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愉愉愣了愣,“难道宁江的人都知道蒋家……”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蒋家男人脾气虽然坏了点儿,但葛氏却是个心疼儿媳妇的人。”安母道。

  既然安母都这样说,长孙愉愉自然也没有再管闲事的心,主要这种事儿也没法儿管。

  陆行这边儿原本是没有每日的问安信的了,但不知怎么回事儿,打从长孙愉愉给他去信后,他竟然又开始每日送信了,只是内容比以前还省略。

  长孙愉愉展开信纸一看,好家伙,直接省略成“安,念”了。第一日收到这封信时,长孙愉愉第一个反应就是陆行这也太偷懒了吧。第二个反应则是看着那个“念”字,捉摸了起来。

  是他念着她呢,还是让她念着他呢?

  反正不管是那种心思,长孙愉愉都直接撇嘴,这回也不用让冬柚她们把信拿去烧了,长孙愉愉屈尊降贵地亲自把信放到了烛火上。

  “县主,这回去宁江城,打算待多少日啊?”莲果一边替长孙愉愉收拾行李一边问。

  长孙愉愉怎的突然就要去宁江城了,这主要是罗氏娘家那边儿一个小姑娘及笄,想请长孙愉愉做正宾。

  如今长孙愉愉这身份在宁江那也算是头一份儿里的人物了,也难怪罗家的人会请她。

  “没去过大伯娘的娘家,人情往来的总得住上个三、五日才能告辞,‘山阳’那支曲子排得有模有样了,云姐姐上回走的时候说回去再写几支曲子的,这次去宁江正好去拜访她要债。”长孙愉愉掰了掰手指,“如此总得小十日才能回来。”

  长孙愉愉到了宁江自然就成了中心人物,她的穿着打扮哪怕只是很随意的一袭,也都成了妇人们争相议论的对象,倒不是宁江妇人们见识少,主要是不管什么东西,哪怕是乞丐婆的衣裳穿在长孙愉愉身上,都别有一股风情,如何能不让人羡艳,甚至追随?

  在宁江长孙愉愉还见到了老熟人朱慧兰,以往朱慧兰作为商户女是很难出席长孙愉愉露面的场合的,然则她现在成了李本清的妻子,身份就不一样了。

  长孙愉愉见着朱慧兰时简直有些认不出来了,“慧兰,你怎么瘦了这许多?”

  朱慧兰不好意思地道:“相公说我太肥,看着就像鱼肉百姓的人。”

  “呃。”长孙愉愉简直对李本清无语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对你还好么?”

  朱慧兰道:“还行吧,我在家里待不住,给他纳了房知书达理的小妾,倒也算皆大欢喜。”

  长孙愉愉羡慕地道:“你们这般可真好,各取所需,各过各的。”

  朱慧兰眨巴眨巴眼睛,不大明白长孙愉愉的意思。

  长孙愉愉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给某人纳妾,各生欢喜都不行,他不同意,家里长辈也不同意。”

  朱慧兰又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是炫耀么?

  “我可不是显摆,你是不懂我的难处。”长孙愉愉叹气,真真是各家有本难念的经。

  两人不再议及家事,朱慧兰便提起了帮长孙愉愉置办产业的事儿。宁江的宅子已经给长孙愉愉买好了,地也买了,“想着做丝纺、布坊还有染坊都是极好的,卖到海外那利润都是极高的,何况有县主你这个活招牌在,咱们定然能做得极好。”

  “你自己看着办吧。”长孙愉愉不大感兴趣这种具体的事儿。

  “我打听过了,建昌府那边儿有独特的药草染衣,咱们要做就做独特的。”朱慧兰道。

  长孙愉愉摆摆手,“我给他去封信,你若是想去建昌府,直接去知府衙门就行了。”

