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王山奉承道:“公公说的极是。”

刘行淞:“你再去见一见这个教主,看看他是真疯还是装疯。”

戴王山试探道:“若是真疯……”

刘行淞:“真疯就为民除害吧,这世道不需要再多一个疯子了。”

“那若是装疯……”

“装疯?”刘行淞的脸上露出精明的笑意。“手能伸到宫里,说明此教在民间已颇具规模,那教众所捐的功德款项,怕也不是小数目了。而且,杨严送进宫的那个永恩禅师,最近深受陛下宠爱,今年已给他拨款十几万两银子举办法会。不能让他们再嚣张下去了。这教主若是个聪明人,嘴皮子利索点,肯为我所用,我或许可以为他安排一下。”

戴王山恭敬垂首。

“属下明白了。”

另一边,姜小乙垂头丧气回到营内,正好看见肖宗镜和谢瑾从里面出来。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们要回营,她何苦出去给自己找麻烦呢?

姜小乙多日不见肖宗镜,很想过去与他说几句话,可她内心又对谢小王爷有几分顾忌,不敢轻易上前。

肖宗镜和谢瑾走了过来,姜小乙刚准备行礼,谢瑾竟主动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姜小乙。”谢小王爷道。

姜小乙如临大敌,俯首道:“属下在!”

谢瑾道:“之前是我误会了你,看来宗镜说得没错,你果然有些实力。军饷一案你功劳不小,陛下甚为欣慰。我们已在陛下面前为你进言请赏,你说吧,想要些什么?”

啊?

姜小乙惶恐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小的祖上积德,断断不敢邀赏!”

谢瑾对她这番态度十分满意,破天荒地冲她笑了笑。

“难得你如此忠心,不过君无戏言,你有什么想要的,不用顾虑,可以大胆提出来。”

姜小乙完全没想过此等场景,偷偷往后看。肖宗镜背手站在谢瑾身后,淡淡地看着她,并不发话。姜小乙挠挠脸颊,小心道:“那个,明日属下与李临外出采办,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在外多留一天?”

谢瑾听了她的要求,漂亮的眼睛先是露出几分疑惑,随后竖眉叱责。

“荒唐!这叫什么赏赐,你难不成将朝廷的封赏当作儿戏了?”

姜小乙慌忙赔罪:“小的不敢!”

她心说我什么都不要,您老人家可赶快走吧。

谢瑾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还真让你猜对了。”

猜对?谁猜对什么了?

正思索着,她的视线里忽然多出一样东西,这是一块白玉牌,半张手掌大小,四周雕刻精美纹路,中间是个令字。姜小乙抬头,谢瑾高高在上看着她,肃穆道:“这是吉祥令,本是皇家之物,只有受到陛下赏识与信任的功臣才能获此赏赐。身佩吉祥令者除了不能接触内廷和后宫以外,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宗镜了解你,提前替你求了这个。但你要记着,不管你从前在外什么样,但你已进了宫,玩心就要收一收!”

姜小乙看向肖宗镜。

“大人……”

肖宗镜:“小王爷的赏赐,你就拿着吧。”

谢瑾不满道:“我说过在营内不要这样叫我。还有,这不是我的赏赐,这是陛下的赏赐!”他把吉祥令放到姜小乙手里,又是一番叮咛嘱咐,要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为朝廷和陛下尽忠效命。姜小乙一一应下。随后,谢瑾同肖宗镜离去,边走边谈起别的事来。“……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可别忘了,这次你要再不去,我就拿刀架着你去!”

肖宗镜看他一眼,谢小王爷意识到自己武艺不精,恼羞成怒道:“我架自己脖子上!”

两人越走越远,只剩下姜小乙手持吉祥令,独自愣在当场。

“真是令人嫉妒!”肖宗镜和谢瑾走后不久,李临和江存书还有周寅从营房中出来,李临盯着吉祥令,脸拉得老长。“大人怎么不带我去查案,我一定也能完成任务!”

