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魔女毛骨悚然,想不到师兄竟如此恶毒,又是伤心,又是愤激,心想:“我只道师嫂不是好人,却原来师兄比她更坏百倍!”公孙奇忽道:“师妹,你不知道,我实在后悔得很!”蓬莱魔女道:“你后悔什么?”

  公孙奇道:“我悔不该当年离开你们,和这妖妇私逃。”蓬莱魔女本来也是一直把桑白虹当作“妖妇”的,但此时此际,这“妖妇”二字出自公孙奇之口,她听来却是刺耳非常,心里大大不以为然,不禁勃然作色,说道:“师嫂对你实在是情深义厚,你怎么可以这样骂她?好坏你们都做了一场夫妻,你就连这一点夫妻之情都没有了么?”

  公孙奇嘻皮笑脸地说道,“师妹,你不知道,我本来不打算和她做夫妻的。我当年血气方刚,受不了她的狐媚手段,被她勾引私奔,现在是越想越觉不值。我只说一件小事情给你听,你也会感到可笑了,她年纪本来比我大,但她却一直要我将她唤作‘虹妹’。你说可笑不?哼,不瞒你说,我早就讨厌她了!”蓬莱魔女心道:“你不知道,我听了你这话,我也是多么讨厌你!”但因公孙奇毕竟是她师兄,她还在想怎样好言相劝,而不愿即时破脸。

  公孙奇机灵之极,察觉师妹面色不对,又叹口气道:“我娶了这个妻子,弄得我有家难归,爹爹不认我作儿子,师妹,你和我的情份也断了。唉,想起咱们从前所过的日子,你叫我怎不悔恨,怎不伤心?”说着,居然掉下两滴泪来。

  蓬莱魔女本已对师兄充满恶感,但听了这一番话,想起师父对自己的恩情,而师父又只有这一个儿子,不禁也起了悽恻之情,当下说道:“师兄,师父虽然不满意你做的事情,表面上虽然是口口声声不认你做儿子了,但他老人家心里却还是挂念你的。他一喝醉了酒,就会叫你的名字,这是我知道的。师兄,你若痛改前非,我一定给你向师父说情,连师嫂也一起接回去。至于我,我是一向把你当作师兄的。”

  公孙奇苦笑道:“多谢师妹,师妹,我知道你对我好,只要咱们的情份还在,那我也没有这么伤心了。但你说把、把那贱人也接回去,那就不必了。你想,事已如斯,我和她还能再做夫妻吗?师妹,只要你还是象往日一样对我,我马上就跟你走。她的什么毒功秘诀,这里桑家堡的基业,我统统都可以不要了!”蓬莱魔女听出他话里有话,怔了一怔,蓦地变色说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孙奇笑道:“师妹,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你还不明白?我把那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弄来,给你师嫂吃,一半的原因也是为了你啊!”

  蓬莱魔女气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发作,忽听得外面似有脚步声响。公孙奇吃了一惊,作手势指那书橱,示意叫蓬莱魔女暂避一避。蓬莱魔女心想:“我且看来的是谁?”当下就依从公孙奇的意图,躲到书橱后面,外面已轻轻响起了敲门声,公孙奇道:“来啦!”手心里捏着一根毒针,便去开门。

  公孙奇只道是妻子前来问罪,心中打定主意:“我且先听听她的来意如何,要是未曾发觉,我就找个藉口,解释刚才之事,再骗她那两大毒功的神功秘诀;要是她已经发觉,知道我在她汤药中加上了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哼,哼,那就没话好讲,只能将这根毒针刺进她的天灵盖了。舍弃这里的基业虽然有点可惜,但得了师妹,一切都可以补偿了。师妹比她貌美,比她高强,师妹又是绿林领袖,比桑家堡这点基业更是大得多了。好,一意这么办了。”他想得如意,似乎十拿九稳,师妹定然从他,一切都可以在所不顾。但,虽然如此,他和桑白虹毕竟是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一旦要下毒手,他捏着毒针的那只手,仍是不禁微微颤抖,手心也淌出了冷汗。

  公孙奇轻轻把门拉开,只见一个披着白狐裘的女子走进门来,笑道:“公孙奇,原来你躲在这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公孙奇怔了一怔,问道:“原来是你,你怎么又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玉面妖狐连清波。蓬莱魔女躲在书橱后面,暗暗欢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个妖狐,这次可是你自投罗网,逃不脱我的手心了。且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看看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

  连清波格格笑道:“你以为是谁,你不说我倒忘了,我上次是几时来过的?”公孙奇皱眉道:“我可没工夫和你说闲话!”连清波道:“好大的架子,翻脸就不认人了么?喂,我当真是忘记了咱们几时会过的了,你不可以告诉我么?”

