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然没有说,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你是不会公布的,”石秋瞳针锋相对,“但是你早就下定了决心。你以为我没有注意到北部边界的兵力调动吗?而且那几个神秘的来客,最近仍然在频繁出入南淮。”

“既然你已经明白我心意已决,又何必多说什么呢?”国主的神情十分不悦,话语里多了几分怒意。

“因为战争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石秋瞳毫不退让,“两年前那场叛变,差点席卷了整个九州,声势比你所能调用的兵力大多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在攻打天启城失败后,很快就被平息了,而你不也是看穿了他们的外强中干,才中途退出联盟的么?这已经不是乱世时代,有那么多的热血可以被点燃,现在的人民只想吃饱饭,不想打仗,虽然我们兵精粮足,你想要……”

国主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他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咆哮声:“这是我的国家,我有权选择它的方向!至于你……虽然你是我的女儿,而且是我非常有用的女儿,我真的要让你闭嘴的时候,所需要的也不过是一把刀或者一根绳子!更何况……这些日子发生了些什么你也清楚,我不能为了你而舍弃国家大业。”

他挥了挥手,示意石秋瞳快快滚蛋。石秋瞳知道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摇了摇头,一声不吭地掉头向圣音阁外走去。走到半途,国主忽然又补了一句。

“这一次的结果,和之前的绝不一样,”国主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石秋瞳觉得父亲已经不可理喻,加快了步子赶紧走开。

这一个无所事事的夜晚,石秋瞳哪儿也不想去,一个人坐在寝宫里发呆。寝宫里照例有一张很大的梳妆台,有一面一人高的镜子,不过该梳妆台的使用率肯定是整个皇宫里最低的,因为石秋瞳生性好武,不愿意浪费时间在无聊的花黄上。然而最近一两年来,向来不喜欢打扮的石秋瞳却越来越多地悄悄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依然显得年轻美丽的容颜,以及眼角已经开始悄然滋生的细小皱纹。她曾经一度以为年轻的时光还会很长,某些烦恼还可以假装抛诸脑后,不去多想,但时光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汹涌进逼,已经渐渐让她有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心绪烦乱的时候,偶尔她也会溜出宫去,找一个僻静小巷里的深夜酒摊,独自一人喝点闷酒。但是所谓借酒浇愁,并不是浇灭的浇,而是浇灌,忧愁的嫩芽只会在每次酒醒后越长越高。所以现在她也不大出去喝酒了,就是一个人坐在宫里,静静数着年华老去。

白天与国主的争吵让她更是情绪低落。她独自坐了大半个对时,几乎没有动过,直到蜡烛熄灭才恍然惊觉。此时月光清冽如水,从窗外照进来,她也无心再招宫女点灯,打算就寝。但刚刚站起身来,她看到一个黑影在月色下一闪而过,虽然速度极快,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不动声色,轻轻拉开梳妆台最上层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一把雪亮的短剑握在手里。然后她慢慢来到窗前,仰起头,假装欣赏月光的样子,眼睛却在全神留意着刚才出现过的那个黑影。她没有眼花,那果然是一个偷偷潜伏进来的身影,现在已经闪身于一棵大树背后,正在朝这边窥伺。眼见着石秋瞳始终只是在赏月,而并没有其他动作,黑影又绕了一个方向,紧贴着墙边向着窗户这边挪过来。

石秋瞳藏在窗格下的手握紧了短剑,算准黑影已经进入到适当的距离,她猛地跃窗而出,一剑向敌人刺去。与此同时,她发出的这一点动静立即惊动了附近的侍卫,马上有十多个侍卫从墙外跳进来,循声直扑那个黑影。

“别动手,是我!”黑影大喊了一声,石秋瞳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立即硬生生稳住身形,赶紧对着侍卫们发令:“没事儿了。你们都先退下。”

侍卫们迅捷地退出去,石秋瞳喘了口粗气:“你还真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就不怕我一失手在你身上捅出个窟窿来?”

黑影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月光下,露出了那张令石秋瞳又爱又恨、无可奈何的脸。

“我必须要做这个试验,”云湛很难得地收起了以往的嬉皮笑脸,“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上次见面时,你那么的不安了。没有人刺杀你老爹,但是有人在刺杀你。”

“是的,你说得对,”石秋瞳眉头微蹙,“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分心。我毕竟还有能力照料自己。”

“我当然相信你能照料自己,但你不告诉我显然是错误的,”云湛的语声就像今夜的月色一样,明亮而慵懒,“你不说,我还是会分心,因为我会禁不住老是去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反而脑子动得更多。所以你还是应该说出来。别忘了,那可是……你的事情。”

那可是你的事情。

在和父亲拉锯了一个月并且随时绷紧了弦准备应付刺客之后,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夜晚,在这个男人的跟前,石秋瞳终于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头流淌而过,渐渐奔涌成无法抑制的激流。

“进去说话吧。”她极力克制着感情,淡淡地说,转身的一瞬间悄悄擦了一下眼睛。

宫女点上了灯后很快退下。两人对望了一眼,都想先开口询问对方的状况,最后还是云湛先说:“我的事情简单点。跑了一大圈,杀了两个敌人,却什么也没能弄清楚,因为我的委托人留给我的资料全都被烧成了灰烬。”

“烧了?那岂不是线索全都断了?”石秋瞳问。

“也未见得,还有一线希望,”云湛说,“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水准足够高深的火系秘术师,让他使用一种逆转术,就有可能把那些被烧毁的东西还原。”

石秋瞳听得两眼发直:“什么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我不知道,”云湛摇摇头,“但根据我的猜测,也许在宁州我的老家能够找到这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石秋瞳问。

“我叔叔云灭告诉我的,”云湛回答,“在他年轻的时候,云家的族长曾经给他看过一份文件,那份文件就曾经被烧毁,但是找了秘术师还原了不少。那大概是羽族独有的高深秘术吧。”

“也就是说,你刚刚回来,就得再千里迢迢跑一趟宁州?”石秋瞳的话语里隐隐有点遗憾,云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不舍。他笑了笑:“放心,暂时用不着亲自去跑。我叔叔这段时间正好在宁州陪老婆,我和他之间可以用驯服的迅雕传信,速度很快。我会先让他帮我查一下现在还有没有这种秘术存在,如果有的话,我再过去,免得白跑一趟。”

“陪老婆?那就是你的婶婶啰?”石秋瞳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