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倒是关照了尹明毓几句。

  她问,尹明毓便答,不问,尹明毓一句话也不说,最后谢夫人也不与尹明毓说话了,与谢老夫人一同跟谢策说话。

  尹明毓乐得她们无视她,垂眼发呆。

  谢钦则是怡然地端坐、饮茶。

  正院堂屋仿佛划开一条线,冷热分割开来,热闹的是谢老夫人、谢夫人和谢策,安静的是尹明毓和谢钦。

  但两人,尤其是谢钦,存在感又极强,他在这儿,谢策都不敢说话了。

  谢老夫人忍无可忍,便教他们先回去。

  谢钦立即起身,尹明毓随后,行礼,然后离开。

  而他们一走,谢老夫人便气道:“谢家是有什么冤孽,带来两根木头气我!”

  其中一根木头的娘亲垂头,安抚地摸摸孙儿的头。

  另一边,夫妻二人回到东院。谢钦转去书房,尹明毓则回到内室,进浴室沐浴更衣。

  她再出来时,天色便彻底暗下来,室内点起明亮的烛火。

  金儿为她擦头发,问道:“娘子,可要去请郎君沐浴?”

  尹明毓打量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头发散着,却也不算凌乱,便道:“我去书房。”

  她没让婢女跟着,一到书房,便挥退了书房里的婢女。

  “有事?”

  尹明毓坐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直截了当道:“郎君,我身子尚有不适……”

  谢钦立时便明白她不想同房,颔首,“既如此,我便回前院住。”

  尹明毓没有赶他走的意思,“郎君,倒也不必……”

  谢钦打断她,坚持道:“无妨。”

  既然他坚持,尹明毓多善解人意,立即便表示言听计从。

  而谢钦沉吟稍许,对她道:“我明日有公务,不在家中。”

  “官员成婚不是三日休沐吗?”

  谢钦道:“左右无事,免得公务累积。”

  尹明毓好奇,“吏部这般忙吗?”

  谢钦沉默。

  尹明毓莫名,忍不住腹诽他难相处,面上则是立即善解人意道:“我只是随意问一句,郎君若是不便说,不说便是。”

  谢钦轻叹一声,道:“我如今官职是门下省五品中书舍人。”

  尹明毓:“……”

  她如果解释,没人告诉她,她也没想到谢钦会升官这么快,可信吗?

第11章

  谢钦修养极好,虽无奈,但并未因尹明毓不知道他的官职而对她表示不满,提示完便离开了东院。

  尹明毓着实尴尬了一会儿,但转过来一琢磨,她本也不是打算装一辈子,只是想先摸清楚谢家的情况,试探出谢家的规则和底线,然后再潇洒起来。

  现下她在谢钦面前的形象,定然已经偏离,谢钦既然没有责备或者约束,想必不在意这样的微末小事,那她日后大可在东院放开一些,就当是提前进入下一步。

  这般一想,尹明毓回到寝室时,心情十分不错。

  金儿、银儿本来还因为谢郎君离开东院担心,一见她神情,顿时放心下来,伺候她就寝。

  第二日,尹明毓卯正二刻醒来,正躺在床上犯懒,金儿、银儿便掐着时辰进屋来。

  “娘子!”

  金儿拉住银儿,接过她的话,禀报道:“少夫人,青玉和红绸在外头候着。”

  尹明毓倏地坐起,“这般早?”

  银儿兴奋道:“青玉姐姐说,郎君卯时出府,她们二人稍作安排便过来等着伺候您起床。”

  一早醒来便能见到一双美人,尹明毓心情大好,拢了拢衣领便让她们叫人进来。

  银儿立即出去叫人,金儿则给她端水梳洗。

  片刻后,银儿领着青玉和红绸进来。两人先向尹明毓行礼,随后青玉请示道:“少夫人,可要婢子和红绸为您梳妆?”

  尹明毓已经坐在梳妆台前,当即便叫她们二人过来,金儿顺势退开,出去安排早膳。

  银儿后知后觉,忽然泛酸,跟着金儿出去,小声道:“怪不得红梅姐姐说咱们娘子若是个郎君,要惹了许多娘子的心,实在是喜新厌旧。”

  金儿笑她:“你方才不也极高兴吗?既然说到红梅姐姐她们,孰近孰远,娘子可比你清醒。”

  “那倒是。”银儿的酸意一下子抚平,傻笑两声,道,“我再进去多瞧她们几眼。”

  尹明毓既然调整了弹性,怜香惜玉的脾性就冒出来,对两婢说话的声音都柔上几分。

  而银儿醋意消了,再回到内室,拿出寻常对尹明毓的劲儿,妙语连珠的话引得青玉、红绸两人娇笑不止。

  气氛一片大好。

  梳妆完,尹明毓教银儿留在东院跟她们说话,带着金儿去正院请安。

  只她刚行完礼,谢老夫人姜氏便问她:“昨日大郎怎么没在东院歇下?”

