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汀将船桨划进水里,操控小艇,划向两艘停靠在不到四分之一英里之外、隔开100英尺的小船。那两艘小船载着比赛的组织人员和新闻记者。两艘小船之间拉着一条巨大的红白色塑料横幅,上面写着“终点”。终点横幅后面停着一艘驳船和一艘租来的渡轮。比赛结束后,那些小艇将会停在驳船上,参赛的人则到渡轮上用午餐。奥斯汀的父亲在一艘48英尺高的白色机动船上观看比赛,船名叫“白色闪电”。
奥斯汀奋力划着桨,朝终点线冲刺,这时他注意到在他视线之外有一阵异动。他转向右边,看见一个很高的弯曲背鳍沿着他的方向划过水面。他看着,至少还有20个背鳍迅速尾随着第一个背鳍。
普捷湾生活着几群以鲑鱼为食物的虎鲸。它们成为当地的吉祥物,吸引全世界的游客前来西雅图乘坐观鲸船或者冒险参与划艇,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杀人鲸会直接朝小艇游过来,通常还会开始表演,探出一部分的身体,或者从水面上跳过。一般来说,如果不去惊扰它的话,虎鲸会从小艇旁边几英尺滑过,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第一个背鳍来过大约50英尺开外,这时虎鲸用尾巴将身子竖起来。身长25英尺的它几乎有一半露出水面。奥斯汀停下来观看。他已经见过这种表演,但它依然令人赞叹。看着他的鲸鱼是一头雄鲸,可能是那一群的头目,肯定至少有7吨重。它湿润而光滑的黑白身体反射出光芒。
鲸鱼扑打着落回水里,背鳍又快速朝他的方向移动。按照经验,他以为鲸鱼最后会从小艇下面游过。但当它只有几英尺远的时候,鲸鱼再次竖起来,张开它的嘴巴。粉红色的嘴巴里面有两排锋利的牙齿,近得触手可及。奥斯汀难以置信地盯着它,好像是一个可爱的马戏团小丑突然变成了妖怪。两颚开始合上,奥斯汀将木桨塞进那头动物的喉咙。牙齿夹上船桨,发出一声巨响。
鲸鱼庞大的躯体摔倒在35英尺长的小艇的前半部上,将其撞成碎片。奥斯汀钻进冰冷的海水。他一头猛扎下去,随即探出水面,被他身上的救生衣浮上来。他吐出一大口水,身体旋转着。背鳍离他而去,让他松了一口气。
鲸鱼群在奥斯汀和附近的一座小岛之间。他没有朝小岛,而是朝海湾的远处游去。他扑动几下,停止了游泳,猛然转过身。他脊椎起了一阵凉意,不全是冰冷的海水引起的。
一大群背鳍在身后追逐着他。他踢掉防水鞋,脱掉累赘的救生衣。他知道这么做于事无补。就算脱掉救生衣,他也得在身后装一个后置发动机才能快得过虎鲸。杀人鲸游水的速度可达到每小时30英里。
奥斯汀碰到过很多冷酷无情的敌人,但这次情况不同。驱使他的是一种原始的恐惧,他在石器时代的祖先也同样感受过:被吃掉的恐惧。鲸鱼越来越近,他听得到它们的喷水孔排气时在水中激起的轻微声音。

  嗖……嗖……
正当他等着锐利的牙齿咬进他的肉体时,这冒着泡泡的呼气大合唱被强大的引擎咆哮声盖住了。透过被水模糊了的眼睛,他看见阳光在一艘船的船壳上闪闪发亮。一只手伸下来抓住他的手臂。他的膝盖疼痛地撞上坚硬的塑料船壳,他像一条上了岸的鱼那样扑倒在甲板上。
有个男人在他身上弯下腰。“你没事吧?”
