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陛下!”

  闯入者穿梭在行宫之中,喊杀声不断,宫女太监们听到声音,看到被杀死的人,全都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不敢露头。

  而行宫守卫边打边退,直退至陛下寝殿之前,两方对峙。

  皇孙们在守卫的保护下,也都聚在寝殿,看着刀光,闻着血腥味儿,慌乱不已。

  谢钦站在行宫守卫之后,质问道:“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他话音落下,闯入的私兵们分开一条路,一身铠甲的忠国公握着刀,昂首阔步走出来。

  皇孙们见到来人,皆是一惊,然后纷纷看向平王几子。

  然而刚才还在他们身边的几人,不知何时竟是离得远了,他们一见众人注意到,全都埋下头,不管不顾地跑向对面。

  行宫守卫们不敢拦,迟疑的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到了对面,由平王长子秦硕开始,低低地叫“曾外祖”。

  忠国公颔首,随即眼睛越过谢钦等一众人,直直地望向紧闭的寝殿,声如洪钟道:“臣恭请陛下。”

  寝殿并无动静,忠国公也不急躁,又高声喊道:“臣请陛下现身一见。”

  他声音再次落下,现场一片安静,片刻后,门缓缓打开,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投向殿门。

  昭帝衣着发髻皆整齐,只肩上披着一件外袍,面容沉静,被老太监扶着,缓步踏出殿门。

  “陛下。”

  谢钦拱手一礼后,退至昭帝身侧。

  昭帝没有看忠国公,平静的视线落在平王长子秦硕身上。

  秦硕不敢与皇祖父的视线对上,心虚又痛苦地垂下头。

  他不能不遵从父王的命令。

  昭帝眼中没有任何失望,因为从他作出选择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在昭帝心中。

  “平王呢?既然有胆量举事,难道还要躲在人后吗?”

  平王不得不从宫门外走出来,他至此已是退无可退,是以眼神闪烁几下,便穿过一众私兵,站在忠国公身侧,沉声道:“陛下,儿臣也是没有办法,还请陛下下诏退位。”

  昭帝冷静地反问:“若朕不退呢?你待如何?”

  刀架在头上,只能迎头上,平王咬牙道:“若是陛下执意不退,这些侄儿,就要受过了。”

  另外两王的儿子们瞬间惊慌,年纪小的,更是吓得啜泣起来。

  昭帝失望道:“朕本不想如此,可你们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失望”二字,昭帝说得极轻,平王没有听清,可他穿过众人与父皇对视,清楚地读懂了父皇眼里的内容。

  平王一想到父皇可能没有想要追究他,就无法再直视父皇的眼。

  忽地,整个行宫上方的天好似被点亮一般。

  在场众人纷纷分神去看,便见光源来自山下的方向。

  这时,有私兵匆匆跑进来,颤着声音对平王和忠国公禀报道:“山下、山下全都是火把,来、来人了!”

  一时骚动。

  昭帝一侧的人面露喜色,平王和忠国公一方的人则是心生沉重。

  没有退路,平王带着一股鱼死网破地气势,狠绝道:“此时行宫已在我的掌控之中,就算父皇有援兵,想要引我入瓮,也来不及救父皇和侄儿们吧?”

  忠国公一抬手,更多的私兵涌入,墙头也有,外头也是脚步声。

  皇孙们方才刚生出的喜意瞬间收敛,无措地望向昭帝。

  昭帝依旧从容,只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太监一躬身,退至殿门内,不多时,龙武军郎将冯卫率领一队百人精兵,从门内涌出,护在昭帝身侧,寝殿后的行宫守卫也慢慢围拢过来。

  昭帝道:“不若便看看,是你们更快,还是朕的援兵更快。”

  行宫守卫加上这百人精兵,几乎有上千人,打起来一时半会儿不见得能得手。

  平王和忠国公对视一眼,忠国公抬手道:“将人带上来。”

  外头,尹明毓等人已经站了许久,隐约能听到些声音,也听不真切,不过看这些私兵的举动,便知里面情势十分紧张。

  谢策紧贴着她的腿,瞧着那些人,终于生出些不安。

  尹明毓手伸进袖中,他们周围看守的人立即刀尖转向她,喝道:“干什么!老实些!”

  尹明毓一顿,少许之后,拿出手,摊开手掌,露出一个油纸包,“不至于吧?”

