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想问风云两家分别发生的血案吧,这我还真知道,那也是我费了好大劲连打听带猜才弄明白的。我的丈夫之所以会卷进来,也是由云家的血案引起的。

我已经说过了,二十年前,正是法器库临近开启的时刻,曲江离自然要做好准备,网罗人才。我丈夫虽然并没有得到天驱的命令,却有一个在雁都的伙伴向他透露了一点情况,他敏感地觉察到其中有文章,很可能隐藏着什么诱人的宝物,所以也在悄悄注意,甚至偷窃了另一名天驱的密信以察知真相。他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潇洒倜傥,其实心里充满欲望,对高强的秘术有着无比的渴求。一个能吸引那么多一流秘术师加盟的组织,不可能不让他心动。可是我当时半点都没能看出来,反而以为他是一个满怀信仰、不惜献身的天驱。

云家的惨案就是这么发生的。当时我丈夫急于加入到组织中去,和一个云家的秘术师打得火热,却被对方无意间看到了他的天驱指环,于是设计想要除掉他。

于是这位秘术师约他喝酒,他也隐约嗅到了点苗头,干脆拉了十多个云家子弟一块去,想让对方有所顾忌。但没想到秘术师不管不顾,还是下手了,杀人用的就是一件挺厉害的法器,一旦催动,可以把方圆一两丈内的东西都绞成碎块。

但论到反应和实战,他可不是我丈夫的对手,我丈夫在他法器发动的一瞬间突然闪身制住了他,并用他的身体为自己做掩护。结果云家的人都死了,我丈夫毫发无伤,还带走了那件法器。但此事一出,他也没法再在云家待下去,而这一条线索也断掉了,他决定去往雁都,和那位伙伴汇合。而这件法器的获得,也让他开始明白了吸引秘术师们的是什么。

之后我丈夫来到雁都,娶了我,却始终没找到那位伙伴——因为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成亲两天后,我们出门去了,号称游山玩水,我丈夫却不断背着我和各种人联络。他的秘术比我高明,人也很警醒,我好容易才找到机会,发现他想干什么。我当然很情愿相信他也是为了消灭这个组织才这么做的,但出于稳妥起见,即便他是我的丈夫,我也不能暴露我的任务。

事实证明我的小心是正确的。在回到雁都的前几天,我丈夫显得格外紧张,我知道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于是冒险跟踪他,却发现这一次和他见面的竟然是我的妹妹。

他们显然也是在我婚后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到这时候我丈夫才知道他提错了亲,而我妹妹更是愤怒非常,和他大吵了一架。他们并不知道,那时候我就躲在附近,听着我妹妹哭诉着从小到大在风家所受的种种不公正待遇,哭诉她其实也对我丈夫一见钟情、没想到到了最后连男人都会被家族硬生生夺走,心里百味杂陈。我开始有了不祥的预感,在我们三人之间,或许会有悲剧发生。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俩气氛沉闷地回到了雁都,却没想到我妹妹竟然悄悄尾随而至。她的心里充满了怨恨,既想要让我们夫妻在风家呆不下去,又想要报复整个风家,终于想到了一个毒计。

她故意散布谣言,吹嘘我丈夫的秘术天下无双,声称风家已经敌不过云家了,所以才找来他救命。这番言论自然挑唆了一些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约好了找他挑战。我丈夫自然不愿意无谓地惹事,虽然无可奈何应承下来,本来打算到哪里去和他们好好说说,我妹妹却事先安排了偷袭。她雇佣了一个天罗,设下天罗杀阵,用天罗刀丝把那些年轻人切成碎块,正好和云家那些人的死状一样。等我丈夫到了,她立刻高声喊出来,把人都招到了现场,让我丈夫百口莫辩。

这之后我们只能离开了风家,而我丈夫之前已经铺垫好了加入到独眼人中的道路,他很大方地把那件法器归还了独眼人,迅速得到了他们的信任。而他也告诉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揭穿整个真相,毁灭这个组织,不再让那些危险的法器流于世上。我也真蠢,那时候还是那么坚定地相信他。

尴尬的事情在于,我妹妹也在这个组织里,我偶尔碰见她,总是十分尴尬,所以尽量避开她。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和我丈夫有了私情,不过这一点直到她试图杀害我的时候我才知道。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大致也能猜到一些,我雄心勃勃的丈夫开始悄悄策反、分化、煽动背叛,并始终告诉我,这是为了削弱曲江离的势力。尤其是他暗中挑动的那场内乱,的确令曲江离损失了不少得力手下。我更加信任他了,也就任由他一点点聚拢起自己的势力。

而我妹妹的眼睛也是在那时候丢掉的。我丈夫通过归还那件法器获得了足够的信任,但她始终不能进入到内部。她是个出奇倔强的人,竟然挖掉了自己的眼睛——而这正是曲江离挑选身边人的最重要的标准。他认为,只有连眼睛都舍得放弃的人,才算付出了足够代价,有资格为他所用。我妹妹舍弃了眼睛,却在之后的火并中失踪了。

