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云湛掉进了水里,只来得及冒了一下头,河水就迅速没顶。水面上卷起了一阵泛着泡沫的激烈漩涡。

河水很快恢复了平静,而云湛再也没有从水里出来。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一个人影从水里钻了出来,那是另一名一直没有出现的跟踪者。这是一个羽人,云湛的同族。

“用水草捆住了,”他说,“以这个人的能力,大概还能撑一会儿不死,让他多喝几口水再把他弄上来审问吧。”

“我看不必了,”已经熄灭了绿焰的第一位跟踪者扬起手里的金属圆牌,冷酷地说,“我们需要的信息,都已经刻在这上面了。”

他回过身,看着还有残余波纹不断扩散的粼粼河水:“就让他永远地呆在水里,做一只河马吧。”

[三]

“可是你并没有淹死,又活过来了,”图马上下打量着云湛,“你可真是命大,那几天的北都城还冷着呢。”

“我的老师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就不断培训我如何装死,”云湛看起来挺快活,“我在水里憋气的时候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长,而那些水草……怎么可能捆住我。说实话,装死骗人真是好玩极了,虽然练起来比什么都苦。”

“这么说来,其实你是故意被卷进河里去的?”图马问。

“没错,那面凸光镜也是我故意留给他们发现的了,”云湛说,“我相信,这两个人如果没有笨到家,就一定能猜到我弄一面凸光镜是为了看什么,并且必然会立即采取措施,以免我离开北都城后再也找不着了。”

“不过你真够大胆的,装死也就罢了,还敢让他们抢走信物,”图马摇摇头,“我险些就上当了。”

“我从小赌钱赌到大,没什么不敢押的,”云湛很轻松地说,“何况我身上最不值钱的就是命了。”

图马的那一下刀背打得不轻,他和云湛说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假冒云湛的独眼人才慢慢醒过来。他伤势很重,脸色灰败,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尤其是那一只独眼,流露出死人般的呆板木讷。

“最后你还是落到了我手里,”云湛叹口气,“我的老师以前教导我,被跟踪一点都不好玩,还是跟踪别人比较有意思。我虽然脑后生有反骨,偶尔也会听听话的。”

他蹲下身来,充满怜悯地看着独眼人:“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那个死者为什么会被你们追杀?我建议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不然你死得一定不会像你的同伴那么痛快。”

独眼人还是一脸的平静:“云湛,这一次算你赢了,但我劝你还是早点罢手,回到宛州去,把这一切都忘掉了。你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要去和神对抗?在神的面前,你不过是一粒无足轻重的灰尘。”

“神?”云湛愣了愣,“你说的是丧乱之神,墟渊?”

“看来你了解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独眼人轻轻咳嗽一声,“但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是把你自己往死亡的道路上推。”

“墟渊到底是什么?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云湛咬牙切齿地问。

独眼人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云湛忽然感到一股正在迅速释放的热力。他情知不妙,一把拽过身边的图马,全速向着卡宏的大门冲去。

刚刚冲出门口,身后就传来一声怪响,云湛狠狠用力一带,两个人都连滚带爬地趴在地上。回头看时,独眼人的全身都燃烧起了他曾经见过的那种绿色火焰,并且火焰在飞速地膨胀,几乎是眨眼工夫,整个卡宏内部都燃烧起来了。

图马一跃而起,就要往里面冲,云湛死命拉住他,但这蛮子力气好大,作为一个骨质中空的羽人,云湛反而被他拽着又进了卡宏,令人窒息的高温扑面而来。

“别傻了,那么大的火救不了的!”云湛急得大喊,“烧掉了多少东西,回头我照价全赔给你!”

“和钱没关系!”图马也嚷嚷起来,“要交给你的那样东西还在卡宏里呢!”

云湛一把甩开他的手:“在哪儿?”

不久,整个卡宏都被烧成了灰烬,幸好此地地广人稀,卡宏都隔得很松散,火势不至于蔓延。苦露镇上的牧民们纷纷提着水桶跑过来想要救火,但那实在是杯水车薪,没有任何用处。这座整个镇上最大的、历史最悠久的卡宏,终于连带里面各种各样的历史遗物一起,彻底灰飞烟灭了。

好心的邻居们围住图马一通安慰,个个表示全全力帮他修一座新的卡宏。一位邻居把满身灰黑的两个人带进自己的卡宏,给他们送来酒、奶茶、清水、毛巾后,悄悄退开。但两人甚至顾不得擦一把脸,云湛连忙把那个用自己的外袍包裹住的铁盒子打开,然后和图马一起,黑糊糊的脸上露出了如丧考妣的表情。

盒子里面的东西,可以看出来曾经是厚厚的一叠纸张,但已经在高温下完全烧焦了,其中大部分直接成了灰,绝不可能再从上面辨认出哪怕是个半个字。云湛赶紧关上铁盒,狠狠喘了口气,骂了句娘。他冒着生命危险,从肆虐的绿焰中拼死抢出了这个铁盒,为此手上烫掉了一大块皮,没想到这一番辛苦都成了无用功。

图马也呆若木鸡,眼泪很快流了出来,在脸上冲刷出两道白印,显得很滑稽:“我还是没能完成你的托付啊,兄弟。”

“这到底是些什么内容,你知道吗?”云湛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

图马摇摇头:“我没有打开看过,也没有问。我只是答应了他,把这样东西交给给持那枚金属圆牌来找我的人。”说完,他取出独眼人当时为取得他的信任而交给他的圆牌,递到云湛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