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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别提了。

  比起忙疯了都没忙出个结果来的杨冬燕,方氏倒是淡定得很。

  其实相对来说,她如今是松快了很多的。

  在哪里做家务不是做呢?最早以前,他们还住在乡下地头的时候,她不光要忙活屋前屋后的那些事儿,还得喂鸡,伺候小菜园子。等后来搬到了县城里,起码这两样活儿是没了,至于生火做饭啥的,倒是差不多。

  可这会儿,来了省城后,家里就三人了。儿子成天窝在屋子里,婆婆就跟屁股长了钉子似的,见天的往外跑。

  哪怕还是要洗衣做饭,照顾连自己算在内的三人,可要轻松太多了!

  方氏是知道杨冬燕打算搬到省城来的,她乐意啊!

  对方氏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前程来得更重要了。至于她男人的买卖,先不说牲口买卖也可以搬到省城来做,就算搬不出来,大不了她在省城照顾儿子,让大牛继续待在县城里。

  美滋滋~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还是跟去年一样,到了日子后,大清早的就有人等候在贡院门口,等着放榜。

  杨冬燕他们还是去晚了一些,主要是觉得没必要,横竖榜单肯定是早就写好的,早去晚去有啥差别呢?就算大半夜的不睡觉,彻底守候在贡院门口,人家也不会因为你来得早,而在榜单上多添个名字的。

  也因此,等老魏家三人赶到时,大老远的就已经看到大红榜单立在了贡院门口。

  大红的榜单上用漆黑的墨汁写了数百个名字,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最前为籍贯,中间是姓名,最后则是考试时拿到的座位号。

  一切都跟去年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只有榜单上的名字。

  因为来得晚了,哪怕榜单跟前还是有一些人仰着头认真看榜,但总得来说,还不算太挤。反正老魏家三人是很容易就冲到了榜单跟前。

  杨冬燕是速度最快的那个,一下子就叫她挤开了两边的瘦弱书生,径直到了榜单下面,仰着头开始看……

  不认识字。

  “窝头!窝头你来看,快看这上头有没有你!”

  被杨冬燕挤开的几个书生一脸的无语,心说你都不认识字你凑啥热闹呢?好在,这些人一方面是有书生包袱,另一方面也是记挂着自己是否在榜,倒是没跟这个乡下老婆子一般见识。

  窝头就很自知之明,他直接就走到了榜尾,从最后往前面看。

  这个办法就很好,大概也就半炷香的时间吧,窝头就高兴的大喊他奶:“奶!这个就是我!我考上了!我是秀才了,你就是秀才的奶!”

  杨冬燕忙推开她身旁的方氏,大步流星的走到了窝头身畔,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还是不认识。

  好在,窝头大声的念了出来:“良松县,魏承嗣。”后面还有号房的编号,这是为了防止同个籍贯出了姓名一样的人。

  尽管窝头记得他们县里来省城考试的人里头,没有跟他同名同姓的,但他还是慎重的对了一下号房的编号,确认过没问题过,他立马扭头提了要求:“奶!我要吃烤鸡,一整个的大烤鸡,今个儿就吃!”

  “吃!没问题,吃吃。”杨冬燕摸了摸窝头的小脑袋,“只给你吃,不给猪崽吃。”

  呃……

  不提还好,这都提到了,窝头还是挺想念他家胖妹妹的。以前哪怕因为要上学的缘故,他都是早出晚归的,可起码每天早晚都能碰上,每天猪崽都会在门口等着他放学回家,还跟他一起吃晚饭。

  “奶,我怪想念猪妹呢。”

  “没事儿,回头我就让人带口信回去,让他们一道儿上省城来。”杨冬燕都盘算好了,只要窝头能考上秀才,就一定能在省城里寻个不错的书院念着。既如此,其他人还待在县城里干嘛?