  公孙奇背向书橱,料想蓬莱魔女瞧不见他的面部表情,便连连向连清波打了几个眼色,示意屋内有人,叫她赶快走开,同时心里又很奇怪:“她怎的尽是找些闲话来说?她是个精明仔细的人,上次几时会面她怎的也会忘记?就是忘记了也没什么打紧,为何老是发问?”当下只好说道:“我也不很记得清楚,大约是上月十二、十三吧!”

  连清波竟似不懂他的眼色,说道:“好,那么已过了一个多月了,咱们上次商谈之事,你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公孙奇道:“什么准备好了没有?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又接连打了两个眼色。连清波道:“你想想看,我上次和你说的什么?”公孙奇恼道:“你真是无理取闹,快走,快走!”

  连清波反而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说道:“我好辛苦才来一次,哪有这样容易走的?你放心吧,我周围巡视过了,外面没有人。你赶快说吧,你把准备好的计划告诉我,我马上就走!”公孙奇气得七窍生烟,心里骂道:“你号称妖狐,怎的这样愚蠢,连我的眼色也会意不来?哼,你是真的愚蠢呢,还是有心要我出丑?”

  公孙奇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道:“清波,你知不知道,我的妻子正恼你呢,她的病已经好了!”用意是要把连清波吓走,哪知连清波双眉一竖,仍是坐着不动,却冷笑说道:“我知道她是个醋娘子,但我来得光明正大,怕她何来?哼,你要是怕她,那你就更不宜拖延时候了,快快把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好回去复命,你也可以省了嫌疑。”

  公孙奇道:“你知道她为何恼你?她恼你怂恿她的妹妹出走,要找你算账呢!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我全不懂,我只知道你上次到来,为的是要青虹和你去找那姓耿的小子,这件事我倒是无可无不可,但我的妻子却是大不高兴。你可得当心点儿,惹翻了她,我也没法保护你的。”心想:“我已经说得这样明显了,难道她还不会意吗?”公孙奇这番话也是有心说给蓬莱魔女听的,好撇清他与连清波之间的关系。

  哪知连清波依然还似不懂,说道:“那姓耿的小子,他的事我才管不着呢!”公孙奇跺脚道:“你不是来通风报讯,叫青虹去将耿照捉回来吗?她碰着了耿照没有,为何不与你一同回来?”连清波面向书橱,蓬莱魔女从缝隙偷看出来,见她的面色,倒似是怔了一怔,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唔,不错,不错,青虹是追那姓耿的小子去了,她武功高强,不用我帮她手。所以我和她出了商河县境,我就让她独自去了。”她顿了一顿,接着道:“你不要节外生枝,咱们话回正题吧。你不是说要投效朝廷,但因为时机未到,北宫黝的意思,也只是要你暗中出力吗?北宫黝想知道你的计划,叫你详细地回报他!”蓬莱魔女听到这里,疑心大起。第一,连清波分明是在济南途中见过耿照,还骗了耿照,救了那个被俘的军官。桑青虹也分明是和连清波一同到了济南的。第二,北宫黝被擒,她在济南,不该不知道,怎的还说了北宫黝等着回报?心里暗自寻思:“她的话中露出许多破绽,都与事实不符。我师兄既是与她同谋,她在我师兄面前,还用得着说假话吗?还有,听她一路说来,似乎在想套取我师兄的口风,这又是什么道理?她和师兄的对答之间,也有许多不接头的地方。咦,真是古怪,叫人猜想不透。唔,玉面妖狐,著名狡猾,莫非她已知道我躲在这儿,有意说出一些假话?”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个猜想,也还是有几点站不住脚,连清波若是察觉有人埋伏房中,何以还流连不走?而且她也不该老是迫公孙奇说出什么计划,难道不怕泄漏了秘密么?蓬莱魔女心细如发,旁观者清,听出他们的对答有许多不接头的地方。公孙奇虽是聪明,但因他心中焦急,恨不得连清波早走,却未曾发觉她话中的破绽。

  公孙奇思疑不定,心中想道:“难道北宫黝当真是等着回音?但她上次和我密谈,却是压根儿未曾提过北宫黝的,怎的平空多钻出一个人了?哼,岂有此理,我的身份在北宫黝之上,我即算投顺朝廷,也只有金主完颜亮才配管我,他北宫黝是什么东西,也想骑在我的头上,以顶头上司自居?”原来连清波上次来做说客,拉拢公孙奇归顺金朝,是奉了金国御林军统领檀道清之命,还带了金主完颜亮的“密诏”,以金主完颜亮的名义来进行的。要他暗中效力,剪除绿林中抗金的豪杰,并在金兵大举侵宋之时,由他去攻袭两股义军的山头,表面上装作是绿林火并,实际是牵制义军的兵力,使他们不能“扰乱”金兵后方。事成之后,金主完颜亮默许公孙奇在山东自立为王,全国官军与他可以订立互不侵犯之约。

  连清波上次是直接传达完颜亮的“御旨”,公孙奇觉得完颜亮很看重他,欣然答允。但这次连清波却说是奉了北宫黝之命,来向他索取什么“计划”,这就等于无形中降低了公孙奇的身份,公孙奇自是大不高兴,心中想道:“北宫黝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完颜亮的一名御前侍卫,也配给我下令?他的把兄东海龙我尚且不放在眼内,难道反而要向这条北芒狗卖账?”