到了距离法器库开启只剩三个月的时候,我丈夫终于走出了最重要的一步,和自己的亲信一起暗算并囚禁了曲江离。但是他没有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连衡不显山不露水,先是假死骗过了所有人,然后抢走了曲江离。不过连衡也因此受了重伤,所以十九年前那次法器库开启,他没能赶上。

我丈夫无可奈何,也只能按原定计划,挑人去往法器库。他本来不想带我,但法器库藏在海底,而且也不知道开启时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护卫,我很不放心他,执意要跟去,他勉强依从了。

然而就在出发前不久,我接到妹妹的信,约我回雁都一见。我们在风家的跑马溪见面,我妹妹依然冷冰冰的,却令人惊奇地挺着大肚子。她上来就给我一记当头棒喝,到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和我丈夫相好已经有将近一年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丈夫的。

正当我在震惊中不知所措时,我妹妹拔出一把匕首突然往自己残损的左眼上狠狠插下去,我吓得大叫一声。而紧接着,她用暗月秘术向我发起袭击,令我陷入幻术之中,试图把我引向她早已布置好的陷阱。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肚子里的胎儿动了一下,大大干扰了他的精神力,我抓住这个机会,以明月秘术反击以消除幻境,但在生死关头,没能控制住力量,结果击中了她,令她踏入了自己布置的陷阱里,胸口中了一箭。

我站在原地,心里又惊又怒,还掺杂着强烈的嫉妒,不知道是应该上去杀死她以绝后患,还是无论如何先救了她再说。这时候我听到附近有人赶来,不知道眼前的场景该怎么解释,心想反正来人也能救她的命,于是就赶紧离开了。

沿路上我回想着妹妹的举动,忽然间满头冷汗,想明白了她想干什么。她莫名其妙往自己的盲目上划一刀,只可能有唯一的一个目的,那就是冒充我!因为我双目完好而她损了一目,总是巨大的差别,在她自己的眼睛无法恢复的情况下,只能制造我受伤的假象了。而如果要伪装一个新近被挖出眼睛的我,那个伤口必须是新的。

我甚至能猜到,假如她按计划杀了我之后,会把自己生下的孩子藏起来,若无其事回到我丈夫身边,然后告诉他:“是我的妹妹风栖云因为嫉妒我而袭击了我,伤了我的眼睛。”然后她会一直以我的身份活下去。只是机关算尽,一点小小的意外反而让她成为了受害者。

至于我,犹豫了很久之后,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丈夫。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他有权力知道他有一个孩子快要出生了,但我实在不原意说出来。这无论对我,还是对我们家族,都是一个耻辱。我决定把秘密永远埋藏在心里。

[七]

风宿云很平静地讲述着这一切,只有提到妹妹和丈夫通奸的事实时,才稍微有一点情绪的波动。云湛想着这两女一男之间解不开的爱恨纠葛,禁不住摇了摇头。

“那么后来的事情,我们也可以想象了,”萝漪说,“你跟随着丈夫,和一些志同道合的背叛者找到了法器库,在此过程中,你丈夫一直声称此行的目的是摧毁法器库,或者永远封闭法器库,让里面的法器永远不再现世。于是你们都相信了他的话,竭尽全力协助他来到这里,等到了十九年前那次法器库的开启之日。然后……你丈夫下手杀害了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风宿云木然点点头:“是的。当其他人都在苦思如何摧毁那么多的法器的时候,他却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头脑,先取下了一件法器。有了法器,他的实力就比旁人高出许多,加上突然出手,别人完全没有防备,很快都被他杀害。只有我,他还舍不得杀,但也已经杀红了眼,他声色俱厉地警告我,要么听他的,和他一起分享这笔财富,要么他只能连我也一起杀。我苦苦劝他罢手,劝他快离开这里,惹得他发火了,挥手打了我一掌。虽然用力并不大,我还是整个人被击飞出去,结果撞碎了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装着的泥土遇到空气立即化为尘土,露出其中一颗小小的绿色种子。”

“我不知道这颗种子究竟能产生什么样的效用,更不知道依靠它能不能对付我丈夫,但在那个时候,我几经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我抓起那颗种子,忍着痛把它强行嵌入了我的左眼……”

云湛看着那个裂开的茧,再看看地下源源不断冒出的威力无穷的藤蔓,再回想之前由于风宿云的愤怒而开始摇摆不休的树林,脸色有些发白:“难道整个这一片的土地……”

“是的,”风宿云点点头,“我脚下的根须,已经遍布了这个海底世界的每一处土地,在这里我无所不能,即便是曲江离带再多的人来,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十五年前,曾有几个曲江离的忠实信徒冒死找到这里,我很轻松就打发掉了他们,还把另一个看来并无恶意的闯入者送了出去。”

“这么说起来,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跑到这里来,其实压根就是多此一举了?”云湛喃喃地说,同时又从这番话印证了那本笔记所提到的旅行家的亲身经历。

“不,你们来到这里,其实可以帮我很大的忙,”风宿云幽幽地说,“我在这里二十年来从来没有现身,我一直用秘术保存着他们的尸体,其实也是这个目的。我希望有人能……把这件事报告给天趣,告诉他们,天驱武士龙斯跃不辱使命,摧毁了丧乱之神,封锁了辰月法器库。”

云湛十分意外:“为什么?他难道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天驱的叛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