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面上看,她的脸上很正常虽然我的电视机画质并不清楚,但是仍然可以看清楚,她的脸苍白如纸,只有一些河水里的污物沾在头发上,皮肤上却什么异样也没有我想看看她的手,但露出的手臂不多,从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臂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那是怎么回事?昨天林蓓岚真是在骗我么?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她这么做有什么用我和她素不相识,就算开玩笑,可她现在已经死了总是事实

我关掉了电视机,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防盗窗锈迹斑斑,把窗外的景像割得支离破碎,让人觉得压抑在周围的一片嘈杂声中,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林蓓岚那两条伸得直直的手臂她象是在乞求什么,袖子湿透了,紧紧贴在臂上,露出的一截手臂是苍白而坚硬的,带着点青色,象是用白色花岗石琢成的

那是死亡的颜色我还记得小时候在乡下看到伯父的葬礼,在两根白蜡烛的光下,我那位一生忠厚的伯父躺在竹榻上,皮肤也是这样的死灰色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死者,却并没有预料中的恐惧可是,当我看到林蓓岚的尸体时,我却真的有些恐惧了,尽管只是从电视屏幕上看到

谁杀了她?播音员虽然没有说那是件谋杀案,但是我知道,林蓓岚一定是被杀的

天在慢慢黑下来,空中阴云密布,似乎要下雨我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了进来,关上窗,坐到电脑前没有开灯,屋子里一下比外面要暗许多,那些阴影也象活了一样正在堆积,仿佛无数异兽正张开了无形的口我打开电脑开关,听着硬盘开始转动,发出了“嘀”的一声,显示器也开始发亮

这个冬天其实并不很冷,可能是由于全球的温室效应然而我好象属于对气温特别敏感的人,温度稍有变化就容易感冒,现在由于生活缺少规律,又有些感冒了,鼻子也有点塞住我从边上撕了张面巾纸,擤了下鼻子,这时电脑也已经进入了系统,我一只手还拿着纸,另一只手顺手拿着鼠标,点开了ADSL的拨号软件

等把QQ也打开了,鼻子里突然又淌下两条鼻涕来,我擦了擦,这时QQ已经登陆上了,发出了一连串的“嘀嘀”声因为昨天没上网,大概有不少人都给我留了言我扔掉那张脏纸,开始一个个看下去

首先是一个作者告诉我稿子写完了,发到了我信箱里那个作者写得不错,不过就是速度太慢,我一直以为他是从来没有一篇写得完的,没想到居然完全了,实在有点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再看留言,先去收信了

刚打开FOXMAIL收信,我的眼角突然扫到了一句什么

那是三个字

“是你么?”

这三个字平平常常,但是我却象踩到了一条毒蛇一样,一个激凛,差点跳起来这三个字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顾不得收信,连忙重新看下去因为太急,手也有点哆嗦

那是温建国发来的信息,看日子正是昨天晚上,我回家以后的事昨天在街上被吓惨了,回家后我也没上网,单位里又不能装QQ,我直到现在才看到他发了这一句,下面劈头就开始讲述起来每条信息大约只能打几百个字,温建国也不知发了多少,密密麻麻地都是和他那些文从字顺的小说不同,这些信息写得很有些语句不通,如果让小学语文老师来评判,一定不认为是靠文字吃饭的人写出来的在那些语无伦次的语句间,透出一股惊恐和不安

“我和林蓓岚到的地方叫射工村射工,那是种古书中的怪物,我不知道这村子为什么要取这个名这个湘南的村子被山围着,村前有一些地,正翻过,大块大块的黑泥堆在田里,带着些金属的光泽虽然没有下雪,这些黑泥仍然冻得结结实实我和林蓓岚在村子里走着,想找一户人家住一晚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村子里的人大多很怪异”

这情景在他那个小说里也写到了,也许他发给我信息也和写小说一样由于每次传过来的字数都不能太多,因此分成一段段的,虽然病句错字不断,可是当中衔接得很好,连在一起时没有一点脱节的意思,仍然看得很清楚看来温建国的文字功夫真的很不错,当然也有可能这篇东西先是写完整了,然后一段段发给我的我倒了一杯热茶,一口口啜饮着,接着看下去

那个村子依山傍水,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村子中心是口井,但这口井却用一块石板盖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原本是带着游山玩水的性质,因此当林蓓岚发现盖着井的那块石板上画着一个八卦太极图时,温建国也大感兴趣他知道在这种很闭塞的村落里往往有许多古董,有些人家的住宅甚至是明代留下来的,一扇雕花窗,一口衣柜拿到拍卖市场上去往往能卖很多钱他拿着带来的数码相机把井盖拍了下来,刚拍了两张,突然有人叫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是个扛个锄头的乡农这个乡农大概也读过几年书,说得一口有些僵硬的普通话,倒也可以听懂温建国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忌讳他放下相机道:“老乡,我们拍两张照片,不行么?”