  公孙奇想至此处,不觉暗暗恼怒,这时连清波的眼光正注视着那个书橱,公孙奇心头一动,随即想道:“我师妹是北五省绿林盟主,只要她肯嫁我,我一样可以自立为王!”原来公孙奇此人野心极大,但求能称霸绿林,占据一方,随心所欲,事齐事楚,他倒并不在乎。

  连清波见他沉吟不语,说道:“怎么,难道你不信任我么?”公孙奇疑心忽起,寻思:“上次她只是说完颜亮许我便宜行事,官军可以在暗中帮我一把,让我可以吞并其他山寨。至于什么详细计划,她可并没有要我呈报。那样的机密大事,她都可以与我商量,她又是有完颜亮‘密诏’的,我怎会不信任她?”他人极聪明,登时从连清波这一句话看出破绽。当下公孙奇冷冷一笑,说道:“你是要我捉拿耿照的计划么?青虹已经去追踪了,我再添多几个人帮她追捕就是。这个,北宫黝也要知道吗?”

  连清波诧道:“你说什么?”公孙奇道:“你上次和我谈的,不就是这个计划吗?”连清波更是惊诧,说道:“我说的是关于你投顺朝廷的事情!”

  公孙奇道:“你哪里说过这种事情?我公孙奇打家劫舍,坐地分赃,也不知什么朝廷不朝廷的?哼,你究竟是什么人?到这里胡说八道!”

  连清波叫道:“你说什么?你想想看,你有没有弄错?”公孙奇道:“我说你才是弄错了,跑到这儿胡说八道!”连清波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厉声说道:“哦,原来你是压根儿没有归顺朝廷的意思!”公孙奇说道:“你再啰唆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悄悄地对连清波又使了个眼色,原来他的心思未定,要知他虽然自己觉得有七八分把握可以获得师妹,只要获得师妹,他就可以完全不理会连清波,不必走连清波给他安排的道路,但毕竟师妹还没有答应嫁他,他心里还想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因而也就不想对连清波太过绝情。他一面作势要驱逐连清波,一面给她打个眼色,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连清波忽地笑道:“哦,这么说来,或许倒真是我弄错了。你既然没有投顺朝廷之意,那我只好走了。”

  蓬莱魔女躲在书橱后面,听到此处,也是思疑不定,暗自寻恩道:“原来我的师兄虽然误入歧途,与这妖狐也有来往,却倒还不是叛国投敌!但这又焉知不是他们故意一唱一和,有心在我的面前说的假话。”这时连清波正要跨出房门,蓬莱魔女岂能容她就此走掉?蓦地一声冷笑,从书橱后面出来,冷冷说道:“玉面妖狐,你看看我是谁?你还想跑得了吗?”

  在蓬莱魔女意料中,这玉面妖狐一见是她,定然惊惶失色,哪知连清波的态度却大出她意料之外,只见她在门口立定,“噗嗤”一笑说道:“你是桑家嫂子吧?我早知道你躲在这里了!我又没有勾引你的丈夫,你干嘛要发这样大脾气。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该知道我是为了正事来的吧?公孙大哥,你是否瞒着嫂子的?好,嫂子你既然出来了,那咱们就挑明来说吧,我先想问你一句,你丈夫不肯投顺朝廷,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你的主张?”

  连清波竟然把蓬莱魔女误认作公孙奇的妻子桑白虹,蓬莱魔女初是惊诧,继之恼怒,只道玉面妖狐故意戏弄于她,气得满面通红,一声喝道:“好个妖狐,你死到临头,还敢对我污言秽语,我先把你宰了!”声到人到,拂尘一展,立即便向连清波当头罩下!

  连清波这才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你不是……”话犹未了,只觉一股劲风已是迎面扑来,连清波衣袖一拂,荡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但听得“嗤嗤”声响,虽是荡开了蓬莱魔女的拂尘,但她的衣袖也已给拂尘撕成片片,一条欺霜赛雪的玉臂上起了十几道血痕!双方交了这招,连清波固然是心头大震,蓬莱魔女也是诧异非常!

