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又一根藤蔓钻了出来,但颜色却是深紫色,尖端还带有一朵白色的花,看来诡异非常。这根藤蔓像准备捕食的蛇一样,高高抬起尖端,盘绕到云湛的后脑,突然间向前疾伸,“噗”地一声,刺入了云湛的后脑。

萝漪“啊”的一声轻呼,但其后的场景更加恐怖,藤蔓的尖端赫然从云湛的前额钻了出来!鲜血从那朵白花上流淌下来,但花的颜色却还是洁白如新,看来并不会受到血液的沾染。

云湛停止了挣扎,慢慢安静下来,眼神里的那种完全失去理智的狂暴好像在一点点减弱,皮肤上的黑气也开始变淡。与此同时,那朵白花的色泽却越来越深,那不是被鲜血所染,而是直接吸取某些东西到内部。萝漪松了口气,明白邪魂都在慢慢被这朵白花吸干,这也就意味着,云湛得救了。

白花最终变成了深黑色,藤蔓轻轻一抖,立即干燥枯萎,化为无数碎片掉落下来。云湛被拖出陷坑,放在地上,呼吸平稳地陷入了沉睡中。奇怪的是,他从后脑到前额被刺出来两个洞,却并没有流太多的血,而且伤口以极快的速度在愈合。萝漪甚至不必使用秘术止血,就很轻松地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从此以后,你的身体里就应该没有什么隐患了吧?”她轻声对云湛说,“我们辰月教欠你的,总算能还一部分了。”

她又回过身,看着倒在地上的龙斯跃。他的胸口穿了一个大洞,却只流出少量发黑的血液,和那个最早被曲江离切掉头颅的中年女子情形相仿。

“我一直都感受到一股奇怪的精神力波动,”萝漪依旧对着身前的虚空,好似在自言自语,“而从那个女人的断头处流出来的黑血,我已经能基本作出判断了。同时操纵那么多尸体,难度可真够大的,难怪他们说话和动作都显得那么僵硬呢。龙斯跃和其他的这些人……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吧?”

[五]

被钻了两个洞的脑袋虽然止住了血,但还是疼得厉害,不过云湛强忍着疼痛,刚苏醒过来就来到龙斯跃的尸体旁,仔细查验。

“真的是早就死掉的尸体,”他长吁了一口气,“不然我就变成这小姑娘的杀父仇人了,还不得被她剁成肉渣啊……我说,她没什么事儿吧,怎么一直昏迷不醒?”

“我给她加了-个昏睡咒,”萝漪说,“我感觉,我们这位不愿意露面的朋友,好像很不喜欢面对风笑颜。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如果想要和他谈谈,也许我们只能让风笑颜继续睡下去。”

云湛一面龇牙咧嘴地想着疼,一面思索着眼前发生的奇变。自从进入海底城以来就和他们并肩作战对抗曲江离的龙斯跃,竟然会是一具被秘术操纵的死去多时的尸体,而他的所有同伴也和他一样。这无疑和当年的三皇子篡位一样,都是操纵尸体的御尸术在起作用。但操纵-群尸体列队并不难,要操纵十个人各自作出各自的动作,把自己施放的秘术隐藏在尸体的动作中,尤其是对抗着曲江离这样的高手,这位幕后操纵者的实力,恐怕不是一般的尸舞者可以比拟的。

“你为什么那么不喜欢风笑颜?”云湛推想了很久后,谨慎地开口,“她不大可能会有什么事得罪你,那么,你排斥她,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了。你是和她父亲龙斯跃有仇,还是和她母亲风宿云有仇?”