  蒙面人头目闻声望过来,看到她手中巴掌大的油纸包,皱眉。

  尹明毓知道这些人暂时不会动他们,便在众人的视线下打开油纸包。

  油纸包里,赫然是一颗颗剥好的松仁。

  尹明毓抓了一小把松仁,先递给谢策,“吃点儿吧。”

  谢策发懵地双手接过来。

  尹明毓又抓了一点,递向叶小郎君。

  叶小郎君不敢伸手,这时候还能吃吗?

  尹明毓便抓起他的小手,将松仁放到他手心里,大喇喇道:“天塌下来,谁都躲不过,该吃吃该喝喝。”

  谢策暂时忘了方才的不安,捏了一颗松仁到嘴里,道:“母亲,没有水。”

  “没事儿,先吃着。”

  谢策一听,乖巧地点头,边吃还边劝叶小郎君:“叶哥哥,你也吃啊。”

  叶小郎君艰难地吃了一颗,还挺好吃,便又塞了第二颗。

  周遭的人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

  宫门处,有私兵出来传话,蒙面人头目立即便压着三大两小五个人走进去。

  谢钦一看到来人,眼神一紧,再看到尹明毓脚上竟然拖着铁链,步履艰难,眼中闪过怒意。

  平王等到他们一到跟前,便举刀搁在尹明毓脖子前,威胁谢钦,“猜到你不会老实听话,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谢钦,你若是还想要妻儿的命,知道该怎么做吧?”

  郎将冯卫等人瞬间戒备地看向谢钦,然他和陛下离得太近,众人皆不敢擅动。

  谢钦未动,只与尹明毓对视。

  尹明毓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平静地回视谢钦。

  “谢钦,你不想她死吧?”平王手中的刀逼近尹明毓。

  “打扰一下……”

  尹明毓见平王不搭理她,便又提高音量,道:“我有话说。”

  这一次,众人注意到了她。

  尹明毓眼睛向下瞥了一眼颈前的刀,咳了咳,道:“为何殿下觉得,谢钦能够决定我的生死?”

  平王眉头一皱。

  尹明毓微微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侧头看向平王,“殿下,我是不想死……”

  平王嗤笑,“那就求谢钦啊,也正好看清谢钦的为人。”

  “我不求。”

  平王一怒,刀贴在她的颈侧,恐吓道:“谢少夫人,不要乱说话,害了性命。”

  尹明毓白皙的脖颈上瞬间被锋利的刀刃擦出一道浅浅的口子,渗出血珠。

  “二娘!”谢钦语气紧张,眼中则是厉色尽显。

  尹明毓仍然没看谢钦,脖子向后挪到极限,目光扫过平王、忠国公,和他们身旁一张张年轻的脸,道:“你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不敢。我怕死,但更怕日后朝堂动荡、百姓受难与我有关,我承担不起如此大的罪责。”

  “寝食难安,不如一死。”

  她边说,悄悄动了动脚,向平王的方向比划。

  谢钦始终关注着她,第一时间注意到,手背在身后比划了一下。

  而她就这么坦诚地表示出她的畏惧,昭帝才第一次正眼看向谢家这位“白狐女侠”。

  忠国公则是担心她说太多会影响士气,直接打断道:“殿下,不要与他们多言……”

  “就是,要打便打,给你们自己一个痛快,也给我个痛快。”尹明毓迅速接话道:“殿下败了,我却得个临危不惧、悍不畏死的名头,谢钦文采飞扬,再给我写个传,兴许能名留千古。”

  “殿下不若给我个机会?”

  “你做梦!”

  她这一下子,平王的威胁就像是笑话一般,但平王又不甘心抓到她毫无用处,再次转向谢钦,“谢钦,你真的要置你妻儿生死于不顾?”

  他说着,一挥手,蒙面人头目便提着谢策到前面来,刀放在他前面一段距离。

  谢策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松仁,纯真的眼望望众人,最后怯怯地看向尹明毓,问:“母亲,我还吃吗?”

