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星遗沉声一叹,只要你们能将她和月蛮的身份换回来,我保证不伤她。姬嬛却放声狂笑,你不如杀了我吧?我死了,她自然就恢复正常了。刚说完却被姬商一声冷喝,住嘴!姬嬛表情一僵,大哥,你以前从来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自从沈月蛮出现,一切都变了!我恨她!

她说着,突然抽出早就藏在袖中的匕首,在白寻的翅膀上狠狠一割!白寻受此惊吓,嘶声哀鸣,双翅狂乱挥舞,掀起满地尘泥,周遭所有的人都被它撞开了好远。

就连段星遗也不例外。

摔落之时,沈月蛮就像一匹丝缎,没能握紧,飘飞滑出,离了他好远。因在结界里使不出内力,便只是那样一摔,口中也有鲜血喷出,匍匐在地,粗重喘息。

月蛮!

姑娘!

连个男子同时脱口喊出。惊恐之色无不从眼睛里流出。姬嬛见状心中更是愤怒,爬起身便向沈月蛮冲去!

一刀刺出!

天地有一瞬间的黑暗。全黑,伸手不见五指,彷如炼狱,彷如末世。姬嬛低头一看,那匕首没有刺中沈月蛮,却刺中了挡在她身前的姬商。

心口处,鲜血似花,在他灰白的衣襟上开出一朵一朵,刺目狰狞。

她双腿一软,跪在他面前,大哥!

姬商倒在她的肩上,嬛儿,答应大哥最后一件事,放过他们。没有我,你以后还做回原来的姬嬛,做回我的好妹妹,不要再去为难沈姑娘了。那声音一点一点地微弱下去。她知道他还在用最后一点力气,想完成转身的动作,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他深爱的女子,可她不许,她紧紧抱着他,固执地抱着他,好让他不能回头不能转身,不离开自己半分。

就那样,在她的怀里,僵硬,冰凉。

她低头凝望他安睡的眉眼,凄然而笑,大哥,你真傻,没有了你,这个世上还留着嬛儿做什么?

一切都跟嬛儿无关了。

说罢,竟猛地拔出他胸口的利刃,再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一刺。众人于惊呼之中已来不及阻止。她的头,无力地垂在姬商的肩上。

沈月蛮清醒之后,看到的,已是姬商和姬嬛的坟冢。听段星遗说起整件事,她不禁欷歔,想必是我们离开的前一晚,姬嬛约我到野地,说有事情要跟我谈,在那个时候她便谋划好这一切了吧,我竟不知自己是如何中了她的圈套,说起来,云霖洞天的结界巫咒之术的确可怕。大师兄,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变成姬嬛的时候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当时为何还会认出我?

段星遗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低头淡笑,反问,你当时也已经神志不清,又为何见我被众人围攻,还是要奋不顾身出来阻止?我想,这些都是我们没有办法解释的吧?沈月蛮怔了怔,微风吹乱她额前的发丝,她伸手一拂,眸中似有万种风情。她知道,她之所以还能奋不顾身,是因为她心中仍有顽固的念想,那是她的深情痴爱。恐怕就赖你转生轮回,也抹不去她心底深处那个绝世的身影吧?

段星遗想,他又何尝不是看见她眸中的温柔缱绻,看懂了她的深情痴爱,才看穿了那副皮囊之下真实的灵魂,是她。只不过他不愿再提及,只想悄悄地将这尴尬的一页翻过。但究竟是否真的可以翻过,他也不知道。

谁都不知道。

他们回到渝州的那天,天空的黑气汹涌弥漫,一度让他们幻觉自己不是在素来祥和的渝州城,而是在某个妖孽横行的修罗场。就连伤势初愈的白寻也表现得异常不安。他们心中很是焦灼,急急地回到濯香门,刚走到门口,已嗅到里面传出的血腥之气。

不好!

