慈要请王真人入内,自也不会冷落了阮容等人,这些修士都是惯进师长洞天,长期留驻修行的,见惯了世面,倘若阮慈洞天中陆地狭小,亭台稀疏,还是元婴修士格局,便难免要跌些面子。阮慈闻言,嫣然一笑,扯着他往前行去,道,“你进来瞧瞧,便知道我会不会露怯了。”

当下分神往友朋处招呼了一声,随手一指,在紫虚天山门外数千丈处,点化出一道灵光涟漪如水的洞天入口,便拉着王真人一道,往其中钻了进去。

第431章 各得机缘

和原本的内景天地不同,一俟修士晋升洞天,内景天地演化为本命洞天之后,其大小便有成千上万倍的增长,且真正道基所在,也不似元婴修士等的内景天地一般,只能在玉池中央立起高台,可以用无数手段遮掩藏匿,这也是因为洞天中难免有人出出入入,不似从前一般,只有僚属才会被纳入内景天地,如今或有客到,或有附属部族入内修持,倘若格局太过死板,于征伐中也多了一丝顾虑。待到合道之后,周天中是否展露道基,便随道祖自身心意了,已是到了道祖这个阶位,若是被外人潜入到大道周天之中,还无有一丝察觉,那么道基在哪,其实也无关紧要。

不过若是方才成就洞天,内景天地虽然扩张了若干倍,但除却晋升时,驾驭境界之外,神念尚有余暇采掘灵炁,扩张成形的洲陆之外,其余部分仍是从虚无中慢慢编织地火水风几大元素,织就陆地,因此洞天也是慢慢扩张,初始时区域尚小,以众修士的神念,或是感应之间,便可探到尽头。那么不论这洲陆部分多么华美,便仍算是露怯,也显示出自身神念的大概水平。多数洞天在这个阶段,都不会轻易邀人入内做客,阮慈落落大方,余者也便从善如流,姜幼文一步踏入,先是左顾右盼,后又啧啧称奇,道,“到底是未来道祖,处处都和我们不同。”

莫神爱和他站得颇远,似是要表达自己和姜幼文本就十分不睦,只是因为阮慈之故,才勉强凑在一起,她看了一番,笑道,“你取巧了,借用虚影映射此间,这里是南鄞州的模样,你不嫌晦气么?”

阮慈笑道,“南鄞州陆沉时已非这个样子,洲陆复原之后,便恢复上古旧观,没什么好忌讳的。况且此时虚实之间若是差异过大,也会危害洲陆稳定,不是我取巧,不得不为耳。”

其实除了莫神爱之外,其余人连这里和洲陆虚影一模一样都看不太出来,此时听了二女对谈,方才知道底里,阮容笑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这里和……和那位差得也太多了,他那洞天,要窄小了许多。”

她大约是此中唯一一个见过初生洞天的元婴修士,所见的自然是柳寄子,阮慈笑道,“怎么不见他呢?”

她刚回琅嬛,便和王真人一起又办了这么一件大事,无暇他顾,并不知柳寄子如今处境,此时便对众人道,“这里因借了虚影衍生,到底是一方洲陆广阔,其中因果气运又是多年未有人前来摘取,颇孕育了一些物华天宝之地,在洞天之中,亦是有所体现,不过这些如今对我也是无用,你们且自行浏览,挑到哪里,此后便做你们的洞府罢。”

从南鄞州陆沉算起,距今也有数千年了,若是恢复上古,那更是无数年来的积攒都在其中,这些元婴修士固然也得到宗门倾力培育,但机缘谁也不会嫌多,更何况其中或还有些上古隐秘,因此众人都颇为兴奋,姜幼文最是刁钻,此时突然飞到莫神爱身边,炯炯望着她道,“你若不为我挑一处好地儿,我便紧紧跟着你,你瞧上了哪里,我都先占了去。”

莫神爱一身修为,多在一双眼上,攻伐手段无法和姜幼文相比,闻言大为生气,立时对苏景行道,“小苏,你和沈七联手,先打这个泼皮青头一顿,打得我开心了,我便给你们挑一处最适合做双修洞府的所在。”

姜幼文顿时也动了火气,也开出价来,四人做了个局便开始博弈,李平彦在一旁似欲调停,却又不知如何下手,这边齐月婴、秦凤羽以及迟芃芃三人,却见天录站在远处冲她们晃脑袋,便悄无声息随它而去,莫神爱神目虽然灵验,但天录乃是阮慈爱宠,自然也知道不少私淑宝地,可以供她们挑选。

阮慈和阮容携手并立,望着远处的热闹,不由相视一笑,王真人一声儿不言语,身形逐渐淡去,阮慈见阮容侧顾,便道,“别管他,天录溜号,他又是爱操心的性子,便代我去铺排那些宝库、洞府了。”

阮容其实是担心王真人不悦,听了阮慈解释,知晓王真人对阮慈的宠纵,甚至略嫌过分,方才释然,阮慈又携着阮容的手臂,笑道,“容姐,虽然我这处的洞府你多数也用不上,但我还是为你留了一处,不用你拣选,若你和柳寄子有了口角,便尽管过来我这里,我帮你骂他。”