奥斯汀深深吸了一口气,向那个不知是谁的救命恩人致谢。
“怎么回事?”那人说。
“一条鲸鱼袭击我。”
“怎么可能?”那人说,“它们就像是友好的大狗。”
“这句话该对鲸鱼说。”
奥斯汀挣扎着爬起来。他在一艘大约30英尺长的、装备良好的机动船上面。刚才从水里拉起他的那个男人剃了光头,脑壳上文了一只蜘蛛。他的眼睛藏在蓝色反光镜片的太阳镜后面,穿着黑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的皮夹克。
男人身后的甲板上摆着一个约6英尺高的金属体,很奇怪,是圆锥体。粗大的电线像葡萄藤那样缠绕在上面。奥斯汀盯着那个古怪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但更有趣的是海里发生的事情。
刚才像一群饥饿的海狼般追逐着他的那群虎鲸离开这艘船,向其他划艇的人游去。有几个人见到奥斯汀翻船了,但他们太远了,看不清那次袭击。没有了奥斯汀,竞赛者不知道该往哪儿划。有几个继续慢慢划着。大多数只是停在水面,坐在那儿,活像浴缸里面的橡皮鸭。
虎鲸快速接近那些迷惑的竞赛者。更恐怖的是,另外一群鲸鱼也从艇队周围冒出来,聚集在一起,准备大开杀戒。竞赛者并没有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们中很多人曾经在这个海湾划过艇,知道虎鲸不会伤害人。
奥斯汀抓住那艘船的操控舵。“希望你别介意。”他边说边加大油门。
两个后置发动机的咆哮声淹没了那个男人的回答。小船很快在水面上飞掠而过。奥斯汀将船头指向划艇的人和移动的背鳍之间越来越狭窄的间隔。他希望引擎的噪声和船壳能够迷惑虎鲸。虎鲸在他身边分成两队,继续朝它们的目标进发,他的心一沉。他知道虎鲸为了发动袭击,会彼此协调。刹那间,鲸群像水雷那样击中艇队。它们用巨大的躯体冲撞那些轻舟。有几艘小艇翻了,它们的乘客被抛落在水里。
奥斯汀减缓了小船的速度,在孩子及他们的父母时起时伏的脑袋和刀锋似的虎鲸背鳍之间行驶。白色闪电号已经接近一些倾覆的小艇,但局面非常混乱,它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奥斯汀看到有一个很高的背鳍朝一个男人游去,那人浮在水中,怀里抱着他的女儿。要到他们那边去,奥斯汀得从其他几个划艇的人头顶驶过。他转向小船的主人。
“你船上有来复式鱼矛枪吗?”
很奇怪,秃顶男人满不在乎地摆弄着一个用一根电线和那个金属体连起来的工具箱。他目光从正在做的事情上抬起,摇摇头。
“没事的,”他说,“看看!”他指着那群被掀翻的小艇。
那个大背鳍停止了前进。它停下来,欢快地原地摆动,离那个男人和他女儿只有几英尺。然后它开始离开那些破碎的小艇和它们倒霉的乘客。
其他背鳍紧跟而去。原先周围慢慢接近的鲸群中止了它们袭击,朝开阔的海面游开。那头大雄鲸欢快地高高跳起。不消几分钟,再也见不到任何虎鲸。
有个男孩和他的家长分开了。他的救生衣肯定绑得不对,因为他的头埋在水下。奥斯汀爬上船舷,一跃而起。他钻入水中,激起很小的水花,朝男孩游去。就在男孩沉下之前,他游到了他身边。
奥斯汀踏着海水,将这个少年的头举在水面之上。他只等了一小会儿。白色闪电号已经放下了它的充气救生筏,竞赛者纷纷被救离水面。奥斯汀将男孩抬高给救援人员,在水中四处张望。光头男人和他的小船已经消失无踪。
老库尔特·奥斯汀是他儿子的老年版。他宽阔的肩膀有一点松垮,但它们看上去依然完全能够撞穿一堵墙壁。他浓密的银白色头发比他儿子的要短一些,后者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剪头发了。
虽然已经七十来岁,他平时锻炼有素,饮食节制,身形依旧修长健硕。他依然能工作一整天,就算那些工作会让比他年轻一半的人精疲力竭。他的面庞被太阳和大海变成棕褐色,而他古铜色的皮肤已经起了好些皱纹。他蓝绿色的眸子能够发出狮子般凶残的光芒,但跟他儿子的眼睛一样,它们通常和蔼风趣地看着外面的世界。
白色闪电号富丽堂皇的主客舱中,奥斯汀父子坐在豪华的椅子上,大口喝着杰克丹尼酒。库尔特向他父亲借了一套手工裁制的运动服。普捷湾的海水就像一个充满冰块的浴缸,从库尔特喉咙灌下的液体消除了他四肢的冰冷,带来让人愉快的温暖。
舱室用毛皮和黄铜装饰,点缀着马球和赛马的图片。库尔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英国高级的男人俱乐部,那儿的椅子又厚又软,成员可能死在里面好几天都没人发觉。确切地说,他那精力充沛的父亲不是英国绅士那类人,库尔特猜想他布置出这样的氛围,只是为了缓解生意场的压力:这个行业竞争激烈,他奋力取得领先地位,但利润微薄。

  这个年老的男人重新斟满他们的玻璃杯,递给库尔特一根古巴雪茄,库尔特礼貌地谢绝了。奥斯汀将其点燃,喷出紫色的烟雾,在他头上缭绕。
“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鬼事情?”