  在场众人:“……”

  谢钦:“……”

  金儿和银儿不约而同地深深低下头,为自家娘子的言传身教感到无力。

  尹明毓瞥他一眼,肯定道:“吃。”

  谢策听话,便无视前方的刀,继续吃松仁。

  众人皆眼神奇异地看着他们母子,谢钦忽然朗声一笑,道:“私情不越国事,夫人大义,我既是你的夫君,自然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人,平王殿下大可以命相挟,大不了我随夫人共赴黄泉。”

  远处喊杀之声响起,平王急怒道:“那我就成全你们。”说完,便举起刀挥向尹明毓。

  尹明毓反应灵敏,刀稍一离远,瞬间蹲下,戴着铁链的脚便是一个横扫。

  镣环极坚硬,撞在平王脚踝上的一瞬,平王便一声痛呼,挥刀的动作也慢下来。

  同一时间,其他人也都动起来。

  冯郎将一声令下,两方兵士瞬间刀剑相向;

  昭帝和皇孙们在一部分精兵的保护下退入殿内;

  谢钦毫不犹豫地冲向尹明毓和谢策;

  平王疼得跳脚,被护卫扶住……

  忠国公眼瞅着局势瞬息万变,急中生恨,便接着平王先前的动作,挥刀向尹明毓。

  “当!”

  忠国公虎目圆睁,不敢置信,“你!”

  蒙面人头目挑开他的刀,紧接着便袭向平王,而他身边一批人纷纷倒戈,反攻向平王和忠国公的人。

  平王的私兵未想到他们会忽然调转刀口,毫无防备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尹明毓也没想到这蒙面人头目竟然会救她,但也顾不上多想,连忙将谢策搂在怀里,动作利索,粗重的铁链完全未造成阻碍。

  谢钦和谢家护卫很快便突破打斗的兵士们,赶到尹明毓他们身边,团团护住他们,击退杀上来的私兵。

  而谢钦见尹明毓和谢策已经安全,立即便和冯卫配合,攻向忠国公。

  忠国公虽武艺高强,却已老迈,体力不支,抵抗数个回合之后,渐渐不敌。

  “住手!”

  蒙面人头目挟制住平王,大声喝道。

  忠国公一个走神,便被谢钦找到破绽,一脚踢在他的胸口,直将人踢的后退几步。

  随即,冯郎将挥刀划在忠国公的右手臂上,忠国公一痛,手中的刀便脱手,再反应过来时,一左一右两把长刀横在颈侧。

  大势已去……

  忠国公无力地闭上眼。

  平王瘫软,躲在墙角的平王几子也都惧怕、绝望地颤抖。

  谢钦厉声喝道:“还不束手就擒!”

  首领被擒,私兵们没了士气,一个接着一个放弃抵抗。

  谢钦和冯郎将对视一眼,收刀,匆匆走向尹明毓,一只手抱起谢策,一只手扶着尹明毓,问:“可还好?”

  尹明毓抓着他的手臂,气弱道:“腿软……”

  谢钦一怔,随即失笑。

  尹明毓白他,埋怨道:“我这人安于享乐、见钱眼开,现下又全知道我怕死了,我可不会跟你殉情。”

第124章

  谢钦带尹明毓和两个孩子进入寝殿内。

  尹明毓已缓过来,礼数极佳地向陛下行礼。

  谢策面圣,也没有害怕,大大方方地行礼叩拜。叶小郎君有些紧张,不过也没有慌到失态。

  昭帝端坐在榻上,视线从他们身上划过,最后落在尹明毓身上,温和道:“你很好,不失赤子之心。”

  这评价,尹明毓是第一次听到,又是帝王之言,她便躬身拜下。

  外头传来声响,昭帝摆手示意她起来,望向敞开的门外。

  不多时,寝宫大门外,奔进一群人,正是定王、谢家主等人。

  他们带着大批人马,远远发现行宫附近火光异常,紧赶慢赶,冲上来之后,只赶上一片狼藉。

  定王一进来,见行宫之中局势已经稳定,平王、忠国公全都被擒,而成王也已经犯事,他再无敌手,眼中喜意几乎压不住。

  然他到底忍了多年,并不想在最后关头再生变数,于是很快便调整好神色,一进到陛下寝殿之中,焦急地关心道:“父皇,您没事儿吧?”

  昭帝平静地望着他,只淡淡地道了一句:“你来了。”

  定王有些莫名,跪下身道:“儿臣救驾来迟……”

  昭帝看着他的头顶,看不清他的神色,便不再去看,目视门外。

  成王被带进宫门,一见平王落魄的样子,没似以往那般落井下石,想要冲向寝殿却被人制住,便嚎道:“父皇,您救救儿臣,父皇——”

  成王的儿子们劫后余生,不知父亲为何如此,所措地看着他。

  谢家主等几个大臣踏进来,谢家主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平安无事的儿子一家人,便和同僚们一同行礼。

  昭帝道:“谢卿,京中发生何事,禀给朕。”

  成王被拦在外头,仍然在高喊,想让昭帝饶了他。

  谢家主一字一句地禀报着京中所发生之事,成王的儿子们听到,不管成年与否,知情与否,全都吓破了胆,跪在地上求饶。

  昭帝无波无澜道:“将人都带进来。”

  平王、成王、忠国公并平王的几个儿子全都被精兵“请”进寝殿。

  成王进来便跪在地上求道:“父皇,儿臣是迫不得已,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求求您……”

  平王看见定王一人安然地站在一侧,忽然心有所感,冷笑一声,“你还认不清局势吗?陛下这是在给咱们的好弟弟清路呢!”