  要知蓬莱魔女与玉面妖狐是曾经交过一次手的,蓬莱魔女对这敌人的武功深浅,知道得清清楚楚,玉面妖狐的武功虽然不弱,比起她来,毕竟还是相差很远,但现在玉面妖狐居然能用衣袖荡开她的拂尘,这可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虽说这一招也还是连清波吃了大亏,但比之上次交手,却不知高明了多少了!蓬莱魔女大为诧异:“想不到隔别不过半年,这妖狐的武功竟尔精进如斯!”

  蓬莱魔女见玉面妖狐武功了得,大是今非昔比,不敢怠慢,出招更狠,暗运内力,拂尘闪电般扫去,尘尾根根竖起,恍如千百根利针,根根向玉面妖狐刺下。公孙奇吓得慌了,连忙叫道:“师妹手下留情,放过她吧!”

  但见拂尘过处,声如裂帛,玉面妖狐的另一条衣袖又已化作了片片蝴蝶,随风飞舞,剩下了两条肤光如雪的臂膊,已无衣裳遮蔽。蓬莱魔女冷笑道:“师兄,你还替这妖狐讨饶?这妖狐为虎作伥,到处残害我大宋英豪,今日撞在我的手上,我不将这妖狐宰了,难消我心头之恨!”说时迟,那时快,第三招又已发出,连宝剑也拔了出鞘,左手拂尘,右手长剑,同时齐下杀手!

  连清波忽地叫道:“你,你弄错了!……”可是她的话声未了,蓬莱魔女的剑尖吐出一缕青光,已刺到她的背后。连清波一个“细胸巧翻云”,在间不容发之际,箭一般地射出门外。但饶是她身法如此迅速,也不过仅仅避开了蓬莱魔女的剑招,左臂光滑的皮肤上却又已添了十几道血痕,骨头都给拂尘扫得隐隐作痛!

  玉面妖狐逃得快,蓬莱魔女也追得急,两人几乎是首尾相衔,如影随形,霎眼之间,蓬莱魔女的剑尖又已指到她的背心。这玉面妖狐的武功也真不弱,就在蓬莱魔女的剑锋堪堪要刺中她身体之际,她反手一格,“当”的一声,竟把蓬莱魔女的青钢剑架住,她手中业已多了一样兵器。

  这是一支笛子,笛身用名贵的建漆漆得鲜红夺目,在月光中可以瞧见人影。上面刻有刀法精细的春山牧牛图、牧童、横笛、青山、云树,在月光下也隐约可见。画的线条嵌成石绿色,题字嵌成赤金色,笛尾是一段象牙,使整支笛子显得十分古雅。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心道:“这支笛子可是人间罕见的宝贝!如此古雅的笛子,只合在高人隐土的手中,这妖狐用来当作兵器,却是大大的不配了。”

  但更令得蓬莱魔女吃惊的却还不是这支笛子本身,而是她的精妙招数,她把这支短笛使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居然有若流水行云,毫无粘滞,招招都是指向对方的要害穴道,瞬息之间,连拆了蓬莱魔女的九招十七式!

  最奇怪的是:玉面妖狐的点穴家数竟是与“武林天骄”颇为相似,不过一个用的是萧,一个用的是笛而已。这种奇妙的点穴神招绝非半年之内所能学会,蓬莱魔女奇怪极了,不禁想道:“上次在天宁寺废墟之战,这妖狐与我生死相搏,何以不使这套功夫?当时她已有性命之忧,论理是该使出自己最得意的本领才对。还有,她从前用的兵器乃是青剑红绸,现在却改用一支笛子,兵器的性质,也是毫无相似的地方。”同是一个玉面妖狐,武功却是前后判若两人,饶是蓬莱魔女绝顶聪明,也是百思莫得其解。

  蓬莱魔女把心一狠:“管它这么多,她是玉面妖狐,总没有错!”正要痛下杀手,忽地想道:“她刚才为什么说我弄错了?”随又想道:“这妖狐狡猾非常,我斥她为虎作伥,她大约是还想狡辩。哼,你这妖狐骗得别人,可骗不了我!任你如何狡猾,今日也是要取你性命的了!”要知连清波的来历,蓬莱魔女虽然还未完全清楚,但她的恶迹,蓬莱魔女已是查悉甚多,今晚又亲见她来充当说客,口口声声要公孙奇投顺金朝,对这“妖狐”的说话,蓬莱魔女还焉能相信半分?当下心意已决,再也不去琢磨连清波的那句说话,立即痛下杀手。

  连清波的点穴招数虽然奇妙,毕竟还是不如蓬莱魔女。蓬莱魔女一发了狠,天罡尘式、柔云剑法,同时展开,一刚一柔,攻如雷霆疾发,守如江海凝光,连清波的笛子点不到蓬莱魔女身上,蓬莱魔女的长剑却是欺身直进,招招紧迫,越来越见凌厉,不过片刻,连清波全身都已在她的拂尘与剑光笼罩之下,进既不能,退亦不得。

