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商的脸色霎时惨白,胸口再疼,亦比不过他此刻的慌乱无措。

结界破了!

结界破了!

他猛喝一声,起身便朝着枫林里跑。沈月蛮不明就里,但姬商那副模样着实让她惊骇不小,她出声喊住,姬商,什么结界破了?姬商奔跑的脚步一顿,转身朝沈月蛮吼,都是你!你破坏了结界石,现在云霖洞天没了结界的保护,将会有一场灭顶之灾,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啊!

沈月蛮愣在原地,看姬商以轻功飞走,她知道,结界真的破了。

可是,何谓灭顶之灾?

难道就是因为刚才自己削断了那块结界石,就会给云霖洞天里的嗯带去可怕的灾祸?她一想,周身的汗毛都竖起,也立刻追着姬商跟去,风驰电掣的身影,仿佛正在沉入黑暗的旋窝。

那旋窝里,是一场未知的劫难。

§洪荒

此刻,整个云霖洞天都一慌成一团,大家奔走相告,结界破了。寒池要爆发了!快带上值钱的东西到船上去!沈月蛮不知何谓寒池,但见众人纷纷朝同一个方向奔跑,耳畔充满了老弱妇孺的哭喊声,男人的叫骂声,还有姬商,还有姬商声嘶力竭的呼喊,大家抓紧时间上船!

不远处,那座巍峨耸立的高山已在摇晃震动,忽然,山顶炸开,随着巨石飞落,亦有白色的一团奔涌爆出。有人立刻惊呼,寒池的水要冲过来了!这一声摧着逃命的人更加慌不择路。沈月蛮看到前方有一艘巨大的铁皮船,所有的人都在朝船上拥,耳畔轰隆隆的水声越来越逼近,似海浪一般的寒池水,张牙舞爪地朝着这边盖过来。

这时,一声凄厉的啼哭刺进耳膜。她寻声一看,见是一个黄发的小孩摔倒在地,她飞扑上前将他抱起,掌力一推,小孩便飞落在船上。紧接着,再用同样的办法助了好几个人,最后终于帮着云霖洞天的人都逃上了船。

姬商的声音混着滔滔洪流几不可闻,姑娘,你也上船啊!

沈月蛮一运劲,平地掠起,忽觉耳侧雷声滚滚,一股凉意瞬间淹没了她。啊!她喊不出声,已被那汹涌的浪头撞开,咸涩的寒池水灌进她的嘴里,将她的身体像一根稻草似的席卷玩弄这。

船身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狠狠一撞,剧烈地颠簸起来,然后又跟着洪水一道跌跌撞撞向低处滑去。姬商看见沈月蛮小小的身子在激流里浮沉,眸光一敛,扯住系在木桩上的绳索便向水里跳去。

姬嬛见状已吓得浑身发抖,大哥!大哥!你回来啊!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吗?你为什么要救她?

她有什么值得你救的?

… …

她的眼泪落入滔滔洪流,咸涩的气味萦绕在姬商身侧,他几起几落,眼看着绳索已快要断裂,他终于抓到了沈月蛮的手,将她狠狠一扯,在绳断的刹那,他们接着最后一点力,落回甲板上。

沈月蛮疾呼,我的琴!

怀中空空,桫椤琴已被方才的巨浪卷走,遥遥可见其浮浮沉沉飘向远方。

姬嬛一头扑进姬商怀里,大哭道,大哥,吓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许你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情,再也不许!姬商轻抚这她的头,喘息道,嬛儿,我没事了。一边说,一边看向沈月蛮,两人之间隔着姬嬛,于狼狈之中茫然对视,劫后余生,都是精疲力竭,虽无语相诉,但那气氛却倏然微妙起来。

这时,周围传来啼哭之声。

一声,两声,一片。几乎整条船上的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哀痛。沈月蛮和姬商勉力站起,向四周一看,浑浊的大水已淹没了他们曾经的家园,水面满是朽木或断枝,偶尔飘来一些残物碎件,便有人抽噎这说,那曾是我家中的物事啊!

泣不成声。

随即众人纷纷围拢,问姬商结界为何会破。沈月蛮心中一凛,看姬商的眼神也正与她对接,她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却听姬商道,我不知结界为何会破,结界的存在,也是为了镇住寒池之水,结界一破,寒池涌下,淹没整个云霖洞天。先祖早已防着会有这样一天,所以造了这艘铁皮船,以应对突发的灾难。他仿佛是故意在解释给她听,她听得心惊,悔恨羞愧已令她不敢抬头。

他又道,结界既破,我们只好另找一处栖身地,大家不必忧心,我身为一族之长,必定会给大家一饿妥善的安置。

众人经过姬氏兄妹好一番劝慰,才渐渐定下神来。

沈月蛮回到船舱,找了一间无人的小室休息,因过度疲惫,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嗅到一阵湿暖的清香,她睁开眼睛一看,见一个满脸污浊的小孩蹲在面前,手里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野菜粥。

姐姐,你饿了吗?吃点吧?

