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剑青应了一个“是”字,继续说道:“他们躲进乱草丛之中不久,令郎就来了。我、我看见……”

  石天行忐忑不安,急忙问道:“你看见什么?”

  段剑青道:“我看见的是……令郎的确是拔剑要杀杨炎!”

  石天行面色铁青。他以为段剑青的证供一定他有利的,哪知……

  哪知正当他大失所望之际,段剑青的话锋已是突然一转,说道:“为了不至令石清泉含冤莫辩,我的舌头尚在,必须替石清泉说出真相。”他作出慷慨激昂的模样,面对着唐嘉源继续说道:“不错,石清泉当时是拔剑要杀杨炎,但他为什么要杀杨炎呢?杨炎刚才说是他侮辱冷冰儿,这话错了。真正的事实是……”

  石天行喘着气问道:“是什么?”

  段剑青缓缓说道:“倘若一定要用侮辱两个字,侮辱冷冰几的是杨炎!”

  杨炎大怒喝道:“你放屁!”石天行喝道:“不许骂人!”杨炎喝道:“我有权和他对质,冰儿姊姊就在这里,你问她是谁侮辱她?”

  冷冰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唐嘉源说道:“冷冰儿刚才已经说过,杨炎当时是为了保护她才和石清泉打起来的。不过她也说石清泉对她的态度虽然不好,也还没有什么侮辱她的举动。冰儿,你若不想改变口供,就点一点头。”

  冷冰儿点了点头。

  唐嘉源面挟寒霜,说道:“杨炎并无逾矩之行,已经由冷冰儿替他证实了。段剑青,你还有何话说?”

  石天行忙道:“冷冰儿与杨炎情如姊弟,我不敢说她的证供一定偏袒杨炎,但我们也只能把她的证供当作一面之辞。”

  唐嘉源冷冷道:“不错。成语有云:兼听则聪,偏听则蔽。不论是谁,单方面的证供,总是不能成立的。石师兄,你是执法长老,我不便越俎代扈,你若认为应该兼听,那你就让段剑青和他们对质吧!”他的说话,已是对石天行越来越不客气了。虽然表面听来还是同意石天行的意见,实际已是在说他只是想听段剑青的“一面之辞”的。

  石天行老着脸皮说道:“多谢掌门指教,审讯继续进行。冷冰儿没改变原来口供,段剑青你还有何话说,无须顾忌,尽管说出来!”

  段剑青说道:“我承认我刚才是说错了话!”

  石天行吃了一惊,重复问道:“你承认错了?”

  段剑青说道:“是。我刚才说的‘杨炎侮辱冷冰儿’这句话应该收回!”

  此言一出,不但石天行吃惊,杨炎也大为奇怪,心道:“难道是段剑青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住冷姊姊么?”

  石天行板起脸孔道:“段剑青,你的证供反反复复,是存心来开玩笑的吗?”

  段剑青道:“请执法长老原谅,我本来希望我的话没说错的,但现在才知道真是错了。我的希望,只是幻想。”

  石天行听出一点苗头,喝道:“你言辞闪烁,什么叫做希望说错话,我可听不懂你的意思,你给我明白解释!”

  段剑青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错在对冷冰儿尚有一点痴情,不管怎样,她总是曾经与我有过山盟海誓的人,她纵然背誓寒盟,我也还希望她能洁身自好的。所以我只能希望我所见到的丑事,只是杨炎强加于她,是对她的侮辱。唉,但她既然否认杨炎是侮辱,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石天行道:“你的意思是指他们两人……”

  杨炎大怒喝道:“你们放屁!”这一喝把石天行已到口边的“通奸”二字喝断了!

  石天行面红耳热,大怒喝道:“杨炎,你反了!”正是:

  大爆丑闻难入耳,能言鹦鹉毒于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盟心忍令沾泥絮  情劫应嗟逐彩云

  惊世骇俗

  段剑青就在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猛地提高声音说道:“不错,正是因为石清泉撞破他们的奸情,杨炎才要割了石清泉的舌头,而石清泉在被割舌头之前,逼于无奈,也是非要杀杨炎不可的!”