  公孙奇赶了出来,看得胆战心惊,但却已不敢再为连清波讨饶,就在此时,只听得蓬莱魔女大喝一声:“着!”拂尘一裹,连清波的那支笛子脱手飞出,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的剑尖已指到了她的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性命俄顷之间,忽听得叮的一声,不知何处飞来一粒石子,竟把蓬莱魔女的剑尖荡歪少许,连清波身法何等快疾,趁此稍纵即逝的时机,一个“倒踩七星”,倒纵出一丈开外。

  蓬莱魔女心头一凛,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妖狐还有同党!”话犹未了,只见一条黑影,倏然而来,已是拦在她与连清波之间。蓬莱魔女唰的一剑刺去,那人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今日又在这里遇上了!”蓬莱魔女在瞬息之间,疾攻七招,那人竟是兀立如山,丝毫未动,蓬莱魔女这时才看得清楚,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与她在泰山玉皇顶上交过手的那个“武林天骄”!正是:

  造化弄人缘未了,人生何处不相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来何汹涌须挥剑

  去尚缠绵可付箫

  蓬莱魔女气往上冲,喝道:“好呀,又是你!”上次给他救了金主完颜亮,这次又给他救了玉面妖狐连清波,两次都是功败垂成,坏在武林天骄的手里,蓬莱魔女自是气恨之极,一认出是武林天骄,立即痛下杀手。

  蓬莱魔女深知武林天骄的本领高强,这一招几乎是使出浑身本领,与他相拼。只见她尘剑兼施,拂尘散开,万缕千丝,宛如在武林天骄的头顶撒下一张大网;青钢剑也同时刺出,其直如矢,迳取武林天骄胸口的“璇现穴”。这两招同时并用,乃是“天罡尘式”与“柔云剑法”的精华所在,端的是奥妙之极,威力无穷!

  武林天骄竟是依然神色自如,笑道:“上次我一曲未终,殊属遗憾;今日有幸重逢,你再听我吹一支曲子如何?”洞萧凑到口边,一声清越的萧声飞了出来,气流激荡,把蓬莱魔女的拂尘吹了开去,随即听得“当”的一声,蓬莱魔女的青钢剑砍中他的玉萧,也给他的玉萧弹开了。

  武林天骄的玉萧没有离开他的口边,但蓬莱魔女狂风暴雨般的剑招,竟给他随意挥洒,一一化开,每一剑都恰恰给他的玉萧挡住,他的玉萧家数虽是与玉面妖狐的古笛家数同源,差异不大,但他运用的神妙,功力的深厚,却不知比玉面妖狐高出多少倍,蓬莱魔女可以制伏玉面妖狐,对武林天骄却是一筹莫展!武林天骄不但挥萧拒剑,举重若轻,而且萧声也从未间断,蓬莱魔女的拂尘被他吹得尘尾飘飘,缕缕散开,“天罡拂尘三十六式”施展开来,已是不成招式!

  武林天骄吹的乃是唐诗人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这首歌很短,总共只有四句:“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悽怆激越,当真是响遏行云,令人不知不觉中受了萧声的感动,蓬莱魔女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萧声还有这许多妙用!”连忙强摄心神,正拟再施展生平所学,与他一决雌雄,武林天骄已吹到最后一个高音,忽然拔了一个尖儿似一根钢丝抛入天际,蓬莱魔女不觉心头一震,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已突然反守为攻,玉萧挥舞,忽地在一招之间,遍袭蓬莱魔女的奇经八脉,蓬莱魔女迫得使出“登云纵”的绝顶轻功,平空拔起,一个倒翻,向后方纵出了三丈开外,虽然是避开了武林天骄这一击,但高手过招,给敌人迫得一退三丈,已经可以说得是落败了。

  蓬莱魔女一片茫然,但那武林天骄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后退,他也像蓬莱魔女那样,就在那瞬息之间,也突然使出了“登云纵”的绝顶轻功,一个倒翻,向左斜方倒纵出三丈开外恰恰落在公孙奇面前,玉萧一个盘旋,竟似闪电般的手法,突然向公孙奇点到!