她看这小孩瘦骨嶙峋,想他小小年纪就要遭遇这等灾祸,不禁倍觉难受,那碗粥吃得也苦涩。不多时,竟有一股强大的睡意袭来,她支撑不住,眼皮一合,倒在床边。小室的门突然开了,姬嬛莲步翩翩地走进来,望着那小孩一双狡猾的眸子,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沈月蛮,大哥他要维护你,不肯在众人面前说出你就是毁了结界,毁了我们家园的那个人,但他瞒不了我。我是亲眼看见你们俩交手的!如今,我就要代他这个族长来向你讨债,你加诸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我将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乘鹤

烧死她!烧死她!妖女!祸害!烧死她!无数的谩骂缠绕在耳边,朦胧之中,又是谁在一声声轻唤,小蛮,小蛮?是你吗?大师兄?小时候你最爱叫我小蛮,你的一声轻唤,可以令我如死灰般的心也复燃。

沈月蛮吃力地睁开眼睛。

面前是黑压压的人群,几簇火把的黑烟缭绕这,她的手脚都被死死地绑住,绑在围满干柴的刑架上。姬嬛站在最前面,怒喝道,就是这个妖女破坏了结界石!我现在以代族长的身份下令,烧死她!

众人举臂齐呼,好!好!

沈月蛮想呼救,可看着底下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她喊不出声。姬嬛没有冤枉她,身前的滚滚洪流,的确是她一拨一柔之间筑下的祸。她已浑身虚软无力,方明白那碗粥早已被做过手脚。眼见火把逐渐靠拢,脱手飞起,噼啪一声落在脚下的柴堆上,烈火顿时燃起!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已经是第几次幻觉自己就快要死去,快要可以看见他了?大师兄,有时候想想,死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人独活啊!脚下的烈火越烧越凶猛,直冲上来,炙烤着她,熏得她睁不开眼睛,只有泪水泊泊涌出。

突然,天空竟传来一声鹤鸣。

短促的一声,伴着雪白的庞大的身影从高空俯冲而下。众人大惊,姬嬛亦是脸色微变,抬头看时,只见那仙鹤的背上竟站着一个青袍玉带的男子。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极俊朗的五官;清举萧然的身影,彷如傲立雪原的苍松,在此刻更显飘逸出尘。他一个纵身从鹤背上跃下,跳入熊熊火海,单手挥开,袍袖一鼓,周围的干柴烈火便四散溅开,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他将绳索一扯断,沈月蛮便昏昏沉沉地倒入他怀中。

他拍着她的脸,轻唤,月蛮?

她勉力睁开眼睛,痴怔地看了看,忽然一笑,大师兄,这次你真的来接我了。

段星遗愁眉深锁,月蛮,月蛮你看清楚,是我,我没有死,你也还活着,我无意中捡到你的桫椤琴,便知道你在这附近,幸亏我找来了。月蛮,没事了,大师兄会保护你的。沈月蛮闻言,虚弱的双眸强撑起来,颤着手抚上他的脸,那么真实的触感,一下子就撞开了她心底深埋而无处宣泄的委屈。

真的是你?

你还活着?

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她几乎是疯了一般又哭又笑摇头点头语无伦次,用尽了全身仅有的一点力气去抓着他的手臂,怕一松开他就要飞走了。

人群之中,姬嬛一脸气急败坏,喝道,原来这妖女竟还有同党,我们今日就将这两人一起杀了,以告慰云霖洞天的先祖!众人闻言纷纷蠢蠢欲动,但那护在刑架前的仙鹤大翅一扇,却又吓得他们倒退几步。

姬嬛扔不罢休,举臂欲呼,突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斥,都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皆自动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脸色苍白的姬商步履沉重地走上前,对这姬嬛,忽地一个耳光扇下!你竟然对族长下毒!姬嬛眼眶一红,辩解道,大哥,我只是不想你再维护这个妖女,诶你吃的也只是普通的 ** 。

沈月蛮倚在段星遗怀里,看着愁眉怒容的姬商,竟见他上前几步,转身面对众人,道,破坏结界石的人,不是这位姑娘,而是我!