  长孙愉愉对待陆行的这态度也够随意了,朱慧兰也没觉得诧异,在她心里就是该人人都捧着长孙愉愉的,上赶着都想帮她做事儿。

第151章

  了却朱慧兰这边的事儿, 长孙愉愉便去了蒋府,她昨日已经叫人送过帖子说来拜访了。

  长孙愉愉先去拜见了葛夫人,葛氏自然是热情地非要邀请长孙愉愉在蒋府住几日, 长孙愉愉却之不恭地只能留下。

  姜云这边儿虽然脸上一直带着浅笑,但长孙愉愉就是能感觉出她似乎兴致不高。想来是家丑被人所知,心里不自在吧, 长孙愉愉心忖。

  既然帮不了人, 长孙愉愉也不可能提人的痛楚, 因此同姜云相处时,她只一个劲儿地说乐社的事儿, 还当着葛夫人的面邀约姜云,下个月一定再去陆家村住上小半月。

  葛夫人是满口答应,姜云却是没给个肯定的答复。长孙愉愉少不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葛夫人也知道年轻人跟长辈在一起都不自在, 不过略说了几句话,就让姜云陪着长孙愉愉去转转园子。

  南边儿的园子比京城又不同,更加细腻唯美,长孙愉愉还是挺喜欢的,如今春暖花开, 气候也好,多走走也舒服。

  姜云在一旁细细为长孙愉愉介绍, 这幅对联是楚州名士冯江所写, 那幅字又是大儒江涛所书, 让长孙愉愉不得不感叹, 南边这几州的文气之盛, 真是其他地儿没得比的。

  如此一边走一边欣赏美景和字画, 倒也不觉得时间流失得快, 长孙愉愉现在的脚力被爬山给练出来了,等闲走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都不在话下。“咱们去那边儿山上走走吧。”长孙愉愉饶有兴致地指着院子里那处最大的假山道。

  “哎哟。”

  长孙愉愉回头一看,却是姜云的贴身侍女素玉在叫唤。

  姜云道:“怎么了,素玉?”

  “奴婢好像崴到脚了。”素玉皱起眉头。

  “青竹,你扶着素玉到旁边的石头上坐会儿,再叫两个婆子把素玉抬回去。”姜云安排道,这言下之意却是要陪着长孙愉愉继续走,万万没有因为一个侍女崴脚就打扰客人兴致的道理。

  “少夫人。”素玉着急地又叫了一声,连带着往前走了一步。

  长孙愉愉从旁冷眼看过去,倒没觉得素玉的脚伤得有多厉害,她像是故意叫唤的。

  打这儿开始,长孙愉愉才留意到姜云似乎有些不对劲,她走得特别的慢,先才只以为她本来如此,然则上假山的石梯时,好几次她都忍不住皱眉。

  长孙愉愉心里有了猜测,却是没办法开口,只能道:“走了半日,也累了,不如咱们去那边儿的凉亭休息一下,煮茶品茗也是乐事。”她指的是假山下不远处的亭子。

  姜云愣了愣,“上面也有亭子,可以纵览整个院子的风光。”

  长孙愉愉摇头道:“累了,不想上去了。”

  后面跟着姜云走路的丫头、婆子,心里只觉得这位华宁县主事儿多,一会儿一个主意的,然则她们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一下。

  长孙愉愉和姜云在凉亭里坐着说了会儿话,煮茶的水都还没烧开,却听得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姜云的脸色为之一变,长孙愉愉便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月洞门内冲了出来。

  那人先是慌不择路,无头苍蝇似地跑了几步,紧接着仿佛是看到了凉亭这边的姜云等人,朝着她们就冲了过来。她后面追着几个小厮,似乎也看到了凉亭里的人,都停住了脚步,就在月洞门那边儿观望。

  “少夫人救救我,少夫人救救我。”那女子直接扑进了凉亭,险些碰到长孙愉愉的裙摆。

  长孙愉愉往后缩了缩脚,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她已经被眼前的女子给吓到了。她整条手臂全是献血,脚上也是血,光着脚,抬眼看她的来时路,一串的血印子。

  姜云也是吓着了,起身就去扶那女子,嘴里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长孙愉愉长这么大可没见过如此血淋淋的场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少夫人,少夫人,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跟少夫人争宠了。”那满身是血的女子,抓住姜云的袖口就不肯松。

  “别怕,别怕。”姜云轻轻拍着那女子的背,“大夫马上就到了,我送你回屋。”