  大宅中,除非自个儿屋里一个人,否则但凡有人的地方,便没有秘密能瞒住当家主母,且她们有权力插手宅子内除了男主人以外所有的事。

  尹明毓早在尹家便见识到了韩氏对尹父以外众人的掌控,深谙如何应对最省事儿,所以柔顺地半真半假道:“回祖母,郎君说要取消休沐,今日上职,是以便没有留宿……”

  谢老夫人自然了解孙儿的性子,谢钦自小聪慧有加,但他依然极自律,极勤奋,任职后更甚,一心为他的志向进而忽视其他。

  上进不是坏事,然新婚第二日便这般,难免不教她怀疑尹明毓不得谢钦喜欢,便教导道:“女子软和些更容易得郎君的心,可也不能万事顺服他,没个主见,你想法子多留一留大郎,否则何时能够为谢家添丁进口?”

  尹明毓作出一副为难窘迫的神情,小声应答:“孙媳一定尽力而为。”

  实则她惜命,这时代生孩子要么去一条命,要么去半条命,尹明毓想象不到她会爱一个人到何种程度,才愿意为了他豁出命去生育。

  幸亏有谢策……

  尹明毓看向谢老夫人身边的小郎君,眼里带出几分温柔。

  而谢老夫人看来,尹明毓那是羡慕渴望的眼神,证明她极想要一个孩子,态度也温顺,满意地点点头,对她道:“你是策儿的母亲,便多抱抱他,也好沾沾喜气,早日怀上子嗣。”

  尹明毓忙点头,“是,祖母。”

  谢老夫人便低头对谢策柔声道:“策儿,教你母亲陪你玩儿一会儿。”

  谢策靠进谢老夫人怀中,拘谨地、抗拒地看着尹明毓。

  谢老夫人轻抚他的头,舍不得他有一丝不高兴,眼看着就要投降,一旁的谢夫人许氏立即出言安抚道:“策儿,就在正院儿里,曾祖母和祖母在堂屋里看着你们,可好?”

  谢策摇头,更加往谢老夫人怀里埋。

  尹明毓安静看着,不动作不言语。

  之前在尹家,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抵触情绪,在谢家也见了几面,没想到只是一起玩儿竟然反应这般大。

  小孩子似乎在溺爱他的长辈们面前,依赖心都要强上几分。

  谢老夫人极疼爱谢策,抱紧他,就去说谢夫人,“他不愿意便算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然而谢夫人并不放弃,与老夫人软言几句,转而对尹明毓道:“策儿只是对你生疏,不妨从今日开始就和他多相处,几日便与你亲近了。”

  尹明毓瞧一眼谢老夫人的神色,见她老人家不反对,便点点头。

  谢夫人还有家务事要管,没在老夫人这儿多待,尹明毓则是要回去用完早膳再过来。

  她想着谢策一来年幼,二来府里养得精贵,三来老夫人溺爱,让谢老夫人不满她靠近谢策也容易,但孩子太过娇贵,是一个长期的隐患,不利于她后半生的规划。

  而且小孩子也就天真可爱的时候好玩儿,越长大越不好逗弄,三娘子、四娘子便是这般。

  更何况,对于成为谢策成长路上的磨难,她蠢蠢欲动很久了……

  是以,尹明毓从她的陪嫁箱子里翻找一会儿,然后悄悄召来金儿,“附耳过来。”

  金儿以为有什么大事儿,立即正色,左右打量了一眼,靠过去。

  尹明毓将一个小木箱郑重地放到她手里,低声道:“带去正院,我不发话,千万不能让人发现是什么。”

  金儿抱紧木匣,“您放心,绝对不会。”

  尹明毓忍着笑意,拍拍她的肩膀,肯定地“嗯”了一声。

  这时,银儿脚步轻快地领着红绸进来,一眼便看见金儿怀里的木匣,好奇地问:“娘子,这是什么啊?”