  三只小猪都过来,还有那只老母猪。

  祖孙俩之间的气氛就特别好,各种畅想未来的那种。倒是方氏,刚才被杨冬燕推了个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形后,默默的走到了一边,眼见这俩越说越来劲儿,忍不住劝道:“你俩倒是退出来一点儿再说啊,别人还要看榜单呢,别堵在那儿啊!”

  也对。

  杨冬燕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建议,拽着窝头退了出来。

  殊不知,他们方才的话已经被很多人听到了,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更有忿忿不平的。

  有个年岁看起来比杨冬燕还大的书生,这会儿就是泪流满脸的仰头看着天,质问老天爷为何这么不公平,他都如此努力了,为何还不让他高中。

  杨冬燕瞥了他一眼,很快就挪开了眼。

  都那么大年纪了,考上了又咋样?连她都知道院试只是科举的第一步,考个院试都那么费劲儿,后头的乡试、会试、殿试呢?哪怕都过了,待到谋缺之时,吏部也是要看年纪的。

  太年轻的,会放到一些清水衙门先历练一下,譬如杨冬燕上辈子的倒霉儿子刘诰。可若是年岁太大的,多半是谋不到官职的,怕的就是放了官,都未必能当满三年任期,中途翘辫子的话,吏部又要派人再去,麻烦得很。

  见多识广就是好的,杨冬燕觉得自己比别人看得清楚太多了,只是没啥用处。

  确定考上秀才后,魏家三人很快就离开了贡院,目标是先前就看好的酒楼。

  杨冬燕本来是想多点几个菜的,还是方氏舍不得,直道吃不完就太浪费了。细想一下,如今不比从前,杨冬燕到底还是改了主意,点了三菜一汤四道菜。

  大酒楼就是不一样,味道好得很。

  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南陵郡的第一金字招牌,云鹤楼。

  云鹤楼啊,那才是一等一的美味佳肴,菜好茶好酒更好,普通人想订个席面,得提前至少两个月。当然,堂堂永平王府就没那个必要了,反正只要杨冬燕想吃,头一天吩咐一声,第二天就能吃到了。

  只可惜,她上辈子活到最后身子骨已经彻底不行了,龙肝凤胆也尝不出味儿来,大量的汤药破坏了她的味觉和胃口,到最后甚至只能靠米汤勉强吊着。

  想到这里,就觉得眼下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啊!

  等吃饱喝足后,杨冬燕让方氏和窝头先回家,自己则继续看房子去。她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横竖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儿,又不是打算住一辈子的,拣个差不多的就凑合着先住下呗。回头要是碰到更好的,再置换也来得及。

  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看房子之旅就顺畅多了。

  到当天下午,她就差不多定下来了。

  就是最典型的二进院子,前头的一进小得可怜,就是一排倒座房。好在后头的二进还是很不错的,两开间那么大的正堂,左右耳房各一间,东西厢房则是两间。

  杨冬燕觉得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房住东厢,二房住西厢,她自个儿去住耳房。正好,窝头是需要独立房间用功的,二房人口虽多,可哪怕三只小猪都长大了,也可以住一屋。

  其实,这房子跟他们先前在小县城里住的房舍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县城那套是一进院子,东西厢房各一间,倒座房则是简易搭建的,用于当做灶屋和柴房。

  可就是差不多样式的房子,价格差了一倍。

  杨冬燕定下来后就发现钱不够了,不过没关系,她都考上秀才了,倒霉儿子们不该表示表示?

  安排上!

  喜讯是要通知的,祝福是必须有的,贺礼还能少了?杨冬燕告诉刘家兄弟,自己不光考上了秀才,还打算在省城安家了,毕竟这边读书人多,气氛好,回头考乡试也方便一些。

  与此同时,杨冬燕还告诉他俩,自己准备下场考乡试了,让继续祝福。

  “万一我通过了乡试,那你们可就是举人的儿子了!”

