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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小子,”狂牛陀罗叫嚣道,“你跟小铁匠告状,让他来替你出头是吧?”

“不是这样的…”沙蛤徒劳地想要辩解。

“这回他可不在这儿,看看谁能帮你,”狂牛陀罗扭头喊道,“喂,长笔,让这小子和我搭班,我要带他见识见识真正矿工的生活。”

负责登记矿工名录的书记员带着有何不可的表情点点头,朝助手招了招手,沙蛤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兜头一桶冷水就泼到了他身上。

“听着,你要是拖了我的进度,我就打死你,明白吗?”狂牛说道,一手拎起沙蛤顺着铺好的栈道向下走去。

狂牛陀罗也许是矿工中个头最大的一个,他站起来可以摸到巨鼠的鞍背,力量也是矿工中数一数二的,但狂牛分配任务时,却让沙蛤搬更重的东西。他们一起抬矿道撑木的时候,狂牛还有意让沙蛤抬粗的那头。

火掌舒剌匆匆路过的时候,瞥了他们一眼:“沙蛤,你行吗?”

“我…可以吧。”沙蛤说。他脸色苍白,紧咬牙关,却不肯认输。

“每一项使命都是有意义的。”这是阿络卡说的,沙蛤决心在僵直的手脚和酸疼的肌肉间找到意义所在。

熙熙攘攘的道路突然中断了,他们就被一条湍急的地下河挡住了去路,河边拥挤着一群群的矿工和平民,有的要下行,有的要上来。河中心本来有一座木桥,但却被急流冲垮了。所有的人都在吵吵嚷嚷,正在抢修木桥的锯木狗气急败坏地回喊道:“…到那边去,那边有个浅滩可以过河,别来烦我们了。”

走在前面的狂牛打量了一下水情,领着沙蛤往下游走去。

“他们说的浅滩不是这边吧。”沙蛤看见其他人都转向另一个方向,有点疑惑。

“你少来教训我,地上跑的笨蛋。”

“我不是笨蛋。”

“闭嘴。”

他们是向着悬崖外延走去的,可以看见地下河在悬崖边缘破碎成万颗玉珠,然后突然消失在边缘处。

“让他们去排队走浅滩吧,这么多人,得排上半个时辰才能过河。”狂牛说,“我带你走捷径,如果你不是笨蛋,敢来吗?”

“我敢。”沙蛤犹豫了一下说。

狂牛斜眼看了看沙蛤,三下两下扒去衣服,一步跳进了急流,他在水里晃了两下,稳住身子,然后瞟了沙蛤一眼:“喂,这水太深了,你还是别下来了。你不敢下来的吧?”

“我可以。”沙蛤说,扶住撑柱跳了下去。

狂牛陀罗咕哝了一声,拖着撑柱的另一头,向前趟去,他故意挑水流最急的地方走。水势凶猛,就连个子高大的狂牛也被冲得摇摇晃晃的。

沙蛤咬着牙,使劲儿地推着撑柱走,但他的个子太小了,走了两步,就被水卷着漂了起来,猛地一下松了手,狂牛也没有抓住。

五十多斤重的大木头柱子被水推着撞在沙蛤的肩膀上,沙蛤踉跄了一下,呛了一口水,心里一慌,在光滑的岩石上滑倒了,眼看着撑柱瞬间就被水流卷出了十多丈远,消失在瀑布里了。

沙蛤好不容易才扒住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把头探出了水。

狂牛陀罗眼望着瀑布发了一会儿愣,转身推开水花,慢腾腾地朝沙蛤走来。

“我是怎么说的,”他吼叫道,“你把柱子搞丢了,你是存心的吧。”

“我不是…”

“你要不要打架,要不我们来打架吧?”狂牛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兴奋地说。

“别打我,这里站不住脚。”沙蛤艰难地吐了一口水,说。

狂牛陀罗却懒洋洋地说:“我喜欢就打,不喜欢就不打。”

他在触手可及沙蛤的地方站住了脚,低头俯视这个小孩。

沙蛤拼命地抓住滑溜溜的石头,身边奔腾而过的大水发出雷鸣般的巨响,砸在下面看不见底的深渊里。沙蛤的心里升起一股恐惧,他望着对面那张丑陋的大脸,明白过来,狂牛是真的不在乎他的生死。

他惊慌地抬头四顾,在这黑暗的地底深处,只有远处一队队路过的河络扛着沉重的撑柱,稀里哗啦地踩着水跑远。他甚至无法高声呼救,因为只要一张嘴,冰凉的河水就会灌入。

但是他能够和甲虫说话,也许他也可以和这头狂牛说话呢?