他们疾步跑入,看见的,是尸骸遍地。

濯香门的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殿前的空地上,大摊大摊的鲜血凝固着。看情形,众人都是死去多时。

沈月蛮突觉胃里一阵翻涌,几欲呕吐,转头扑进段星遗的怀里。段星遗轻抚这她,也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段星遗立刻示意沈月蛮噤声,将她放在门后,身形一闪扑出,但动作却旋即停顿下来。

青落?是你?

来的人正是濯香门排行第三的弟子白青落。她面色苍白,发髻也有些散乱,俨然是有伤在身,形容极为狼狈。沈月蛮急忙上前相扶,问道,青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娘呢?我娘在哪里?

白青落素来硬朗,但此刻也忍不住轰然泪落,哀哭道,大师兄,二师姐,我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

§ **

白青落原本一直有任务在身,离开濯香门已有月余,几天之前,当她完成任务,带着濯香令返回,令牌之中还封印这她降服的六尾雉鸡的邪气。她原想像从前那样,将邪气存入佛舍利塔,谁知,那邪气甫一入塔,整座佛舍利塔便震动爆裂开来。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倾尽了全力,仍未能将塔镇住。

邪气破塔而出!

整个濯香门在那一瞬间被 ** ,所有的人开始自相残杀!白青落说着,回忆其当时的一幕,浑身犹在发抖。她指着地上的尸骸,颤声道,他们,还有他们,都是死在吹魂笛和柔丝索之下!她说,当时的陶夜稀和卫烟绡,就好像着魔了一样,见人就杀,整个濯香门有一大半的弟子都是死在他们手里。

夜稀?烟绡?他们… …杀了人?毁了濯香门?沈月蛮望着眼前的惨景,浑身顿觉寒冷如冰。

段星遗强压着心中的惊恐,问道,那他们人呢?

白青落痴痴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副门主呢?

我… …也不知道!

正说着,天空倏的降下一道青影,又或者说是两道。正是沈苍颢带着木紫允从灭鼎山回来,她的手里,还捧着那颗鲜活的龙心。

却是迟了。

今夜天清月明,本应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

统统成了虚设。

他们只能寄宿在简陋的客栈之中,曾经有过的家,此刻已变成修罗场。那颗龙心纵然灌入佛塔,塔身重聚,已变得无坚不摧,但里面曾禁闭过的邪气,此刻却不知在何处,以邪恶之眼窥探这世人。

木紫允的叹息似暗夜流水,总难停息。她独立窗前,薄薄的身影,更惹人怜惋。沈苍颢抱了一件袍子过来,为她轻轻搭上。她的头微微一转,沈大哥,都是我的错,对不对?如果不是我贪恋与你相聚的时光,这么迟才取回龙心,佛舍利塔便不会爆发。濯香门的惨剧,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沈苍颢疼她怜她,握着她的手道,这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若是要追究责任,岂不应该怪我没有提早预防?她自然是舍不得听他这样说,急忙堵了他的嘴,心中一翻,终是落下泪来。他捧起她的脸,柔声安慰,别难过了,只要找到夜稀和烟绡,就一定能救他们。那逃脱的邪气,我也会想办法对付的。

木紫允急道,你只是来陪我取龙心的,若迟迟不回天庭,可会受到追究?沈苍颢淡然一笑,不会的,我的任务是要处理好佛舍利塔一事,如今此事横生枝节,我理所应当要留在这里。她听他这样说,心中顿时踏实了不少。睡意袭来,便倚在他的怀里倦然睡去。

他抱起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便那么痴痴地凝望着她在暗夜中熟睡的眉眼。良久,转头一叹。

他怎会不被天庭追究呢?

