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未已,只听得山脚也有厮杀之声,原来是西岐凤率领的那班好汉,被一队金兵围在山下。西岐凤这方人数不多,只有四五十个,包围他们的金国武士,有一百多人,平均是敌三我一。西岐凤无法突围,但金国的武士在他们顽强抵抗之下,也不能将他们消灭。好在完颜长之主要的目的是要歼灭山上的群雄,故而没有抽出更多的兵力去包围他们。

  东海龙与西岐风情如手足,见他在山下受围,勃然怒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冲出去与他们决一死战吧!”在他振臂一呼之下,不属于丐帮的各路英雄纷纷响应,武士敦虽然觉得敌人企图未明,冲出去可能会上当,但也不便阻拦,只好率领丐帮之中七袋弟子以上的高手,给冲出去的群雄压阵。

  东海龙取了一杆长枪,一马当先,冲上前去,长枪舞得呼呼风响,向他射来的乱箭,都给他长枪拨落。宋金刚等一众英雄,紧紧跟在他后面,冒着箭雨冲锋,虽然又死伤了几人,但双方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转眼间已冲到金军阵前,一个军官是金国著名的勇士,不识东海龙厉害,自恃本领,拍马迎来,东海龙大吼一声,长枪飞出,从这个军官的前心射入,后心穿出,登时人仰马翻,死于非命。金军阵脚摇动。

  神驼太乙跟在完颜长之身边,见东海龙来得凶猛,怒道:“待我去收拾这糟老头儿。”完颜长之微笑道:“不必与他们逞血肉之勇。”此时一众英雄都已杀到,眼看双方就要短兵相接,完颜长之忽地将令旗一展,喝道:“用火烧他!”

  金军两翼分开,中间现出一队黑衣武士,人人手上抱着一个长达一丈的圆筒,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众英雄方自一怔,陡然间只听得呼呼风响,火光耀眼,每一个圆筒都喷出了火来。登时就似有数十条火蛇,吐出火舌,择人而啮。众英雄猝不及防,许多人身上着火,烧得焦头烂额。东海龙在地上一个打滚,扑灭了身上的火焰,跳起身来,抢了一个喷火筒,也向金军射去。可是他一个人究意是敌不过数十条火蛇的扫射,其他的人抢不到喷火筒被烧伤的已经不少,只得退后,离开了喷火筒所能及的范围。

  完颜长之吹起号角,正面的金军以喷火筒开路,步步挺进。围绕着山腰的各处金军也都放起火来。

  原来这喷火筒是完颜长之的又一“秘密武器”,玉门关外盛产石油,在地底下涌出来,当地人称为“黑水”(其时还未知道“石油”这个名词),完颜长之利用这种“黑水”,叫巧手匠人制成了喷火筒,火力可以射到三丈开外。完颜长之这次是意欲将首阳山上的群雄一网打尽,故此最初只是用神臂弓射着阵脚,而不肯马上便用火攻,他是要等待包围圈完成之后,才动用喷火筒,叫山上各处起火,把山顶变成火海。这样部署,山上的人不论从哪一个方向冲下来,就都要受到火海所阻了。

  可是由于东海龙等人冲来,他们的“火攻”只能提前发动。山后还有一个缺口,金军未曾占领,亦即是包围圈的一环尚未完成。武士敦当机立断,马上叫丐帮弟子从后山这缺口冲出,他自己与笑傲乾坤等人去抢救陷入火网的群雄。同时,山脚被包围的西岐凤这一班人,也需要他们前去解围。

  喷火筒在山上使用最为见效,山上草木茂盛,着火即燃,但也有一个毛病,前面一着了火,后面的金军也就不能前进了。

  武士敦把朱丹鹤挟于胁下,大喝道:“谁敢挡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众英雄之中,以他的掌力最为雄浑,当下选择了火势较弱的地方扑去,呼呼几记劈空掌打出,把一股火焰打得火舌反吐,转过方向燃烧,吓得附近的金军纷纷躲闪。

  跟在他后面冲击的有十几个丐帮的六袋、七袋弟子,这些有丰富对敌经验的丐帮高手,想出了一个暂时救急的灭火之法,他们都是背着一个讨米袋的,此时就把泥土塞满袋中,抱着泥袋,在火上滚过去,只要火势不是十分旺盛的地方,给泥袋一压,火苗便给扑灭。这个方法虽然只是在火势较弱的小面积见效,但毕竟也闯出了一条路。