听即是言。沙蛤开始盯着狂牛宽宽的额角,使劲地想着:快逃,快逃,快逃。

“喂,你盯着我看什么?”狂牛发现了,骂骂咧咧地逼近过来。

“快逃。”他想得太用力,不小心说出了口。

“逃什么?”狂牛陀罗说,扇了他一记耳光。

沙蛤脸上火辣辣地疼,却不得不用所有指头都拼命地扒着石头,只怕一脱手,就会和撑柱一样被冲下去。

怎么不灵了,他的魔力失效了吗?

突然从水里跳出一只蝾螈,爬在沙蛤眼前两尺远的另一块岩石上,不停地叫:“小心,小心,小心。”然后掉头钻入水中,冒出一朵小小的水花。

狂牛把丑陋得像牛一样的宽鼻子一直伸到沙蛤的脸前:“我听说那杂种商人送了你好多东西,把它们给我。”

沙蛤挣扎着仰起脖子,把头探出水面:“不可以。”他大声说,使劲抬起头,又呛了一口水。

“那,就有点难办了啊,”狂牛挠着自己的头说,“不如,再喝点水吧。”

“嘿。”一个冷冷的声音闯入他们之间,让狂牛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发现离他们几步远处的岸边石柱上站了位女孩,亭亭玉立,如玻璃人般纤细美丽,在这黑暗的地下城里,美得好似不真实一般。

狂牛揉了揉眼睛。

沙蛤的头正被压在水下,但光听一个“嘿”字,他足以辨认出那是谁了。

他多少次梦想再听见这个声音,却没有想到在这样一副场景下重逢云若兮。

“你怎么这么没用?”云若兮说,声音里似乎有几分失望的味道。

沙蛤想要分辩,一张口又喝了两口水。

“别管闲事。”狂牛咕哝着说。

他的个头比云若兮矮了半个头,但块头却要粗壮上两倍,他从腰带上抽出锋利的铁镐,威胁性地瞪着眼前的人。

云若兮笑了起来:“你,要和我打架?”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既温柔又高贵。

狂牛陀罗有点犹豫:“别管闲事,我打断过一个人的鼻梁骨,咔嚓一声,清脆极了。”

“是这样打的吗?”

陀罗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对手的身影,已经被一脚蹬在了脸上。

狂牛的头向后一仰,一根烧红的铁条插入了他的鼻腔,鼻血正在从他粗笨的脸上流出来,肯定有什么东西断了。

他意识到那羽人姑娘正单脚立在他的脸上,好像踩着高跷一般。

“师父不许我和丑陋的地下人打架,不过,这也不算打架,我只是踩着你呢,是么?”羽人在他鼻子上说,语音轻柔。

狂牛无暇回答,他只想努力将这个女人从自己脸上赶开。他一只手还固执地按住沙蛤,另一只手臂无用地狂舞,但鼻尖上的人既轻盈如烟,又黏如噩梦。

狂牛陀罗想猛力地扭转身子,却失去了平衡,向后摔入水中,砸起了大片的水花,而鼻尖上的羽人女孩向后一个仰翻,轻飘飘地跃起,飞溅的水花甚至不能沾及她的裙裾。

等呛了个半死的沙蛤从水下冒出头来时,狂牛已经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而云若兮就蹲在身前一块半露出水面的岩石上,一对酒红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喂,水里感觉如何?”云若兮说,脸上微露笑意。

沙蛤拼命地扒住她脚下的石头:“我,我…”

流水滚滚灌入他的眼帘,他想,自己就要淹死了。

云若兮的脸在水流的后面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