临行之前,木神华卿便捋着胡须警告他,一旦取得龙心,无论凡间再发生任何事情,都必须归返天庭。他不知自己这样逆旨强留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只知道,在濯香门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不能舍她而去。

他已经舍了她十六年。

风刀霜剑的十六年。

星河遥盼情难相诉的十六年。

他如何还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若无其事地会那冰凉的天上宫阙去?他曾经以为男儿胸怀的是天下,后来才明白,原来自己最想要的,也不过是手捧她的温柔,在她缱绻的目光里,一醉到白头。

九弦濯香令之寒烟引

初心

大师兄?她轻轻地提醒了他一声,我们到阆苑镇了。他的眼睛微微一抬,那才注意到前方已是熙来攘往。他抬头看了看天,残阳似血垂在天际,道,时辰不早了,我们暂且找一处客栈歇脚吧?

大师兄?她忽然喊住他。

怎么?

为何你这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吗?他淡淡地笑着转过脸来看她,是你多心了吧?月蛮。

沈月蛮的小嘴轻轻地撅起,大师兄,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

本来娘是要你和青落一起到阆苑镇来的,可是她有伤在身,我想还是我跟你一起来比较妥当。她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我只要一想到你也许会身陷险境,而我却不在你身边,那种感觉比受刑还难过。

段星遗看沈月蛮越说越委屈,笑道,你这脑袋瓜里面也不知道成天装的是些什么,大师兄怎么会跟你生气呢?她一听,立刻咧嘴笑了起来,真的吗?他不答,便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她立刻活蹦乱跳地跟上,一会儿扯他的袖子,一会儿又戳戳他手里的金刀,手脚都不肯闲下来。

入夜之后的阆苑镇,带着几许萧索与诡秘。沈月蛮和衣躺在床上,想着临行前爹娘的嘱托:佛舍利塔被破。邪气窜出,夜稀和烟绡受邪气浸染,狂性大发,杀了濯香门的弟子。他们此刻到了渝州城西的阆苑镇附近,你和星遗务必要将他们带回来,不可让他们再胡乱伤人了。

那时沈月蛮的心里倒还有不少疑问,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段星遗的催促声截断,事不宜迟,我们启程吧?她觉得他仿佛是以某种逃亡的姿态,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濯香门,她觉得他不妥,可是却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妥。

可是,自己不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她教他武功,训练他成为江湖中后起之辈的佼佼者,他时常屈膝跪在她的脚下,唤她一声门主或师傅。

她是他心中不可侵犯的神。

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他从未妄想自己有一天能得到她的垂爱,他只要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尽一切所能去完成她的嘱托,那便足够了。可是现在,她心爱的那个人回来一站了,那个湛然若神的男子,在她身边轻轻一站,她的世界便完满,他从未觉得自己会多余成那样,已经完全淡退成她身后的一缕簿烟,风一吹便散了。

幻境

阆苑镇的上空,弥漫着浓重的黑气,妖邪之味,仿佛只要随时吸一口气,便会蹿进心肺里去。近几日镇上已经有数十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他们无一例外被利器削断了脖颈,身首异处。

只要稍作检视,便能判别出杀人的凶器。

是柔丝索。

是卫烟绡惯用的柔丝索。

他们找遍了阆苑镇,终于在一户农家找到那染血的倩影。卫烟绡一脚踏着刚刚被她割下的头颅,闭目深吸,那尸体上便有一股黑烟涌入她的身体。段星遗大喝一声,挥刀跃起!卫烟绡侧身一闪。眸中凶光毕现!

你们是什么人?

段星遗和沈月蛮互看一眼,望着那凶残痴愣的女子,烟绡,你不认得我们了?卫烟绡脚尖一起,大袖挥开,身前那株老树的枝叶顿时断落飞起,如利剑般朝着段星遗和沈月蛮刺来。

当心!是碎香绢迷阵!段星遗推开沈月蛮,飞身迎上,金刀如贯日的长虹,披枝斩叶,半天顿时飘满深褐或幽绿的碎片。卫烟绡见势不妙,转身便跑。沈月蛮抱琴一弹,指尖内力飞出,如巨浪般追上,扑打漫过卫烟绡的头顶,她身子一沉,扑倒在地,当即昏厥了过去。

许是交手的时候太过忘我,回到客栈,段星遗方才觉察到自己手臂上有轻微的痛意,低头一看,有好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沈月蛮拿了金创药过来,大师兄,我替你清理伤口吧?