  “不,不——”血衣女子尖叫的声音直破云霄。

  最终这女子自然还是被送进了屋子,但却不是回她自己的院子。姜云将她安排进了自己院子的跨院里。

  尽管长孙愉愉对这件事的好奇心极度旺盛,但本身的教养让她不得不压制自己想跟着去打听的心,所以当姜云安排人送那女子回去时,她只道:“莲果会一些包扎,让她跟去吧,有些事儿大夫也不好做。”

  长孙愉愉身边四个侍女都是有一技之长的,莲果最笨,但学的东西也最多。

  姜云听了长孙愉愉的建议只愣了了就点头同意了,然后歉意地对长孙愉愉道:“今日招待不周。”

  长孙愉愉笑着摇了摇头。

  后来长孙愉愉才听莲果说,言姬的肩头上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伤,双脚掌里嵌满了碎瓷渣,是用脚在碎瓷片上走动弄出来的。

  长孙愉愉已经猜到,在蒋府,敢这样伤蒋松奇小妾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蒋松奇本人。

  莲果低声道:“我给她包扎时,那言姬哭着求着要见姜少夫人,说是再不敢跟她争宠了。后来我才打听到,她刚进府一个来月,算是比较得宠的。就起了跟姜少夫人较劲儿的心思,所以才会被蒋家大公子发作。”

  长孙愉愉疑惑地看了看莲果,“这么说蒋松奇还挺敬重云姐姐了?”那么姜云身上的旧伤又如何讲?

  莲果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姜少夫人一直在安慰言姬,说是会帮她跟蒋家大公子求情的。后来大公子的其他侍妾也过来探望了言姬,我瞧着她们对少夫人都很是敬重。”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多少明白了这里头的事儿,自己偶然来一次,就这么巧的撞上了蒋松奇虐打侍妾,那平日里他又是如何?想来其他侍妾都是受过苦的,多是姜云在护着。可是再想想姜云手臂上的旧伤,长孙愉愉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哆嗦。

  蒋松奇长孙愉愉是见过的,看着温文尔雅,却没想到背后竟然暴烈如禽兽。

  只是可惜了姜云,长孙愉愉在心里叹息。那样的美人,那样的才华,陷在如此的泥沼里,让长孙愉愉格外的愤怒。

  长孙愉愉不是圣母,她只是愤怒蒋松奇这样的渣子竟然敢摧毁天赋异禀的姜云。如果没有蒋松奇,姜云一定能安安心心帮她们乐社谱曲的。

  本来长孙愉愉也和老太太等人一样认为姜云遭受的事情大约是在可接受范围内的,毕竟姜云看起来一切还算正常,只是她今日遇到的言姬这事儿却让她对蒋松奇的暴力有了新的认知。

  没有人能在这种阴影里还有兴趣去谱曲的。

  只是姜云愿不愿意被帮助,又该如何帮助她,都是个问题。而目前需要知道的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知道了别人家比较丑陋的秘密,自然不应该再继续做客,长孙愉愉次日早晨先去见了葛夫人告辞,并表示自己昨晚睡得极好,然后委婉地暗示自己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

  葛夫人友好地表示长孙愉愉教养极好,并让姜云送长孙愉愉离开,并保证四月里一定让姜云再去一趟陆家村。

  姜云把长孙愉愉送到了垂花门外的马车边,远远地打发了跟随的人。

  长孙愉愉正好有话对姜云说,见她如此,更是乐得让她先开口。

  姜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挤出“县主一路走好”几个字。

  长孙愉愉却没姜云那万般缠绕的心思,径直问道:“他会这样对你么?”

  姜云摇了摇头,低声道:“他并不总是这样,对我还算,还算……”

  “你婆母也管不了么?”长孙愉愉道,“我看她甚是疼你。”

  姜云苦笑地摇了摇头。

  长孙愉愉忍不住八卦地道:“你婆母是不是也是过来人?”