周寅冷着脸看他:“不要质疑大人的决定。”

“这宝贝东西快给我看看。”李临把吉祥令抢了过来,周寅提醒他:“你别胡闹,那是小乙的东西。”

姜小乙倒不在意:“你们看吧,又看不坏。”

李临好奇地把吉祥令翻来覆去研究,对着太阳晃了晃,道:“这雕工可真好,不愧是皇家的物件。哎?你们看这里,好像有个暗刻的图案。这是什么?倒放的桃子……?”

江存书:“什么桃子,那是树叶。”

李临:“什么叶子的叶尖有这么长?”

江存书:“菩提叶。”

姜小乙拿回令牌,自己对着天空看了一会,果然有暗刻的叶子图案。

这是菩提叶?

李临想到什么,小声道:“哎,我听说千秋殿后面有一座菩提园,为了保暖,全部用贝母贴着房璧,每年维护的费用就要数十万两银子。园中四季如春,种植菩提树和各种花草,四周挂满了七宝法器,景色美得像仙境一样。”

姜小乙从没去过内廷,但她知道有菩提园这个地方,据说是永祥帝平日参禅悟道之所,只有他的亲信和极少数几名高僧能进入,其他人均不能靠近。

“不要议论这些事。”周寅严肃道,“李临,注意自己的身份。”

李临撇嘴:“你凶什么,现在又没外人。”

姜小乙收起吉祥令,她还有另外一件好奇之事。“刚刚大人们讨论的是什么事?为何谢大人要威胁肖大人?”

李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凝郡主的生辰马上要到了,他这是逼着肖大人去祝寿呢。这两年肖大人四处奔波,很久没有去看望凝郡主了。”说着,坏笑两声。“谢大人这根红线牵得真辛苦啊,哈!”

周寅:“李临!”

“你吼个屁,有劲没处使就去练功吧。”李临冷哼一声,抓着姜小乙。“咱们不理他,我也有东西犒赏你,跟我来!”

第47章 给小仙女选礼物。

姜小乙被李临带来外院。

听他说, 他前一阵子又抄了一个户部官员的家,此官的六姨太以前是开酱卤饭庄的,手艺颇精。他家中地窖里还有不少存货, 全被李临带回侍卫营, 分了个七七八八。

那时姜小乙还没回来,李临特地留了一份, 他把酱货和偷藏的桂花酿一并交给她。

“趁着大人不在,你快点吃。”

姜小乙:“你还真是会享受。”

李临笑道:“人生苦短,要懂得苦中作乐才是。”

姜小乙抱着食物,问道:“大人最近在忙什么呢?”

李临:“他最近经常跑兵部, 想来还是在忙青州军的事吧。”说到这,他想到什么。“不过,上次丰州案那个重明鸟,大人好像也颇为上心, 一直命人查他们与各路叛军的关系。”

姜小乙忙问:“查出什么了吗?”

李临:“目前还没什么消息。好了, 你吃你的吧,我得去巡逻了。”

李临离开后, 姜小乙回到房间,打开桂花酒和酱肉坛子, 瞬间香气充斥整间屋子。桂花的清香和酱肉的厚重交叉相叠,姜小乙深吸一口气,一时神灵俱满, 什么事都懒得想了。

她半开着窗子, 一边赏月一边品尝美食,心旷神怡。

不知过去多久,她忽然听到院中传来脚步声。也是奇了,她光听这声音便能辨别出这是肖宗镜。她怕李临的“私藏”被发现, 慌忙去关窗子。结果要合上的一刹,四根手指从外伸进,往上一挑。

两人窗里窗外,四目相对。

姜小乙没控制住还打了个嗝。

肖宗镜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姜小乙顺着他指的方向摸摸自己的脸,撇下一块肉渣。

“……大、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肖宗镜淡淡道:“我的营地,我不能回?”

姜小乙赧然垂首。

“大人说笑了。”

她将肖宗镜迎进屋。

肖宗镜坐到桌旁,姜小乙喝了酒,脑袋晕晕乎乎的,问道:“大人,你要吃酱肉吗?”

