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子寻声一看,笑得更欢了,道,对对对,我今日不但要抢你们的兵器,还要把这位小爷也抢了,抢回山寨做我的压寨相公,大家说好不好?

好!好!青岳寨的人纷纷附和,哈哈大笑起来。

沈月蛮也笑,叉腰道,这个人有什么好抢的?红衣女子指着她,你说他不好抢,我偏就是喜欢他生得俊俏。沈月蛮扑哧一声掩着嘴,道,姑娘的眼睛不好使吧?若说俊俏,我这一左一右,两相对比,立刻就见了高下了,你干吗不抢我大师兄,要抢这个毛头小子?

陶夜稀一听这话,立刻给了沈月蛮一个白眼。段星遗却明白,此刻沈月蛮和陶夜稀都被封了内力,若要解除须费时,她是故意想将矛头引到他身上,以免红衣女子真的盯紧了陶夜稀下手。

思索间,对方的人马已经呼呼地冲下来,那领头的红衣女子更是一马当先,单从她的御马之术便可以窥见她的武功绝非等闲。段星遗旋身一挡,将陶夜稀和沈月蛮隔在身后,佩刀已出,于半空出划出金色的水纹。

水纹击出,青岳寨弟子所骑的马顿时被切断了两条前腿,众人纷纷惨叫摔倒,唯有那红衣女子及时避过了,没有伤到分毫。她冷笑道,凤舞斩果然不愧是濯香门内最厉害的武功!一时间,陶夜稀吹笛,沈月蛮抚琴,笛音琴音像两股溪流,汇成江海,朝敌方阵营探去。但无奈他们的内力无法施展,杀伤力减了七成,那三成用来对付喽啰尚可,对红衣的女子却没有半分影响。

沈月蛮想是太过心急,琴弦拨得狠厉,已挥汗如雨,脸色也变得苍白,她原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强行运劲,伤势复发,又有鲜血自嘴角溢出。段星遗见状不由得分神,扶了她道,月蛮,不可勉强,快停下来!

这样一分神,便让红衣女子手中的九节鞭有了偷袭的空闲。九节鞭呼啸甩来,段星遗眼中暗光一闪,抱起沈月蛮飞身躲过。谁知那红衣女子只是以此做障眼法,真正是冲着在旁的陶夜稀而去。鞭子如枷锁一般缠住陶夜稀,将他扯起一甩,他便落进青岳寨的阵营,无数明晃晃的刀斧架着他。

红衣女子得意扬扬,笑道,今日就到这里,先把我的小相公带回去,二位若是想救他,我随时在青岳寨恭候着。说罢,那些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树林里,想必是对此地极为熟悉,早预备了捷径。段星遗看沈月蛮负伤,而对方虚实未知,实在不宜穷追,只好暂时任由他们去。

沈月蛮气喘吁吁道,那个女子好厉害,不知这青岳寨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段星遗道,青岳寨在江湖中素来就只是一帮绿林悍匪的集结地,并无多大的名堂,但那女子,我看她所使的兵器,乃是浣花九节鞭,想必她就是蛇谷老人的弟子,浣花九节鞭的传人水泠泠,只是不知她几时成了青岳寨的首领。

段星遗看沈月蛮似有倦意,便不再多说,带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歇息。看沈月蛮渐渐地睡着了,他一人独坐在岩石上,弯弯的弦月仿如他的金刀,映着他的身影,显得孤清而萧索。

他开始寻思如何上青岳寨救人,可是另一方面却担心时间有限,陶夜稀和沈月蛮受魔障侵蚀的时间越长,九霄梦难对他们的控制就会越强。而此刻沈月蛮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一个邪魅的声音,那声音指引着她,让她看到血腥的一幕——段星遗陷于青岳寨的机关阵中,混乱之下,她错将他当成敌人,以琴弦割断了他的头颅!她想哭,想醒却醒不过来。她挣不脱那声音,那声音就像对陶夜稀那样,对她也说了类似的话,说她无论跟段星遗上碧瑶池,还是进青岳寨,它都会迷惑她杀了段星遗。

她在梦里染了满手满身的血,哭喊着,九霄梦难,你到底想怎样?九霄梦难道,我要你带我去石窑魔窟,这一路上,你还要用你的鲜血来喂养我。沈月蛮大呼,我不能答应你!我不会答应你!

九霄梦难说,你若不答应,我立刻就要跟你段星遗动手!