  武士敦手起掌落,打翻了几个武士。东海龙扑灭了身上的火焰,大吼一声,须眉怒张,跟着冲进敌阵。他的混元一气功足以开碑裂石,也是厉害非常。丐帮高手与江湖好汉两股人会合,拼了性命,杀入金军队伍之中,势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喷火筒与神臂弓都是利于远攻的武器,一到近身肉搏,便毫无作用,此时只是各凭本领的决斗了。

  武士敦正向前闯,忽觉一股冷风如箭射来,饶是武士敦功力深厚,也自感到透骨寒意。武士敦一掌拍出,只见来的是神驼太乙。太乙喝道:“你挟持师叔,犯上作乱,若不放人休想活命!”欺身直进,掌劈指戳,截住了武士敦的去路。

  武士敦知他玄阴指的厉害,横掌护胸,暗运玄功,便要用大力金刚掌与他硬拼,但他胁下挟了个人,不及太乙的灵活,他掌力未吐,太乙已闪到他的侧边,倏地一指,竟然是向着朱丹鹤的天灵盖戳去。朱丹鹤被武士敦倒挟胁下,脑袋下垂,太乙身躯高大,要弯下腰来,指尖才能戳着他的天灵盖。

  武士敦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太乙要想杀人灭口。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武士敦左臂挟人,无法解招,只得一个旋身,拼着背心受他一指,保全朱丹鹤的性命。

  双方动作都快,眼看太乙的手指就要戳着武士敦背心的“大椎穴”,这是人身十二死穴之一,倘给他一指戳中,武士敦纵是内功深厚,着了他的玄阴指力,只怕不死也得重伤。就在此时,忽听“叮”的一声,柳元宗背着公孙隐,铁杖在地上一点,一掠数丈,及时赶到。他背了个人,依然能够使出最上乘的轻功,人在半空,铁杖已是一招“鹰翔隼刺”,杖尖也是点向神驼太乙背心的大椎穴,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时太乙若然要伤武士敦,自己也必将毙在柳元宗杖下。太乙平生最忌的就是柳元宗,在这性命交关之际,当然是先要保命,不敢伤人了。

  太乙武功也委实了得,在这危机相扣,眼看就要两败俱伤之际,一个“细胸巧翻云”,居然躲过了柳元宗杖击之灾。他一跳开,武士敦的危机也就不解自解了。

  柳元宗叫道:“武帮主,你身负重任,先冲出去,让我来对付这厮。”笑傲乾坤、蓬莱魔女相继杀到,柳元宗道:“快快跟上武帮主,给他掩护,小心,别让敌人杀了朱丹鹤。”蓬莱魔女应了一声:“女儿懂得!”几个起落,追上武士敦,完颜长之恰好纵马过来,长鞭打出,想把武士敦背负的朱丹鹤卷走,蓬莱魔女拂尘一展,缠着鞭梢,笑傲乾坤立即上去抢攻。完颜长之是金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倘若单打独斗,蓬莱魔女未必是他对手,但如今有一个笑傲乾坤助她夹攻,而笑傲乾坤的本领则是与完颜长之不相上下的,完颜长之不敢恋战,连忙收回长鞭,拨转马头便走。

  武士敦等人冲了过去,神驼太乙恶念又生,心想道:“当今之世,武功胜于我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光明寺的明明大师,他已经发誓不再下山,今生是不会与我为敌的了。一个是公孙隐,这老儿受了他儿子的气,身又着了毒掌,如今已是半死不活。剩下的一个就只是柳元宗了。这老贼做了二十年的和尚之后,武功更胜从前,真正与他较量,我恐怕是打他不过的。但现在他背着公孙老儿,必须分神照顾,我正好趁此时机,将这两个劲敌一并除去!”