肖宗镜失笑道:“这就不必了,你给我泡壶茶吧。”

“好。”

姜小乙忙着烧水泡茶,肖宗镜在旁问道:“你明日要出宫吧。”

姜小乙应道:“是,我与李临出宫采办,大人有什么事吗?”

肖宗镜微微叹了口气。

“有件事恐怕要麻烦你。”

“不敢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肖宗镜放下茶盏,将一样东西拎到桌面上,姜小乙这才注意到他随身带着一个大包裹,看起来颇为沉重。她一听到包裹落桌的声音,就知道里面是金子。

肖宗镜:“这里有五百金,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好家伙,姜小乙眼睛睁大,五百金!什么东西要这么多钱?

“……大人要买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不知道?”

肖宗镜无奈道:“凝儿的生辰要到了。”

姜小乙身体微微后仰。

“哦,是给凝郡主的生辰礼物。”

“没错。”

姜小乙不自主挑挑眉:“原来如此,那确实要花点心思的。”

肖宗镜看过来一眼,目光同往常一样平静随和,掩不住的是深深的疲惫。

姜小乙本扬起了点好奇又好事的气焰,结果被这一眼轻轻松松打消,她乖乖道:“大人,你得给我点方向,五百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我怕花错地方了。你说你看着凝郡主长大的,她平日喜欢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肖宗镜想了想,道:“凝儿性格温顺善良,心思又极为精巧,我虽陪伴她长大,却也称不上十分了解她。她今年才满十六岁,想来……应该会喜欢些漂亮的物件吧。我也不懂这些,只能找你帮忙了。”

姜小乙道:“帮忙谈不上,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您放心,礼物包我身上了,保准郡主满意。”

肖宗镜:“好。”

姜小乙原本以为肖宗镜交代完这件事就要走了,没想到他接着饮起茶来,似乎想把这壶茶喝完了再走。姜小乙有点后悔没把水多烧一点……

她坐在一旁,低着头,两脚在地上画弧。

“其实,我的生辰也快到了。”她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我师父春园真人是在冬天捡到我的,就把我的生辰定在立冬了。”

肖宗镜低声道:“那的确快到了。”

姜小乙从怀里取出吉祥令,扭头道:“大人送了我这个,就当是生辰礼物了,我很喜欢。”

肖宗镜淡淡一笑,道:“这不是我送的,这是陛下的封赏。”

姜小乙:“是大人向陛下讨的,那就是大人送的,您怎么想到帮我要这个?”

“知道你不喜欢一直待在宫里。原本陛下要提你的官职,但我想你应该对做官不感兴趣,便向陛下讨了吉祥令。”他顿了顿,又道,“但谢瑾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既然已经入了宫,便与从前不同了。你在宫中的身份不宜被江湖人知道,否则保不齐会有危险。”

姜小乙:“我会小心的。”

肖宗镜点点头:“那就好。”

他说完,又默不作声喝起茶。

姜小乙看他神色,好像在想什么事,十分入神。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好像这次从丰州回来后,肖宗镜比之前沉默了许多,笑的次数也远不如在之前多了。不经意间,总能看到他眉头微蹙,嘴唇紧抿,整个人越发深沉凝重。

姜小乙垂下头,手指抠了抠凳子的边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讲什么都多余。最后,只是跟他一道,在这深宫的黑夜里静静沉沦。

翌日。

姜小乙与李临例行出宫采办。

刚出宫门,李临迫不及待奔往十八香会他的小情人,与姜小乙约定晚饭时再见面。

姜小乙前去给凝郡主买生辰礼物。

天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贵重物件,五百两黄金听着多,真想花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姜小乙在城东的一家首饰铺里挑挑拣拣,看了一圈仍不满意。

“有没有再像样点的?”