他立刻伸手来接,簿有拒意,道,一点小伤,我自己来吧。

沈月蛮一怔,忍着尴尬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卫烟绡,道,她好像是一个人,也不知道夜稀在哪里。正说着,看卫烟绡的肩起伏了几下,眼睛微微张开,她低眉急思,袖中捣衣针霎时三针齐发,啪啪啪打在卫烟绡的膝上。

卫烟绡倒抽一口凉气,恨然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月蛮幽幽一叹,我只是封了你腿上的穴位,让你暂时不能行走。

卫烟绡眼中有如魔障,你们到底想怎样?

段星遗上前道,烟绡,你再好好儿想想,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们了?那你可还记得濯香门?卫烟绡见他眼中暗光流转,依稀有几许温暖柔情,似是自己熟悉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便故作妖娆地冲他抛一记媚眼,这位俊俏的少侠,你倒是和我说说,我应该记得你吗?沈月蛮忍不住暗笑,她虽然好像失忆了,但仍是和以前一样,还爱拿大师兄开玩笑。

段星遗正色道,数日之前,濯香门后山的佛舍利塔被邪气冲破,你和夜稀受到邪气的操控,杀了很多濯香门的弟子,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卫烟绡媚眼一挑,道,我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武功,别的什么都忘了,忘了你们又有什么好稀奇的?说着,又伸长了脖子道,不过,我现在认识你这么英俊的少侠,就一定不会忘了。看沈月蛮似有醋意地瞪着自己,立刻又掩嘴轻笑道,少侠,你这么斯文俊朗,可是身边的小丫鬟怎么凶巴巴的,一点也不温柔?

沈月蛮跺了跺脚,喂,我是你二师姐,他是你大师兄,我们都是濯香门的弟子,什么丫鬟不丫鬟的?我要不是念在你现在不是正常人,非拧你的耳朵不可!快告诉我,陶夜稀在哪里?

陶夜稀?卫烟绡的媚眼骨碌一转,便就一问三不知了。除了摇头,就只是盯着段星遗傻笑。沈月蛮恼了起来,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总知道你为何要乱杀人了吧?你到底从那些死者身上取走了什么?

卫烟绡嘻嘻一笑,道,你不知横死之人尸体上是会覆盖怨气的吗?我这样花容月貌,若是没有怨气来果腹,只怕便要憔悴难看了,星遗哥,你说,你会不会心疼啊?这称呼一冒出来,段星遗便浑身发麻,差点没讲手里的金创药弄洒了。

晌午过后,阆苑镇繁华的长街徒添了几分慵懒之气。沈月蛮恹恹地走着,身边来往的,总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陶夜稀,听卫烟绡说,镇上那些死掉的人全是她一个人杀的,倘若陶夜稀也和她一样受邪气的影响,他又怎会不像她那样杀人食怨气呢?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几声嬉笑,这位大叔,当心一点,可别弄坏了小侠我的新衣裳!

这声音如此熟悉!

沈月蛮抬头一看,便见陶夜稀正避开了一个挑柴的樵夫,抄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惊得瞪大了眼睛,陶夜稀便先过来了,师姐,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吧?沈月蛮冲口而出,你还认得我?

陶夜稀的笑容立刻收了些,问道,你是来捉我回濯香门治罪的吗?沈月蛮道,我爹说你跟烟绡是被邪气侵染了,身不由己,娘也不会怪你的,只派我和大师兄来把你们找回去。说着,看陶夜稀此刻丝毫不像迷失了心智之人,不免疑惑,你为何不像烟绡那样…

烟绡?你们找到她了?