语出,全场哗然。

姬嬛吼道,不可能,你在撒谎,是我亲眼看见的!姬商却淡然地举手示意众人安静,再道,我妹妹是为了维护我,所以想将罪责推在这位姑娘身上,大家之前也看到了,逃难的时候她救了我们不少的族人,她并非敌人,而是我们的恩人。说着,他将袍袖一挥,提高了音量,我自己的筑下的错,我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或,按照族规,我将让出族长一职,且,自断一臂。

不能!姬嬛和沈月蛮齐声喊道。

姬商淡然地回头看了沈月蛮一眼,道,我自断一臂之后,姑娘就可以离开了。沈月蛮一把揪紧了段星遗的袖子,乞求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出手救救姬商,段星遗敛眉沉思,见姬商已将长刀举起,他猛喝一声,停手!

姬商顿住,回头来看,见段星遗从容上前,道,与其自残,抛下你的族人逃避已成的事实,倒不如留着有用之躯,将功补过。云霖洞天的人原本一直对姬商敬重爱戴,也不愿在这时群龙无首,听段星遗这样说,有不少人都来附和。段星遗又道,我知道一处地方,可以让大家安顿下来,重建家园。

沈月蛮也不禁好奇,大师兄你说的是哪里?

段星遗微微一笑,道,点苍山。

沈月蛮随即明白,段星遗所指,乃是点苍山石窑魔窟。自从石窑魔窟被毁,深林之中,在无人踏足,而那里实则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的确是一块避世的圣地。也是在那里,段星遗以凤舞九重对付九霄梦难,与九霄梦难同归于尽,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他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掉进了很深的悬崖底,伤重得几乎不能行走,而不断地摘野果来给他充饥续命的,竟是一只有灵性的仙鹤。

它叫白寻。段星遗道。

沈月蛮伸手轻轻地抚了抚仙鹤的羽毛,白寻,这名字是你取的吗?

嗯。

此刻,他们已身在驶入江流的大船上,云霖洞天的人采纳了段星遗的提议,决定前往点苍山。沈月蛮也说了她离开濯香门的原因,段星遗闻言微微一怔,问她道,你爹… …他,回来了?声音似有几许艰涩。

沈月蛮狐疑,是啊,大师兄,你不高兴?

他淡淡一笑,怎么会呢?

她道,大师兄,你不是说,凤舞九重是要用刀之人与敌人同归于尽吗?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你为何… …

江风吹这段星遗的衣襟,他负手道,我们都以为,凤舞九重是要用刀之人拿自己的鲜血做祭奠,以自杀的方式,唤醒金刀之魂,激发无穷潜力,与敌人同归于尽,但我后来才明白,凤舞九重,并非玉石俱焚,而是… …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没错。他轻叹一声,为了使出凤舞九重,我举到自戕,尔后就连我自己也记不大清是如何与九霄梦难相搏的,回想起来,那一战,彷如只是无尽的虚无。但石窑魔窟的确毁了,九霄梦难也灰飞烟灭,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岂不知,竟然还能再睁开眼睛。她望着他,听他说起那场决斗,仍心有余悸,但他此刻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对她来讲,就是上苍对她的最大恩赐,她的眼睛里,全死他的容貌与身影。他亦感受到她火热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径自走回船舱。她一愣,大声喊,大师兄你去哪里?他愣在原地片刻,却又款步走出来,手里捧着她的桫椤琴。

若不是在洪流之中看见这把琴,我也不会四处找你。

她轻舒一口气,接过琴,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只怕真要被他们烧死了。大师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月蛮,我说过的,我待你就像妹妹一样,再危险,我也要救你。你这一声谢,反倒见外了。他说着,坦然一笑。那眼神仿佛是这世上最纯净无暇的泉流,堪堪地映入她的深瞳之中。她的心轻轻一凉,只强作淡然,无意间手指拨动,琴弦声颤,无章似泣。

船尾不知是谁发出几声惊呼,你们看那边的天空!沈月蛮和段星遗被喊声吸引,举目看去,只见天边红云似火,像凤尾似的排开,煞是璀璨。众人都道是祥瑞之兆,可是唯有他们才能看见,在那华美的外表之下,伴随着红云同时出现的,还有黑气。

黑气乍现,必有妖孽。

而那个方向是——

渝州!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濯香门?