  ……

  ……

  刘家兄弟已经习惯了时不时的梦见已过世的老太太,尤其老太太最近两年性子平和多了,哪怕还是唠唠叨叨的,但起码没最初那般暴躁了。都是有事说事,即便偶尔还会是骂几句,更多的像是一个习惯,而并非是真的咆哮怒骂。

  这就很棒棒了。

  千万要保持啊!

  至于老太太要的祝福和安家费,没问题的,给!

  这回他俩学聪明了,没给银票也没给铜钱更不曾给碎银子,而是无师自通的给了金锭子,还是那种抹去了印信的普通金锭。

  老太太不是说她在省城吗?那既然是省城,就必须得有金银铺子啊!最重要的是,当数量多的时候,碎银子也是能砸死人的,他俩可不想挨骂。

  事实证明,刘家兄弟还是很有脑子的,杨冬燕接了两锭金子后,满意的掂量了一下,就出门去了金银铺子。

  金银铺子跟钱庄不是一回事儿。

  前者就是用于兑换的,金子、银子、铜板之间的兑换,当然是收费的,好在不算贵,且从上往下兑要更便宜一些。

  后者其实就是存钱的地方,拿金银铜板去钱庄里存上,又分为记名和不记名的两种。记名的那种办起来异常繁琐,一般都是大商行在用,拿商行的印信就能存取兑换。不记名就是普通的定额银票,譬如存五两银子给面值五两的银票。

  像最初杨冬燕捞到的那一沓足足三万两的银票,就是属于不记名的银票,谁拿到都能用的。

  那沓银票啊,至今都还是杨冬燕的心病,搬家的时候都不忘妥帖的揣上。只可惜,直到如今她都不知道那玩意儿是能用的。

  ……

  前一日要的钱,第二天一早杨冬燕就先去了金银铺子,后去的牙行,一天之内就将房子定了下来。

  不过,那套二进院子的原房主还住在里头,得给人家搬家的时间。最终,他们约定了七月底之前搬走。

  还有大半个月呢,怎么着都能搬完了。

  忙完了房子的事情,杨冬燕赶紧马不停蹄的往客栈去了。

  昨个儿是放榜的日子,按理说,就算没考上,也不会当天离开的,起码也要隔两天再走,在省城里买些书或者其他东西,毕竟来都来了。

  之所以没选在昨个儿就去客栈,也是因为杨冬燕觉得这事儿不好办。能帮她回去带口信的,那还能不是没考上的?当然,没考上怪不了别人,可总得给人家一些平心静气的时间吧?

  杨冬燕熟门熟路的找上了窝头的先生,问他知不知道谁赶着回家。

  赶着回家的多得是……

  “这一次,跟咱们同行来省城的,只有三人考上了,除了你家承嗣外,只得二人。其中一人是今年首次下场,另外一人是私塾的先生。”

  兴许是因为自身跛脚的缘故,那先生倒是相当得平和,甚至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因为同行的三人中,有两人都是他的学生。窝头虽是第二次下场了,可他年岁轻,跟另外那人一样都是活招牌。至于另外一个私塾的先生……

  “咋地没考上秀才也能当先生啊?”

  “教启蒙班的,就是五六岁的孩子。要不是他家境贫寒,得自个儿挣嚼用,也不至于耽搁了好几年才考上。”先生略有些唏嘘的道。

  对方跟他是多年好友,当初还曾经同窗过几年,本来俩人天赋相当的,他因为家境不错,一心向学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对方却因为要分出时间和精力挣钱,这才比他晚了好几年才考上。

  那先生是在客栈大堂里跟杨冬燕说话的,得知杨冬燕想托人帮着带口信回家,又说打算让窝头留在省城读书,他迟疑了一番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这里说话不便,我可否明日登门造访?”

  杨冬燕不明白有啥不方便的,可既然先生这么说了,她便将自家暂住的地址告诉了先生,并约定了时间。

  回家路上,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为啥客栈大堂说话不方便?他们说的又不是什么私密的话题,有啥不能给人家听到的?