  公孙奇家学渊源,他的父亲公孙隐乃是武学奇才,只有桑白虹的父亲桑见田在时,能与他抗手,虽说公孙奇因与桑白虹私奔,未曾尽得他父亲衣钵真传,但所具的一身上乘武功,已是非同小可。与桑白虹成亲之后,桑家的武功秘奥,他也略有所窥,尤其是最近又学了桑家的“大衍八式”,融合了两家之长武功更是大大地精进了。

  “武林天骄”闪电般地攻来,却也未能将公孙奇立即点倒就在武林天骄的玉萧堪堪点到他胸口的时候,只见他身形一仰腰向后弯,脚跟一旋,玉萧几乎是贴着他的面门扫过,陡然间一缕青光飞起,只听得“当”的一声,他已拔剑出鞘,格开了武林天骄的玉萧。他闪招、拔剑、长身、还击,四个动作,一气呵成,武林天骄也不禁暗暗赞了一个“好”字,心想:“他的武功虽还比不上他的师妹,但在武林中能胜过他的恐怕也只是有限的几个人了。”

  说时迟,那时快,武林天骄挥舞玉萧,已把公孙奇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部封闭,公孙奇虽不至于在数招之内见败,但全身穴道,都已在武林天骄卷起的千重萧影笼罩之下。

  公孙奇又惊又急,连忙叫道:“你弄惜了!连姑娘是,是……”他心想这“武林天骄”在他师妹剑下救了连清波的性命,当然是连清波这一边的人,他正想向武林天骄说明连清波是他的朋友,话犹未了,武林天骄已是“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你才弄错了,枉你一身武功,却不学好!”他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就在这说话的时间,他的玉萧已插进了公孙奇剑光封锁的圈子,直指到了他胸前的璇玑穴,公孙奇哪里还能分神说话,连忙横剑护胸,瞬息之间,玉萧金剑,已碰击了十七八下!公孙奇虎口酸麻,眼看就要遮拦不住。

  蓬莱魔女正想上去帮她师兄,忽听得一声惊呼,在花树丛中,突然现出一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奇的妻子桑白虹。

  武林天骄摇了摇头,说道:“嫂子,公孙奇如此对你,你还怜惜他么?”桑白虹指着公孙奇骂道:“怪不得我的病迟迟不好,原来是你存心害我,竟然在我的汤药中放下了闽南桃花溪的百年茉莉根!好在我命不该死,倒要看看你这副黑心肠是怎么生的!”公孙奇叫道:“娘子,念在——”底下那“夫妻之情”四字未曾出口,又已被武林天骄的攻势迫住,只能全神招架了。桑白虹冷笑道:“我若不是念在夫妇之情,早已任凭恩公将你杀了!”蓬莱魔女听得桑白虹对武林天骄称作“恩公”,颇为诧异,她这时也已看得出来,武林天骄的攻势虽然凌厉,却仍是手下留情,并无取公孙奇性命之意。

  蓬莱魔女怔了一怔,随即恍然大悟:“是了,我在孤鸾山上所见的那个影子,以及刚才用暗器打碎药碗的那个人,原来就是这‘武林天骄’!他本来就不是想取我师兄性命,而只是为了救我师嫂来的。但他却怎么会知道我师兄蓄意谋害师嫂呢?是偶然撞上的呢还是有心来的?”

  武林天骄道:“好,他是你的丈夫,我不便越俎代庖,随你怎样处置他吧!”桑白虹恨声道:“我不要这样的丈夫,从今之后,我只当是他死了!”走上前去,“呸”的啐了公孙奇一口,恨恨说道:“公孙奇,你好,你好!”接着噼噼啪啪,连打了公孙奇四记耳光!公孙奇被武林天骄的攻势迫住,那一口唾涎和四记耳光,全都不能闪开。

  蓬莱魔女心道:“以师兄的所作所为,受这四记耳光,责罚还是轻了。”本来以她的本领,若与师兄联手,尽可胜得武林天骄,也尽可拦得住桑白虹,免使她的师兄受辱,只因她也不齿师兄所为,故而袖手旁观。

  桑白虹打了丈夫四记耳光,回过头来,忽地对蓬莱魔女冷笑:“丈夫我不要了,这桑家堡我也不要了。你要是欢喜你的师兄,我就都送了给你吧!”长袖一挥,扭头便走。蓬莱魔女又羞又气,追上前去,叫道:“师嫂,慢走!我不是你所想的这样的人,你听我说。”话犹未了,桑白虹已在骂道:“谁是你的师嫂!”双袖一扬,一团彩色的烟雾从袖管中飞出,蓬莱魔女知她是个使毒的大行家,虽然不惧,却也不能不立即避开。星光黯淡,烟雾弥漫,桑白虹的影子已在烟雾中消失。

  远处忽有笛声传来,音细而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武林天骄道:“好,咱们一同走吧!”将洞萧凑到口边,也吹了起来,与那笛声相和。

  蓬莱魔女心道:“看来这武林天骄并不全是坏人,但他却是玉面妖狐的同党,是金主完颜亮的保镖。这就是我的敌人了!”这时武林天骄已放开了公孙奇,向着桑白虹所走的方向追去。蓬莱魔女飞步赶上,挺剑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武林天骄萧声不断,却加快了脚步,蓬莱魔女起步在后,追不上他,距离越来越远,只听得他洞箫吹奏的乃是当代词人陆游的一道“沁园春”词,词道:“孤鹤归来,再过辽天,换尽旧人。念累累枯冢,茫茫梦境,王侯蝼蚁,毕竟成尘。戴酒园林,寻花巷陌,当日何曾轻负春。流年改,叹围腰带剩,点鬓霜新。交亲散落如云,又岂料而今余此身。……”一曲未终,人影已是杳然,余音袅袅,细若游丝,也几乎听不见了。蓬莱魔女一片茫然,心里想道:“这是他藉此词而自诉身世心事吗?”