嗯。

我迟迟不肯回濯香门,也是知道烟绡还在这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她已经杀了不少无辜的镇民了。

我也知道。可她不仅胡乱杀人,还以怨气为食,而且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来历,但你为何不像她那样?

陶夜稀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似的,醒来之后,便是在这阆苑镇,想起当时如何屠杀同门,我便恨不得折了这吹魂笛!

沈月蛮见他难过,好言相慰,一面带了他往客栈的方向去。后院的厢房静寂无声,房间的门是虚掩的,她依稀看到段星遗的侧影,心中欢喜,迫不及待地想将陶夜稀安然无恙的好消息告诉他,手一抚上门框,顿觉窒息!

只见段星遗走到卫烟绡面前,微微弯下腰,挑起她的下巴,缓缓地吻上她的唇。

沉醉的笑容便在两人的嘴角漾开,霎时漫住了一方天地。沈月蛮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退出走廊,眼泪哗哗地涌了出来。陶夜稀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已哭着冲出了客栈。一路沿着僻静的街巷跑,直跑到荒芜的渡头。

流水清澈,映照着她单薄的身子。

她想起自己和段星遗被困在濯香令中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的心上已经有人了,如今方明白,原来那个人便是烟绡,难怪大师兄这一路上如此精神恍惚,他大概是太过担心她,以至于难以平静吧?她越想便哭的越厉害,抓起河滩上的泥沙便往水里砸去。不多时陶夜稀也跟过来了,气喘吁吁,你是怎么了?

沈月蛮的手在脸上一抹,立刻抹出五道脏兮兮的泥印。我没怎么,我只是不想打扰大师兄!陶夜稀却仿佛听不明白似的,问道,打扰?大师兄方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你也不应他。

沈月蛮一愕,他叫我?他刚才明明和烟绡…他怎么会叫我?

陶夜稀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无比,问道,你刚才究竟看到什么了?沈月蛮虽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将自己从门缝里看到的一幕说了,陶夜稀却错愕起来,师姐,我只见到大师兄在院中打坐调息,却连烟绡的影子也没瞧见,他们怎么会是你说的那样?

&真假

同时,同地,两个人竟看见了不同的场景。沈月蛮见陶夜稀眼中还有惶恐,急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陶夜稀双眉一蹙,道,师姐,我说出来你可信我?

她更急了,我怎会不信你?

他道,我被邪气浸染时,仿佛与其到了心神相和的境界,所以我此刻仍是对那团邪气了若指掌。我知道它可以迷惑人心,使人看见自己内心的恐惧,从而产生虚假的幻觉。

内心的恐惧,虚假的幻觉?沈月蛮似被言中,心中不得暗想,莫非我是太过挂心大师兄心有所属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怕见到他跟别的女子亲热?陶夜稀又道,我怀疑烟绡已被那团邪气完全占据,所以方才是她误导你,利用你心中的恐惧,令你看到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沈月蛮一想,转身便要跑,陶夜稀拉住她,你要回客栈?她跺脚道,如果烟绡真的那么可怕,她气走我,必是想对大师兄不利,我不能留大师兄一个人在客栈。说罢,也不管陶夜稀能否跟得上,足下生风,已是踏月凌云。

陶夜稀站在原地,望着沈月蛮飞奔的身影,一瓣落叶从头顶飘落,落在他的肩头,他不慌不忙伸手一拂,嘴角瞬即露出邪魅的笑容来。

沈月蛮甫一回到客栈,便见院中迷雾阵阵,满地的枯叶,似铺在一个阴森的陷阱之上。卫烟绡双腿的穴道不知几时解开了,她站在段星遗身后,袖中柔丝索抽出,一步一步无声无息地逼近。