  不过,杨冬燕也没太在意。

  先生上门也没啥,横竖家里就三人,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没,想避讳都没机会。

  想着明个儿就知道缘由了,杨冬燕回家后只说了两个事儿,其一是房子定下来了,其二就是明个儿先生要上门。

  方氏显然更在意前者,她高兴得差点儿没跳起来,要不是天色已晚,她都想立刻飞奔到新房子里去。

  窝头则更在意后者,他犹豫了一下,提出了一个要求:“奶,我可不可以买一套茶具?就最最普通的那一种。”

  不等杨冬燕追问,他就主动道:“我不想让先生用大海碗喝茶。”

  有道理!!

  杨冬燕脑补了一下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甭管是身为王爷的刘谏,还是翰林出身的刘诰,端着大海碗喝茶……

  那画面太美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看一看。

  还有她那玉树临风,人称南陵小潘安的长孙刘修,一手捧着大海碗喝茶,一手拿着油饼啃,想想就感觉特别梦幻,把南陵少女的美梦全部打破的那种感觉。

  不过,先生就不必了。

  杨冬燕觉得先生不可能大清早天不亮就登门,因此她第二天才去买茶具和茶叶,又让方氏多买了一些好菜。

  谢师宴总是要请的吧?到时候问问先生,或是上饭馆吃,或是待在自家吃,都成。其实,最好是等大牛过来了,正式请一顿,可那样就没个准日子了,倒不如先请一顿,横竖请客吃饭这种事儿,少一顿没礼数,但多一顿就无妨了。

  还不止呢,只怕到时候他们还得回一趟老家,自家出了个秀才公,无论如何都得请亲朋好友吃一顿,还得祭祖,告知这一好消息。

  好在这事儿不急,哪怕杨冬燕也觉得窝头大概率是通不过这一届的乡试,那也没得说直接放过的。

  ——呃,你上辈子的倒霉孙子就临阵脱逃了。

  幸好,杨冬燕这会儿啥都不知道,要是叫她知道她曾经最最疼爱的宝贝孙子刘侾当了逃兵,她一定会让那孙子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等杨冬燕和方氏都回家了,先生还不曾到。

  不过,等方氏将水烧开之后,就有人敲门入内了。

  窝头乖乖的等在门边,亲自将先生迎进了堂屋。

  因为临时赁的房舍,除了清净之外,几乎没什么太大的优点。不过,先生也不会嫌弃这个,跟窝头一起坐到了堂屋的饭桌边上,又让杨冬燕和方氏不要忙活了,有些话因为窝头年岁小的缘故,他是希望有大人在场的。

  杨冬燕直觉接下来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果不其然,先生说的是源自于自身的告诫。

  窝头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虽说将来的前程未必就真的能一帆风顺,但不得不说,他要比起码九成以上的人都要幸运。

  而曾几何时,先生也跟窝头一样,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直到他被人暗算,瘸了一条腿,从那以后就同仕途无缘了。

  他没详细的说这里头的过程和细节,只说如今再追究这个已经没太大的意义了。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经历告诉学生,让学生引以为戒,别遭了奸人暗算。

  “去年我不曾陪同一起来,是我知道,以魏承嗣当时的学识,不大可能考上秀才的。而我的其他学生情况也类似,我就没跟着一起来。今年就不同了,我以为有三人是很有希望的,还有我的好友闵先生。以防万一,我就跟着过来了。”

  不遭人妒是庸才。

  反过来说,身为庸才是不会被人嫉妒的。

  连秀才都考不上,谁会嫉妒呢?可一旦考上了秀才,尤其是年岁轻的,很容易因为年轻高调而遭了别人的嫌。

  先生告诉杨冬燕等人,他当初就是因为太过于高傲,觉得自己年仅十五岁就能考上秀才,且还在榜单上名列前茅,便以为将来前程无可限量,自此眼高于顶,对于那些落榜之人不屑一顾。

  自然,暗算他人的绝对是品行不端之人,毕竟是否考中全看自身本事。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是品行不端之人,在暗算他人时,也是有一定的选择性的。