  公孙奇神情沮丧,在月光下更显得脸色发青,蓬莱魔女对他是又气又恼又有几分可怜,回头道:“师兄,你知道错了么?”公孙奇举起袖子,抹掉了脸上的唾涎,恨声说道:“我早已知道错了,我错在不该娶这妖妇。哼,此仇不报,何以为人!”蓬莱魔女气往上涌,双眼一瞪,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还要报仇!你要报什么仇?你下药害你妻子,若说报仇,应该是师嫂向你报仇!”

  公孙奇吃了一惊,心道:“糟糕,我只道这小师妹心里是喜欢我的,不料她也帮起那贱人来了。却不知她这话是否出自真心?”偷偷望过去,只见蓬莱魔女那两道目光,有如寒冰利剪,冷峻非常,公孙奇只感到一股凉意直透心头,从蓬莱魔女这充满责备的目光,不需她再说半句,公孙奇已知道师妹是极之不齿他的所为了。

  公孙奇蓦地想起一事,说道:“师妹,你只道我对不起她,却不知她也对不起我!”蓬莱魔女道:“她有什么对不起你?要不是她阻住武林天骄,你今晚已有性命之忧!她打的四记耳光,你自己想想,是该打不该?”公孙奇又羞又愤,但为了要获得师妹的同情,只好强忍怒气,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苦笑说道:“师妹,夫妻之间打打骂骂,本来也属寻常。但她打我耳光,却是打给别人看的,哼,我明白她的用心。”蓬莱魔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孙奇忽地移转话题,说道:“你可知道那武林天骄是什么人?”蓬莱魔女本不满意他移转话题,但这武林天骄的来历,却是她长久以来渴欲知道的,不禁问道:“你这么说,敢情你知道他是谁了?”公孙奇双眉一竖,咬牙说道:“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这武林天骄就是那贱人旧日的情郎!”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忙峭声斥道:“住口,你怎可如此含血喷人?师嫂对你是情深义重 ……”公孙奇淡淡说道:“师妹,你的武学造诣在我之上,难道你看不出那武林天骄的家数么?”蓬莱魔女又是一怔,问道:“怎么?”公孙奇道:“武林天骄的家数脱胎自桑家的上乘武功,其中有几招就是从大衍八式变化来的。”蓬莱魔女见过桑白虹的武功,也见过耿照所用的大衍八式,刚才已略有所疑,此时听师兄这么一说,不由得心里想道:“确是不错。但经过武林天骄变化运用,却是比桑家的原来武功高明多了。倘若这武林天骄当真是大魔头桑见田的弟子,那么得这大魔头衣钵真传的,就不是师嫂而是这武林天骄了。”当下问道:“他们的家数相同,这又怎么样了?你怎可据此就推断他们之间有什么私情?”

  公孙奇冷笑道:“师妹,你瞧这武林天骄的相貌,是不是像个胡儿?”当时在中国的北方,汉胡杂处,彼此通婚,汉人胡人,本不容易分别,但蓬莱魔女从北宫黝的口中,早已知道武林天骄是金国武士引以为荣,最最崇拜的人物,而且他又曾经暗中保护过金主完颜亮,当然是金人无疑。当下说道:“不错,他本来是个胡儿,还用说么?”公孙奇道:“着呀,如此说来,他怎会是我岳父的门下?我岳父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但他一生却是痛恨金人的,他生前曾定下戒条,严禁部属作金人的官,这想必你也听说过的了?”蓬莱魔女想起桑白虹在密室中告诫她帅兄的说话,心道:“是呀,师嫂不准她丈夫与玉面妖狐来往,为的就是禀承她父亲的遗训。如此说来,桑见田确是不会收一个胡人作为弟子,尤其这武林天骄更多半是金国的皇族中人。”

  公孙奇接着道:“还有一层,我爹爹与桑家乃是世仇,他心目中最大的强敌也就是我那死鬼岳父,这也是你知道的了。强仇大敌,必须知己知彼,我爹爹对桑见田的一切情形,当然了如指掌,桑见田倘若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徒弟,我爹爹还会不知道么?但我爹爹可从来没有提过桑见田有这么一个传人!”他说到后来,已是直呼岳父之名,越说也越得意了。