阮容自是不必来她这里寻找机缘,她是洞天道侣,还是情祖应身,柳寄子和她是性命交修,二人道途纠缠,远胜一般道侣,她连林掌门的七星小筑都不必回的,但阮慈一番心意,仍是令她受用非常,微笑应下,道,“若非你晋升洞天,我如今也少回门内,本体都随他在天中游历,他要寻一处风水宝地,将洞天落地,到如今还没选中呢。”

柳寄子是在青华万物天成就洞天,但那处只是机缘所在,若说因果气运,联系并不强烈,而且青华万物天极为特殊,也不易建筑联系,他的洞天便并未和周天联系,这般久而久之,缺少和实数的交换,对洞天生机很是不利,除了阮容能借助道侣身份出入之外,其余人物都难以顺畅交换,柳寄子既然回来琅嬛周天,和周天链接也是迟早的事。阮慈还以为如今洞阳道韵已无余力,柳寄子或会遁出琅嬛周天,带阮慈离开洞阳道域。见阮容这样说,便知道他主意尚未更改。也是微微点头,道,“他是心高之人,自然要从容挑选。”

又问道,“谦哥呢?他去了何处,忘忧寺还是燕山呢?我这里也给他留着地方呢。”

她回到周天之后,便将阮谦带去金殿,此后二人便已分开,不过阮谦受了重伤,修为也在金丹期,这次聚会无论如何都是赶不及的。阮容道,“谦哥如今正在燕山修行,魔主本有意收他为徒,被谦哥婉拒,却依旧十分看重他,还授了他两卷天魔令功法,在燕山地位不低,只不知魔主是何用意了。”

阮慈道,“魔主自然对极恶大道也有浓厚兴趣,这次琅嬛大劫,白剑若是露面,便要小心了。”

她并未提起燕山一脉可能是洞阳化身道统的怀疑,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此事不宜广为流传,否则反而会为洞阳道祖提供因果。听说阮谦在燕山有了栖身之处,感应中他似乎对此也很是满意,便知晓他到底有些傲性,不愿攀附姐妹二人,此时这去处正适合他。便微微点头,道,“这般也好,谦哥在燕山也不会少了机缘的,他离我甚远,血缘又近,各方势力想要落子,都会先去试探他,这便是他的机会所在了。”

阮容轻声道,“情祖已在我身上落子,柳寄子曾是洞阳化身,谦哥牵扯了白剑的因缘,你让各方道祖都来琅嬛周天取青华万物天的残片,眼看大劫将临,他们落子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她有些忧虑地望向远处那团团灵炁,姜幼文和莫神爱撕掳了半日,不知为何,忽又同仇敌忾起来,要和苏景行、沈七争抢那最好的洞府,此时一边拌嘴,一边相携而行,苏景行和沈七的遁光却是早去得远了。阮容道,“在此之前,我们不知能得几分进益,在大劫之中,可否起到助力呢。”

见阮慈一时不答,只是颇觉有趣地望着二人的遁光,又道,“他们俩也是有趣,吵吵闹闹,彼此厌恶,但两个化身却也是从天外甬道处同道来此,好像不结伴而行,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似的,如今多少人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们呢?”

阮慈也是会心一笑,这方才收回眼神,笑道,“若说成就洞天,只怕在大劫以前,已是无有机缘,如今两大周天本源都在收敛力量,做劫前最后的准备,不会再有足够成就洞天的气运起伏了。”

她这般定论,阮容也不诧异,而是颔首赞同,显然柳寄子也做这般想,她本体身在海外,化身却行动自如,这非得是和柳寄子神魂交融才有的神通,阮慈此时等于是和两个人交谈。她又道,“但不能成就洞天,便不会有用吗?未必如此,我们各有各的用处,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瞧周天变局,说是道祖谋算,但最终出剑之人,谢姐姐她不也只有元婴修为?”

她这般说来,似乎心中已有成算,阮容却是不会追问,只是神色略松,又听阮慈提到谢燕还,阮容呼吸也不禁一顿,片刻后方才缓缓道,“她……虽然狠辣,但气魄也的确令人佩服,只是如今被困在白剑道域之中,还能回得来吗?若是不能,此局开始有她,结尾却少了这么一个人,未免也有几分寂寞。”

阮慈点头道,“她应该快回来了!只是……”

“回来的她,还是她吗?”

二女不由又望向了洞天中没有一丝阴霾的青空,似是要透过这层青空,望见天外真实的道韵屏障。此局即将终了,谢燕还也该回来了,此时,她又在何方呢?

第432章 燕燕于飞

“阿琢,阿琢,你等等我呀!”

几名稚童在田埂上相互追逐,夕阳西下,其长上父辈也正三三两两从田中返回,吆喝着子息归家,其中几人还在说道,“今日又见仙师从天中飞过数次,想来是洲陆合一之后,四处勘探舆图,正是忙着呢。”

“应当是罢!听周仙师身边的小侍童说,这一轮地动已经到了尽头,再过数日,猎户们便可重新动身了,往日里不能通行的绿竹山,如今也可往里再走个十几里。”

“可是真的?”众人顿时一阵骚动,“绿竹山方圆五十里不都是龙潭虎穴,相传绿竹山背面,便是巨大竹林,名唤绿玉明堂,其中有无数凶猛异兽,还有一种黑白飞熊,最是残暴,听闻数百年前还闯到村里来掳掠,将粮库都吃得空了!”