  尹明毓一本正经道:“干系重大,不该问的莫问。”

  她少有这般,引得银儿更加好奇,却有分寸的没有再多言。

  而红绸瞧着她们主仆的神色,一颗心提起来,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木箱。

  尹明毓逗人玩儿有度,万一到正院之后金儿不知道内情,作出什么激烈反应,得不偿失。

  “若是你们实在想知道……”

  三人屏住呼吸,紧盯着她。

  尹明毓又摇头,“还是算了……”

  银儿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娘子~”

  尹明毓哈哈笑,让她们打开木箱。

  银儿缓过气来,催促金儿打开,红绸不了解继夫人的性子,不敢随意插言,小心地看向缓缓打开的木箱。

  “……”

  “……”

  “……”

  沉默,寂静。

  良久,金儿和银儿手探进木箱,艰难地一人举起一把小木剑,无言地看向自家娘子。

  除此之外,木箱里还躺着一只孤零零的鞠球。

  尹明毓哈哈大笑,将三人留在原地,抬步踏出屋子,复又端庄起来,只是脸上的笑意不减。

  屋内,红绸忽然掩唇轻笑起来。

  金儿、银儿无奈对视一眼,物归原位,随即金儿抱着瞬间变轻的木箱追出去。

  角院处,有人躲在院门后,将她们主仆前后脚走出东院,以及不久后红绸也从正屋出来,全都看在眼里。

  主仆二人带着宝箱重新来到正院。

  尹明毓十分坦诚,无需谢老夫人问,便主动道:“我给小郎君带了几样玩具。”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谢老夫人也没问。

  尹明毓拿出一把小木剑,故意在谢策面前晃几下,吸引他的注意后,便调转剑头,剑柄对着谢策,递过去。

  谢策从她拿出木剑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递过来后,便看一眼尹明毓,再看一眼木剑,看一眼尹明毓,再看一眼木剑,终于受不住诱惑,缓缓伸出小手,握住木剑柄。

  木剑有一尺长,打磨的极光滑。

  谢老夫人打量过后,叮嘱人看护好,莫要伤到谢策,便暂时离开。

  她人一走,尹明毓又从木箱里取出一把木剑,对谢策道:“小郎君,刺过来。”

  谢策拿着剑茫然,尹明毓已经浮夸地挽了个剑花,轻轻劈过去。

  小孩子手上软,没拿稳,木剑一下子脱手。

  童奶娘立即紧张地走过来,小心地查看谢策的手,紧张道:“万一伤了小郎君,担待不起,少夫人,收起来吧。”

  “这么些人看顾着,怎会伤到?”尹明毓语气轻柔地问,“还是说,我会连把木剑都拿不稳?”

  童奶娘忍不住多想,可继夫人语气极软和,听起来又像是真的没有任何锋意,一时便有些迟疑起来。

  而谢策明显是喜欢木剑的,弯腰再次拿起了木剑。

  尹明毓持着木剑,用更轻的力道,挑了一下他的木剑,这一次没有挑开。

  谢策马上眉开眼笑,学着她方才的动作,砍向尹明毓的木剑。

  尹明毓手腕只轻轻动作,用了些使剑的技巧,不甚熟练,但是标准,应付一个小娃娃足够。

  谢策极聪明,很快便能模仿她的动作,像模像样地舞起来。

  可惜尹明毓完全不谦让小孩子,一次又一次弄掉他的木剑,偏偏为了让孩子继续陪她玩儿,还要留一次两次打不掉。

  几次三番之后,谢策眼里渐渐氲起一泡泪,欲落不落。

  童奶娘又要劝阻:“少夫人……”

  尹明毓不等她说完,便从善如流地收起两把木剑。

  谢策眼巴巴地看着木剑消失,瞬间不舍超过委屈,眼睛装不住眼泪,两滴泪涌出眼眶。

  尹明毓又拿出鞠球,“玩儿这个可好?”

  谢策的泪瞬间收住,只留下两滴晶莹的泪滴挂在下眼睑,亮晶晶地看着她。

  尹明毓忍俊不禁,扔下球。

  球咕轱辘轱辘滚到谢策脚边,停下来。

  “小郎君,踢过来。”

  谢策抬脚便踢出去,下一瞬,便坐了个屁墩儿,呆呆地抬头。

  而他的脚只微微擦到球,球无力地滚了两圈儿便停下来,离他不超过一尺。

  尹明毓直接笑出声来。

  小孩子也懂被嘲笑,从呆怔中回过神,忽地大哭起来,“哇——”

  奶娘婢女哗啦涌上去哄他,尹明毓主仆顷刻间便站在了最外围。

  就连谢老夫人听到哭声,也急急地走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下人们给老夫人让出路来,谢老夫人便抱住哭得泪眼汪汪的谢策,一声连着一声的哄,间隙问一嘴,发生何事。

  童奶娘如实说了,尹明毓听着,很是中肯,不能反驳。

  倒是金儿,惴惴不安。

  “你就是如此照看孩子的!”谢老夫人严厉地瞪向尹明毓。

  但她老人家出身五大世家之一的姜氏,修养使然,刻薄之言有限,气得气血翻涌,好半晌只对她斥责一句:“往后不用你照看,回东院去,这几日你都不用来请安了!”