  成王不可置信,“父皇?!”

  定王倏地抬头,又连忙垂下头掩住神色,依旧谦恭。

  而成王所出的皇孙们便不如父亲这般稳得住了,亲王之子和皇子可是大不相同,甚至有机会一摸那个高位,好几个直接眼里冒出狂喜。

  昭帝坐在上首,将他们所有人的神色全都看在眼里,视线在极为沉得住气的平王三子秦砀身上停了一瞬,离开。

  年纪尚小,辅臣权盛,变故太多。

  不过若是心性坚韧,早晚会走上该走的路,他只需要暗地里铺几步路。

  现下……未能教子,只能教孙。

  昭帝起身,面无表情地望着三个儿子,威严道:“国事无大小,君不可伤民。尔等为皇子,只知争权夺利,对百姓毫无敬畏、仁爱之心,何来冤屈?!”

  证据确凿,其实无需多说,然昭帝还是一字一句,亲口说出两个儿子所犯下的错误,没有一丝遮掩,最后一点遮羞布也不给两王留了。

  成王倒也罢了,那些仗势凌人的事儿毫不掩饰,而平王与岭南有勾结,又借成王之手杀定王,栽赃给成王的事儿,全都说出来,在场众人全都震惊不已。

  更不要说两人皆有谋反之举,绝无翻身的可能。

  定王作为为一个没有“犯错”的皇子,即便心要被喜悦淹没,依旧作出一副无法相信又难过的神情。

  他此时大可不必如此作态,哪个又看不出什么。

  昭帝并不想他表现出更多,沉痛道:“成王和平王从即日起,削爵□□于各自府邸。”

  “朕教子不严,亦有愧于大邺,愿以残生代子受过,身受天罚,佑大邺河山。”

  “父皇?!”

  “陛下?!”

  帝王折腰,永生难忘。

  莫说三个皇子和皇孙们震动非常,谢家主等官员以及亲兵护卫们全都下跪,请求昭帝收回此言。

  谢钦一直握着尹明毓的手,两人带着谢策和叶小郎君在众人之后,也连忙跪下。

  昭帝并未收回他的话,甚至当场便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昭帝说完话,便跌坐在榻上,仿佛真的代子受了天罚一般。

  众人连忙呼喊御医前来,一时慌乱。

  及至昭帝平复下来,谢相等人收拾残局,谢钦则是带着尹明毓和两个孩子离开陛下寝殿。

  晨光熹微,尹明毓和谢钦踏着台阶一步步下山,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行宫。

  谢钦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争权夺利也好,百般筹谋也罢,他们全都不过是洪流中的一粟,早晚会被淡忘在时间里,聪明或是愚蠢,好或是坏,皆不过是史书一言。

  尹明毓摇摇头,看着谢钦,忽然道:“你转过去。”

  谢钦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她的转过身。

  尹明毓松开他的手,退后一步,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道:“站稳了。”

  她提醒完,便跳起来,跳到谢钦宽阔的背上。

  谢钦稳稳地接住她,双手扶着她的腿弯,缓步向下。

  金儿、银儿在后头瞧见,对视一眼,一同笑起来。

  谢钦背着人,嘴角上扬,问:“可是累了?”

  尹明毓趴在他背上,远眺远处一片青绿,轻轻晃动脚,回道:“累,不过我还是头一遭这个时辰醒着,稍后我们去看日出吧?”

  “你还有心情看日出?”

  尹明毓理所当然道:“为何没有?虽说我先下是看出陛下准备万全了,但当时我不知道啊,挣回一条命呢。”

  所以得多看一些世间风景,否则岂不又少看一眼?