  或是挑个最软弱无能好欺负的,或是挑最为嚣张猖狂的,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去掉最优秀的那个。

  但先生遇到的情况是,当时他已经考上了秀才,暗算他的人却是落榜了的。

  换言之,无论先生如何,都碍不着对方。

  更讽刺的是,对方跟他还是多年的同窗好友,交情要远远的胜过于这次同窝头一起考中秀才的闵先生。毕竟,那位家里太穷了,不是在努力养家糊口就是拼命读书,事实上在先生出事之前,俩人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魏承嗣年岁尚幼,有时候未必是他太过于张扬碍了他人的眼,也有可能是心直口快说错了什么话。”

  “像你们这样挺好的,租个小院住下来,平常也不用去参加什么读书人的诗会茶会,其实没意义的。我年轻时候,就是习惯了在各种场合出风头,总觉得多结交一些读书人,对将来的仕途也有帮助。”

  说到这里,先生苦笑连连。

  有帮助吗?反正在他出事之后,还跟他往来的只有那位闵先生,其他曾经对他推崇至极的所谓好友,纷纷避开。最近几年,更是完全失了联系。

  “魏承嗣,你要记住,只要能一次次的披荆斩棘,在科举之途上越走越远,你迟早会有很多志趣相投的好友。而在眼下,谈同窗之谊、谈至交好友都太早太早了,与其将心思放在那上面,不如埋头苦读。”

  交朋友这种事儿,真的不需要着急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甚至因为将来会越走越远,才会交到更多的能耐人。

  反之,假如你停滞不走了,即便早年交到了好友,人家也不会站在原地等你的。

  先生尽可能的用窝头听得懂的话,对他进行最后的教导。之所以说是最后,也是因为他知道窝头考上秀才后,不可能在继续在他的门下读书了。不过不要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将来若是窝头出息了,作为他的授业恩师,一样能沾到光。

  跟其他那些还能更进一步的私塾先生不同,他这辈子也就那样了,还不如安心教导学生,只要能教出一个出息的学生来,他这辈子都会衣食无忧的。

  窝头老老实实的听着先生的教导,那模样跟平常上课无异。

  而这一天的午饭,先生拒绝去饭馆里吃饭,最后还是同意留在家里吃了一顿便饭。

  临走前,先生还笑着鼓励了窝头,还道若是窝头真的考上了举人,记得千万要来一趟学堂,谢师宴大可不必,但得留下一篇文章,好叫他炫耀一番。

  窝头一直把他送出了巷子口,这才回了家。

  回到家里,他才露出了一些难过的表情,拽着他奶的袖子问:“奶,为啥这世上有那么坏的人呢?我先生可好了,那人为啥就要害他呢?”

  先生的腿跛得并不厉害,就是那种稍微注意一点儿,走得略慢一些就看不出来的。可饶是如此,身有残疾者都不可入仕,连乡试的大门都进不去。

  考不上,和不能考,那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儿。

  前者属于自身实力不济,后者却实在是叫人难以平息怒火,甚至忍不住怨天尤人。

  杨冬燕深以为,先生能熬过去那道坎,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别难过了,对于那种见不得别人好的坏人,咱们能做的,就是要拼命过得好。”

  “可过得再好,先生都不能再考科举了。”窝头还是难过,他年纪轻,又没经历过什么事儿。

  以前最多也就是家里发达后,曾经的玩伴不爱搭理他了,可这也不算什么,窝头是个心大的,你不跟我玩我就去找别人玩,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第一次,他直面人心险恶。

  杨冬燕想了想,道:“考状元啊!其实都不用等你考上状元,只要你能考上举人,你先生就不愁招不到学生,还能提高束脩呢。”

  “那不还是考不了科举吗?”