她冷笑着,我的武功不如大师兄,要死也是我死,大师兄不会有事的。只要他活着,万寿无疆,她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遗憾!

九霄梦难笑起来,可是你入了魔,就会变得六亲不认,孤注一掷,你大师兄却是有血有肉的,他若对你稍有忍让,就有可能败给你。而且,你不想救陶夜稀了吗?沈月蛮一听便愣住了,如何救陶夜稀?九霄梦难道,我在这濯香令里困得太久,已经有点虚弱了,只要你再给我几滴血,我的灵力会得到暂时的提升。我与你,与陶夜稀是相连的,一旦我有所恢复,我就有能力帮助你们俩冲破被封的穴道。尤其是他,一旦他的穴道冲开了,以他的机智和武功,想必不难自己逃出青岳寨,你和你大师兄也不用再去冒险。而且,将我投入石窑魔窟,你们也同样可以获得解脱,不比用碧瑶池水浸身的法子差。

沈月蛮此刻愈加心神恍惚,一颗心急促地跳着,仿佛要炸开。脑海里眩晕一片,如搅着泥沙。

她犹犹豫豫的,最后,终是痴痴地点了点头。

她和陶夜稀一样,在被九霄梦难蛊惑时,思维已经受到它的影响,无论对错与否,她都恍惚觉得,她是可以按照它所说的去做的。她终于从梦里醒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那面濯香令此刻由她保管着,她悄悄地取出,趁着段星遗不注意,咬破指尖滴了几滴血上去,鲜血很快消失不见,她的心里慌慌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了没多久,沈月蛮觉得自己体内似有一股气流在升蹿,她身上被封住的几个大穴渐次被冲开。

她听见九霄梦难对她说,我没有骗你,此刻的陶夜稀也跟你一样,内力正在逐渐地恢复中,很快他就能杀出重围,逃离青岳寨。你可以坐在这里什么都不管,或者去青岳寨外接应他,又或者跟你的大师兄继续往碧瑶池去,但是,你要记得,你如今是我的人,我随时会让你发狂,届时后果如何,我也难以预计,所以,你还是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带我到石窑魔窟去?

沈月蛮觉得心慌难受,一口浊气吐出,惊动了段星遗,他急忙过来,她赶忙将濯香令收起,他问,你又不舒服了吗?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我没事。他注意到她指尖的伤,关切地握起来,拿出金疮药为她涂上,说,一定是刚才勉力拨弦,被割伤了,你下次切不可再那样硬来了。

她觉得心暖,亦更难受,自说自话道,大师兄对我这么好,我怎能置你于险境呢?

段星遗听不懂她说什么,看她委屈得似要哭了,便呵呵笑道,如果让青落和烟绡看见,又该笑话你这个做师姐的小孩子脾气,动不动就哭了。沈月蛮勉强挤了个笑容,挽住段星遗的手,靠在他的肩上,看弦月高挂,残星几朵,夜色正是浓郁时,忽然还有一道流星灿烂地划过,她高兴起来,指着那片天空,只是指着,傻傻地笑。良久,她故意问他,我们天明就去青岳寨救陶夜稀吗?

段星遗道,不是我们,是我。

还以为凭沈月蛮的个性必然要跳起来,定是嚷着要跟去,谁知她还是安静地将他挽着,静得有点不同寻常——

段星遗隐隐觉得不对,刚想问她是否有什么盘算,忽然觉得胸口一麻,自己竟被她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你的内力?怎么会?我明明已经封住你的大穴!段星遗急问。沈月蛮嫣然一笑,道,我的大穴已经被冲开了。大师兄,你在这里很安全的。要闯青岳寨,要救陶夜稀,都由我一个人去,我不想让你冒险。

段星遗喝道,月蛮,不可胡来!你体内还有九霄梦难的魔障。

她的笑容仍然和平时一样天真乖巧,继续道,它已经与我达成协议,我只要确定陶夜稀平安无事离开了青岳寨,就会带它去石窑魔窟,在这期间,它需要我,是不会伤害我的。大师兄,就算这个法子很蠢,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说着,沈月蛮轻轻地环抱着段星遗的肩,在他的胸前靠了靠,仰起脸,用微热的唇贴上他的面颊。

什么也没再说。

只是那样一个拥抱,那样一个吻,却仿佛将情意都流泻在这月光寂寂的山野,流泻在彼此相顾无言的双眸之间。

沈月蛮离开后,段星遗试图将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她的点穴手法他是熟悉的,他相信自己有办法冲开穴道。他将真气凝住,运行在血脉之间,好几次都险些冲破,但终还是功亏一篑。