店铺掌柜姓赵,也是个阅人无数的行家,他打量姜小乙,这小公子虽衣着一般,朴实无华,但言语中的确透露着有钱的底气,便堆着笑脸道:“有有有,公子里边请。”

赵掌柜将姜小乙带到后面,拿出私藏。

“公子看看这些,可有合眼缘的?”

姜小乙随意一瞥,拿起一件水滴形状的琥珀坠子。

“这是什么?”

“哎?这怎么在这。”赵掌柜也有些诧异,把坠子收起来。“这个是贱内的东西,前些日子以为丢了,还闹了一场。许是放错了,公子看看别的吧。”

姜小乙再看盘中,又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哟,这珠子可真够亮的。”

“公子好眼力!”赵掌柜兴奋道,“这颗可是正宗的东洋海珠,东边现在战乱频繁,采珠船都进不来,东洋海珠的货源已经断了很久了。现在整个市面上像这种大小和成色的珠子,找不出一百颗!”

姜小乙笑了。

“别吹了,说价。”

“此珠五十金。”赵掌柜捋捋胡须,“公子绝对找不到比这更良心的价格了。”

姜小乙拿着珠子看了一会,珠子有指肚大小,光泽鲜亮,泛着金光,的确质量上佳。

东洋海珠……

姜小乙脑中一闪,有了主意。

“五十金有点高了。”她放下珠子。“我出十五金。”

赵掌柜登时脸一拉,把珠子也拿回去了。

“公子另寻他处吧。”

“你别急,我的要求还没提完。”姜小乙笑道,“十五金一颗,我要三十颗。还有这块碧玉,给我雕成半开莲花,二十七颗珠子做颈珠,中间玛瑙相连,莲花做吊坠,下面再挂三颗珠子。我要最好的工艺,十日后我来取。这整条项链,我算你五百金。”

赵掌柜哈哈大笑:“公子还是莫要开玩笑了,小店供不起您这尊大佛,好走不送!”

说着,后面上来两个家丁,要把姜小乙赶走。姜小乙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她出手迅疾,点了两个家丁的穴道。赵掌柜惊道:“你、你要干什么?!”姜小乙把赵掌柜按回椅子里,两手圈住他。

“我出这个数,你的本金绝对回来了,没准还能小赚一点。”

赵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可能回本!我亏大了,不卖!”

“你这珠子是真货。”

“当然是真货!东洋海珠几乎没有货源了,我怎可能如此贱价卖出!”

姜小乙微微一笑,附下身,在他耳旁轻声道:“东边的确战乱频频,但货源可没断。平常人不知情,小爷我清楚得很,现在整条东海岸线都在青州军的控制下,他们扩张势力需要大笔银子,差不多垄断了全部商船,包括采珠船。不过因为官家围追堵截,他们渠道封闭不好出货,价格反而比往年压得更低,我说得对不对?”

姜小乙从前就在黑市里倒卖消息,对这些路子可以说是十分熟悉。

赵掌柜眼神漂移。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姜小乙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收青州军的货!”

赵掌柜一口否认:“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这是青州军的货!”

姜小乙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我看你也算有几分见识的,瞧瞧,认识这个吗?”她把吉祥令放到桌上。

赵掌柜斜眼一瞄,眼睑顿时打了个颤。

“这……”

“你是现在小赚一点,还是等我带人抄了这里,自己拿珠子回去做?”

赵掌柜牙关紧咬,思索片刻后,立马换了一张笑脸。

“大人莫动怒,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样吧,不用十日,七天!七天后您来取货,包君满意!”

姜小乙也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无意责怪。商人逐利是本分,所谓富贵险中求,想发财,总要担点风险的,咱们七日后见了。”

解决了凝郡主的生辰大事,姜小乙无事一身轻,在天京城里闲逛起来,一直玩到傍晚。

她来到与李临约定的酒楼,包下当初的情竹间,叫了一桌好菜,自己先吃起来。结果一桌菜都吃了个七七八八了,还不见李临身影。她一边剔牙一边想:“该不会是醉倒在温柔乡里吧……”

不过这李临平日虽然吊儿郎当,却也不是个会享乐误事的人。

这时,店小二进来了。

“爷,楼下来了两个人,说要找你。”

“找我?”姜小乙往窗外探探头,果然有两个人在楼下等着。店小二凑过来小声说:“爷,他们是十八香的龟公……”

十八香的龟公?