  姜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长孙愉愉又道:“估计也不是过来人,指不定现在还挨打呢。”

  姜云蹙了蹙眉头,似乎不喜欢长孙愉愉如此说话,总觉得带着讽刺。

  “你别觉得不好听,京城蒋侍郎,也就是你们二叔家里,也一样的。我说这些话是告诉你,这种事儿有了就是一辈子,一直到你死那天都是这样。”长孙愉愉道。

  姜云垂眸不语。

  长孙愉愉见姜云一脸认命的模样,低声道:“你就不想脱离这样的人家么?”

  姜云猛地抬起头看向长孙愉愉,“脱离?怎么脱离?和离么?”她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

  眼前这位华宁县主实是叫人好生嫉妒的人,就如同大姜一般。大姜才是真正的姜家女,有姜家护着,不用嫁给蒋松奇,而眼前这位有晋阳公主护着,哪怕陆行定了亲,她也能抢亲而嫁入陆家。

  长孙愉愉不喜欢姜云脸上的这种表情,那是受伤的小兽伸出的无力的爪牙,实际没有任何用处。

  “我知道你不能和离,天下哪有和离的姜家女。”长孙愉愉道。

  姜云嘴角那讽刺的笑意变成了沉沉的苦笑,重复着长孙愉愉的话道:“是啊,哪有和离的姜家女。”她甚至都不能诉苦,她可是百家求的姜家女,怎可以在背后说夫家的坏话。

  长孙愉愉道:“我说这些,不是看你笑话,只是心疼你的才华,我只问你,若是有机会,你愿不愿意脱离这苦海?”

  姜云眨了眨眼睛,俨然是不信有那么一天的,她心下也明白长孙愉愉是好意。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多谢县主关心,只是若是我走了,还有下一个进来受苦的,我在他还能有所忌惮,那些侍妾还有个躲藏的地方。”

  这个真是个滥好人,居然还关心那些个侍妾。

  姜云继续道:“其实相公对我还好,只是偶尔醉酒后才会那般。这件事还请县主能当做不知,算是我拜托县主了。”

  长孙愉愉有些无奈,又有些怜悯这样的姜云,其实她自己也没把握真能帮得到姜云,因此有些话不能说太多,长孙愉愉点了点头,“那,陆九那边儿我能说么?”

  姜云的肩膀有个明显的僵直动作。

  长孙愉愉继续道:“我基本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他。”这绝对是天大的谎言。

  主要是长孙愉愉身在异乡,又是女子,好多事儿自己是办不了的,所以陆行这个“工具人”她用得很顺手。

  比如说姜云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也不是易事儿,长孙愉愉总得找个人商量吧?寻常人怕她们不能守口如瓶,也帮不上忙,老太太和罗氏那边儿显然是绝不会支持长孙愉愉的“异想天开”的,因此长孙愉愉只能给陆行写信,把她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地说了。

  长孙愉愉其实也是想通过这事儿看看陆行这个人。

第152章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 从信送出去三天后陆行居然就回到了琅玕院。算算日子,信送到建昌府差不多一日,陆行看到信应当是立即就安排回来了, 这才能在三天内到。

  并且还是连夜兼程。

  问长孙愉愉是如何知道的?她是半夜睡觉被陆行给吓着了。

  长孙愉愉的睡眠时好时不好,有时候能一觉到天亮,有时候却半夜就会醒。这晚她就半夜醒了, 差点儿没吓得尖叫。

  一睁眼, 眼前突然多出张脸来, 要不是极为熟悉,长孙愉愉绝对会从床上跳起来的。

  惊吓之后, 长孙愉愉很不客气地一脚踹上了陆行,并火速地从陆行身上扯过自己的被子,不给他留任何覆盖物, “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行头痛地揉了揉额头, 转了个身仰躺,“夜里回来的,想来看看你,结果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这是真话,他真就是大半夜回来, 净室沐浴后过来看看长孙愉愉,这一看嘛就困了, 也不想挪动, 侧身在长孙愉愉身边躺下, 也不知何时拉过了她的被子, 大被同眠。

  长孙愉愉恶狠狠地道:“我踢的你的腿, 你揉什么头?”