直到十二个时辰过去,他的穴道方才自行解开。穴道解开的一瞬间,他立刻朝着青岳寨的方向追去。

沿途都是瘴气与荆棘,有一些还割破了他的衣裳。

走着走着,忽听见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他循声一看,竟见陶夜稀和沈月蛮还有水泠泠在对岸的山崖边打得难分难解。

看情形陶夜稀的大穴也已经冲开了,段星遗略加思索,便已猜到这都是九霄梦难在幕后操作。他所在的山头与对面隔得远,纵然踩石借力,他也无法跃过去,他只好寻找一条能最快通达的捷径。

此刻陶夜稀的情形远远超出了沈月蛮所预想。他的确在冲开大穴之后杀出了青岳寨,可是他满手血腥,已经分辨不清敌我。他对水泠泠动手,也对沈月蛮动手。他们三人,每个人要都要应付对方两人,打得交错难解。

三人武功原本不相伯仲,可沈月蛮理智尚在,对陶夜稀便有所顾忌,频频对他不能下狠招。水泠泠正是看中这一点,忽然将浣花九节鞭一抽,朝着陶夜稀打去,而同时袖中放出暗器,欲射伤陶夜稀。

沈月蛮见状急忙也发出捣衣针与对方的暗器相抵,手势有所松动,桫椤琴的威力顿减,便不妨还有一枚暗器正朝着她射来。她被暗器打中膝盖,猝然失衡,飞身向后摔去。身后是高高的山崖。她无处借力,整个人都朝着山崖下坠落,耳旁有呼呼的风声掠过,她依稀看到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被一个青衫的小小少年牵着,在花丛间奔跑。那是幼年的她和段星遗。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她将芳心暗许,不知从何时起,便将那份爱意藏在心头,深切而炽烈。但能在临死前挽过他的手,亲过他的脸,和他看一场弦月流星,其实也不枉此生了吧?这时,她依稀听到山崖上传来两声呼喊,同是在叫她的名字。

她知道,那其中有一个声音是他的。

然后就见眼前好似飞来一片阴云,待看清时,才惊觉那并不是阴云,而是一个人。是一个紧随着她,也纵身跳下了山崖的人!

段星遗,是他吗?

她心中一紧,几欲哭出,但只是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崖 情 生死 瑶池

那山崖没有想象中的深长陡峭,沈月蛮并没有死,忍着浑身的疼痛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是那个紧追着她跳下山崖的人!

她慌忙将他翻过身,定睛一看,却不是段星遗,而是陶夜稀。她来不及多做他想,只探得他气息尚存,便想用尽法子令他醒来。她以真气灌入,从后背直抵他全身各处大穴,汩汩的真气撑着他,他犹如在鬼门关前被人拉了回来,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样了?陶夜稀。

陶夜稀浑浑噩噩,仿佛还陷在癫狂的状态里,又仿佛清醒了一些,他转身抱着沈月蛮的肩,欣喜道,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沈月蛮尴尬地推开他的手,骂道,那个水泠泠真是恶毒,竟然暗算我,还将你也打落山崖,改日我定要找她算账!陶夜稀却痴痴地摇了摇头,一双眼睛里都是诡异的幽光,他道,不是水泠泠将我打下来的,是我看见你摔下来,我就跟着跳下来了。

什么?沈月蛮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要这么蠢?

陶夜稀有点不高兴了,我蠢吗?月蛮,难道你一直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是喜欢你的,喜欢到愿意不顾生死地跟着你走。

沈月蛮推开他,踉跄地站起身,别胡说了,趁着现在你我都清醒,赶快找个地方离开这崖底,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陶夜稀暴躁起来,一把抓着沈月蛮的手,你还有什么事情?是去找大师兄吗?他究竟哪里比我好?

沈月蛮想挣脱他,可是她越用力,对方也将她抓得越紧,她才惊觉陶夜稀状况比她想象的糟糕,他不算完全清醒,他眼中残余的幽光仍然是黑暗的,是暴戾的。她也发起狠来,一掌拍过去,不轻不重推在他胸口,不至于伤他,但也刚好可以把他推开。

他顿时发了怒,扑上来抱着她的肩,用力摇晃她,月蛮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喜欢大师兄?她被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杀气、邪气撞击着,身体几乎快要散架了,她大声喊起来,九霄梦难你放过他,你让他停下来!