此事广为流传,算是小村中最为凶险的遭遇了,所幸未曾伤到人命,那头黑白飞熊也被仙师们引走了。从此绿竹山便被村中视为禁地,不过那农户信誓旦旦地说道,“确实是如此,缘由十分复杂,我也记不太清了,只听得那侍童说起,言道此后我们洲陆上所有险境之外,都会设下针对凡人的禁制,倘若误入其中,最多便是迷迷糊糊地走到出发之处,不再会有性命之忧了,又说,如今能布置下这般禁制,也是因为洲陆合一,有了首脑之故。”

这其中有些言谈,对农户来说过于深奥,众人也是听得迷糊,半信半疑间,倒也欢喜起来,阿琢父亲抱起她道,“如今的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

也有人笑道,“你们瞧天边那大星,越来越近,怎么还说得上好!”

众人听到这话,都笑了出来,阿琢父亲说道,“天老爷,这大星,在我们村子还没建起来以前,就已是这般大了,都知道大星总有一日要落下来,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原来这大玉周天所化星辰,在天际中越来越大,引发的也只有修士和那一代凡人的惊惧,对于在其后诞生的凡人来说,这大星从他们出生时起便已有这样大小,实在是很自然的存在,且虽然也有末日大劫的传说,但祖宗十余代传承下来,也没见断绝血统,一切不还是犹如往常么?因此凡人反而对周天大劫丝毫都不畏惧,即便是了解全部真相,也根本不放在心上,自知这绝非他们需要操心的问题。不论是中央洲陆还是其余所在,凡人倒都是安居乐业,国度之间彼此的算计挣扎,也丝毫都不受影响,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对那头顶大星,众人也很是习惯了,此时的大玉周天已是胜过大日,在天边占了半边天幕,好在其玲珑如玉,可以反射日光,因此倒不至于遮挡光照,被遮挡的那半边田野,作物便不如受日光所照时的那样丰产,这处田地,很快还得了一种专有的词语,叫做大玉之阴。

两大周天将要相撞的未来,便是在这样的情景中慢慢渗透进了琅嬛仙凡心底,大玉周天的名讳也逐渐传扬了开来,对修士来说,这已是周天大劫将要开始的前奏,在实数灵炁交互以前,大玉周天已开始通过这种手段攻占琅嬛情念,至于大玉周天内部,因他们万众一心,无有他念之故,反而不会受到影响。琅嬛周天很难从虚数角度反过来入侵大玉居民的神魂情念,这是双方周天的生态决定,琅嬛周天虽吃了个闷亏,但却也是无可奈何。

对于凡人来说,却自然无有这般视野,自从洲陆合一至今,已有数十载,动荡总算渐渐平息下来,这些中央洲陆东部居民,位于深山之中,未曾见到那洲陆挪动的壮美景象,只是感受到了地气震动,心中自然也是震撼莫名,不过这数年来,细节虽有不便,总的说来,日子一天比一天要更兴旺,众人心情都是不错,此时扶老携幼,结伴而归,均对大玉周天熟视无睹,只有阿琢在父亲怀抱之中,还好奇地仰望天幕,对着那大玉周天所化的皎洁星辰,歪着头凝神看了好一会,忽而叫道,“爹爹,爹爹,大星里钻出了一只小虫子!”

幼子闲言,众人都不在意,她父亲抬头看了一眼,见那大玉周天依旧皎洁无暇,已是靠得这般接近了,却仍是看不见其上有任何瑕疵,仿佛也无洲陆,只是一枚通体洁白圆润的玉球而已,何来的小虫?

若非他们已经知道,这大玉周天乃是本方周天的死敌,如此完美无瑕的大星,少不得要生出喜爱亲近,甚至是膜拜的冲动。但琅嬛周天,不论仙凡都是桀骜不驯,别说大星了,便连祖宗也多数只是做个面子功夫,自不会崇拜此星,若有一二村民竟生出邪念,村中自有仙师驻跸,顷刻间便以雷霆手段处置,因此众人对这大玉周天,说不上畏惧,但也没有太多喜爱之情,平日里多不会太细看,阿琢之父听了女儿言语,方才定睛看了几眼,又拍了拍女儿屁股,笑斥道,“休胡说了,哪来的小虫子?”

阿琢嚷道,“真有一只,刚才很慢很慢地从那上头爬出来,然后忽然一下又飞得不见了!”

说到这里,她突觉眼中酸涩,好像那小黑虫是从大星之中钻了出来,直直地掉进阿琢眼睛里一般,阿琢禁不住又拿手去揉,旁人都笑道,“阿琢困了,说得什么胡话呢!”

