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生父的房子。”萧轻盈淡淡地说,“他在两年前被人杀害了。”

“抱歉,我不该问的。”白茯苓轻声说。

萧轻盈摇摇头:“不要紧,反正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不过既然你问起来了,我也想要问问你,你以前在翔瑞鸾驿干过,认不认识两年前天空城里负责送货的人?”

“我早就离开翔瑞鸾驿了,就算是外面的人也不是认识,更不用提天空城里的了。”白茯苓说,“不过,我毕竟认识风天逸,当初也认识一些管事的人,应该可以帮你打听。”

她思索了一会儿:“嗯,对了,我住在风宅的时候,曾经见到一个赶车送货的车夫进入宅院。他在翔瑞鸾驿已经呆了十来年了,没准会知道两年前的事情,我这就去帮你找他打听去。”

她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萧轻盈在背后叫住了她。白茯苓回过头,正看见萧轻盈的脸,这张脸上现在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这就去帮我打听?”萧轻盈好像是在斟酌词句,“不需要我替你做什么来交换?”

白茯苓很奇怪:“为什么要交换?不就是帮你打听点事情么?”

萧轻盈也站起来,来到白茯苓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让后者一阵心里发毛:“喂,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我是想判断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萧轻盈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白茯苓说。

“不懂就算啦。你这样的呆瓜,还真是很少见。”萧轻盈说,“干脆这样吧。你去替我打听翔瑞鸾驿的事情,我也帮你个忙吧。”

“什么忙?”白茯苓问。

“我去试试,能不能帮你找到杀死那个汤大人的真凶,替你那位姓风的有钱人洗脱冤屈。”

“真的?”

“我在呆瓜面前从来不说谎,因为骗呆瓜太无趣了。”

白茯苓出门而去。萧轻盈站在院子里,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冲口而出揽下这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或许是白茯苓那副呆呆笨笨毫无机心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过去的自己。总而言之,按照师兄的说法,自己又莽撞冲动了一次,一点也不像是个职业杀手。

她发了一会儿呆,开始琢磨如何下手。刚才白茯苓已经把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她,听上去,风天逸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在那种场合杀人,被陷害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不过,她并不相信汤擎就真的不会有仇家。作为一个杀手,她见识过无数令人意想不到的仇人关系,都不可以以常理度之。何况一个人表面上和和气气八面玲珑,背地里鬼知道会干出什么肮脏勾当。她决定到汤擎的家里去打探一下。比较便利的是,汤家现在正在办丧事,她可以很容易地就混进去。

“不过,丧事什么的,真是讨厌。”萧轻盈脸上现出十分鄙夷的表情。

羽族一向是一个讲求仪式感、充满繁文缛节的种族,这样的繁文缛节在丧礼上达到了极致,以至于有一个专门的重要职业,叫做“丧仪师”,专门设计和主持丧仪。而随着羽族和人族交流的增多,这些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丧仪师们又天才地把两族的丧葬风俗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套驴都能被累死的复杂程序。

好在汤擎已经死了好几天,前头的许多繁杂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剩下不过是汤家大门洞开、供各路亲朋前来吊丧而已。萧轻盈在家里翻腾了一阵子,找出一个雪严君收藏的陶瓷白鹤,也不知道值钱不值钱,不过样貌看起来不错,而且白鹤也蛮符合羽族崇鸟的特性。

她把白鹤包裹起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汤府的所在。她原本还担心着该怎么混入汤家,到了门口发现这样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汤府的大门敞开,随便人们进进出出,根本没有人盘查来者的身份。

萧轻盈走进汤府,把白鹤送到收礼处,然后混进了人堆里。她带着满脸的肃穆,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寻找着可以搭话的人。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天空城,原本就不认识城里的任何一个人,连谁是汤家的人,谁是宾客都难以分清。

看来只能找那些穿着明显的仆从下人服色的人去打听了,尽管那些下人未必知道家族的大事,总归聊胜于无。她这么想着,以手扶额,在脸上装出因为人多而感到不适的样子,很自然地走向人少的地方,但刚刚走出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抬眼一看,站在身前的是一个年轻的羽人,和周围那些衣饰华贵的人们相比,他的穿着显得朴素得多,唯有挂在胸前的翠绿的玉环彰显出不一样的身份,一张白净的面孔更是显得有几分儒雅的气质,和通常看上去英气勃勃的羽人贵族青年不大一样。

“这位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年轻人问,“人多的地方容易气闷,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让仆妇扶你到房间里休息一会儿。”

萧轻盈从这一句话得出了两个判断:其一,这个人有权利让自己到汤家的房间里休息,可见是汤家的子弟,而且地位不低;其二,这是个守规矩的人,如果换成那种轻浮浪荡的纨绔子弟,早就伸手过来扶自己了,而不是像他这样规规矩矩地站在三步之外,提出让仆妇来搀扶。这两个判断归结成了一个结论:此人可资利用。

“啊,多谢你了……”萧轻盈含含混混地说着,忽然身子一歪,向前就倒。年轻人慌忙伸手扶住她。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搀着萧轻盈把她送到客房。

居然脸红了,萧轻盈偷瞄了一眼,然后在心里直乐。看来是个老实孩子啊。她索性一装到底,做绵软无力状靠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任由对方十分小心地像扶着瓷花瓶一样把她扶进客房。

进入客房后,年轻人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椅子,似乎是觉得把一位漂亮姑娘放到床上的动作过于暧昧,正不知如何是好,萧轻盈看对方也被捉弄得差不多了,慢慢把身子挺了起来。

“到了这儿就好多了,不必躺下了,麻烦你扶我坐下吧。”她说。

年轻人如释重负,把萧轻盈放到了椅子上。萧轻盈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噗嗤一乐:“多谢你啦,还没有请教你怎么称呼。”

“我姓汤,汤崧,在家行三,先父就是刚刚故去的汤擎汤大人。”年轻人说。

“啊,原来是汤家三公子,请节哀。”萧轻盈没有参加过正经的丧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想“节哀”算是个能用的词儿。

汤崧礼貌地点头致谢,接着说:“不过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你,不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小姐?”

居然把我当成贵族大小姐了!萧轻盈心里直乐。那一瞬间她打了若干个算盘,想来想去,无论冒充哪一家贵族都不妥当,很容易被拆穿,不如就直接把组织安排的假身份用到底。

“我不是天空城的居民,也不是贵族小姐,”萧轻盈说,“我姓萧,来自于宁南城,是来和建造司谈新建风帆的材料供应的。因为我们商号过去曾经受到过汤大人的照顾,所以特地来拜祭他一下,以表心意。”

汤崧叹了口气:“父亲这一生八面玲珑,虽然功利心重,倒也算是帮过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