突然,半空传来一道冷喝。伴随着敏捷轻盈的白影落下。沈月蛮顿觉欣喜不已。她知道是段星遗找来了。那白影将两人隔开,将她揽进怀里,低声轻问,你有没有事?她欢喜地摇头,大师兄,你来了就好了。

陶夜稀的癫狂再度繁盛起来,他对段星遗咆哮道,你为何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快放开她——

段星遗皱眉喝道,夜稀,你清醒一点!你的仇恨和忌妒之心是受了九霄梦难的迷惑,你不能让它们占有了你。

可陶夜稀哪里肯听!他愈加疯癫了,时哭时笑,指着沈月蛮,道,为什么?那个肯陪着你跳下山崖的人是我,不是他啊!为什么?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沈月蛮心上,她心中一痛,已不能言说。

段星遗在她耳边低语,我们先离开这里。说着,他拦腰抱起她,以轻功飞起,向崖底的出口奔去。陶夜稀一愣,旋即也运劲追去。借着来路对沿途地形的熟悉,段星遗很快便摆脱了陶夜稀,他放开沈月蛮,不发一言。

沈月蛮猜想他定是还在气她之前带濯香令逃走一事,心下惶然,也有点不敢看他。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沈月蛮忍不住先开口,大师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段星遗皱眉看着她,问,你不是要去石窑魔窟吗?

我——

沈月蛮吞吐不知如何回答。之前她向九霄梦难妥协,一来是怕自己真的会伤了段星遗,二来也是想救陶夜稀脱困。眼下后者已经达成,所有的担忧便只维系在前者,她心里闷了一堆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段星遗便问,是不是九霄梦难威胁你,会控制你的意念,对我不利?沈月蛮撇着嘴点了点头。段星遗轻轻一叹,走上前来,月蛮,你伤不了我的,何苦拿自己去冒险?沈月蛮心中一动,仰起头来,道,你应该明白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怕我的琴会伤了你一根头发!那炽烈的目光,饱含深情,一时间显露无余,竟让段星遗仿佛不能招架似的,他尴尬地低下头。

沈月蛮也不说话了。良久,她看到段星遗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在她的耳畔极轻极快地低语了几句,她便回给对方一个赞同的眼神,然后颈窝微微酥麻,困意涌遍全身,她倒在他怀里沉沉地睡去。

段星遗说的是,他会在最快的时间带她去碧瑶池,而此刻以陶夜稀的癫狂状态来看,他们到哪里,他很快也会追到哪里,到时候,再将他制住,将他也打入碧瑶池,如此一来,两个人身上的魔障都有解除的机会。为免节外生枝,这一次他不仅封了她的武功,还将她的昏睡穴一并点了,然后,便抱着她寻路往山顶而去。

碧瑶池周围,繁花似锦,山如翡翠,云似彩衣,俨然是一派恍如仙境的奇景。段星遗放下沈月蛮,顺次解开她的穴道,说,我们到了。这一路相安无事,倒让他心中的担忧减轻了不少。

担忧减轻,防备自然也少了。

沈月蛮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左手,向段星遗的咽喉抓去。段星遗躲避不及,被她的指甲划伤。他一掌拍去,将她推开,大喊,月蛮你做什么?沈月蛮在昏迷时不断被九霄梦难催促,杀念已经控制了她,但她醒不过来,直到此刻,段星遗解了她的穴道,她才有出手的机会。她此刻被魔障控制,浑浑噩噩,竟将段星遗看作敌人,怒喝道,我不会让你伤害我大师兄的,我要杀了你!说着,琴已上手,眼看便要拨弦。

段星遗眼中暗光流转,只得拔出金刀,以三成内力施展,纵身而起,握刀斩下,斩在沈月蛮身侧的岩石上,石头破开,余力弹出,从侧面撞上沈月蛮,她身子轻轻一晃,他便趁机上前将她制住。

她勉力挣扎,几欲癫狂,他挪不出手再次封她的穴道,只能紧紧地将她抱着。看碧瑶池水泛着白烟,水花跳动,他便驱身向池子里一跳,和她一起被满池的温水裹得透湿。她仍在挣扎,嘴里喃喃地喊着…

他抱紧了她,将她揉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温热的水浸着他们。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月蛮,你听我说,很快就会没事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这温柔的呢喃,伴着从天而降的灵泉甘露,一点点浸润着沈月蛮,渐渐地,她挣扎的力气小了,眼睑低垂,似要睡去。

他又试着喊了喊她,月蛮?