她父亲深以为然,又拍了拍她的屁股,把她往上托了托,哄道,“睡一会,回家定叫你起来吃饭。”

阿琢不及回话,揉了几下眼睛,不觉便酣然睡去,她父母叫了几回,她都没醒,家人只以为她小孩贪睡,也不以为意,只为她留了饭菜罩在桌上,等她醒了自吃。

阿琢这一觉,却是足足睡到了月上九天时方才懵懂醒来,农户早眠,此时家人均已入睡,阿琢先去了茅房,回来见月色如水,和那大玉周天相互掩映,便仿佛天边有一大一小两个月亮一般,心中忽然一个机灵,想到了那小虫子。

说也奇怪,她平日里饭量不小,此时虽然缺了一餐,但却觉得浑身精力无穷,耳聪目明,无有任何饥饿,仿佛数年前父亲偶然得到一枚灵米,带回家中全家分食以后的感觉一般,阿琢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左右张望,一阵风起,忽见月色下自家的大水缸里波光粼粼,心中一动,便蹒跚走到水缸边。

她年纪幼小,水缸比她一人还高,若要搬个垫脚的凳子,一来凳子沉重,阿琢搬不动,二来可能也会惊醒家人。但今晚不知怎么,阿琢体内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轻轻一跃,便跳到了水缸边上,连水纹都没有惊动,她便跪在水缸边沿,努力瞪大眼睛,想看看自己眼中,是不是多了一只小虫子。

小虫子似乎没有,但阿琢望了片刻,便发觉水中自己眼仁深处,倒影的却好像不是自己的身形,而是一名成年女子,生得十分好看,穿着也华丽得远超阿琢形容,见阿琢定睛看着自己,便对她微微一笑,张口说道,“阿琢,我们又见面了。”

阿琢傻乎乎地道,“我认识你吗?”

那女子笑道,“你从前不叫这个名字,但我们已认识很久了。阿琢,你想起来了么?”

阿琢偏头想了许久,摇头道,“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姐姐,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呢?”

那女子婉然一笑,“我姓谢,我是一只燕子,在外飞了好久好久,阿琢,现下,到了我该回家的时间啦。”

第433章 夫人回山

时光荏苒,一转眼间,小阿琢也长成了大姑娘,这十年来,村里的生活越发兴旺,在她幼时震动频繁的洲陆,也逐渐安稳下来,而四周那些险地,也果然如村民所言,被加上了一层迷雾禁制,猎户樵夫,可以放心往外行去,不必再担心误入险境。因此,村里生活日益富足,人丁也逐渐繁茂,又开垦了不少荒山,化作良田,还引来仙师教授村民一些粗浅道法,可以使良田增产,鸟兽更易捕捉。

从仙师口中,众人逐渐得知,原来他们修持的都是人道功法,自古以来,便乐于教导凡人,使其传承薪火,在山野间逐渐筑城建国,也因此,这些人道宗门本身势力未必多大,但庇护的国度之中,民众却是多数安居乐业,虽也不免彼此征伐,但比那些动乱之地要好得多了。只是这一片区域,虽然并不在上清门九国之中,但距离紫精山也十分接近,被视为上清门掌顾之地,这些小宗哪敢贸然前来建功,而上清门弟子很少修持人道功法,因此这些人道仙师,对此处来说,十分陌生。直到如今周天大劫将临,各大宗门纷纷将麾下真正庇护的凡人国度迁往洞天之中,又将山门以大阵牢牢护持起来,呈现收缩之态,且上清门如今话事的更多是紫虚天一脉,其中最受宠的阮真人待凡人十分宽和,还记得这些散落在山野间的村落,因此这些人道弟子,方才有机会入内修筑自身功业。

这些仙人掌故,只有孩童是最爱听的,因他们还有拜入仙门的希望,这些人道仙师在此,除了教导凡人之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遇有良才,也会往四处推荐,或是收为自己弟子,这亦是人道功业的一部分。而成人多有自己的司职,对这些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阿琢素日里便听得最认真,此时问道,“为何从前不许,现在许了呢?”

那仙师笑道,“因从前各宗门之间,人心殊异,这羽翼之地,若是被旁人埋伏些手段,收拾起来也是麻烦,因此索性便不许众人来往,省事一些。如今那天地六合灯时时照彻,周天情念一统,再无阴暗瑕疵,不论内外,都难有潜入之机,此前的提防,便没了土壤,只是凡是应变之策,总是比局势要慢上几步,若是主事者心里未念着这些凡人和小宗,那或许便一直到大劫都不会变易。是阮真人心念慈悲,想到了此事,我们方才能入来呢。”

这些孩童哪知道阮真人是谁,听得也是似懂非懂,只是大人们深知生活不易,听了孩童学舌,心中都是感佩,每日起来多向上清门方向行礼,这才自去讨生活。唯有阿琢听了之后,倚在仙师身侧问道,“那些凡人国度都进了周天之中,商队还有用处吗?大劫是不是立刻就要来了?”

第二个问题还好,只要认真听了仙师话语,多数会有此疑问,第一个问题便可见阿琢是有些慧根的,仙师对她也一向颇为疼爱,笑道,“有用的,我知道你担心商队不来收取粮食毛皮,但其实便是进了洞天,那些国度也一样要往外贸易,商队依然是如常来往,你无需担心。”

又道,“至于大劫,你那些家人倒也无需担心这些,虽说将临,但一个错身便是数百年,若是你被上宗看中,收入门内,亲眷也可迁入洞天,那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只有你在外修持,需要忧虑这些呢。”

阿琢疑惑道,“我不能也跟着进去吗?你们为什么都在外头呢?”

那仙师来自小宗,宗内无有洞天修士,若是大劫降临,阿琢也能想到,他们至多比村里的凡人多活一段时日,或许便会陨落在洲陆震动之中,在她小时候,洲陆频繁大震,灵炁波动,每每都传闻又有什么什么修士陨落其中。可见她能接触到的仙师,其实也并不能抵挡大劫多久,阿琢便觉得很奇怪,为何这些修士不想着到洞天内躲避,却还在外头行走呢?