  尹明毓得令,礼数周全地表达歉意并且告退,而后教金儿捡起鞠球,走人。

  谢策本来趴在谢老夫人怀里已经止泪,一见她头也不回地拿走玩具,再次伤心欲绝,哇哇大哭起来。

  主仆二人站在正院门外,还能听到哭声。

  金儿双目无神地抱着木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而尹明毓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明日不用早起了。

第12章

  如果尹明毓一脸苦大仇深,那一定是装出来的,为了低调做人,更好的取悦自己。

  所以快回到东院,尹明毓雀跃的心情才表现出来,“快到蟹黄肥的时候了,金儿,稍后去膳房问问,可有蟹子吃。”

  “晨间婢子问过,是有的,”金儿问道,“您打算如何吃?”

  尹明毓说起吃食来,头头是道,“我最喜原汁原味,只放些姜丝葱丝清蒸便可,记得教膳房调一碗酱汁。”

  金儿点头,记下来。

  尹明毓口中生津,也不忍着,“再送一壶黄酒来。”

  金儿提出质疑:“您不是要戒酒吗?”

  尹明毓有理有据地说:“合卺酒已破过例,先前许诺的话,自然要因时而变。再说,有美食而无酒,岂不是缺憾?”

  金儿无言以对。

  可以睡懒觉,想吃的东西又正好能吃到,好事成双,尹明毓心情更好,脚步轻快地踏入东院门,忽然顿住。

  而她只停止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饶有兴致。

  金儿随后进来,一瞧见院中的人,皱起眉。

  院中,婢女石榴身边,一袭水绿襦裙的年轻女子盈盈而立,见到尹明毓,眼神中闪过惊喜,款款行了几步,身姿婀娜的拜下。

  “婢子朱草,拜见二娘子。”

  石榴亦是行礼,一样称“二娘子”。

  金儿站在尹明毓身后,面无表情地行使贴身婢女的职责,“我们娘子如今是谢家的少夫人。”

  其实亲近的侍从叫“二娘子”也无妨,金儿银儿偶尔就会这般叫,只是称呼的人变成元配的婢女通房,就好像她们不认同“少夫人”这个身份似的,总归是让人有些不适。

  虽说她们认不认同,尹明毓也不放在眼里,但金儿这提醒,合情合理,她自然不会训斥金儿来表现自个儿的宽容大度。

  遂只笑睨了朱草和石榴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起来吧”,便继续直行向前。

  没有夫人为婢女通房让路的道理。

  朱草和石榴不得不迅速退到一侧让路,一下子便气势全无。

  石榴本就因为金儿的话臊红脸,此时站在一旁,更是难堪地垂头。

  朱草倒是变通,担心地一碰石榴的手,便微微转身,愧疚地出声:“少夫人……”

  尹明毓停下脚步,转回身,静静地看着她。

  朱草又福了福身,愧疚地说:“少夫人恕罪,是婢子惦记着在尹家的情分,一时惊喜太过失了规矩,也忘记提醒石榴,您千万莫要怪她。”

  尹明毓眼神一动,语气极诚恳、极痛心道:“你为何会这般想?凭你们和金儿在尹家的情分,她也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们罢了,你怎能误会她?”

  朱草:“……”

  金儿立时配合道:“朱草姐姐,大家都是尹家婢女出身,我若是对你们有怨怪,私下在少夫人跟前搬弄几句是非,你们吃了苦头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为你们好……”

  朱草神情滞了滞,很快便又感动道:“是婢子和石榴误会了,少夫人不生气便好。”

  随后她又对金儿道歉,请金儿原谅她的“敏感”。

  金儿还是有些稚嫩,再次无语住,只能看向尹明毓,想得到些指示。

  尹明毓喜欢这个戏码啊,挺身而出,大度地主持公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回头送些赔礼给金儿,我做主,这件事儿便一笔勾销了。”

  “届时她若是还怪你,实在是不够善良。”

  怎么就扯到赔礼上去了?朱草神情僵硬,怕被瞧出来,赶忙低头,连声答应。

  尹明毓又得了一份快乐,好事成三,转身再次要走时,给了金儿一个“多学学,能赚钱”的眼神。

  金儿抱着从尹家带到谢家,带出去一圈儿又带回来的木箱,受教地点头。

  “少夫人……”

  还有?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尹明毓还是好奇,一边儿在心里检讨自个儿太好信儿,一边儿又停了下来。

  “少夫人,婢子自知身份低微,不敢祈求能够侍奉您,可否让奴婢敬一杯茶,表明敬重之心?”她说的极恭敬谦卑,很是让人动容。

  尹明毓内心毫无波澜,只奇怪她折腾一番,难道就想要敬个茶?