沈月蛮急喊了一声,妖女,休想伤我大师兄!抱琴飞去,指尖一拨,杀气如万箭齐发。段星遗回得身来,惊呼道,月蛮你做什么?沈月蛮眼中戾气似火焰燃烧,丝毫不让,只堪堪地逼着卫烟绡而去。

卫烟绡向后跃起,一避再避。周身迷雾越加浓烈。

段星遗再扣住她,你说什么?她连双腿的穴位都被你封着,如何能杀我?我只是带她到院中来透透气。

沈月蛮听段星遗这样一说,忽然觉得眼前迷雾散尽,再扭头一看,只见卫烟绡痛苦地趴在地上,双腿分明仍使不出半分力气!又哪里是刚才跟她巧妙周旋的模样?她一愣,抱琴的手顿时懈了力气,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难道又是幻觉?是我太担心大师兄会被她所害,所以才会以为自己看见她对大师兄动手?

段星遗扶起卫烟绡在石凳上坐下,见沈月蛮失魂落魄,便来问她,月蛮,你究竟是怎么了?沈月蛮眸含清泪,将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景象,以及陶夜稀对她说的那番话告诉段星遗,却听卫烟绡惊声问道,陶夜稀,你看见他了?

段星遗和沈月蛮同时望去,你不是说你已经不记得他了吗?

卫烟绡委屈地扁了扁嘴,讨赏似的望着段星遗,道,星遗哥,我知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们的,我虽然不记得许多事,但我还记得陶夜稀——不,他不是陶夜稀,他已被魔神归蟒的邪气附身,他是来杀我的。

杀你?沈月蛮瞪着她说,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卫烟绡道,佛舍利塔邪气逸出的时候,陶夜稀是离塔身最近的,大部分邪气都渗入了他的体内。但他连下几场杀戮,耗空了精元,这会儿无法再以武力伤人,所以他没能杀得了我。他说得没错,邪气的确能迷惑人心,但迷惑你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他故意让你怀疑我,想借你的手来杀了我。只要我死了,我身上所积聚的邪气怨气都会成为他的,他的元神就可迅速恢复,从而变回十六年前那个呼风唤雨的魔神归蟒。

卫烟绡又道,塔破之际,大部分邪气都进了陶夜稀的身体,而我只吸收了一小部分,但却因此成了他的附属,与他有了此消彼长的微妙关系。我越是强大,他便越是孤弱,所以我才会不断杀人来增进自己。我和他,不是我是,便是他是!说着,她幽幽一叹,道,他比我幸运,他的记忆是完整的,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我却忘了许多事。她眸中如有哀伤溢出,皱眉望着段星遗,以前,你会用这样怜爱同情的目光看我吗?

&温柔

那天夜里,沈月蛮和段星遗商量着对策,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砰的一声,他们破门一看,原本被封了足穴躺在床上的卫烟绡竟然不见了!临街的窗户还开着,窗外幽冷,只剩下茫然无尽的黑暗。

他们越窗追去。

他们一走,房间里顿时飘起阵阵醉人的迷香,角落里的那只大木柜轰然打开,卫烟绡跌在地上。

陶夜稀随后步出。冷冷一笑,道,他们这会儿都忙着找你,却没想到我们根本没有离开这屋子,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

卫烟绡双腿动弹不得,只在地上坐着,但她衣袖一挥,碎香绢的迷阵已越漫越深,霎时间便淹没了整间屋子。陶夜稀只觉得眼前光影流转,似有无数参天的古树挡着,寻不见一条可以前进的路,却听卫烟绡的声音不知从哪里飘来。哼,主人,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你现在使不出武功,你的迷惑之术对我也不起作用,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

陶夜稀气急败坏,右腿往前一跨,突然见树林变成了悬崖,他好似踩在云层之上,他一惊,倒退两步,背抵着冰凉的岩石。他怒喝,别以为这样的雕虫小技便可以阻挡我!卫烟绡媚笑不止,那你来找我啊,主人,我就在你面前,等你来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