仙师笑道,“因为我们是修士啊,修士的命运,都在自己手中,入了洞天,便是不由自主啦。再者,倘若我们洲陆落败,便是入了洞天,或许也只是多活了数十数百年而已,这对凡人来说,是极其漫长的时间,可对我们修士来说,时间却早已不在我们的追求之中了。”

此言对阿琢来说,或许过于深奥,但却令她懵懂中忽起向往,并非向往长生,亦非向往能将自身命运握于手中的能耐,而是向往着仙师那淡然从容,仿佛将世间道理都已参透的智慧颖悟。她便问仙师道,“仙师,你能收我做弟子么?”

仙师笑道,“以你的资质,我若收了你,便是耽误你了。下个月上清门会有管事到此,虽说他们如今已不怎么收徒了,我还是先带你见一见他再说。若是不成,再荐往金波宗、平海宗去,若还不成,再想到我师叔那里,最后若都无缘分,那也还有我会收你的。”

阿琢懵懵懂懂,问道,“仙师,你对我为何这样好?”

仙师道,“这便是我们人道功法的修行了,不过这是否是对你好呢?将来或许你还会怨我呢,咱们周天此时是这般命运,若你为凡人,可过安稳一生,真灵投胎转世,下一世还能从头再来,你开灵启智做了修士,可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对阿琢来说,能修今生,何求来世?她挺起胸膛,竭力做出豪气的模样来,道,“要是我也做了仙人,一定要把我们周天的命运扭转,到时候,仙师便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仙师也被她逗笑了,便吩咐她回家将此事告知父母,让父母不要着急为她议亲事,因阿琢如今年已十三,在附近村落,这已是可以成亲生子的年纪。

阿琢回到家中,依言转述,父母自然欢喜无极,对阿琢更加另眼相看,原来她虽懂事得晚,到如今还是天真娇憨,但自小身轻体健,颇有不少神异之处,所有小法器,都是上手就会,符法也是一学就明,那些庄稼被阿琢偶一摆弄,收成便比别处更好。因此家里人早就认定了阿琢将有大造化,如今听闻喜讯,倒也在意料之中。这晚睡前,母亲亲自为她打了一盆水放在窗前月下,笑道,“你这对着水说话的毛病,从小到大便没有改过,原还担心你嫁人之后,外家觉得你古里怪气,若能拜入仙门,倒没人来管你这些了。”

阿琢只是笑,却不言语,她每晚睡前都要看看水盆中的自己,若非如此,心中便难得喜乐,连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今晚也是,望着水盆中自己那黑沉沉的瞳仁,心中满是欢喜,自言自语道,“上清门……上清门,上清门的管事是谁,他……会不会喜欢我呢?他会把我带回去吗?”

又过了数月,阿琢几乎已经忘了此事,这一日正在田埂边带着邻居弟妹们捉蜻蜓戏耍时,忽然有个村民从仙师住处走来,笑道,“阿琢,仙师那处来了客人,唤你过去。”

阿琢便在裤子上拍拍泥手,蹦蹦跳跳地走进仙师小院之中,只见仙师在院子里站着,身边还有一位清瘦老者,二人并未交谈,而仙师面上十分恭谨,仿佛还隐隐藏着一股惊讶,见到阿琢进来,便先叫道,“阿琢,快来见过图管事,这位可是掌门林真人手下的信人!”

阿琢哪听得懂这些,上前正要问好,只见那老者目中放出毫光,仿佛将她的身子变成一格一格,从上到下扫了过去,随后一股力量,突然把正要弯腰的阿琢托了起来,那老者反而对她弯腰行了一礼,道,“夫人,许久未见,可喜安康,老仆法图珠,前来迎候夫人回山!”

第434章 大劫开始

便在法图珠与阿琢相见的那一刻,上清门太初自在天中,阮慈本尊也是睁开双眼,望向洞天之外,并向紫虚天发出一道神念,言道,“门中似有异动,有一道隐晦气势正在崛起。”

她成就洞天之后,便不可再在其余洞天中长久驻留,赖着王真人悠游自在了一段时间,终究需要回返自己洞天中修行,不过洞天化身无穷无尽,倘若阮慈愿意,分出一部分神念,到紫虚天中久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们二人心心相印,有九霄同心佩相助,在上清门中,便是分处洞天之内,也和神魂交融一般,念头可以随时沟通,倒也就无此必要了。阮慈还是将神念收回,只留下几尊化身在外行走,了却因果尘缘,处置周天大小事务,其余还是在自身洞天中潜修。眼看大玉周天即将相撞,她晋升未久,还有极多极强的因果牵扯,对这大劫之局,也有自己的想法,其中诸多头绪需要理清,一时间倒也是无暇他顾了。

在她晋升之后,对周天大势的感应便不需通过天星宝图,昔日要以东华剑镇压、王真人和上清众真护持的气势,如今已是昂然奋发,如同勃然大物在上清门中兴起,因林掌门气势有缺,而王真人全力助她,阮慈在气势场中毫无疑义地占据了上清门之首的位置,统率上清众真,与其余洞天周旋博弈,因阮慈穿梭过去未来,对如今洲陆大势的影响,举世无出其右者,自然而然,她的气势虽然还不是周天中最强盛的一个,如燕山魔主、太微清善,都可压她一头,但却隐隐还是有了些许周天掌舵人的风采,其余修士或有神通气势一时比她更强的,但却都甘心为她驱策,并不愿在这等时候和阮慈争锋,让气势场中生出动乱,给大玉周天可乘之机。