  蓬莱魔女心想道:“不错,我一向只知道桑家的武功只传给两个女儿,从没听说桑见田还有徒弟。我师父对桑家一切极为留心,即使是桑见田秘密收徒,瞒得过别人,也未必瞒得过我师父的。我师父交游广阔,所交的又都是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武林天骄技成已非一日,倘若他当真与桑家有甚渊源,我师父岂能不得一点风声?”蓬莱魔女最初未经深思,还有点怀疑“武林天骄”是桑见田的弟子,如今层层剖析,最初的想法,已是站不住了,因而心中也就更感到“武林天骄”的来历神秘。

  公孙奇得意洋洋,往下说道:“师妹,以你这样聪明,难道还不能识破其中疑窦?武林天骄从何获得桑家的武功?我岳父不会传给他,传给他的人,除了桑白虹这贱人还有哪个?老实说在那贱人与我成婚之前,我早已知道她有个情郎的了,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是哪一个!不但如此,还有好些蛛丝马迹,那贱人在婚后也与情郎暗中互通声气,我就是怕她与情郎暗中联手,暗害于我,我才先下手为强的!”其实只有“武林天骄”的家数与桑家的武功颇有相同之处,这一点乃是真的。其他一切,都是无中生有!公孙奇绝顶聪明,想为自己的罪行开脱,同时也是为了想骗取师妹的信任与同情,信口乱捏了一大段说辞,但说来头头是道,蓬莱魔女也不禁信了几分。

  蓬莱魔女心里想道:“师嫂出身邪派,在婚前行为不大正当,或许也会有的。婚后不知如何,但就我刚才所见,她对师兄却是深心相爱,并无虚假。”当下说道:“师兄,你不要胡乱猜疑,你们已经是相近十年的夫妻了!……”公孙奇打断她的话道:“这不是猜疑,这是事实。”蓬莱魔女道:“有什么真凭实据你已拿到了手中么?”公孙奇冷笑说道:“还用得着什么证据?那武林天骄今晚到来,又和她一同走了,这就是证据!师妹,多谢你好言相劝,但请你设身处地替我想想,这样的夫妻还能做下去么?我与她已是恩断义绝,师妹,你能原谅我过去做错的事,仍像从前一样对待我么?你可知道,我是一向喜欢你的啊!”

  蓬莱魔女勃然变色,厉声道:“师兄,不管如何,你对妻子下这毒手就是不该!我和你是师兄妹,我受你爹爹抚养之恩,一向也愿意把你当作哥哥看待,但倘若你做出天理难容的事情,我认得你,我的宝剑却不认得你!”公孙奇面色灰白,讷讷道:“师妹,你,你,你就一点不念从前的情份?”蓬莱魔女正色说道:“我就是因为念在师兄妹的情份,想你做个好人。你过去做错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今后可要堂堂正正做一个人。”公孙奇道:“你要我怎么样做?”蓬莱魔女道:“回去见你爹爹,禀明一切,你爹爹会原谅你的。然后你要找回师嫂,向她认罪。依我看来,只要你真诚悔过,她也会饶恕你的。你不必担心你爹爹不许她进门,我会替你们说好话的。师嫂对你一片真情,你若对她三心二意,甚或还想谋害她,那我就第一个先不饶你!”公孙奇颤声说道:“这个,这个——”蓬莱魔女道:“我言尽于此,听与不听,这就由得你自己了!师兄,我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去,再不回头。公孙奇呆若木鸡,心里想道:“这可真是两头不到岸,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唉,我该不该听她的活,回不回家呢?”

  蓬莱魔女走出桑家堡,也是心事重重,暗自思量:“师兄的话不知是真是假?但师嫂与那武林天骄同走,总是令人放心不下。她未必与武林天骄有什么私情,最少在婚后不会。但只怕她不知道武林天骄的身份,那就可能象耿照从前一样,糊里糊涂,给敌人利用了,自己也不知道。”再又想道:“好在我师兄倒并非叛国投敌,我却可以放下一重心事。这里的事情既了,我也应该到江南走一趟了,不论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见见笑傲乾坤。但在去江南之前,我可先得回山寨安排一下,好在金兵侵宋之时,冀鲁的绿林好汉,也可与义军呼应。”主意打定,蓬莱魔女兼程赶路,向北而行。她为了赶路,也为了便于施展轻功,不走大路,专抄山间的小路行走,免得惹人注意。她脚程快速,不过几天工夫,已到了冀鲁交界的山道上。

  山风吹来,蓬莱魔女吸了一口,不觉眉头一皱,暗自沉吟:“奇怪,风中怎的有一股腥味?”朝着那股风向走去,只觉前面黑压压一片危崖,峥嵘兀立,崖上大红的山茶花正在盛开,而那股腥味也越来越浓了。到了此刻,蓬莱魔女已可以肯定这是血腥气味,心里想道:“是谁在这里杀了人?而且看来不只杀的一个!倒要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