§离心

沈月蛮想起之前佛舍利塔邪气横行,有冲破之势,心中顿觉忐忑难安。也不知爹娘到灭鼎山可有取得龙心回来?段星遗见她焦急,安慰道,月蛮,你不必太担心了,既然你爹也回来了,有他在,事情不会太难的。

沈月蛮点头,道,目前看来,此去点苍山,所剩的路程最多只需十日,十日后,我们便立刻赶回濯香门。

一语既出,十日很快便过了。

那石窑魔窟附近,的确是草木茂盛,土地肥沃而人迹罕至,乃绝佳避世之所。凭姬商的内力修为,加之族中长老相助,他们依照先祖留下的卷轴,布施前两重结界并非难事。以前的云霖洞天共有三重结界,第一重,使置身结界之中的人不能施展武功,可减少暴力争斗;第二重,结界可分辨本族人与外来者,对外来者以无音曲相操控;第三重,固山镇湖,以无形之气承托住摇摇欲裂的寒池,使云霖洞天数百年都不曾被池水侵袭。

而今,这里没有寒池,第三重结界自然不必再施。

两重结界布施完成,一切好像开始回复原来的样子。沈月蛮见此情形,不免欣慰,却看姬商始终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眉宇之间仿佛还有仇恨阴霾。她安慰他道,你不必再自责了,眼下这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着,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他微微一怔,好像从未见她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眉目间甚至暗含了几许关切。他愕然地凝望这她,姑娘?

她愣了愣,尴尬地收回手,听段星遗已在身后催促,月蛮,时候不早,我们要起程了。她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又望着姬商,道,你保重。姬商抬手便扯住她的衣袖,但旋即自知尴尬,又急忙放开,问道,姑娘,你以后还会再来吗?

沈月蛮望了望他身后参天的古木,盈盈一笑,道,会的。

会?

她还会回来?她的眼底似乎还有些缱绻,她说话的语气也都那么笃定?是错觉吗?她真的还会再回来?

又或者,那只是她客套的说辞呢?

姬商的心中,思潮迭起,为这一个“会”字,便呆立了许久。回到族人身边时,一眼望去,见大家分工合作,都在卖力搭屋建棚。唯有姬嬛闲坐在树荫里,目光似有呆滞,本就发白的脸色,被那些苍绿的枝叶映得更加惨淡。

姬商上前问道,嬛儿,你还好吗?

姬嬛眼神木讷地望了望,轻吐出两个字,还好。那双水灵的眸子好像有些空洞,连说话的声音也虚软萎靡。姬商不禁皱眉,嬛儿,你是不是病了?她又看了看他,面部表情道,我没事。说罢,起身便走,步履也失了往日的轻盈。第二天姬商再看见她,同样是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憔悴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夜深露重时,姬嬛总是坐在旷野之中抬头看天。月影含花,晚风带叶,星河寂静犹同亘古。她屈膝坐着,背抵着沁凉的岩石,那副模样,是姬商从未见过的乖巧安静,和从前的姬嬛判若两人。

他上前唤她,嬛儿,怎么还不休息?

姬嬛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想看星。他不解,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看星吗?她狐疑地望着他,那眼神好像是在问,是吗?他心中的不安再次涌起,嬛儿,自从到了这里你就变得很奇怪,到底是怎么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便告诉大哥,有大哥在,没什么是不能替你承担的!

姬嬛感觉自己的心痛了一下,呢喃道,大哥?大哥?那你… …是不是把我当成妹妹一般看待?

我不要!

我不要只做你的妹妹!

我喜欢你。我爱你!你知道我爱你!

她一哭,便想张臂来抱他。他吓得整个人都跳起来,咆哮起来,嬛儿!你在胡说什么?姬嬛一愣,嬛儿?嬛儿?她反反复复念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又盯着姬商瞧了又瞧,眼中的混浊在月光下逐渐变得清明。

对不起。

说罢,她慢慢地走回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一夜无眠。

翌日晨起时,点苍山上空愁云遍布,不多时,变开始落其霏霏细雨。姬商仍对昨晚的事情耿耿于怀,暗自思忖时,忽听得帐篷外有人通传,族长,不好了!那位沈月蛮姑娘受伤回来了!

姑娘?她回来了?她受伤了?

姬商脸色大变,多门冲出,险些和踉跄跑来的沈月蛮撞了个满怀。沈月蛮身子一软正跌进他的怀中,他低头一看,见她花容狼狈,手臂和双腿都有好几处剑伤,鲜血淋漓,看得他好不心痛。他急声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沈月蛮虚弱地抬眼看他,勉力一笑,找到你就好了!她将他抱得更紧,柔声道,我跟大师兄在回濯香门的途中遇到仇人伏击,大师兄拼死护我,我才能逃回这里,姬大哥,你救救我,让我留在这结界里,这辈子,这辈子我都不走了。你… …你要保护我!