也是因此,当上清门中林掌门气势有变时,阮慈第一个便能感觉得到,林掌门自身无有洞天支持,需要借助上清气运来承接他所持大道的道韵,因此虽然占据掌门之位,但多年来气势幽微,若非楚真人全力支持,以自身洞天气运供给,他是坐不稳掌门之位的,楚真人陨落之后,王真人和阮慈一脉已有大兴之势,门内徐真人、欧阳真人等辈,始终未等到合适的出手机会,阮慈便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先后成就元婴、洞天。

她元婴之后,便可执掌东华剑征伐,其余洞天都要大感棘手,门内局势因此稳定下来,其后又是连番大变,洞天博弈,一向是以千年万年为一局棋,阮慈崛起的速度又实在太快,徐真人等才刚落了一子,把徐少微嫁去燕山,阮慈这边就成就洞天了,自然压倒全场,因此上清门内并未有太多纷争。气势场也渐趋和谐,此时却是从场中原本一处幽暗低微之处传来上扬之意,阮慈直到此时才意识到那是林掌门妙法无上天所在,因此和林掌门气息厚厚相连,她一向习惯林掌门栖息在七星小筑处,难怪感到陌生了。

正是好奇时,王真人神念已是触到阮慈,二人虽然在各自周天之中,却也仿佛共处一室,耳鬓厮磨、气息交融,王真人道,“看来是清妙有所转机,她也要返生回来,应这最后一劫了。”

阮慈微微一怔,便想起自己在南鄞州所见的清妙夫人坠凡一幕,犹疑道,“她不是被白衣菩萨临死前反戈一击……”

说到这里,忽然也想明白了——连白衣尚且死而不僵,还在地脉中苟延残喘了那么多年,清妙夫人的威能更在她之上,怎会死得干干净净,必然还藏有转机,谢燕还离天而去,明面上便是为师母寻找疗伤宝药,如今清妙有了起色,难道这便是说……

阮慈对清妙夫人与林掌门并无偏见,但却也说不上多么亲近,若是谢燕还未被白剑捕获,此时倒也乐见又一洞天战力复原,但此时谢燕还回归,是否白剑也跟着回来,这却要仔细观照,以免对局势失了把控。当下便运起法力,对外仔细观照因果,片刻后微微笑道,“掌门倒是没什么提防,这个女孩子和我很像呢,都是一无所知的时候,便有了极大的机缘。”

掌门未做遮掩,以洞天之能,只需要一眼,便可将前因后果尽收眼底,王真人道,“原来清妙残余,并未藏在妙法无上天内,而是在上清门周边这些掌顾之地不断依凭夺舍,也可以算是投胎转世了,既然如此,妙法无上天内,藏的又是什么?”

清妙残余不肯入门下九国之地,想来是怕被其余洞天感应踪迹。其依凭凡人躯壳,应当是在造化生机诞生胎儿的那一刻入内,一般真灵要在胎儿诞化逐渐成形临盆以前,才受到吸引,投胎进去,清妙来得早了,自然便和胎儿结合,无有任何异常,这数千年来,或者便在上清门附近一次又一次地投胎,只是所化凡胎,均无法自悟来历,神智也是有限,懵懵懂懂,一辈子都不会和凡人一般。这便和王真人徒儿一样,残魂想要驻留世间,总是要做出一些让步和牺牲。不过清妙原身是洞天真人,想来又有林掌门暗中护持,因此不用往北幽洲走那一遭罢了。

阮慈观照之中,此时那名唤阿琢的小姑娘,尚且还不知自身来历,自以为法图珠所说夫人,乃是自幼在瞳孔倒影中所见的那位大姐姐。阮慈一眼望去,便知道她过去种种异处,也知晓谢燕还是从大玉周天‘滴落’入她眼瞳之中,一时不免好奇,问王真人道,“白剑渗透大玉周天,执掌了几分?你说,谢姐姐外出也有几分是为了取药,如今这药是已经送回清妙体内了么?还是依旧在天外本体手中,她便是要凭借这一点因果联系,将自身真灵渡回?”

王真人道,“她的谋算,倘若我全然知晓,那便不能成谋了。你我静观其变即可,不过她一向会挑选时机,既然此时着手从天外回返,可见……”

话尚未说完,二人只觉得天外灵炁一阵扰动,面色都是微变,不约而同,幻出法相,飞往天星宝图之上,金殿之中。

自从琅嬛洲陆一统之后,阮慈对琅嬛本源多了一丝干涉之能,至少洲陆中灵炁、神念来往要更加便利,金殿中也因此生出不少变化,此时大殿之中,亦有一处水镜,映照的天星景象,和低阶修士所见不同。这是瞿昙越在扶余国上方的空间甬道之外,所设的一个化身见到的景象,因此时神念往来无碍,故可随时映射在金殿之中。令众洞天也能观照天外大势。

此时随二人到来,金殿中蒲团上的人影越来越多,众人默不作声,都是凝神往水镜望去,只见水镜之外,虽然还是宇宙虚空,但不知为何,仿佛镜中多了一层薄纱,一丝异色一般,画面总有些微摇晃失真,不如之前平稳。众人心中,都生出了悟,青灵门臻元真人平静地道,“两大周天的灵炁已然开始相交,气运互相扰动,水镜映照的灵炁不再纯净。从虚数交融开始,数十年间,已进展到这一步,周天大劫,可以说已然开始!”