库尔特头脑依然一片模糊。他重新想要不要抽雪茄,想到打火的动作颇有男子气概,他决定来一根。他又喝了一口酒,将事情说出来。
“太疯狂了!”奥斯汀说,总结他对此的看法,“见鬼,那些鲸鱼从没伤过什么人。你知道的。你从小就在海湾航船。你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没有,”库尔特说,“虎鲸似乎喜欢和人类做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奥斯汀的回答是哈哈大笑。“那没什么神秘的。它们很聪明,知道我们跟它们一样,也是残暴成性的食肉动物。”
“惟一的不同是它们为了食物才杀生。”
“说得好。”奥斯汀说。他走过去又倒了一杯酒,库尔特摆摆手。他知道最好别跟他父亲斗酒。
“西雅图所有人你都认识。可曾碰到过一个秃顶的家伙,头上文一只蜘蛛?可能三十来岁。像地狱的使者,穿着黑皮衣。”
“惟一符合这个描述的人是蜘蛛侠巴雷特。”
“还不知道你也看连环画呢,爸爸。”
奥斯汀脸上露出笑容。“巴雷特是个电脑怪才,在这儿发家。有点像比尔·盖茨。不过身家估计只有30亿美元。他有一座俯瞰海湾的大房子。”
“我觉得是他。你和他认识吗?”
“点头之交而已。他原来经常在本地的夜间俱乐部混。后来他再也不去了。”
“他头上那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我听到的故事是,他小时候非常痴迷蜘蛛侠。剪掉头发,在脑袋上文身,让他的头发长回来。他越来越大,脑袋开始谢顶,文身就露出来了,所以他剃了个光头。见鬼,巴雷特有那么多钱,他身上弄得再古怪也没有人会眨一下眼睛。”
“不管他是不是古怪,他从鲸鱼口中救了我。我想去谢谢他,并为开了他的船道歉。”
奥斯汀正要告诉他父亲关于巴雷特船上那个金属结构的事情,但有个水手走进舱室,大声说:“有个鱼类和野生动物服务机构的人来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黑头发,穿着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服务机构的绿色制服,走进了舱室。她大约二十五六岁,虽然黑框眼镜和严肃的表情使她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她表明身份,说自己是雪乐·罗兰德,想询问库尔特遇到鲸鱼的事情。
“抱歉打扰了,”她歉意地说,“我们将会禁止在普捷湾再举办划艇活动,直到我们弄清楚这件事。观鲸是本地经济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我们会尽快开始调查。禁令已经让小贩叫苦连天了,但我们不能冒险。”
奥斯汀请她坐下,库尔特第二次讲述了他的故事。
“太奇怪了,”她摇着头说,“我还不知道虎鲸伤害过什么人呢。”
“海洋公园里面的袭击呢?”库尔特说。
“那些是被囚禁的鲸鱼,还被迫表演。它们对被关起来和过量的工作很愤怒,有时会将怒火发泄在训练员身上。在野生环境中,鲸鱼只有过很少几次咬住冲浪板,以为那是海豹。一旦它们发现弄错了,就会将冲浪的人吐出来。”
“可能我碰到的那条鲸鱼不喜欢我的脸吧。”奥斯汀无可奈何地打趣说。
罗兰德微笑起来,心下想,有着古铜色脸庞和淡蓝色眼睛的库尔特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最吸引人的男人了。“我不认为事情是这样的。如果鲸鱼不喜欢你的脸,你的脸早就没有了。我见过鲸鱼将一头500磅重的海狮撕碎,仿佛它是个布娃娃。我会看看有没有人将那次意外事件录下来。”
“应该不成问题,所有的镜头都对准比赛。”库尔特说,“你觉得有什么会激怒鲸鱼,让它们更具进攻性吗?”