  太乙刚才用声东击西之法,袭击武士敦所挟的朱丹鹤而大占上风,要不是柳元宗赶来,他几乎可以把武、朱二人都置之死地。如今柳元宗背着公孙隐,情形与武士敦之要保护朱丹鹤一样,太乙尝过甜头,遂想依法炮制,一退复上,避免与柳元宗正面交锋,专门袭击背在他背后的公孙隐。

  柳元宗一足不良于行,在平地上的纵跃功夫不及太乙灵活。倘在平时,他有铁杖为辅,三十招之内,一定可以胜得太乙,如今背了个人。虽不至于给太乙迫得手忙脚乱,但也须要小心谨慎,处处提防了。

  有几个年纪较轻的金国武士不知柳元宗的来历,不识他厉害,抡刀动枪,也来助攻。柳元宗大吼一声,铁杖横扫,只听得一片叮..声响,刀枪纷飞,刹时间就有十几个金国武士倒了下地。攻击他的只有四五个人,何以却有十几个倒地?原来另外的人,是因为与他的距离太近,本身又无内功根底,是以给他的佛门“狮子吼”功震倒的。

  但太乙却趁此稍纵即逝的时机,绕到柳元宗背后,使出玄阴指的功夫,一指向公孙隐点去,他怯于柳元宗的厉害,不敢太过迫近,但双方的距离也不到五尺。玄阴指力射到了公孙隐的身上!

  公孙隐打了一个寒噤,忽地反手一掌,喝道:“无耻老贼,胆敢欺我!”神驼太乙只道公孙隐已半死不活,玄阴指力发出,正自得意,哪知对方的掌力,骤然间竟似排山倒海般而来,太乙大叫一声,“哇”的一大口鲜血狂喷出来,身躯腾起,倒纵出数丈开外。

  原来公孙隐虽因走火入魔,半身不遂,但半身不遂,只是不能走动而已,他数十年的功力,却依然还在的。这数十年的功力用来驱毒,减了几分,但即使减了几分,也还要胜过神驼太乙。公孙隐恨极了太乙,当太乙与柳元宗交战之时,他已默运玄功,将毕生功力都聚于掌上。待到太乙偷袭,他这一掌打了出去,太乙与他的距离不到五尺,如何能够抵挡?还算太乙本领不弱,一受掌力,立即倒纵出数丈开外,幸得不死。但身受震荡,落下之时,已不能平平稳稳着地,而是一个倒栽葱地冲下来了。完颜长之的卫士连忙将他抢救,无人敢再拦阻柳元宗与公孙隐了。

  公孙隐打出了这一掌,消耗真力过甚,也咯了一口血。柳元宗道:“公孙大哥,你怎么样?”公孙隐笑道:“只不过加上一点点伤而已,算不了什么。那老残废伤得比我更重,吐的血比我更多。我料他不到一个月后,决计不能起床。”柳元宗听他说话的声音,知他所言不假,虽受内伤,并非严重,对他的深厚神功,也是深深佩服。

  完颜长之手下武士,是布成了一字长蛇阵围住山腰的,群雄从一点突破,他的兵力不能迅速集中,喷火筒又不便使用,因为山上已经起火,倘若用了喷火筒,山下也要起火,岂非连自己也要被包围在火海之中。故而只能让他们突围而去。

  但完颜长之仍然不肯死心,一面传令,把兵力集中,准备去追;一面叫神箭手改用神臂弓射杀正在向山下奔逃的群雄。

  武士敦、东海龙等高手殿后,掩护突围,以劈空掌力扫荡乱箭,虽然也不免有点伤亡,但没多久,已是逃出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外。此时完颜长之的兵力尚未集中。

  西岐凤那一班人在山脚被围,东海龙道:“趁完颜长之未曾追下,咱们赶快去给他们解围!”群雄加快脚步,疾冲下去,不料到了山腰,忽见山下尘头大起,又来了一彪军马。武士敦大吃一惊,说道:“金军续有后援,咱们背腹受攻,如何是好?只有拼一死战了!”