她听见他的声音,虚弱地抬起眼皮,大师兄?他倍感欣喜,道,你认得我就好了。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湿透浸在水里,又被他紧紧抱着,心中羞涩,苍白的脸因此泛起几点绯红。她问,我刚才是不是发狂了?

他心里总算有点踏实,只因刚才情急,并没有考虑什么男女之别,此刻才有了一点旁的心思,去看她在自己怀中的暧昧狼狈。他顿时尴尬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可以松开她了,只好将脸转去一边,道,没事了,这池水很快就化去你体内的魔障。

沈月蛮嘻嘻一笑,道,大师兄,这一路你老是抱着我,都抱了好多回了,怎么好像还怕羞呢?

段星遗对这顽皮刁钻的师妹常常是奈何不得,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忽见远处一阵疾风般的身影飘来。他一眼便认出那是陶夜稀。他果然是追着他们来了。他权衡之下,松开了沈月蛮,从池中飞起,再度拔出金刀。同时,亦对沈月蛮说道,这里交给我处理,你体内魔障未除,不可功亏一篑,须得在池水中再浸泡一段时间。

沈月蛮心急如火,但也知道她此时只能按照段星遗的意思去做,她若想中途离开碧瑶池加入对战的阵营,随时有可能再度被九霄梦难掌控,倒戈对段星遗不利。她强令自己镇定下来,闭上眼睛。

可是那眼睛只闭了片刻,也还是耐不住,又睁开看段星遗和陶夜稀交战。只听陶夜稀愤怒咆哮,说要杀了段星遗夺回自己,她心中千苦万疼,已无法消除。她气恼难耐,摸出怀里的濯香令,骂道,我就要把你丢在这池子里,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说着,刚要松手,便听岸上传来一声低吼。她骇然看去,只见段星遗从半空落下,落在刚才被他震碎的满地石子上,吹魂笛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切进了他的心房。

这一刻,沈月蛮觉得体内有一股浊气爆发,险些要冲破她的身体,随之而来就是一阵宛如新生的气流将她填满。

她体内的魔障消除了。

她飞身跳出碧瑶池,从背后给了陶夜稀一掌。陶夜稀向前一扑,撞在一棵花树上,口吐鲜血,顿时变得有些痴怔。她看他正值恍惚,便不失时机再度偷袭,点了他双腿的穴道,他就像被牢牢地黏在地上,挪动不得。

段星遗无法对陶夜稀使出全力,他对他的姑息不忍,反倒成了致命的缺口。此刻短笛黏着他的血肉,他疼得浑身抽搐,身体迅速地冰冷下去。沈月蛮哭着跪过来,抱起他喃喃地喊他。

一颗颗晶莹的泪都落在他的脸上。

他忍着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月蛮,这碧瑶池水是不够对付九霄梦难真身的,濯香令你必须带回濯香门,让门主处理。不要任性!沈月蛮痛哭道,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也要跟我一起回濯香门。

段星遗轻叹,恐怕我是回不去了。

沈月蛮使劲摇头,不,回得去的,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怎么还有勇气走完这剩下的路?

段星遗轻笑,不是还有夜稀吗?他会陪着你的。月蛮,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沈月蛮甩落了一串串的泪珠子,不,你别说了,留着点力气,咱们回濯香门。段星遗却很着急地反手扣住她,道,我现在不说,只怕将来就没有机会了。月蛮,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这么多年,我只是将你当成妹妹一般看待。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你——你无须再记挂着我…

他的心里有别人了?

他的心里有别人了!

如此排山倒海如毁灭般的念头盖住了沈月蛮,她觉得自己好像跌入冰窖,严寒已将她的肌肤冻成硬块,轻轻一敲,四散飞溅。

那个人是谁?

段星遗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沈月蛮心中千回百转,将他的手握得越发紧,喉咙好似火烧,说不出话,忽然觉得眼前腾起炽烈的白光,夹着渺渺的黑雾,她感到天旋地转,就像再度从悬崖上摔落,但片刻之后那种眩晕就停止了。再一看,四周的景物竟换了个模样,变成荒野,漆黑的巨石堆积着,深谷里还有燃烧的岩浆,就仿佛传说中的阿鼻地狱!沈月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抓着怀中人的手。

奇怪的是,此刻段星遗的伤还在,但血流已经停止,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他竟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碧瑶池吗?