  杨炎唰的拔出剑来,与此同时,甘武维、白坚城、丁兆鸣等人也纷纷拔出剑来,拦在杨炎与石天行间。丁兆鸣喝道:“杨炎,你若有理,不怕分辩。你先动武,就是你的不对!”杨炎气得几乎爆炸,强忍心头怒火,收剑入鞘。

  段剑情得意之极,说道:“杨炎,你想灭口,今天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了。我劝你还是认罪了吧!”

  杨炎喝道:“我没有罪,有罪的是你!”

  段剑青冷笑道:“好,你说你没有罪,那么就是我说假话了。欲知我说的是真是假,那并不难,掌门夫人是冷冰儿的师傅,师徒无须避忌,请掌门夫人把冷冰儿带回私室,用守宫砂一验就知!”

  冷冰儿心道:“我可不能给他气死,不能给他气死!”用这个念头支持自己,这才有说话的气力:“石,石长老,我,我可以说,说话了么?我,我要控诉段剑青用,用最卑鄙的手段害、害我……”她强力支持,但声音仍是细如蚊叫,断断续续,话不成声。

  石天行故意说道:“冷冰儿,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一点!”

  试想在这样的情形底下,冷冰儿尚未至于精神崩溃,已经算得是有勇气的人,如何还能大声说话。

  唐夫人怒道:“石师兄,你不见她气得几乎晕死过去吗,你还何忍逼她?”

  石天行冷笑道:“我也知道这种丑事难于开口,但案情重大,我若不审个清楚,又如何向同门交待。”

  杨炎陡地喝道:“我替冷姊姊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也有权代表她说!”

  石天行仍然执着不放,问道:“冷冰儿,你同不同意由杨炎一人来说?”

  冷冰儿忍着眼泪,看了杨炎一眼,正好杨炎也向她望去。她见杨炎的目光充满柔情,似乎是在说:“你不要怕,天塌下来,我也要保护你。”冷冰儿本来害怕杨炎的性格太过容易冲动,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的。此际在他的目光抚慰与鼓励之下,不知不觉受了他的感染,终于点了点头。

  石天行道:“好,冷冰儿同意了。你说吧!”

  杨炎狠狠的盯着段剑青,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斥道:“段剑青,你,你这衣冠禽兽 ……”

  石天行喝道:“不许骂人!”

  杨炎怒道:“许只许他口出污言,不许我骂他么?”声音比他更大,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响,胸口也好似给人打了一拳似的,虽然可以支持,已是甚不好受。原来杨炎已经用上了义父传授的佛门狮子吼功,特地用来镇压他的气焰的。这一暗中较量,别人不知,石天行则是自己明白,杨炎的内功早就胜过他了。

  唐嘉源轻声道:“杨炎态度不对,是小事。重要的是明了事实真相,让他说下去吧。”声音柔和,但石、杨二人的怒喝声音都掩盖不了。说也奇妙,他这柔和的声音对杨炎的狮子吼功好像有消解作用,听在石天行的耳杂里,有说不出的舒服。他给狮子吼功刺激起的心头烦躁之感,立即大大减轻了。

  杨炎恢复平常的语调,不再理会石天行,一口气径说下去:“段剑青,你这衣冠禽兽,过去你几次三番谋害冷姊姊,我都不说它了。我只告诉大家,这次你用的是什么手段?你,你用的是最卑鄙、最邪恶的手段!你,你是用药来迷奸冷姊姊,我和冷姊姊都是受你所害的人!亏你还有脸诬蔑我们!”

  段剑青冷笑道:“我说你才是诬蔑我,我用药迷奸有何证据?你敢不敢据实回答,是我和冷冰儿有奸情还是你和冷冰儿有奸情?”

  冷冰儿气得晕过去了。

  唐夫人怒道:“此事有关本门一个女弟子的清白,我不能容忍我的徒儿在大庭广众之中受辱!事涉隐私,各执一辞,也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中问得清楚的!”

  石天行冷冷说道:“师嫂,那么依你之见,审讯就该中止么?”

  唐夫人怒道:“你是执法长老,你喜欢怎样办就怎样办,但我可不能容忍我这无辜受害的徒儿反而要给你当作犯人来审。恕我和冷冰儿可要失陪了。”

  石天行说道:“师嫂言重了,但审讯尚未结束,你这‘无辜受害’的结论恐怕下得太早吧?”