那个乡农一脸惶急,象是温建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扛着锄头冲到井边,小心地看了看井盖,当发现什么事也没有,才舒了口气道:“还好,你们没打开来”

他把锄头放下来,看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先前因为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根本不知该怎么走,这时才算碰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他也舒了口气道:“我们迷路了老乡,出去的话该怎么走?”

“你们走得也算远,有十几里路呢明天生产队里有辆车去乡里拉种子,带你们去吧,要不嫌脏,就在我们家住一晚”

温建国喜出望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道:“那真谢谢了,要多少钱,我们给”

“乡下人家,什么钱不钱的,要来也没用”

那个乡农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向前走去他走得很快,温建国跟得很吃力,林蓓岚几乎是在小跑了温建国跟在他身后道:“大哥,该怎么称呼你?”

那乡农没停下来,只是道:“我姓柳,柳文渊”

这名字几乎让温建国吃了一惊那乡农看上去土里土气,名字却很文雅,比自己的“建国”更象个知识份子他道:“柳大哥啊,谢谢你了”

柳文渊的家是一幢很大的宅院,当中是个院子他领着温建国他们到了一间厢房里,头也没抬地道:“今天是十五,你们可不要乱跑”

温建国一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嗯”了一声,柳文渊抬头看了看天道:“今天准是个好天,你们早点睡吧”

他把锄头靠在墙背后,大声道:“孩子娘,多烧点饭,有客人来了”

等他一走,林蓓岚有些担心地拉了拉温建国,温建国正把屋里的一张床拍拍干净,扭头道:“怎么了?”

“建国,我总觉得有些害怕”

“怕什么,乡村生活偶尔过过也挺不错”

温建国把床上整理干净了,突然笑嘻嘻地道:“阿岚,你没来月经吧?”

“什么呀”林蓓岚打了他一下,脸也胀红了这时柳文渊又在外面叫道:“吃饭了”

柳文渊家里四口人,一妻两子他的妻子五大三粗,两个儿子也浑身脏兮兮的,胆怯地看着他们他们吃的菜是辣椒炒腊肉,再加上些蔬菜,柳文渊一家四口倒是吃得很香,林蓓岚却胆战心惊地也不敢多吃吃完了饭,妻子去收拾,柳文渊打了个饱嗝,温建国连忙递上一根烟道:“柳大哥,抽根烟”

柳文渊也不客气,拿过烟来点着了,道:“对了,还没问你们怎么称呼”

“小姓温,温建国,这是我女朋友林蓓岚”

说到“女朋友”时,柳文渊的妻子偷偷看了一眼林蓓岚她们两人其实年纪相差也不大,但柳文渊的妻子因为生计劳苦,看上去足足有四十岁了两个男人吞云吐雾地说着话,林蓓岚坐在一边,动也不敢动

天黑下来了,墙上的有线广播突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柳文渊把烟扔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早点睡吧,明天队里的车开时我叫你,给驾驶员一包烟就成了”

他趿着鞋上楼,突然又象想起了什么,扭头道:“不要到井台上去啊,那是禁地”

温建国道:“对了,那井做什么不能用?”

柳文渊正走上楼去,听得温建国的话,又站住了,垂下头,仿佛在想什么温建国一时还以为他可能没听到,正要再说一次,柳文渊忽然道:“那里有妖怪”

“什么妖怪,真是乡下人见识”

回到房里,温建国一边解外套一边说林蓓岚在一边道:“建国,我总觉得害怕…”

“怕什么,这村子里的人虽然说话我们听不懂,可也不是妖怪来,快脱衣服,我急坏了”

温建国一边拉开皮带,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来搂林蓓岚林蓓岚脸红了红,用手推着道:“别这样,他们听到的”

“怕什么,他们说不定也正在做这事呢”温建国咂吧一下嘴,突然很有感慨地道:“众生平等,倒也是真的猫狗猪羊做的也是这事,人不论有钱没钱,做这事时也都一样,快点,快脱了”