姜小乙与店小二结了账,下楼去。

外面两个人见她出来了,凶神恶煞地迎了上来。

“你是不是姓姜?”

“没错,二位找我何事?”

“你那个姓李的兄弟在我们店赊了帐,他还不上,叫我们来找你,你替他还!”

姜小乙眉头紧蹙。

“他欠了多少?”

“二百两银子!”

“人在何处?”

“他已经被我们扣下了,你拿了银子我们才能放他。”

扣下了?姜小乙心道李临的武功虽不及肖宗镜,但也是比她强不少的,放到江湖上肯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扣下了。

姜小乙道:“银子不是问题,不过我得看到我兄弟的人,否则你们空口白话,也没个凭据不是?”

两个龟公相互看看。

“行,你跟我们来!”

姜小乙途中去钱庄取了银子,随两名龟公前往十八香。

要说十八香,在天京也是个极有名的地界,天京城中妓院不少,都没法跟这里比。十八香建在朱雀湖中央,湖不大,没架设桥梁,想进去只能坐船,一程便是五两银子,就是进了香楼什么都不干,一来一去十两也没了,绝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的。

是以,来这的人通常都是非富即贵,老百姓只能隔着湖远远眺望,幻想着其中的旖旎风光。

姜小乙乘着船,吹着湖上冷水,微微发愣。

某一瞬间,她莫名想起了肇州,那里有一座景川湖,与这差不多大小。当年她与师父前去救济阴阳道的道友,正值饥荒最严重的时期,湖中饿殍无数,湖水粘稠发臭。再看这朱雀湖,连激起的水波都泛着绚丽的金光。这不禁让姜小乙产生片刻的疑惑——究竟哪座湖,才能代表世间的真实?

第48章 十八香的小凯子。

不待姜小乙多想, 一座精致小楼出现眼前,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金灯彩带月下飘舞, 丝竹管弦悠悠飘来, 人尚未进楼,先醉了几分。

“果然是个好地方。”姜小乙赞叹。

龟公得意道:“算你识货!不过我们这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你要是欠钱不还,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姜小乙睨了他一眼,上岸,步入楼中。她来不及欣赏那些莺莺燕燕, 便被龟公带到后面。这湖中小岛规模不小,他们在亭台楼阁中绕了几圈,走了近半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一间屋子前。屋门口堆放不少器具, 看着像是楼内刑堂。

姜小乙隔着老远就听到屋内有女子哭诉。

“求秦妈妈不要为难李郎, 他是熟客,包钱往常都是年底才要, 您临时讨要,他准备不周也情有可原。他绝不是欠账不还之人, 还请秦妈妈放开他吧!”

另外有一蛮横声音说道:“我定价,他出价,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出不起就别来, 自有出得起的人找你。”

姜小乙进入房中, 环视一圈。屋里有十来个打手,中间是五花大绑被人放倒在地的李临,他身边还有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想来就是他的小情人了。

上座有个老鸨模样的女人, 一脸戾气地看着下方。

姜小乙见李临没有受伤的迹象,放下心来。李临看到姜小乙,似乎也觉得自己这境况有些丢人,不由埋下头。

“你就是他兄弟?”老鸨发问,“银子带了吗?”

姜小乙把沉甸甸的银袋丢过去,龟公拆开查看,二十两的大银锭,足足十一个。他疑惑道:“多了一个……”

“多的银子给我兄弟今晚消遣用。”姜小乙冷笑道,“亏了你们这里还号称温柔乡,却让人过得如此不舒心。开门做生意要讲诚信,懂人情。若是店大欺客,不讲道理,别看你现在多大的买卖,小心转眼成空。”

老鸨别的不论,见姜小乙出手阔绰,立马笑起来。

“瞧爷说的,提前讨银子也非我所愿。近两年生意越来越难做,我这周转不开,为保住楼里这些姑娘,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哎,你们愣着干嘛,快给李公子松绑,谁让你们粗手粗脚绑那么结实的!”