沈月蛮亦答不上来。两个人正面面相觑,半空忽然传来九霄梦难狂妄的笑声,你们是在我的身体里!

原来,九霄梦难看他们已经到了碧瑶池,担心自己大势已去,于是只好用这样孤注一掷的办法,将段星遗和沈月蛮吞进自己体内,实则也就是在那面濯香令的封印里。在这里,时间是静止的。段星遗纵然受了伤,但伤口不会加剧,血流也会停止,甚至死亡也暂时远离了他。九霄梦难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走这最后一步棋,你们的阳气在我体内,同样会对我造成伤害,只要陶夜稀在十天以内带我去点苍山,在他将我扔进石窑魔窟的瞬间,有一道通往外界的门就会打开,你们就能出去。如若不然,十天期限一过,你们就等着我一起化为飞烟吧!

沈月蛮大声道,我们宁可跟你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的奸计得逞。

九霄梦难狞笑,你们是这样想的,可陶夜稀却未必呢,他一听说你们成了我的人质,此刻已经带着濯香令在赶往石窑魔窟的途中了。

什么?沈月蛮和段星遗对看一眼,他们分明感觉时间只过了一瞬,却不想外界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九霄梦难主动解除了陶夜稀身上的魔障,让他恢复了辨别正邪是非的能力,正因为如此,他知道他必须救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不得不向九霄梦难妥协。

沈月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束手毫无对策。段星遗颇是沉着,只冷冷地站着,一双剑眉似有思虑,眼中仿佛还藏了更深的含义。沈月蛮看着他,期待他可以想出法子来对付九霄梦难,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此刻已是肉在砧板,黔驴技穷了。

§心 毒 破碎 离分

十天。这期限亦是一种魔障,催促着陶夜稀连夜赶路。石窑魔窟在点苍山,从天山前往点苍山,非得夜以继日快马加鞭才可以。此刻陶夜稀刚走过天山脚下的云湘镇,便看前路横着一匹红鬃烈马,马背上坐着的,正是青岳寨主水泠泠。

陶夜稀无心与她纠缠,只喝问,你怎么会在此处?水泠泠扬了扬手里的九节鞭,道,我青岳寨耳目众多,要找你还不容易。压寨相公,上次要你跟我拜堂成亲,我连喜服都准备好了,谁知你竟然发了狂,幸亏那山崖没把你摔死,咱们再回去重新拜堂如何?

陶夜稀想起在青岳寨被这女子缠得头疼,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道,我没工夫跟你成亲,你找别人去吧。说着,勒紧缰绳,便打马从她身边飞驰而去。水泠泠亦不遑多让,立刻驾着红鬃马追去,一边追一边大喊,相公,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陶夜稀也曾自命风流,可是遇上这胡搅蛮缠的水泠泠,却反倒奈何不得。况且他一心只系在沈月蛮的安危上,又怎能对别的女子好言相向。赶了一阵路,水泠泠追上来,他便恼怒地对她,你要是再跟着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水泠泠挑了挑眉,哟,怎么不客气啊?吃了我?还是…喂!人家本来就快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处置,都由你啦!

陶夜稀索性不理她。正要到溪边取水,忽见远处烟尘滚滚,有一队疾行的人马,转眼就到了近前。领头的骑马者一身灰袍,宝剑加身,还戴着厚重的头盔,那头盔上的火焰图案煞是惹眼。

烈狱门?陶夜稀眉头一皱。来者大笑,陶少侠好眼力,在下正是烈狱门四大护法之一黑风。水泠泠蔑笑,原来是烈狱门斩风、夺云、惊雷、灭霜四大护法之一的斩风护法。不知您这是要去哪里?我青岳寨或可为您指指路,或者再办一场酒宴为您洗尘也未尝不可。

黑风显然并不是一个爱逞口舌之快的人,他的佩剑与他周身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他的来意,他是冲着九霄梦难而来。不光是烈狱门主,还有许多的邪派中人,都想凭借九霄梦难来修炼魔功。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他们都未曾收服九霄梦难,如今听说九霄梦难落在濯香门人手里,他们自不免闻风而来,想讨个便宜。

黑风一声令下,同来的烈狱门弟子便蜂拥杀上,将陶夜稀和水泠泠困在阵中。水泠泠长鞭一挥,套上她的红鬃马的马脖子,再拉着陶夜稀纵身一跃,两个人骑上马背,马蹄挥舞,急急地奔跑起来。

风吹着女子的发丝,像绸缎般飞扬着,有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她撅着嘴笑道,本姑娘可不是害怕哦,只是不想跟那些邪派中人纠缠,免得脏了我的浣花九节鞭。陶夜稀不禁好笑,青岳寨可不见得是什么名门正派吧?