  “你这倒霉孩子!”杨冬燕就无奈了,敢情这还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执着娃儿?不过再一想,窝头要是不执着,也不会那么喜欢读书,还一直一直用功苦读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法子。

  身有残疾或者面容有瑕者,不可出仕,主要是因为当官者得以见天颜,也就是说,怕冲撞了皇帝。但事实上,皇帝哪里有那么好冲撞的?不过就是底下人自个儿定下的规矩,又因为九州大地从来不缺人才,所谓的科举也仅仅是选拔人才的其中一种方式,勋贵权臣们毫不在意。

  像刘诰这种凭自身能耐出仕的,在勋贵圈子里并不算多,多得是老子是高官勋爵,上书请求赐官的,哪怕身上并无功名也无妨。

  在这种情况下,残疾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当家人跟皇帝求个恩情,免于殿前失礼之罪,便可出仕为官,更别提仅仅参加是科举了。

  别的不说,安平王的次子就是在某次狩猎过程中,伤到了右眼,这还是面部伤残,最后还不是照样当官。

  杨冬燕记得,在她死之前,那孩子都已经是副都统了。

  所以呀,这世上就没有真的被堵死的路,真要是觉得前路受阻,只能说明自身还不够强大,或者就是没投个好胎。

  “你要是真能耐,等考上状元当了大官,可以跟皇帝求个情,到时候你先生就可以继续仕途了。”

  多大点事儿呢!

  杨冬燕说得那叫一个容易,她完全不知道平民出身的读书人,即便真的考取了功名,升官也是极难的。

  不过不要紧,反正窝头很高兴,他读书又多了个动力。

第066章

  院试放榜之后的第三天, 那些原本住满了读书人的客栈就空了个七七八八。不过各家客栈的掌柜们并不着急,反而吩咐伙计们抓紧时间收拾客房,等待着下一波的客人到来。

  今年有乡试, 乡试跟前面的童生试不同,除非遇上极为特殊的情况, 正常情况下每届的开考时间都是全国统一的。

  正常为八月初九第一场考试, 又因为要提前一天入场的缘故,多数学子在八月初一就会赶到,甚至有些性急的,七月下旬就到了省城。

  院试放榜之时就已是七月初十,等那些落榜的学子离开后,又匆忙收拾打扫了一遍客房,差不多第一波乡试考生就到了省城。

  有个很有趣的现象,离省城越远地方的学子,一般会最早赶到。反而是那些离省城极近的,多半都会拖拉到八月初。

  没过多久, 离贡院不远的几条街上的客栈又住满了客人, 言行举止与先前那些读书人无异, 非要说的话,就是年岁普通大了许多。

  这倒也正常, 虽说白头童生的确存在, 但多半人还是比较理智的。倘若上了年纪都没能考取秀才功名,很多人就会选择放弃。

  反倒是秀才不同, 横竖每年都是要参加岁考的,但凡岁考通过,就有资格参加下一届乡试。若通过了既是幸事,要知道, 只要考取了举人,就能当官,即使谋不到好缺,最起码也能当个学官。学官一职不入流,既不需要背井离乡,又能每月得一笔不菲的收入,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秀才而言,无异于最大的梦想。

  再一个,乡试并非每年都有的,三年一届的频率导致了每届都有无数秀才前往省城应考。

  万一呢?

  万一考上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多数时候来参加乡试的人,甚至要比先前来考院试的还要多。

  这也就导致了客栈供不应求,若来得晚了一些,就得去更远一些的客栈入住,或者去别家借宿。

  本来,这事儿跟杨冬燕无关的,可谁让她赁下的院子离贡院不算远呢?距离不远还清静,在七月底的时候,愣是一天接待了三波学子。

  杨冬燕一头黑线的轰人离开,心里还纳闷咋滴大牛二牛他们那么慢,消息送出去那么多天了,也没人来省城?