李临被松了绑,却没有马上站起来,姜小乙瞧着不对,过去把他搀扶起来。

“……你没事吧?”

李临摇头,他额上有虚汗,脸色十分难看。

“李郎……”那花妓担忧地看着他,李临冲她温柔一笑。“绿柳,我不要紧。”

老鸨像模像样地赔罪道:“李公子,多有得罪了。”

李临冷哼一声,老鸨又对绿柳道:“柳儿,快带二位爷回房吧,好生伺候着。”

绿柳引领他们来到自己的闺房,李临坐到桌旁休息,绿柳则去准备茶酒点心。

姜小乙关好门,小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临沉声道:“我本与老鸨说好,一年二百两银子包下绿柳,往年我们都是年底算账。但前些日子绿柳被一个官员家的公子哥看上了,要讨去做妾,绿柳不愿,这老鸨便临时要钱,坐地起价,还给我下药,让我出丑。”

“下药?那你身体可有不适?”

“我没事,药量下得很有分寸。唉,我出门在外已经很注意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中招的,这伙人真是好手段。”李临愤恨道,“老鸨狗眼看人低,着实可恨!那所谓的贵公子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通政司参议罢了,待我回去好好查查他!”

姜小乙有心宽慰他,帮腔道:“查,狠狠地查!要是查到贪污受贿就弄死他们!”

李临果然被她逗笑,道:“这话我跟别人不能说,但与你说没问题。现在的大黎,这种事一查一个准,全看谁倒霉。你也知道,我们大人最厌恶这些贪官污吏,我要有心弄他,他绝对跑不了。”

姜小乙拍拍他肩膀。

“先别想这些了,出宫机会难得,你还是抓紧时间与绿柳姑娘快活一番吧。我不打扰你了,明日午时,咱们情竹间见。”

“小乙。”李临叫住她,“多谢你前来帮忙,这银子我回宫便还你。”

“好说。”姜小乙潇洒一摆手,转身离去。

绿柳的闺房在十八香深处的一幢小楼里,姜小乙出来后一时绕向,转来转去找不到出路,竟越走越深了。

路过一片小竹林,她听到有人唱曲,声音清幽婉转。

“轻移莲步小园中,绿柳浓烟叠叠重……”

这是闽州小调《牡丹亭》的唱段。

姜小乙不禁停住脚步。

她师父是闽州人,她在闽州生活了好多年,听到熟悉的调子,心中倍觉亲切。

她驻足聆听,没想到还没听几句就被人打断了,一人骂道:“唱什么唱,还不快些干活!今日的药呢?”

那人软绵绵道:“今日奴家求签,说是夜里不宜劳作,明日再说吧。”

“呸!干活还求签?!你给我起来!前院有几个小蹄子不懂事,你快去处理了!”

他叫不动那人,气得咬牙切齿,开始棍棒伺候。他下手颇重,一下一下听得人心惊肉跳,却始终不闻讨饶之声。

姜小乙悄悄走过去,看到一个护院模样的男人正拿棍棒打人泄愤。被他打的那人穿着一身大红裙子,蹲在地上,双手捂着头,一声不吭。

出于对刚刚那首小曲的喜爱,姜小乙果断走了出去。

“住手。”

可能没想到有人来这,护院也吓了一跳,停下鞭打的手,打量姜小乙。

“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姜小乙冷冷道:“难道十八香的嫖客你都认识?”

“啊,原来是来玩的爷。”护院笑道,“这里是后院了,没花可采,爷怎么走这来了?”

“我走岔了。”姜小乙掏了块碎银扔给他。“我是来寻乐子的,不想见血行不行?”

护院接住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