  武林天骄笑道:“武帮主不用忧心,你看清那个旗号。”那彪军马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一声呐喊,竟向包围西歧凤的那队金国武士冲杀。只见那面大旗,用金线绣出一头飞虎,打出的是“耶律”两个大字的旗号。武士敦道:“这是何方部队?”武林天骄笑道:“这是我的好朋友耶律元宜的辽军。”

  原来耶律元宜这支辽军,自从在采石矶反金之后,趁着完颜亮新死,金国政局动荡的时机,由耶律元宜率领,流窜数千里,由长江北岸窜至陕甘山区,最后遁入祁连山安营立寨。经过一年多的休养生息,创伤渐复,战斗力更见增强。祁连山与首阳山相距一千余里,这次完颜长之率队西来,给耶律元宜派在地方上的细作察知行踪,报与耶律元宜知道。完颜长之是金国的擎天一柱,难得他这次孤军西来,故而耶律元宜得知消息,立即发兵追踪,意欲将他歼灭的。

  辽军赶到,恰是时候,一轮冲杀,山下那队金国武士,抵挡不住,四散奔逃。西歧凤之围已解,丐帮、辽军与各路英雄三帮人马会合一起,在人数上已经比金军略占优势。

  完颜长之不愧大将之材,集中了兵力之后,以一队藤牌军作前锋,掩护前进,神箭手居中,用神臂弓射住阵脚,队形严整,虽败不乱。丐帮这边,国有数十人受伤在先,此时也必须分出人力,照料伤者。完颜长之这队金军,并非寻常军队,个个都是千中选一,武艺高强的武士,一轮混战,终于给他们的强弓骏马、夺路突围。耶律元宜虽然未得达成歼灭敌军之愿,但却给丐帮与群雄解了围,也就不再去追击敌军了。

  赫连清霞与耶律元宜同来,赫连清云、武林天骄二人上前与他们相见,姐妹会面,又是喜欢,又是感伤。喜欢的是离乱之后,姐妹都各自找到了归宿;感伤的是她们的大姐死在公孙奇之手,虽说咎由自取,但死在公孙奇之手,究竟令人感到不值。

  此时武士敦一面令人接应从后山冲出的丐帮弟子,一面整顿队伍,检查伤亡,并商量今后行止。

  耶律元宜说道:“完颜长之突围而去,只怕要调动大军来围歼咱们,此地不宜久留。必须趁他们的大军未曾聚集之前,化整为零,火速撤退。”武士敦道:“吾兄所见甚是,但我还有点事情,须在这里多住一日。你们的队伍人多,先撤退吧。”

  赫连清霞对姐姐微微一笑,说道:“二姐,我想请你和檀师兄都到祁连山去,咱们姐妹也好相聚些时。我的事情还得由你作主呢。”说到此处,忽地在姐姐耳边低声说道:“你的事情也得有个着落了,最好咱们姐妹是在同一天……”

  赫连清云满面飞红轻轻啐了一口,道:“不识羞的丫头。好,依你就是。”两姐妹与武林天骄便一同去向蓬莱魔女辞行。笑傲乾坤在蓬莱魔女身边,与武林天骄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耶律元宜这支辽军走后,武士敦请八袋弟子中的赵固代为执行帮主职务,带领丐帮弟子南归。正是:

  血雨腥风都过后,晴天丽日照红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至死始知多罪孽

  此生深悔少思量

  此次前来参加丐帮大会各路英雄,受伤的亦很不少。一般轻伤的都已走了,但伤得较为严重的却必须觅地疗伤,其中就包括有东海龙、宋金刚、杜永良、青海三马等成名人物。东海龙与宋金刚被火烧伤,幸在他们功力深湛,敷上了汤火药,可无大碍。青海三马与杜永良是被神臂弓射伤的,则必须给他们拔箭、刮毒,神臂弓的伤害力比普通弓箭大得多,医好之后,恐怕也难免残废。

  火伤、箭伤还是属于外伤的范围,还有几位受内伤的更是严重。公孙隐是内伤加上走火入魔,本来极是严重,但他本身功力也是极为深厚,如今他已有了求生的意志,已是可以确保性命无忧了。

  另外一个伤得最重的则是朱丹鹤,他接连两次受了神驼太乙玄阴指的袭击,至今仍是昏迷未醒。武士敦就是为了他的缘故,要等待柳元宗将他救醒,盘问他的口供,故而不能立即与丐帮弟子南归。

  这些需要觅地疗伤的人,暂时就住在公孙隐的家中。

  到了公孙隐家中之后,柳元宗要替公孙隐再把一把脉。公孙隐道:“不,你还是先救活朱老贼紧要,这厮固然死有余辜,但却不能让他那么轻易地就死了。”

  柳元宗把过了朱丹鹤的脉,摇了摇头,说道:“他所受的阴寒之毒已经深入膏盲,要医好是没有希望的了,但可以令他苏醒片时。”当下取出金针,在他后脑的“悬枢穴”猛扎一针,朱丹鹤果然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武士敦说道:“朱丹鹤,你是本帮长老,地位何等尊崇,本帮有何对你不住,你因何要私通金虏,倾覆本帮?”