她摇摇头。“虎鲸的感知系统非常敏感。如果有什么异常,它们也许会朝最近的目标发泄。”
“就像海洋公园里面工作过度的鲸鱼一样?”
“可能是。我会去征询一些鲸类学家,看他们有什么见解。”她站起来,谢谢那两个男人抽空接见她。她离开之后,奥斯汀的父亲又走开倒了一杯酒,但库尔特将手盖在玻璃杯上。
“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这头老狐狸。你想诱骗我回到你的打捞船工作。”
老库尔特从不掩饰他想诱惑儿子离开NUMA,回到家族的生意来的愿望。库尔特决定留在NUMA,而非接管这份生意;此一决定已经成了这两个男人之间一碰就痛的伤疤。多年过去了,这原来是争执的痛苦来源,现在则成了家庭笑话。
“你变得娘娘腔了,”老库尔特做了个恶心的鬼脸,“你应该承认再也不止是国家水下和海洋机构才让你兴奋。”
“我以前告诉过你,爸爸。那不全是因为兴奋。”
“是的,我知道。为国尽义务,诸如此类的。最糟糕的事情是,现在桑德克尔当了副总统,我再也不能责怪他将你留在华盛顿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再待几天。我打算订做一艘新的小艇。你呢?”
“我有一份重大的工作,到阿拉斯加的哈尼斯打捞一艘沉没的渔船。想一起去吗?我可以让你大显身手。”
“谢谢啦,不过我肯定你自己能对付这个计划。”
“那就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啦。好啦,那么我来请你吃晚餐。”
奥斯汀在他父亲最喜欢的牛排餐厅,锯着一块巨大的牛肉,这时他的手提电话振动了。他致过歉,在大堂接了电话。从可视电话的小屏幕里看着奥斯汀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浓密的黑发都朝后梳。乔伊·萨瓦拉是奥斯汀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桑德克尔直接从纽约海洋学院聘请来的。他是杰出的海洋工程师,凭着设计潜水器械的一技之长在NUMA占有一席之地。
“很高兴看到你还是完整的一块,”萨瓦拉说,“到处都是虎鲸袭击你们的划艇赛的新闻。你没事吧?”
“我没事。实际上,你可以说我这次有条大鲸鱼①。”
【① 双关语,在英语中,hAveAwhAleofAtime的意思是玩得非常痛快。】
萨瓦拉咧开嘴,露出微笑。“我的生活无聊透顶。将慈善划艇比赛变成和一群疯掉了的杀人鲸进行生死搏斗,除了库尔特·奥斯汀还能有谁呢?”
“上次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忙着和华盛顿地区每个妙龄少女约会呢。我可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聊透顶。”
讨人喜欢的萨瓦拉备受华盛顿地区的单身妇女喜爱,她们被他的魅力、暗棕色的眼珠和拉丁人的长相所吸引。
“我承认,当你和新的对象约会时碰到原来的约会对象,这时生活会很有趣,但这怎能和你的竞赛相比呢。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在和我爸爸吃晚饭,所以只好等过几天我回去再跟你说。”
“看起来你会更早一点回到华盛顿。我们刚接到命令,明天晚上从诺福克起航。你认识杰瑞·艾德勒吗?”
“名字听起来很熟。他是斯柯里普斯研究所那个研究海浪的家伙吗?”