  在唐夫人按摩之下,冷冰儿已经苏醒过来。唐夫人道:“冰儿,咱们走!”

  杨炎忽地叫道:“冷姊姊,别走!让我和他们说个清楚!理亏的可并不是咱们!”

  冷冰儿停下脚步,涩声说道:“好,反正我已经给他毁了,此仇不报,我死不甘休!”

  缪长风也走过来扶着冷冰儿道:“冰儿,别这样说。你并没有毁灭,须知蜀犬吠日,无损明月之明。你的名声,不是别人的言语所能毁坏的!”

  唐夫人瞿然一省,压下心头怒火,想道:“不错,我若与冰儿一走了事,反而显得是我们理亏了。”

  石天行当作没有听见他们的说话,扳着脸孔道:“审讯继续!”

  段剑青冷冷说道:“好,杨炎,你愿意说个清楚,那是最好不过。冷冰儿是掌门夫人心爱的徒儿,看在天山派掌门夫人的分上,我给你们几分面子,不再用‘奸情’这种难听的字眼。我只问你,我亲耳听见你要求和冷冰儿结为夫妻,你是说决意娶她为妻的。这些话你说过没有?”

  杨炎大声说道:“一点不错,我是决意娶冷冰儿为妻!”

  此言一出,段剑青自是洋洋得意,但天山派一众弟子,包括掌门人唐嘉源夫妇在内,可都大吃一惊了!

  唐嘉源夫妇从双方对骂之中,对事情的经过已经略知概梗,他们亦已猜想得到,杨炎冷冰儿可能已经有了不寻常的关系,但他们是受了段剑青的药力所迷,迷失了理性的,纵然做了“错事”,过错也不在他们身上。

  正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杨炎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冷冰儿结合的,听到杨炎决意要娶冷冰儿的话,自是不免有石破天惊之感了。

  段剑青得意之极,哈哈一笑,说道:“你既然承认,那我就不必再说下去!”

  杨炎昂然说道:“我承认了什么?我与冷冰儿同意结为夫妇是一回事,你用迷药害我们又是另一回事!”

  石天行喝声道:“住口,亏你还好意思把丑事说下去!”

  杨炎亢声道:“我们没做丑事,做出丑事的是段剑青,还有你那宝贝的儿子!”

  石天行喝道:“现在是审问你,另外的人做了什么错事,以后我自会秉公审讯,用不着你现在就扯在一起。我问你,纵然我相信你的话,你是给迷药迷失本性,但你既已早就有了娶冷冰儿为妻之心,亦即是说,罪恶的念头你早就有了,你还能把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杨炎怒道:“我说你才是缠夹不清,我要娶冷冰儿为妻,怎能说是罪恶的念头?”

  石天行挥袖说道:“你既已招认,那就不必多说了。反正是非自有公论,你做的事是否罪恶,待会儿我自会秉公判断,用不着你现在就晓晓置辩。”

  他端起执法长老的架子,喝令杨炎站过一边,回过头来,便即向冷冰儿喝道:“冰儿,据杨炎招供,他曾亲口向你求婚,此事是真是假?”

  冷冰儿低声说道:“是真的!”

  石天行森然问道:“你答应了没有?”

  冷冰儿道:“我,我还没有答应……”

  杨炎叫道:“冷姊姊,你不是这样说的。虽然你最初没有答应,但后来你……”

  话犹未了,石天行已是斥责他道:“杨炎,不许你打扰冷冰儿作供!你再捣乱,我只有依法制裁你了!”冷冰儿也道:“炎弟,你让我先说。”

  杨炎不怕石天行的“依法制裁”,但他不能不听冷冰儿说话,他充满气恼的眼神望着冷冰儿,慢慢的退过一边。

  石天行继续问道:“如此说来,他是强逼你的,是吗?哼,我早已知道,这件事情自始自终,只是杨炎的错!你是知书识礼的人,怎肯答应做他的妻子?”用意十分明显,是要诱导冷冰儿把过错都推在杨炎一个人头上。

  冷冰儿本来是低着头说话的,此时忽然抬起头来,神色端庄,毅然说道:“他没有强逼我,自始至终,他对我也没有错。他是光明正大向我求婚的!”

  石天行道:“你不是说没答应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