  陆行不好说长孙愉愉那力道于他就是挠痒痒, 只半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 “还早,我再睡会儿。”

  再睡会儿?!长孙愉愉眼睁睁地看着陆行就这么坦坦然然、理所当然地在她床上闭上了眼睛。她有心闹腾,但是看陆行一脸的疲惫,这会儿又着实是大半夜的,她也累。

  不过长孙愉愉还是又踢了陆行一脚,“这是我的床。”

  陆行一把扣住长孙愉愉的脚,“这本就是我的床,只是暂且让给了你。”

  长孙愉愉抽回自己的脚,想起陆行跟她“争床”的事儿来,她肯定赢不了的。

  憋屈!

  长孙愉愉死死地瞪了陆行好一会儿,直到他呼吸均匀地睡熟过去。长孙愉愉有心起身去睡榻,可凭什么啊?凭什么陆行大半夜回来能这样随随便便抢她的床啊?

  长孙愉愉死死地裹住被子,重新倒下,反正床这么宽,多个人睡也无所谓。虽然是春日,但夜里还是寒凉,她就不信陆行没被子能坚持多久。

  陆行倒是睡着了,长孙愉愉却是心思翻涌,她估摸着,陆行是为了她的信回来的,对姜云的事儿就这么上心?上心到建昌府的事儿都不管不顾了,连夜跑回来?

  上回回来,跟自己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这回倒有空闲来睡觉了?!

  长孙愉愉气得愣是接下来都没睡着,只能起身穿衣去爬山。她这爬山汲泉是逃不掉的,而乐社那边儿柳氏等人却有些懈怠了,倒不是懈怠练习曲谱,而是再不想爬山爬那么高了,索性趁她去宁江时在山脚下寻了个地方,让人打理了一下,成了她们日常聚会的地方。

  长孙愉愉爬了一半的山路后,却见陆行从后追了上来。长孙愉愉懒得理他,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等陆行追上她,与她并肩同行时,长孙愉愉忍不住讽刺道:“你是为了姜家阿云回来的吧?”

  “果然是旧情人呢,为了她,连夜兼程地跑回来?你这知府都不做了?擅离辖地你可知道乃是重罪?”长孙愉愉连珠炮似地道。

  “我回宁江是有正事儿,州牧那儿已经差人去禀过了。”陆行解释道。

  正事儿个屁呢,长孙愉愉心里忍不住骂道。

  “那你赶紧去办正事儿吧,别在我这儿浪费功夫了。”长孙愉愉气不顺地道。

  陆行却是不以为忤,“不过也是想问问阿云的事儿。”

  说得这般坦荡?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信里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只是好奇,县主怎么想起管她的事儿,别人的家务事不好管。”陆行道。

  或者是“别人”连个字打动了长孙愉愉,她没再跟陆行杠,“我只是怜惜她的才华,跟着蒋松奇那般的人,迟早要变成庸俗的妇人。再且她的确有些才气,我们正好缺个谱曲的人。”

  陆行刮了刮眉头,轻笑道:“我以为县主是慈悲心肠。”

  长孙愉愉白了陆行一眼,“难道我不慈悲?”

  “自然是。”陆行点头,“只是这件事却不好管,县主心里可有什么章程?”

  长孙愉愉想了想,张了好几次嘴,但还是迟疑,“你有什么法子么?”

  陆行坦诚地摇了摇头,“阿云不是我的什么旧情人,只是怜惜她的处境,所以才会向县主举荐她,想着她能从蒋松奇身边离开几日也是好的。”

  长孙愉愉道:“上次我们在四姐姐家里遇着她的侍女,那时候是不是……”

  陆行点了点头,“是,蒋松奇施暴于她,葛夫人叫她出来躲躲。”

  长孙愉愉叹了口气。“邀请她过来做客,不过是治标不治本,她终得回去的。”

  “如此说来,县主心里有治本的法子?”陆行道。

  “有是有,就是太……太毒辣了些。”所以长孙愉愉才迟疑,才想找陆行商议。

  “说来听听。”陆行道。

  “让阿云和离是不可能的,姜家和蒋家都不会同意,也会败了姜家女的名声,但是要让蒋松奇停手却也不能,我打听过了,蒋家男子多有施暴的事儿。”长孙愉愉道,“蒋家一日势大,蒋松奇等人就会仗势欺人,所以不如釜底抽薪,弄垮了蒋家便是。”

  瞅瞅,小县主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要救姜云,她想的不是从姜云本身着手,而是直接要弄垮她夫家。

  陆行点了点头,“县主所想甚是,如此方能治本,只是蒋家即便垮了,阿云也依旧只能跟在蒋松奇身边,更不可能于患难中离开他,那时候蒋松奇的脾气只怕更为暴躁。”

  长孙愉愉倒是还没想到如此深,她现在想的还是蒋家势大,也不是说弄垮就能弄垮的,为难的是如何弄垮。“那你说怎么办?”