第435章 势均力敌

两大周天相撞,必然不会一开始便是实体洲陆之间你死我活的较量,洲陆相撞,便是最终有一个周天能生存下来,那也必然是惨胜,更大的可能,便是洲陆无法融合,最终彼此都极为残破,勉强分开,各自往偏离后的轨道飞行而去。之前数千年,琅嬛周天中云集了各方来客,这些洞天不乏见识广博之辈,如今琅嬛修士眼界已开,许多都从这些异域洞天口中听说了大天相撞的规律。

大天相撞,能走到实体洲陆相撞这一步的,便说明大天之间彼此是势均力敌,谁都奈何不了彼此,倘若有一方占据了明显优势,那么当双方的距离足够接近,气运已开始彼此扰动时,占优的大天修士,便会设法抽取弱势大天的因果气运,将彼方大天的本源削弱,汲取到自身之中,不断壮大自身大天,就像是两团水墨在不断旋转,其中一团在不断抽取另一团的墨汁,己身所占的空间也就不断扩大,最终将另一团水墨完全包裹,这在实数之中,便呈现为弱势大天失去了自己的地位,成为了强势大天的一处洞天小世界,从此迎来新的主人。而弱势大天的修士,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在最终的赢家中找到栖身之地,仍为这洞天小世界之主而已。

大天强弱对比明显的,是这般结局,而实力若是相当的,倘若彼此都有足够强力的修士,斟酌局势之后,或许会一道商请祈求道祖出手,将大天轨迹分开,代价或许便是大天从此便要并入道域之中,成为道祖治下的一方天地——在道域之中,若非道祖意志,几乎不会发生大天相撞的事故,这等事故还是在宇宙荒野星域之中较为常见。而若是请不来道祖,洞天相商的结果,多数是主导大天融合,这也是要求大天之中要有不少实力过人的洞天,能够在某一程度上影响大天本源,方才能有此尝试,倘若真是双方连本源都无法引导,又彼此势均力敌,那么洲陆相撞,方才会是最终呈现的结果。

只要是稍微了解大天相撞的种种知识,便可发觉,能影响大天本源的一方,在腾挪中天然便从容许多,若说执掌,那倒是过了,能完全执掌周天本源的,唯有道祖之尊。若是供奉有道祖,这大天也就不会有相撞的危机了。也是因此,阮慈成就洞天之后,天下洞天纷纷都让出一头地来,并未有丝毫争锋之举,除却她未来道祖的身份以外,便是因为这等时刻,她可以激发本源,和大玉周天相抗,在第一阶段至少不会落于下风。

自从大玉周天向琅嬛周天横飞而来,数千年间,两大周天对彼此的情况都已陌生,琅嬛周天开辟了甬道,邀请许多洞天高修入内,各大道祖纷纷落子,已有极大变局,而大玉周天却是浑然一体,所有神念都无法渗入,直到如今双方灵炁相交,彼此都是微微一震,诸多洞天在自身洞府之中,都是闭目感应周天变化,一道又一道思绪往金殿上空落去,颜色较以往不知要丰富了多少,眼看将乱做一团,无法收拾,阮慈一声轻吟,发出一缕太初道韵,局中调和诱导,这才将诸色逐渐澄清,自身也落入一缕神念入内,刹那间各方动向全都涌入心头。瞿昙越神念说的是域外洞天的变化,“多数洞天已告辞离去,收回了天内化身,还有少许依旧驻留在外,言道自有脱身之法,那黄衣修士也还未走。”

也有修士说起自身感应周天的结果,“彼我竟势均力敌,彼方全为一体,能感应到微弱吸力,或是我方本源还未激发之故。”

这其实是在委婉催促阮慈和王真人,在座众真,只有他们二人曾进入本源空间,得到本源眷顾青眼,而阮慈更是琅嬛本源的半个主人,按理来说,她是未来道祖,又得本源认可,在她运使之下,琅嬛周天应当相对大玉周天略占优势,如今势均力敌,便是不祥的信号。

阮慈也能感应到天外对抗之势,发出思绪,道,“已然激发本源,仍是无法取得上风,彼方周天中也有不可测的变化,使其实力无限接近道祖,能够掌握本源权柄,甚至比我更多。”

这是个极其不妙的消息,但诸洞天都无有一丝情感波动,而是保持绝对的冷静,接二连三地往金殿上空汇入思绪,片刻后思绪彼此融合澄清,便有几条线索集合出来,绝对是采众家所见,集众人所长,第一条是怀疑这和大玉周天万众一心的局面有关,“能执掌周天之力,威能便等如是到达道祖层面,或者也是合道的一种方法。但何谓周天?无非便是周天内的生灵集合!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周天的一面,大玉周天将交通之道发挥到了极点,将所有生灵的意识神念全都合为一体,那便是完全执掌了周天的这一面,倘若如此,其或可无限接近道祖。”