  若是想要得宠,怎么不在谢钦过来的时候表现?

  而朱草等不到她的话,紧张地捏了捏袖子,以退为进地告罪:“是婢子的错,教少夫人为难,少夫人若不愿喝婢子敬的茶,婢子绝不敢多言。”

  银儿、青玉、红绸听到动静,从正屋里迎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早膳时,红绸在正屋候着,见了主仆三人玩笑的氛围,便与青玉讲了,两人皆有所念。

  此时听到朱草的话,青玉和红绸交换了个眼神,红绸上前一步,出声道:“少夫人,您回来了?青玉说,郎君晚膳要在东院用。”

  这时,夕岚也从院外走进来,疑惑地眼神,在朱草身上一顿。

  青玉笑容满面地瞧了夕岚一眼,也走上来,说:“少夫人,既无大事,不妨日后再说。”

  夕岚急步走到尹明毓面前,挡住石榴,行礼,“婢子给少夫人请安。”

  尹明毓的目光在几个婢女之间划过,心道有趣,随意地叫夕岚起来,然后连个话都没有便搁置下“敬茶”的事儿,回了正屋。

  夕岚目送继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方才冷下脸斥责石榴,“你的差事做完了吗?在这儿偷懒!”

  石榴羞愧,匆匆走开。

  随后,夕岚又看向朱草,疏离道:“我还有差事,不便作陪。”

  “夕岚……”

  但夕岚已经转身走向石榴离开的方向,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

  朱草咬住嘴唇,瞧见院里有人在悄悄打量,便作出一副委屈的姿态,默默回了角院。

  堂屋内,尹明毓支着头,问青玉和红绸:“朱草敬茶有何问题吗?”

  青玉恭敬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其实朱草还未敬茶给先夫人。”

  “嗯?”尹明毓微微坐正,“没敬茶?”

  金儿银儿满脸惊讶,随后便是惊喜。

  青玉点头,“郎君严令禁止府中议论主人是非,婢子不好闲说,但先夫人确实没有喝过朱草的茶。”

  尹明毓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所以朱草这个通房,是有名无实,那她想敬茶,便是想要做实了身份?

  大娘子孝顺贤惠,主动为谢钦纳妾,没落实,那肯定是有一方不配合……

  男人,会对美色不为所动,当然有人是源于洁身自好,可大多是因为有更吸引他们的追求,一时的享乐不足以动摇他们。

  谢钦这样一心仕途的人,为妻子守身如玉实在像个笑话,定然是有他的秩序,只要确定了……

  “呵~”尹明毓轻笑,如此,这东院对她来说,便清楚了。

  银儿不解地叫道:“娘子?”

  尹明毓笑容加深,催促金儿:“快去膳房,今日我要吃到蒸蟹。”

  金儿屈膝,便退了出去。

  银儿直急得抓耳挠腮,“娘子……”

  尹明毓没当着青玉和红绸说什么,只玩笑道:“我早便说,最喜欢娇娇柔柔的女子陪在边儿上,若是再软言软语地哄上那么几句,恐怕要昏头转向一整日,你再瞧瞧你这猴样儿。”

  银儿嘟囔:“婢子是猴儿,就是学了朱草,也只能是矫揉造作的猴儿,难道还能变成仙女儿吗?”

  青玉和红绸被逗笑。

  尹明毓嗔她一眼,也笑了起来。

  傍晚,谢钦来到东院用膳。

  尹明毓朱草上身,亲自为谢钦端茶,“郎君,喝茶~”

  谢钦注视面前的茶盏,不接,“你……怎么了?”

  尹明毓朱言朱语地说:“郎君不愿喝我敬的茶,定然都是我的错,我绝不敢多言……”

  谢钦皱眉,取过她手里的茶盏,端起来……半晌,还是喝不下去,又放在手边,问她:“你若有事,便直言不讳,莫要这般。”

  他微停,狐疑地扫过她的脸,“听说祖母训斥于你,你想要我留宿?”

  尹明毓连忙摇头,“没有!”

  谢钦:“……有话直说。”

  尹明毓便直接问他:“郎君对妻子的要求是什么?”

  谢钦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启唇:“不损谢家声名,事关于我不擅作主张,不苛待谢策,并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