“他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海浪研究专家。我们要去帮他找出南方美人号。”
“我记得看过关于美人号的资料。她是一艘去年三月才下水的大集装箱货轮。”
“没错。鲁迪给我打过电话了。艾德勒想让你参加那个计划。显然,他获得了某些支持,鲁迪同意了他的请求。”鲁迪·古恩负责NUMA的日常工作。
“太奇怪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艾德勒。他不会弄错吧?NUMA参加过搜救的家伙有十来个呢,为什么是我?”
“鲁迪说他也茫无头绪。但艾德勒国际声誉甚高,所以他同意协助寻找那艘轮船。”
“真有趣。美人号是在大西洋海岸中部沉没的。搜救区域离楚奥特他们工作的地方有多远?”特别行动队的另外两个成员,保罗·楚奥特和嘉梅伊夫妇正在进行一次海洋调查。
“近得我们可以划艇过去开个派对,”萨瓦拉说,“我已经把龙舌兰酒打包好了。”
“在你筹办宴会的时候,我会改签机票,让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光临。”
“我会到机场接你。有一架飞机正在等着将我们送到诺福克。”
他们又谈论了一会儿细节,然后挂了电话。库尔特仔细考虑了来自艾德勒的请求,然后走回他的餐桌,告诉他父亲明天早上他就要走了。如果奥斯汀为儿子的计划恼怒的话,他可没表露出来。他感谢库尔特为了划艇比赛到西雅图来,他们发誓有空的时候再聚。
隔日早晨,库尔特搭上了早班飞机,飞离西雅图。飞机起飞,掉头向东的时候,他想起了他改变计划时他父亲沉默的反应。他怀疑老奥斯汀是否真心想让他插手家族的生意。对老人来说,说他正在退休的途中可没什么不妥。他们两人都有强烈的主见,那样就好比一艘小船有两个船长。
反正,关于库尔特献身于NUMA的事情,他父亲显然弄错了。并不是兴奋才让他留在那个庞大的海洋科学研究机构。每当他有兴奋的机会,都意味着很多长达几个小时的报告、规划工作和会议,这些都是他试图通过留在实地而避开的。一次又一次诱惑他回去的,是大海深不可测的秘密。
就像和杀人鲸奇怪的遭遇那样的秘密。他想起碰到虎鲸的意外。他也寻思那个有着奇怪文身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在巴雷特船上见到的电子设备究竟做什么用。过了几分钟,他抛开这些纷乱的思绪,掏出一张白纸、一支圆珠笔,开始设计一艘新的小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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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纽约城

  弗兰克·莫洛伊是国家警察部门身价不菲的顾问,在此之前,他曾是个模范警察。他憎恨任何形式的紊乱。他的制服总是烫得平平整整,叠得棱角分明。作为他在海军部队服役遗下的作风,他的灰白头发剪成部队那种平头。经常外出工作使他结实的身体依然强健有力。
和大多数觉得盯梢很无聊的警官不同,莫洛伊喜欢在轿车里面一坐几个小时,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哪怕有什么最轻微的异常都躲不过他的眼睛。这也亏得他有个铁打的膀胱。
莫洛伊把车停在百老汇,审视着那些步履匆匆的行人和呆头呆脑的游客,这时有个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径直朝这辆不引人注目的纽约警察局巡逻车走来。那人又高又瘦,看上去三十来岁。他穿着一套棕褐色的休闲服,膝盖处有褶皱,还拖着一双纽巴伦跑步鞋。他头发是红色的,唇上留着小胡子,而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被剪成一个圆点。他的衬衣衣领没有上扣,领带松松垮垮地悬挂着。多年的刑警生涯让莫洛伊练就一眼看穿来人路数的本领。莫洛伊肯定这个人是记者。
那人走到车边,弯下腰,他的脸凑到车窗上,亮出贴有照片的身份证件。
“我的名字叫兰斯·巴尼斯。我是《纽约时报》的记者。阁下是弗兰克·莫洛伊吗?”