  朱丹鹤嘿嘿冷笑,说道:“武士敦,算你运气好,你已经做了帮主,而我则反正是要死的了,我何必答你的话?”

  武士敦大声说道:“不错,你是要死的了,我们光明磊落,决不用可以救活你的话来欺骗你。但一死也有荣辱之分,今日这场大战,丐帮弟子死的就很不少,他们之死,就是重于泰山!至不济就如风火龙吧?他临死忏悔,吐露真情,也可以得帮中一众弟子的原谅。你若至死不悔,我们就只能当你是一条狗似的死掉了!你想想,你曾是丐帮长老,你也曾经是被江湖好汉尊敬的武林前辈,却为何变节投敌,非但身败名裂,而且对不住列祖列宗,死了也要永远受人唾骂!你说出来,或者还可以减轻你的罪过!说!你是怎样勾结金虏的?说!你还有什么同谋的党羽没有?”

  武士敦这番义正辞严的话,对于临死的朱丹鹤确是一个重大的刺激,胜于用什么甜言蜜语诱供,更胜于用什么严刑拷打迫供。朱丹鹤瞪着双眼望了武士敦一会,终于说出一句话:“嘿,嘿,你们都错了!”

  武士敦喝道:“什么错了?”朱丹鹤纵声笑道:“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汉人,我是金人!你们骂我通敌叛国,根本就没有骂对!嘿,嘿。武士敦,我的情形正是与你一样。你以汉人假冒金人混入了御林军,我则是以金人假冒汉人混入了你们的丐帮。不过,你的运气好,你刺杀了完颜亮,你成功了。我的任务却没有完成,我要谋夺丐帮帮主之位,第一次是我自己败给你的师父尚昆阳,第二次是我的徒弟公孙奇又败了给你。两次都是功败垂成,这一次比上一次败得更惨。哼,哼,这是我们的运气不如你们,功亏一篑,夫复何言!”

  众人听了这番说话,都不禁相顾骇然。想不到朱丹鹤竟是混入丐帮的奸细,数十年来竟然无人发现,给他篡据了长老的高位。武士敦更是吃惊,心里想道:“幸亏我师父那一封预先留下给我证明的书信,是交给鲁师伯而不是给他。要不然只怕我早已在金京被捕了。嗯,这么看来,师父虽然没发现他是奸细,也早已知道他是不可靠的了。”

  朱丹鹤看了看众人相顾骇然的神色,又得意大笑起来,说道:“我们虽是两次失败,但却也不是毫无成绩。这几十年来,丐帮与江湖上的各大帮派都不大往来,日益疏远,尤其是与绿林中人,更是彼此猜忌,‘丐帮绿林,两不相混!’‘丐帮弟子不许与绿林中人有甚私交!’这两条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悬为厉禁,但也已经成为丐帮弟子所要奉行的戒律了。你们知道这些主张是谁提出来的吗?嘿,嘿,就是我,朱丹鹤!是我坚持丐帮应该‘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嘿,嘿,争帮主我虽然是争不过尚昆阳,但我这些主张,却说服了多数人同意。尚昆阳在长老会中争不过我,他不同意,也是无可奈何了!”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丐帮中人更是如梦初醒,这才知道了朱丹鹤孤立丐帮的阴谋,知道了朱丹鹤挑拨丐帮与绿林不和的毒辣手段,心里都是想道:“这厮虽没能够篡夺帮主之位,但这几十年来,丐帮受了他的影响,这祸患也真是不小了!”

  武士敦冷笑道:“朱丹鹤,你错了!”

  朱丹鹤正在得意,双眼一翻,问道:“我又怎么错?”