水泠泠回头看他,你这人,帮了你还不对我好点!赶明儿你娶了我,我非要你天天在家洗茅房。

哦!你这么凶,我更不敢娶你了。陶夜稀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又开始说起笑来。其实想来,在青岳寨时,水泠泠对他的纠缠,并无恶意,他对她虽然无奈,却也不至于太仇恨,他是洒脱豁达之人,最不善就是斤斤计较。水泠泠问他,难不成你刚才忽然有一瞬间动了愿意娶我的念头了?他自知失言,只好又抱以无奈的一笑,埋头赶路了。

马儿出了天山地界,到一片漠漠的平原时,正遇上天降暴雨,他们只好在路边的驿站歇脚,水泠泠看陶夜稀神态焦急,便问他究竟是要去哪里,陶夜稀将事情的始末说了,水泠泠便安慰他,剩下的九天一定来得及赶去点苍山。

刚说着,铺天盖地的黑云雨雾已经夹着腾腾杀气在驿站外盘旋呜咽。是烈狱门的人追来了!陶夜稀倏地站起身,手已握紧吹魂笛。水泠泠拍了拍他的肩,喂,你现在这样冲出去,只怕跟他们纠缠起来,斗个三天三夜也收不了场,你的师兄师姐怎么办?

陶夜稀怒极无言。

水泠泠又道,我有办法,你听还是不听?

陶夜稀忙问,什么办法?水泠泠道,我扮成你的样子去引开他们,至于你呢——你就扮成我的样子,从后门走。嗯,我瞧你这脸蛋,扮成女子应该也是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呢?说着,在陶夜稀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陶夜稀一想,觉得这办法倒是可行,索性他骨子里也有顽皮的劲,便挑眉道,那就多谢水寨主了。

叫我泠泠!她媚笑道,你不叫,我就不帮你。

陶夜稀只好换了一副笑脸,肉麻道,泠泠,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水泠泠满意地点点头,记得要以身相许来报答我!

待两人都交换妥当,一切便按照计划进行。烈狱门的人看见一身男装的水泠泠,果真误以为她就是陶夜稀,立刻追了上去。水泠泠夺了其中一名弟子的马,立刻向反方向跑去,其余的人因此穷追不舍。陶夜稀见状,暗自出了后门,骑了水泠泠事先备在那里的红鬃马,一路向点苍山疾驰。

第八天,他到了点苍山附近的十和镇,虽然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但仍是不肯多做歇息,并无时无刻不看紧了那面濯香令,生怕弄丢了。傍晚时分,他在客栈里稍作停顿,要了一碗充饥的面食,刚端上来,就看门外飞快地跑进来一个人。

水泠泠气喘吁吁道,相公,我终于追上你了!陶夜稀看她安然无事,心中也高兴,问她,你是如何摆脱烈狱门的?

水泠泠洋洋自得,道,本姑奶奶是何等人物,那帮饭桶怎能奈何我?

陶夜稀让她坐下,给她倒了茶喝,本就已经对她生出许多感激,此刻便更是关心她,尽问些有没有受伤之类的话。她却也不多讲,只炫耀自己勇敢机智功夫了得。后来店家又煮了一碗面来,她埋头吃着,话更少了。等两个人都填饱了肚子,便又继续赶路。

途中水泠泠一直喊累,要陶夜稀走慢些,到了溪边,她要喝水,陶夜稀便拿羊皮水袋灌了一些来,她喝过以后递给陶夜稀,说,你也喝一口吧,已经离石窑魔窟不远了,一定可以按时赶到的。

嗯。陶夜稀眼睑轻垂,应了一声,接过那羊皮水袋放在嘴边,作势要仰头喝下去,但那动作忽然停止,他将水袋朝着地上一摔,水袋破开,炸起一阵白烟。水过一处,泛起阵阵白泡。

水里有毒!

陶夜稀嘴角一挑,退后三步,与水泠泠成敌对之势。他戏虐笑道,你以为我察觉不到你在水里下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