这辈子?

这辈子?

这辈子?

为何阴雨骤停?为何晴霭满川?为何这心中喜悦,胜过得到千万的财富,千万的江山!他再也克制不住,将她用力抱紧,在她的耳边温柔低语,你放心,有我在,没人可以伤你一根头发。话音才刚刚落下,却听天空传来鹤鸣。沈月蛮推开姬商,回头一看,段星遗已从白寻的背上跃下。他眼神一凛,指着她道,她不是月蛮!你不要相信她!姬商顿时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月蛮。

女子哭着偎进姬商的怀里,颤抖道,他不是我大师兄,他不是!仇家擅长易容,他一定是他们的人假扮的。大师兄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他是假的!姬大哥,你要替我杀了他,为大师兄报仇!

姬商错愕地看着自己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渐渐地,眼神之中的迷茫开始被一种凌厉的寒光所取代。他相信她,她说的话对他来讲就是天意。他振臂一挥,族中的勇士以手持长矛围拢过来,将段星遗和白寻团团围住。

段星遗从容之中早已露出三分焦急,仍不停地问,你不是月蛮,你到底把月蛮怎么样了?

姬商怀中的沈月蛮哭得更厉害了,催促这,快动手,快动手啊姬大哥!姬商的心怦怦地跳得慌乱,被她那样几声喊,脑子里嗡地一声响,振臂大呼,杀了他!勇士们闻言,顿时持矛刺去。

不要!

——不要!人群之中猛地传出一声凄厉的嘶喊。众人一愣,忽觉面前狂风骤起,身体飞开,原来是被白寻的翅膀扇撞,摔了几步远。同时,凄喊的那个人也跌跌撞撞地冲入阵营,张臂护在段星遗身前。

众人皆惊,嬛小姐?

姬商更是骇然,嬛儿,你做什么?回来!

姬嬛痴痴呆呆的,仿佛没有听见姬商喊她,就那么凛然地挡在段星遗面前,一双空洞的眸子,似深不见底的黑潭。

段星遗眉心一蹙,急问道,姑娘为何要帮我?

姬嬛痴痴地回头看定了他,灿如流星的眸子,笔直地投入他的深瞳之中。这是何等熟悉的眼神!纵然并非发自他熟悉的那张容颜,但他却忽然看懂了。他伸手一抓,牢牢牵紧了她的五指,狠狠地唤了她一声,月蛮?

青空之中,无音曲突然响起,段星遗和姬嬛的身体俱是一震,弯腰抱头,那面容极其痛苦。

但仅仅是很短暂的一瞬,魔音就消停了。

姬商缓缓放下手,望着还扑在自己怀中的沈月蛮,面无表情道,你不怕无音曲,因为你是我同族中人。你是嬛儿,那边那位才是沈姑娘!怀中女子猛然退开,不!我是沈月蛮,我不是姬嬛!

你还想狡辩!你偷看了先祖的卷轴,你对她用了望月离心!

§灵犀

那一刻,姬商听段星遗将姬嬛唤作沈月蛮,再看自己身侧楚楚可怜的女子,联想这她之前种种的不同寻常,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因而吹响了无音曲。他是想试试在场众人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外来者。

他猜对了。

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嬛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姬嬛凄然一笑,为什么?大哥,你知道的,望月离心会让我的容貌变成被交换之人,我想变成她!她说着,指着自己这张脸,眼中清泪涌出,我想变成她啊!只有变成了她,你才不会离开我!

姬商摇头,我怎会离开你?

你会的!姬嬛痛哭,你已经爱上她了,就算你将来不爱她,也回爱上别的女子,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我不想失去你,我要你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姬商缓缓走近,嬛儿,你不能这样自私,你会害了沈姑娘,望月离心对你来讲只是改变了你的容貌,可是,对她来讲,却会让她的魂魄也受到腐蚀,你看她如今已是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四十九天之后,她必死无疑。

姬嬛狂笑几声,推开他冲入人群,我管不着!我讨厌她!她死了也是活该!她就那样一边嘲笑这一边走近沈月蛮和段星遗,挑衅的表情全摆在脸上。段星遗轻轻地抱过沈月蛮,护在怀里,看似无意地抬了抬头,那白寻仿佛已经懂得了主人的意思,大翅一扫,竟将姬嬛整个人都卷起,尖喙就抵在她的脖颈上。

姬商排众冲出,不要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