  既然她有意,谢钦自然满足。

  于是他们便没直接下山回谢家的庄子,而是停在半山腰的亭子,一起等日升。

  等候的时间,夫妻俩站在亭外的平台上,谢钦给尹明毓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陛下的安排。

  行宫养病,考验皇子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为了引蛇出洞,同时不在京中闹出太大的动静,惊扰百姓。

  京中举报成王之人,是由昭帝安排。

  临时反水保护尹明毓的蒙面人头目也是昭帝的人。

  “而且,我猜测陛下应是想给平王一个自首机会的。”

  尹明毓道:“若是能够父子坦诚,其实会少很多事儿……”

  可坦诚谈何容易。

  谢钦握住她的手腕,又一点点向下滑,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若是总存着防备、猜疑之心,自然背道而驰,无法坦诚。”

  “明毓,陛下说你赤子之心,我是极认同的。”谢钦转向尹明毓,看着她的双眼,道,“你始终明白想要什么,嬉笑玩乐之下,不掩赤子之心,你我会有今日,主要在你。”

  尹明毓玩笑道:“你便是如何夸我,我也不会跟你殉情的。”

  谢钦轻笑,“我怎会教你与我殉情?若我有意外,我自然希望你平安喜乐,依旧如初。”

  尹明毓一顿,微微收起玩笑之色,认真道:“活着最好,能眼见青山,耳听鸟鸣,还能尝遍世间美食……”

  “正是。”谢钦颔首,与她一起望向远处越发明亮的天空,“因此我得谢你,谢你带我去见,去听,去尝……”

  尹明毓坦然地受了,且她也要谢自己。

  谢钦很好,可还是最应该感谢自己,无论何时何地,从不失热爱。

  远处,群山边际,渐渐泛起一圈光晕,青山罩红霞,出露美色。

  马上就要日出了!

  尹明毓转身进入亭中,推醒两个孩子,“快起来看日出。”

  两个孩子全身包裹极严实,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望望她,又望望周围,迷糊极了。

  尹明毓看了一眼远处,见山头已经开始泛起红光,催促道:“难得一遇的日出之景,你们两个再不去看,便要错过了。”

  两个孩子稍稍清醒了些,蝉蛹似的蠕动片刻,扒拉开身上的披风,下地跟着她出了亭子。

  谢钦单手背在身后,回身,温润地望着他们。

  清晨凉爽的风拂过面庞,两个孩子更加清醒。

  谢策牵着尹明毓的手,走到父亲身边,两只小手一左一右牵着父亲母亲,声音清脆地问:“还要多久日出?”

  谢钦道:“耐心些,总会来。”

  两大两小一同面向东方,金儿、银儿并谢家护卫们也都走出亭子,遥望山际。

  远处,初升之日先是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借着山尖的遮挡,慢慢攀升,似乎只是一眨眼,红日便跃上山尖,活泼地坐在山尖上,玩耍片刻,便离开大地,离开山……

  壶中一片天地,心无尘埃,碧空云散,自然清明。

  一行人赏完日出,神清气爽地下山。

  他们也没乘马车,就这么脚踏实地地步行。

  谢策拉着叶小郎君,蹦蹦跳跳走在前方,尹明毓含笑看着他们,忽然止步,“好像忘了什么……”

  谢钦随她停下,“什么?”

  前方谢策也走回来,脸上极为明朗,毫无阴霾地问:“母亲,您忘了什么?”

  金儿银儿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她忘了什么。

  尹明毓一时想不起,便不再想,无所谓道:“无妨,若是重要的事,早晚会想起来的。”

  其他人一听,也都不再理会,继续脚步轻快地前行。

  平王私宅里,羊面前没有一口草,凄厉地叫:“咩——”

第125章

  羊作为谢家重要的家庭成员,在昭帝派谢钦前往平王宅子查抄之后,由谢钦带了回来。

  尹明毓这才想起来,她忘记了什么。

  不过她家的羊虽然记仇,但准备些嫩草,一下子便能哄好。

  倒是叶小郎君,有些受惊,晚间叶大儒赶到时,正低烧,精神萎靡地躺在床上。

  谢策极担心,也不说话打扰他休息,就趴在旁边陪着他。

  陛下削爵的旨意已经在京中昭告,叶大儒知道了他们发生的事情,并未责怪谢家人,只是瞧着谢策年纪更小却未有半分惊症,若有所思。

  他原本还在考虑去南越一事,此时察觉孙儿心性不如谢策坚韧,深觉谢家教养不同,或许多与谢策相伴,更有进益。

  于是叶大儒便与尹明毓道:“谢少夫人,老夫想好了,待到谢刺史离京,我们祖孙随行一道前往南越。”

  谢策一听,喜得跳起来,扑到床上,对叶小郎君道:“叶哥哥,我们能一起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