他把裤子拉了下来,一下钻进了被子里被子可能好久没用过,有些潮,但也不至于难受林蓓岚把手伸到领口的扣子上,刚解开一个,又道:“还是再等等吧…”

“天都黑了,还等什么,快点啊”

温建国把林蓓岚一把摁倒在床上,右手从她衣服下摆里伸了进去,嘴已凑到了她腮边林蓓岚挣扎着道:“不要拉…不要,都被你拉坏了,我自己脱”

她脱掉了外套,不等她把衣服脱下来,温建国已经把她拉进了被子里

下面就是一段很冗长的性爱描写,却又是类同于正走红的美女作家们那种最讨厌的纯文学笔法,用了许多比喻和代称,和现在那些文学杂志上常见的差不多,说白了就是温建国的生殖器插进了林蓓岚的口腔,经过摩擦后再插进林蓓岚的生殖器我一阵心烦,不论林蓓岚的生殖器有多么温暖湿润,现在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可能也已经烧成灰烬了吧把他的信息连着翻了几条,突然我又看到了两个字:“天啊!”

温建国传来的信息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描与的,冷静而客观,很少主观视角,但这两个字绝对是第一人称乍一看到这两个字,我浑身一凛,一下又提起了精神

那是在温建国和林蓓岚的交媾描写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写道:“外面月光很亮,我正在全神贯注地准备最后一击,林蓓岚突然掀开被子,小声道:‘外面有人!’”

温建国正陶醉地进后最后一连串摩擦,林蓓岚突然掀开被子,小声道:“外面有人!”

她的声音很急迫,温建国正在紧要关头,被她一惊,登时泄了气,没好气地道:“你专心点好不好,看,都软下来了”

“真的有声音”林蓓岚也没在意温建国到底有没有软下来,“建国,你看看,不要有人在偷看”

温建国骂了一声,把枕巾拿过来围在腰上,走到门边推了推这种老式门不是用司必灵锁的,而是里面插着门闩,这门闩也好端端地插在门上他走到门边时,外面起了一阵风,“呜”地一声,好像有什么怪异的野兽正蹲在外面低声咆哮,只是这声音象含在嘴里一般,很低沉虽然风一点没吹进来,温建国仍然觉得一阵寒意,他又低低骂了一声,道:“没人的,是风”

他正要回到床上,却见林蓓岚已经坐了起来,正往身上扣着胸罩的扣子他道:“穿什么,快脱了,我还没好呢”

“外面真的有人”林蓓岚象是哀求一样说着,“你看看吧”

温建国把手滑进了林蓓岚的胸罩下面:“看就看吧,就当是房钱”

他正要把林蓓岚的胸罩扣子再解开,突然外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哭泣

这的确是哭泣,不是风声在这样的夜里,这声哭泣也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发出的,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温建国的手僵住了,看了看林蓓岚,林蓓岚也忘了再阻挡,呆呆地坐在床上温建国道:“你也听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有如耳语林蓓岚点了点头,他们两人都有些呆呆地坐着,温建国小心地把手拿出来,穿好衣服,走到门前

门外仍是些风声今晚天气晴好,但不知为什么风却很大他轻轻拉开门闩,外面月光很亮,院子里映得一片雪白,象是下了一层霜这院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因为风大,浮土被风刮走了,反倒显得更干净院子一角还堆着些柴草,风吹过时,一些比较长的木柴正在颤动,但却没有声音

那个哭声已经消失了,可是温建国知道这一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也许是柳文渊的妻子在哭?他看了看柳文渊的房间,那里黑洞洞一片,灯也早灭了,柳文渊准已经入睡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因为太过突然,温建国又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却是林蓓岚她把手搭在温建国肩上,胆战心惊地道:“建国,会不会有小偷?”