这个问题让莫洛伊洋洋自得。
“是的,我是莫洛伊。”他皱眉说,“你怎么认出我来,巴尼斯先生?”
“这还不容易,”记者耸耸肩膀说,“这片街区禁止停车,而你一个人坐在一辆深蓝色的福特轿车里面。”
“我老啦,不行啦,”莫洛伊悲伤地说,“我本应让警察在我身边开罚单的。”
“没有啦,我骗你的,”巴尼斯咧嘴笑道,“他们在MACC告诉我你应该在这里。”
MACC是多机构控制中心的缩写,这个单位负责正在纽约城举办的国际经济会议的安全。全世界的政治领袖和商界巨人正云集大苹果①。
【① 大苹果是纽约的俗称。】
“我也骗了你啦,”莫洛伊发出一声轻笑,说:“MACC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正在赶过来。”他看着记者的脸,觉得似乎很面善,“我们见过面吗,巴尼斯先生?”
“我觉得我乱穿马路,被你开过罚单。”
莫洛伊开怀大笑。他从不会忘记一张脸。他会想起来的。“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正在写这个会议的报道。我听说在解散人群的复杂技巧方面,你是顶尖的顾问。我在想能不能就你打算如何应付有组织的抗议采访你。”
莫洛伊在弗吉尼亚的阿灵顿拥有一家公司,为全国的警察部门提供人群控制方面的建议。他还是数家生产暴乱控制设备的公司的董事会成员,他的生意和在政界的人脉令他相当富有。《纽约时报》上一篇有利的报道,将意味着给他的咨询生意带来更多的收益。
“钻进来。”他说,伸手去开乘客座位的车门。巴尼斯坐进轿车,他们握手。记者将他的太阳镜推到额头上,露出热情的绿色眼珠,他的眉毛竖得很高,形成一个V字形,他的嘴巴和下巴也一样。他从口袋抽出一本笔记簿,还有一个微型数码录音机。“希望你不介意我录音。它是保证措施,确保我的引用准确无误。”
“没问题,”莫洛伊说,“关于我,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但记得别拼错我的名字。”自从他离开警队,创立自己的咨询公司,莫洛伊接待记者变得应付裕如,“你参加过新闻发布会了?”
“是啊,”巴尼斯说,“真是荷枪实弹!我脑子里还想着你给悍马军车装上的长波声学装备,这些东西真的能在伊拉克派上用场啊?”
“他们在考虑使用不会致人于死地的武器。它们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甚至连最吵闹的示威声也能盖住。”
“如果有人往我耳朵里灌进150分贝,我会停止对和平和正义说三道四。”
“只在需要跟大规模人群沟通的时候,我们才使用尖叫器。我们先前测试过它们,至少能覆盖四个街区的范围。”
“哇!”记者边说边做了一点笔记,“那些不把政府放在眼里的人会收到信息,对吧?”
“按照我的猜想,我们不需要大炮。只需要一点东西就能发挥作用,比如说滑板巡逻队和机械路障。”
“我听说你也有很多高科技的玩意。”
“没错,”莫洛伊说,“控制那些疯子最有效的方法是用软件,不是用硬件。”
“怎么说?”
“我们开动一下,”莫洛伊转动打火的钥匙,轿车驶离路边,他打开无线电,“这是流浪者。在百老汇朝北驶去。”
“流浪者?”巴尼斯等莫洛伊关掉信号之后问。
“我经常四处闲逛,观察各种东西。那些疯子知道我在行动,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这让他们神经兮兮的。”他转向东,在中央公园开了一阵,然后驶回百老汇。
“你说的那些‘疯子’是什么人?”
“每当碰到那些无政府主义者,你永远不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过去在西雅图,我们对付过环保分子和和平分子。我们还对付过狂热的宗教分子和女性主义的新异教徒,朝世界贸易组织和宗教信仰大泼脏水。管他是什么人呢。这些主流的无政府主义者大多数反对世界经济秩序。他们大部分是非暴力的,但有些人说集体财产人人都有份。他们的主要特点是混乱。他们通常是自发组织的,或者是靠亲密关系维持的群体。凭共识行事,避免任何形式的阶层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