对方始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但云湛肯定这个人一直在听。他环顾四周,村民们都躲得远远地向这边窥视,目光中充满切齿仇恨。他们亲眼目睹了救星的死亡,却也不敢上前进行报复,但他们的仇恨之火也许会像他们的虔诚信仰一样,一代代传下去。

现在也顾不上去考虑那些人啦,云湛站在空地中央,高声说:“你是双胞胎姐妹中的妹妹风栖云是不是?风宿云抢了你老公,你就决意报复,暗害了自己已经怀孕的姐姐,却让风长青误认为她才是妹妹。”

对方并没有回答,但地面却开始轻微的震动,似乎是一种愤怒的表达。云湛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然后你顶替了姐姐的身份,假意协助自己的丈夫暗算了曲江离,获得法器库的藏匿地点。但你的目的并不是毁灭法器库,正相反,你其实和曲江离,连衡之流一样,充满了贪欲,你想要霸占法器为自己所用。”

不只是地面,周围的林地也仿佛有大风刮过,树叶开始轻抖。云湛叹了口气:“被我说中了,对吗?你跟随着你骗来的或者说强抢来的丈夫,一路找到了这里,等到了法器库开启的时候,你才露出你的真面目,你利用法器的力量杀害了他们所有人。

“但是和曲江离的问题一样,法器库每次开启的时间是很有限的,而每取出一件法器,都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所以你并不满足,何况你也始终担心着曲江离在十九年后会卷土重来,所以你保留了那些尸体,想要在十九年后利用他们的掩护,给曲江离致命一击。只不过,我们三个的到来帮你省了很多力气。

“曲江离、公孙蠹、龙斯跃、连衡……这些人各怀不同的目的,被命运纠结到一起,彼此算计争斗,但到了最后,唯一达到目的的却是你。比起他们,你真是太聪明了。”

林地里的树枝都摇曳起来,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云湛的右手悬在箭壶上,随时准备开弓战斗,但郁闷的在于,连敌人究竟藏身于何处都不知道,他斜眼看着萝漪,却发现萝漪并没有进入临战状态,反而一脸沉思地坐在地上,不由得有些纳闷。

他正准备给萝漪一个暗示,却忽然觉得那些树木摇晃的姿态有些不正常。现在其实并没有什么风,树木却如同遭遇了大风一样,树干似乎要要断了。他意识到了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逃开,离他最近的十余株大树猛然间连根拔起,像投石车抛出的巨石一样向他横撞过来。

这些树干体态粗长,横飞过来的时候几乎挡住了所有的逃路,云湛别无选择,只能向上高高跃起。巨木从他脚底擦过,又飞出数丈才跌落到地上。

但这些树木仅仅是诱饵。眼看云湛跳在半空中,已经无力转换方向了,从地下骤然又伸出了几根藤蔓。但这一次并非先前那种粗藤,而是纤长坚韧、迅若毒蛇的细藤。别说云湛已经没有暗月之力来凝出羽翼了,就算有,也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几秒钟之后,云湛被这种比麻绳还结实的细藤捆得死死的,更多的藤蔓伸出,结成了网状,云湛就像一个正在生长的葫芦,被吊在了半空中。而就在他悬吊之处的正下方,无数尖锐的石笋冒了出来。看得出来,只要那些藤蔓一松,云湛就只能摔下去被穿在石笋上,好似蛮族人爱吃的烤羊肉串。

“云湛,你服不服?”一个冷冰冰的女人的语声响了起来,但声音显得很发散,让人无法判断方位。

好汉不吃眼前亏,云湛想着,郁郁地开了口:“服了。”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扔下去,”对方继续说,“好歹刚才也是我救了你的性命。”

云湛哼了一声:“我哪点胡说八道了?我刚才说的错了么?”

“你当然错了。”萝漪插嘴说。她仍然在一旁按兵不动,而且看见云湛身处险境也并不慌张。

“你不过来帮忙还净说风凉话!”云湛气不打一处来。

萝漪摇着头:“云湛,你想想,被曲江离操纵的公孙蠹虽然厉害,但我们都还能勉强相抗。刚才这几下,你有一丁点反抗的余地么?人家有这么大的本事,还需要留下那些尸体做诱饵才能对付曲江离?”

云湛一愣,回想着那些大树连根拔起然后撞向自己的威势,回想着这些困住自己的灵活而坚韧的藤蔓,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的猜测不成立,但她留下这些尸体,总还是有目的的吧。”

“当然有目的,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目的都是坏的,”萝漪仍然悠悠闲闲看着云湛吊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的狼狈模样,“你是不是自从吃过我一次亏之后,就觉得天下的女人都是一肚子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