  陆行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法子?那日我问过阿云,她自己不欲离开蒋家,说是葛夫人待她极好,蒋松奇平日待她也算好。”

  长孙愉愉道:“我原本也是如此想,可是你是没见到言姬那惨状,太吓人了。”

  陆行道:“那你也不能动不动就要灭人的家。蒋伯春在楚州还算清廉,也做了不少事儿,为官不算坏。”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云姐姐处在水深火热里,却什么也不做不了吧?”长孙愉愉道。

  陆行摇了摇头,“愉愉,你要愿意自救,你才帮得了她。”

  长孙愉愉没想到陆行会如此说,听他的口气对姜云还真是没什么呢。

  “你们的乐社如今怎么样了?”陆行问道,“不知何时能听听?”

  见陆行换了话题,长孙愉愉白了他一眼。

  “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县主可以尽管提。”

  陆行的态度却是极好,陪着她汲了泉水,又一路将她送到老太太的蔚荣堂。

  恰逢蔚荣堂内喜气洋洋的,安母的脸上也是一片愉悦,陆行诧异道:“这是有什么喜事?”

  安母笑道:“是你七嫂有身孕了。”

  长孙愉愉惊喜地望向曾氏,“真的?”曾氏进门一两年了都没孩子,一直是块心病,却没想到居然有了。

  曾氏羞涩地点了点头,“嗯。”

  “那可真是太好了。”长孙愉愉笑道。

  安母道:“我估计是这段日子爬山的功劳,爬山累了,吃得多,睡得也好,人也精神了,自然就怀上孩子了。”

  这话很自然地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陆行和长孙愉愉身上。

  长孙愉愉的笑容立即僵住了。

  安母对着陆行道:“你和你媳妇总这样分着也不好,建昌府那边儿你赶紧让人收拾出来,也好让华宁住过去。”

  长孙愉愉心里一万个摇头,千万不要,要是住过去了,久久没有身孕,肯定会被老太太等人怀疑的。

  陆行道:“华宁身子弱,宁江这边气候好,还是让她住在府中为好。”

  安母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然则晚上歇息之前,罗氏去她跟前请安却被留了下来。

  “我总觉得九哥儿和华宁之间不对劲儿。”安母道。

  罗氏不明所以,“有什么不对劲儿啊?”这都是安母第二次如此问她了。

  “他们新婚,华宁又是那般绝色,即便九哥儿再不喜,也不至于把新妇搁一边儿完全不惦记吧?”安母道。想她那老头子那般不喜欢她,不也跟她生了两个儿子么?

  罗氏道:“也没有完全不惦记吧?这不是都回来两次了么?怕就是为了华宁呢。再且今儿九哥儿不是还陪华宁去汲泉了么?”

  安母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才奇怪,也不是不上心,依我对九哥儿的了解,他不是动不动就往家里跑的人,这般劳累地从建昌府回来的确可能是为了华宁,可既然如此,为何我让他将华宁带去建昌府,他却拒绝了?”