“不过,这般神通,也只能无限接近道祖,却永远都无法合道,因生灵集合,只是周天的一种呈现,尚有实数洲陆、虚数无数维度的集合,尤其是虚数之中,过往今来无穷可能,并非执掌了生灵集合便是执掌了周天的全部,距离道祖差的少许,便是天堑。这神通只能应付大劫,却不能做合道之用。”

“即便如此,也足够棘手,倘若我方没有未来道祖坐镇,第一个照面便要落了下风,此后便难有胜机了。”

洲陆相撞时,倘若一开始便被掠夺因果气运,则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积重难返,的确难以翻盘。虽然琅嬛周天并未一个照面就取得大胜,但势均力敌,便也还有继续博弈的机会。阮慈一心多用,一面沉吟大玉的变化,一面还在观照第二条线索中诸方域外化身、道祖传承的动向,周天大劫已经开始,对道祖来说,成果将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浮现,各方必然会有所异动!

在中洲处,洞阳道祖和时之道祖的道韵依然死死顶着头顶那草木丰润的恒泽灵山,太一宫已被湮没在灵山重压之下,只有一丝气韵传来,阮慈意识观照而去时,只见朱羽子和僧秀都在殿中盘腿诵经,祝祷祖师。或是感应到她的神念,僧秀忽而抬头望了她一眼,含笑点头示意,而朱羽子虽然双目紧闭,但秀唇边亦是现出笑意,飞出一缕淡薄思绪。阮慈神念一触,眉尾便是一挑,不由叹道,“朱羽子道友,你果然光明磊落,是个信人。”

朱羽子似是听见了她的夸赞,秀丽面容一片宁洽,微微点了点头,便又重新闭目诵经,阮慈视界亦逐渐被白雾遮蔽,白雾中若有若无,传来一丝无奈之意,却是太一君主的情绪。

阮慈对此,不过付诸一笑而已,思绪收回,略加思忖,便又发出一道神念,“比元山中藏有不少上古异兽,都是从旧日宇宙来此,修持虫噬地狱大道,朱羽子昔日允我,会助其中一头,穿梭时空,重回开辟宇宙之时,彻底融入本方宇宙,恢复旧日威能。虽说如今双方已非友朋,但她有诺必践,那异兽正在山中深藏,此兽或可啃噬大玉屏障,令其现出真容。”

因大玉周天已无限靠近道祖之故,寻常的攻伐手段,不过徒惹人笑耳,只有这样在旧日宇宙也无比珍奇,远超寻常的异虫,才可能对局势有一丝影响,充作先遣军,众真听闻,并无异议,瞿昙越处传来一丝波动,随后便有不少功法传入阮慈识海之中,阮慈颔首道,“我自分出一具化身来学。”玄魄门自有不少驭虫心得,阮慈便是未来道祖,也不曾自高自大,她要驾驭旧日宇宙的异虫,自然需要瞿昙越相助。

洞天真人,一时间能处理的事务成千上万,在座所有洞天,都是分心多用,一身在此商议大计,一身在宗门理事,还有一身在洞府修持,阮慈也是一样,她化身正在金殿中议事之时,心中也是微动,却又是王真人处传来一幅画面,只见紫虚天中,秦凤羽闭关之处,突然间门扉洞开,秦凤羽从中走了出来,冷艳面容仿佛一如寻常,但二人却都看得出,她眼神比以往要少了几分灵动。

按说修士元婴之后,本体便永远都在洞府中修持,非有大战,都以化身在外行走,但秦凤羽这次却是本尊出面,未有丝毫犹豫,也不曾和师长沟通,直勾勾地飞出紫虚天,掠过上清门护山大阵,遁光在空中根本没有逗留,便往宝云海方向飞去。

第436章 涅槃返生

到底是自家徒子徒孙,王阮二人虽未阻止秦凤羽,但神念却未有稍离,吕黄宁的神念亦是立刻飞往王真人惯常理事的崖畔小院,看来也是发觉了徒儿的不对,上清门上上下下,不少洞天真人也察觉到秦凤羽行止,都是发来思绪询问安危,王真人懒怠出面,还是阮慈一一应付了,秦凤羽方才平平安安地飞出了上清门掌顾之地。

离开上清门洞天神念可以笼罩的范围之后,对大多数洞天来说,若不派出化身追蹑,便不会再知晓秦凤羽的遭遇,但阮慈和王真人却不在其中,他们二人神念本就特别强大,而且借由九霄同心佩,可以将神念扩大至一人能达到的十数倍,又多少执掌了洲陆本源,便是遇过那险境、绝境也不至于折损神念,足可以笼罩小半中央洲陆,宝云海处的动静照旧可以观照仔细。阮慈心中也对王真人道,“宝云海底部,尚有许多东华残余,此物如今对我的东华剑还有用么?”

她的东华剑是从过去取来,乃是完满无缺的状态,也正是因此,太一君主对她猜疑中始终都还有一丝容让,认定了青君在阮慈身上自有伏笔,否则她何能取来此剑。但此剑取回之后,散布在琅嬛周天各处的真灵残片却也依旧并未消逝,此物乃是域外众真入内必要收集的物事,单单这些剑灵残片,已足以让大多洞天甘冒奇险,入内探索。这些年来,也不知被这些化身取走了多少,又点化了多少剑种收做弟子,带离琅嬛,阮慈对此倒一概是听之任之,未有丝毫拦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