这村子并不富裕,偷鸡摸狗的恐怕也不少温建国又看了看周围:“要不,是他们在说梦话吧”

可能吧他想这么说,可是背后总是有些发毛,象有一些小虫子在爬林蓓岚靠在了他身上,这时正不住地发抖,温建国拍了拍她的腰道:“睡吧睡吧,天亮我们就走了”

“我还是怕”

林蓓岚的声音有些发颤,温建国自己也觉得很是难受周围的一片都平平常常,可是在他心底总觉得有些异样,这幢古老得不知落成于哪个年代的房子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妖气,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仿佛有许多无形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这些很富文学色彩的信息到这儿嘎然而止,我不知道温建国写到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多半是因为写得太多了因为那个聊天工具有字数限制,太多了打不上去我想再看下去,可是后面却没有了,

以后的事我也知道,就是林蓓岚和我说过的,出现了一个裸体的老男人,走到井台前,然后裂开了,从里面流出黑色的东西

那是个魔幻故事的话,倒是个挺好的开头

我喝了口茶不知什么时候茶已变得冰凉,我专注于温建国发来的那一大堆语无伦次的信息,居然也一直没发现,这时候常心贴在玻璃杯上,有些凉得难受,那种寒意好像要渗进骨髓里去我站起身,想去续点热水刚站起来时,椅子“嚓”一声,我却猛然间站住了

林蓓岚说的是那个老人裂开后流出的黑色流进井里,可是温建国明明说井口有石板盖着的!

我猛地把杯子一放,重新坐回去,查着那些聊天纪录果然,在那里他写得很清楚,说井盖上有一块石板,石板上还有太极八卦图

我只觉自己有些象赤身裸体于寒风中一样,冷得发颤那块井盖为什么为被搬开了?柳文渊明明说过让他们不要碰井盖的如此看来,在温建国说的听到哭声和林蓓岚说的看到老人之间,一定还发生过一些事,只是温建国没有说而已

那会是什么事?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当窗子被推开时,一阵湿漉漉的风吹了进来,带着些细细的雨点,不知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冬天的雨很让人难受,飘到皮肤上时有种发粘的感觉,好象是许多极小的冰碴子,让人很难受可是这种寒意却让我滚烫的额头感到一阵清凉,倒也舒服了一些

温建国和林蓓岚发生了什么事,又与我何干?所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他们就算死了也与我没什么相干写恐怖故事的人不少,又不止温建国一个,大不了我再找一个作者就是了我这样想着,可是在心底,象是好奇,又带着点恐惧,我发现自己在渴望知道这事情的真相

林蓓岚死了虽然没有证据,我却几乎敢肯定那就是温建国干的,警察也一定这么认为可是温建国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林蓓岚死前也多半已经疯了,就算温建国,我敢打赌他现在肯定不正常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那是谁都不知道的

想到这儿,我突然又有了种莫名的忧郁我以为温建国和林蓓岚已经疯了,可我难道还是正常的么?我每天忙忙碌碌地上班,下班,在老总跟前唯唯诺诺,赚一点糊口的钱,生命对于我来说也实在是个冗长的负担,我难道还可以自以为是个正常人么?

我叹了口气外面雨丝密密,到处都是林立的楼房那些高楼每一幢都几乎一模一样,象一些面目可憎的陌生人在那些千篇一律的窗子背后,也许有着我不知道的悲伤和欢乐,可是对于我来说,那都一样

都一样,我只是一个被禁锢在黑暗里的影子而已

我忧伤地想着,关上窗,把夜雨掩在窗外关上电脑,房间里越发黑暗,我躺倒在床上,不知为什么,胸口象堵了一块东西,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些没来由的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恍惚中,我又仿佛回到了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现在想起来也不再真实,那个矮小瘦弱的自己好像也真如同一个影子

等我睡醒,看了看钟,吓了一大跳,竟然已经是上午九点上回迟到后被老总骂了一顿,这回准要更被骂了,可大概有些着凉,头晕得象踩不到实地,无奈之下,只好打了个的去上班如果按成本算,今天上班实在是很亏,成本已经超过了收益一进大楼,我有些战战兢兢,准备再挨一顿臭骂,刚走到我们那一层,却听得文旦在一边轻轻道:“阿康!”

他正站在厕所门口,我抓了抓头皮,苦着脸道:“我又迟到了,真倒霉”

迟到的理由有很多,但后果只有一个——扣钱本来就很菲薄的工资,再七扣八扣,再下去只怕连饭都吃不起

文旦的脸上仍是很严肃,小声道:“有个警察来找你你干什么了?脸色真难看”

“找我?”我吓了一跳,仔细回想一下,好象除了随地吐痰,也没干过什么犯法的事我正想说什么都没干,老总已经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道:“阿康,你来了,公安同志正找你”

我有点担心我这副脸色会不会被人当成是做贼心虚,有个公安已走了出来,看着我道:“请问你是秦成康么?”

我惴惴不安地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么?”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请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