  “自然是心疼华宁吧。华宁娇气,不想去建昌府也可能。”罗氏道。

  安母不置可否,但终究还是起了疑。这一起疑,自然会让人留意琅玕院内的小细节。

  长孙愉愉这边却是懈怠了,或者说是经验实在是缺乏。虽然陆行曾经教过她假装“叫水”之类的事儿,但长孙愉愉可没好意思维持下去,主要是怕陆行笑话她。

  再且她自以为琅玕院内都是自己人,所以没什么可泄露的,但她也不想想安母掌管了陆府多少年,但凡起了疑心,总有办法探个究竟的。

  次日长孙愉愉还没起身时,云香那边儿就已经回禀安母了,“琅玕院夜里没什么动静儿,也没听说叫水,今儿早晨也没见莲果她们换被褥。”

  安母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云香宽慰她道:“不过昨儿夜里九公子就已经起身往建昌府赶了。”不叫水也很正常。

  安母又点了点头。

第153章

  这且按下不提, 长孙愉愉的日子过得那是既充实又平静,只要不碰老太太的逆鳞,她通常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 尽管严肃却也疼爱小辈。

  几位妯娌都不是难以相处的人,新认识的几位朋友,也很是合契。姜云那边儿托人又带了两首曲子来, 但人却是拒绝了长孙愉愉的邀请。

  长孙愉愉自己也费尽心思地谱了两支曲子, 《雨霖铃》和《春光》, 如此她们乐社有了五支专门的曲子,却也像模像样了。

  宋盼儿道:“以前在宋府时, 有专门的戏台子,那底下埋着水缸,音效却是不同, 咱们几个姐妹在那儿弹琴唱曲时, 总觉得格外的敞亮,哪怕是弱音都能听得明明白白的。我想着咱们乐社要合奏,也该有个这样的地方才好。毕竟咱们人也不多。”

  长孙愉愉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对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府中也是有戏台子的,可那是唱戏的地方, 咱们去那儿弹奏总觉得不是个意思。”

  柳氏等人也相继表示赞同, “咱们这是乐社, 又不是那戏班子。”

  周冰雅道:“这事儿估计得问问九叔, 他平日里捣鼓的东西多, 又天南地北地跑过, 见识也广, 指不定能指点指点咱们。”

  长孙愉愉当仁不让地道:“那行,我给他写封信问问。”

  陆行为着这件事,百忙之中抽空又回了趟陆家村。

  “人境园里有一处低洼之地,每次我去都觉得在那里说话声总是比其他地方响亮,有人在里面低语,也能听得明明白白。”陆行道。

  陆行说的低洼之地长孙愉愉知道,但是很少去,人境园太大了,而那处又离着琅玕院比较远,是因地就形而造的景,沿着倾斜的山坡是一处处花圃,中心则是一块平地。若是站在高处看,那就像是个比较平坦的碗,其余就没什么特别之处了。

  “那处低洼,下雨天容易积水呢,鞋子也容易弄脏。”长孙愉愉道。

  “自然是要重新改造一番的。这事儿却是太爷比较熟悉的,他老人家喜欢造园子,你去跟他说说,指不定他有兴趣帮你们。”陆行道。

  既然陆行指了条明路,长孙愉愉当然要去找太爷,不过女眷在后院都得看老太太的脸色,所以她当然得先把事儿禀报给安母。

  “你们这乐社倒是越弄越认真了。”安母道,先前她以为长孙愉愉等人就是闲得无聊凑一块儿热闹。

  长孙愉愉笑道:“做什么事儿认真总比不认真好。老太太,等乐社弄好了,我们请你当第一个听众,唯一的如何?”

  安母道:“改造那处低洼,所费可不小,你的嫁妆却是不许动的,你们如何有银钱?”

  长孙愉愉的嫁妆的确被老太太勒令不许动,然则狡兔三窟,晋阳公主怎可能把长孙愉愉的嫁妆都放在陆家,那岂不是受制于人。长孙愉愉另有印信,凭印信就能支取大笔银钱,只是她不愿意动用,好歹得给老太太脸面。老人家下了令,她还是愿意遵守的。

  因此说起银钱,长孙愉愉亲热地挪到了老太太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她,笑得一脸谄媚地道:“老太太,您看,那处洼地,咱们平日都去得少,也是浪费,如今咱们把它改造出来,指不定以后乐社的名头传出去,人境园又多出一处盛地来。即便没有,那也不亏什么,今后阿丝她们那些小辈想练曲,也能去。有客人来了,在那处听曲儿肯定也比别的地方来得敞亮。”