  武士敦道:“你说你的情形与我相同,其实完全两样!我是为了正义的事业,为了对宋金两国百姓都有好处,才冒充金人去刺杀完颜亮。而你只是一个助纣为虐的狗奴才而已,岂敢与我相比!你以为你我的失败成功都只是由于运气么?不,不,在我是得道多助,在你则是众叛亲离。今日的丐帮大会,不是非常明显地说出了这个事实,作出了对比么?哼,哼,你还有什么得意?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么?不,不!你只是一条狗熊!”

  朱丹鹤混进丐帮,虽然位居长老,地位崇高,但在他来说,总还是觉得“壮志未酬”。既不能作为一帮之主称雄江湖,又不能作为一个“胜利的英雄”“凯旋回朝”,故此他在临死之际吐露真相,这并非是出于忏悔的心情,而是要自夸“功绩”,自鸣得意。不料给武士敦一顿义正辞严的大骂,登时有如一盆冷水浇头,令他气焰顿消,他自以为是“聪明机智”的事绩,在别人眼中,却只是把他当作一条糊涂透顶、助纣为虐的狗奴才。他第一次想到了正义与邪恶的分野,想到了在人生的道路上的大是大非的问题,可是这已经太迟了。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注视之下,朱丹鹤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或许是我错了,嗯,我是个狗熊,我竟然是个狗熊么?”两眼翻白,口吐泡沫,当真像一条狗似的死去了。

  武士敦道:“可怕,可怕!”停了一停,接着对旁边的两个丐帮弟子解释道:“可怕的不是朱丹鹤,而是我们太过精神松懈了。应该懂得:暗藏的敌人,没有拿着刀枪的敌人,比拿着刀枪与咱们厮杀的敌人更为可怕,更应防范。”

  丐帮弟子都是心头沉重,朱丹鹤之死令他们如梦初醒,想到许多从未想过的事,武士敦缓缓说道:“朱丹鹤混进本帮,这固然是一件坏事,但也未尝不可变为一件好事。经过这个教训,我们总可以变得聪明些了。”

  黄昏时候,天气忽然起了变化,雷鸣电闪,来了一场大雷雨。武士敦笑道:“好,这场大雷雨正好冲洗了我心头的积闷。”柳元宗也笑道:“这场大雷雨真是来得合时。山上的大火可以不致成为灾祸了。一场大雨之后,道路泥泞,完颜长之要想调集大军赶来,也势将受到阻碍了。”

  这一晚柳元宗目不交睫,整整忙了一晚,替受伤诸人拔箭、敷药、疗伤,幸喜这些人都是有武功根底的,柳元宗的医术又极高明,到了第二天,所有受伤的人病情都有好转,在同伴照料之下,陆续离开。大雷雨过后,这一日天色很好。

  武士敦与云紫烟最后也走了。蓬莱魔女劝公孙隐道:“师父,你也不宜再留在家中了。公孙隐茫然道:“我去哪儿?我不想变作你们的累赘。”

  柳元宗说道:“我倒想到一个最好的去处。阳谷山光明寺的明明大师是我的好友,也是你的好友,咱们到他那儿去,你可以安心静养,我也可以得到机会,咱们三个老头儿相聚相聚。”

  公孙隐道:“好倒是好。只是清瑶与谷涵的婚事如何?我本来想在家里替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的,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咱们躲到明明大师那儿,难道叫他们在和尚庙里成亲么?”

  蓬莱魔女面上一红,说道:“师父,我们并不急于成家。”公孙隐笑道:“你还没有问过谷涵啊,你不着急,你怎知他也不着急?谷涵,你已经等了她许多年了,倘若再因我的原故,耽搁你们的婚事,我心也有不安。你看,如果——”公孙隐的意思是,如果华谷涵想要成婚,如果不嫌婚礼草率的话,那就多留一日,让他们成了婚再走。

  华谷涵笑道:“我已经等了这多年了,再等一些时日,又有何妨?干爹,我们等你身体好了,再来给我们主持婚事,那不是喜上加喜么?”

  公孙隐苦笑道:“我这半身不遂之症,恐怕是不会好的了。不过现在成婚也确是草率一点,那就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谷涵,你还未成亲就很听瑶儿的话,这,我倒是很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