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的手已沉下,切在他膝盖上,那种骨头碎裂的声音,令人听得心都要碎了。

  冷汗已黄豆般从他脸上滚下来,可是他左手却又抽出柄刀,咬着牙刺向罗烈胸膛。

  他这只手立刻也被罗烈握住,手腕上就像是突然多了道铁箍,连刀都已握不住。

  他全身上下已完全被制住。

  可是他还有嘴。

  他突然狂吼一声,野兽般来咬罗烈的咽喉。

  罗烈忍不住叹了口气,突然挥拳,迎面打在他鼻梁上。

  他的人立刻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两丈外,黑瘦的尖脸上已流满了血。

  但他还是在挣扎着,想再扑过来。

  罗烈看着他,轻轻叹息:“每个人都拼命想法子要活下去,你为什么偏偏不想?”

  拼命七郎爬起来,又跌倒,用一双充满怨毒的黑眼,狠狠的瞪着他,喉咙里还在低嘶着,突然狂吼:“你有种就过来杀了我。”

  罗烈没有过去,也不想杀他。

  抽刀拼命,窄巷杀人,这并不是罗烈愿意做的事,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他都不愿做。

  他慢慢的转过身,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发现拼命七郎整个人都像是完全变了。

  这个不要命的人,看见罗烈转过身时,好像立刻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眼睛里的凶狠恶毒之色,也变成种宽心的表情。

  他知道罗烈已不会再杀他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可以活下去。

  他那种不要命的样子,也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作出的一种姿态而已。

  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不这么样做,也许会死得更快。

  他要别人怕他,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也同样是对生命的恐惧。

  “难道这里真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难道一个人必须要伤害别人,自己才能够生存下去?”

  罗烈的心仿佛在刺痛,忽然间,他对生活在这种世界里的人,有了种说不出的同情和怜悯——这种感觉跟他的厌恶同样深。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拼命七郎一眼,像刀锋般冷的一眼,却又带着种残酷的讥诮和怜悯。

  拼命七郎看到了这种眼色,立刻发现这个人已完全看透了他。

  这甚至远比刺他一刀更令他痛苦。

  “姓罗的,你走不了的!”他突然又大吼:“你既然已来到这里,就已死定了!”

  这句话他本不该说的。

  但一个尊严受到伤害的人,岂非总是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时罗烈却已走出了窄巷,又走到阳光下。

  阳光更灿烂,现在本就已接近一天中阳光最辉煌灿烂的时候。

  现在正八点半。

  第十三回 血腥

  这里不是火坑,是地狱。

  阳光也照不到这里,永远都照不到,这地方永远都是阴谋、潮湿、黑暗的。

  波波倚着墙,靠在角落里,也不知是睡是醒。

  她发誓绝不倒下去,可是她却已无法支持,昏迷中,她梦见了黑豹,也梦见了罗烈。

  她仿佛看见黑豹用一把刀刺入了罗烈的胸膛。但流着血倒下去的人,忽然又变成了黑豹。

  “黑豹,你不能死!”

  她惊呼着睁开眼,黑豹仿佛又站在她面前了,她的心还在跳,她的腿还在发软。

  她情不自禁扑倒在黑豹怀里。

  黑豹的胸膛宽厚而坚实,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这不是梦。

  黑豹真的已站在她面前。

  “我没有死,也不会死的。”他冷酷的声音中好似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

  这种感情显然也是无法控制的。

  他已忍不住紧紧拥抱住她。

  在这一瞬间,波波心里忽然也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她忽然发觉黑豹的确是在爱着她的。

  他抛弃了她,却又忍不住去找她回来,他折磨了她,却又忍不住要来看她。

  这不是爱是什么?

  只可惜他心里的仇恨远比爱更强烈,因为远在他懂得爱之前,已懂得了仇恨。

  也许远在他穿着单衣在雪地上奔跑时,他已在痛恨着这世界的冷酷和无情。

  “他究竟是个可怜的人?还是个可恨的人?”

  波波分不清。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已完全软化,她喃喃的低语着,声音遥远得竟仿佛不是她说出来的。

  “带我走吧,你也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些人,我永远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黑豹冷酷的眼睛,仿佛也将要被融化,在这一瞬间,他也几乎要放弃一切,忘记一切。

  但他却还是不能忘记一个人,这世上惟一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一个人。

  他这一生,几乎一直都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

  “你也不想再看见罗烈?”他忽然问。

  “罗烈?”

  波波的心冷了下去,她不知道黑豹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提起罗烈。

  因为她还不了解男人,还不知道男人的嫉妒有时远比女人更强烈,更不可理喻。

  “我已约了罗烈今天中午到这里来。”黑豹的声音也冷了下去:“你真的不想看见他。”

  波波突然用力推开了他,推到墙角,瞪着他。

  她忽然又开始恨他,恨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又提起罗烈,恨他为什么还不了解她的感情。

  “我当然想见他,只要能见到他,叫我死都没有关系。”

  黑豹的脸也冷了下去:“只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就在这里,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华丽的客厅下面还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他冷冷的接下去:“等你见到他时,他只怕也已永远休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你约他来,为的就是要害他?”

  黑豹冷笑。

  “你害别人,向别人报复,都没关系。”波波突又大叫:“可是你为什么要害他?他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随便怎么对他,都跟你完全没有关系!”黑豹冷笑着说。

  “为什么跟我没有关系?他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最爱的人,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黑豹的手已掴在她脸上。

  他冷酷的眼睛里,似已有火焰在燃烧,烧得他已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

  爱情本就是盲目的,嫉妒更能使一个最聪明的人变得又瞎又愚蠢。

  他的手掌不停的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