  安母点点头。

  “但是这家里您老人家不点头,谁也不敢动。你老人家开开库房,所用不过是你手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儿,我再去找大伯母化化缘,大嫂、三嫂那边儿也支棱一点儿,我们大家再凑点儿肯定就够了。”长孙愉愉道。

  “你倒是会算,自己就是座金山,还化缘。”老太太听得直摇头。

  “这个家里,哪里是有银子就能动的,这不都得您点头嘛。我保证,以后咱们乐团任何新曲儿都请您老人家第一个听。”长孙愉愉拍着胸脯道。

  “敢情我不掏钱的话,就不能第一个听了?”安母问。

  “这哪儿能呢,您不掏钱也是第一个听,只是怕您老人家心里过意不去嘛。”

  安母真是被长孙愉愉给逗笑了,“我会过意不去?”

  长孙愉愉想了想道:“虽然咱们乐社还没大成,不过是时候给您奏一曲,听完了您老人家再决定掏钱不掏钱如何?”

  安母点了点头。

  于是长孙愉愉等人“悄悄地”在蔚荣堂,关门闭户地给老太太奏了一曲《山阳》。

  安母当场就掏了银子,同时还答应了长孙愉愉提字的要求,她们的乐社有了个名字,叫“雅乐”。这名字一点儿不清新脱俗,然则却展现了长孙愉愉等人的自信,她们称雅乐,那别的又算什么?

  安母这边儿掏了银子,转头长孙愉愉带着乐社的妯娌就去找了太爷,老爷子二话没说,比着安母掏的银子又掏了一份,并且十分热心地要帮长孙愉愉等人改造园子,还主动表示想提字。

  长孙愉愉只能打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所谓术有专攻,太爷在造园子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听曲儿他老人家也是行家,这两厢一结合,就给长孙愉愉等人画了个“扇形”的雅乐小筑,依着地势往上阶梯似地抬升。

  陆行提的建议是考虑用小水潭做回音,听听效果,如是不如意,再填平也行。而且建造的石材也必须考究,得用汉白玉,然后还得做回音壁。

  这些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造好的,陆行为着雅乐小筑往返了建昌府和陆家村好几次。

  就在这么多次里,琅玕院内一次都没叫水,被褥倒是换洗过,但却并非是因为陆行回来了,只不过是长孙愉愉寝具的正常换洗,她被子换得勤,顶多五日就得换洗。

  安母这边也没什么言语,以至于长孙愉愉压根儿就没有危机意识。

  五月初端午赛龙舟,虽说朝廷没有明文规定说端午放假,但阁衙门不成文的规矩都是初一到初五不用理事儿,衙门这几日也不会收状纸,除非是有紧急军务,否则就是阖境同乐。

  宁江这边儿龙舟赛自然是在宁江府举办,长孙愉愉没兴趣凑那个热闹,她苦夏至极,又受不得冰山的寒凉,若非琅玕院翠竹环绕,还算阴凉,她准得又犯病,即便是这样,身上也有一块一块的红疹出现,好在面积不算大。

  陆行端午节庆自然回了陆府,而且难得地可以不用次日就匆匆离开。进门就见冬柚正指挥小丫头往院子的青石砖上泼水去热。而两个健妇正在不远处轮流推着“巨扇”。

  那巨扇立在“十字”型的木架上,共四面,推动起来带来的风力比一般的团扇大了不少,而长孙愉愉就侧躺在廊下的竹榻上。她身前、身后屋子的隔板全都拆卸下来了,好让自然的凉风前后对流。

  陆行对此见怪不怪,晋阳公主养这个女儿本就养得骄奢。只长孙愉愉因为着实太热,身上穿的衣衫用的是最薄凉的冰蚕丝织就,轻薄是其长处,可难免就透了些。

  隐在冰蓝色薄纱下头的是素净的白色云棉裹胸。

  这般打扮在夏日其实并非稀罕,大把的女子衣襟开得更宽的,而且色泽也艳丽。

  长孙愉愉这算是穿得素净的,偏偏这种素净的颜色,云遮雾绕似地笼着她,竟在清丽之极处让人看得口干舌燥,那露出的一点点雪腻肌肤,好似灼人的碳火似的,火星直接溅入了人的眼睛,叫陆行竟然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之后才重新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