  殊不知,牲口铺子那边秋收前后是最忙碌的。

  家里没牲口的,盼着赶紧买一头牲口,好帮着家里拉粮食,有些还能帮村里其他人家拉粮食赚几个小钱。也有那家里有牲口想卖的,那也得熬过秋收,待粮食都进仓了,赶紧将牲口卖出去,好拿钱多置办一亩地。

  总之,在杨冬燕他们三人来省城的那段时间里,牲口铺子彻底忙疯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大牛二牛一直坚定不移的以诚信为本做买卖,口碑这玩意儿,很大程度上是口口相传的,到了一定的时间,自然会爆发。

  这倒是苦了小杨氏。

  婆婆和妯娌就跑了,家里的男人又因为铺子里太忙碌了,索性不着家了,晚间就歇在铺子后院里。这就导致家里所有的事情都要小杨氏一个人来做,不光要生火做饭、洗衣打扫,还得照顾三只小猪。

  偏生这三只小猪各有各的麻烦。

  猪崽太吵了,成天到晚的不安生,她还想念离家的那些人。一会儿问奶啥时候回来,一会儿又说要坐在院门的门槛上等哥哥回家,一会儿又跑过来嚷嚷着咋滴爹也不见了。

  这也就罢了,起码猪崽大了,除了看着不让她跑出院门外,旁的还是比较轻松的。偶尔,猪崽还能帮着看下猪小妹,勉强算是个不添乱的小帮手吧。

  再说猪小妹,以前杨冬燕照顾时,小杨氏就觉得猪小妹很好带,不哭不闹的,最多也就是懒了点儿,贪睡不爱动弹。但这算是缺点吗?

  当然那算啊!

  等小杨氏自己接手的时候才发现,猪小妹不光屙屎撒尿需要人提醒,连吃饭喝水也是。假如没人管她,她完全可以一口气睡一天,不吃不喝外加尿一炕。

  然而,前头两个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最后那个。

  猪小小妹啊,人家还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婴儿。尤其杨冬燕刚走那会儿,人家才刚满月不久呢!

  刚出生的小婴儿有多麻烦?屎尿不知,白天睡觉,夜里哭嚎。

  小杨氏恨不得跟她一起哇哇大哭。

  这日子太苦了,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苦到啥程度呢?反正她都瘦了好几圈了。

  又因为小杨氏完全不知道柳家那头打的什么主意,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她只能把柳家大闺女又喊了过来,想说还是跟以前一样,负责洗衣裳搓屎尿布。

  柳家大闺女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故意恶心自己来着,自家那些小心思瞒得过其他人,还能瞒得过老魏家的人?再说了,她这身上的伤势都没好全呢。

  不过,见小杨氏的确是一副浑然不知内情的模样,柳家那头到底是来了人。却不是伤势未愈的大闺女,而是闺女她娘。

  小杨氏只是想找个人分担家务活儿,对于来的是闺女还是娘,完全无所谓的。

  甚至于,小杨氏更喜欢柳家媳妇,这当人媳妇的,干活肯定比人闺女强啊!

  很快,两人商量好了,给的工钱要比原先的多一些,好处是柳家媳妇还能帮着打扫收拾,只除了做饭不管。

  只这般,快速消瘦下去的小杨氏,又艰难的稳住了自己的体重。

  牲口铺子那边,尽管生意极为忙碌,不过二牛还是会抽空回家一趟,每次都会采买不少瓜果蔬菜肉类,免得家里的婆娘和闺女饿死了。

  然而,二牛也不知道内情啊,因此在看到柳家媳妇帮忙收拾打扫时,完全没有多心,还有那么一些愧疚。虽说先前是柳家闺女主动撞上来的,可毕竟他本人完全没事儿,偏人家闺女被反弹出去受了不轻的伤。

  而在某一天,二牛兴冲冲的回了家。

  “媳妇!媳妇!”

  “窝头他考上了!”

  “娘托人捎带了口信过来,说窝头考上了,咱们家出了个秀才公!”

  随着二牛那震天响的大嗓门,还是个小宝宝的猪小小妹被吵醒了,未睁眼先张嘴大哭起来。

  小杨氏头都大了,不明白这娃儿咋就那么能哭呢,关键是这声音太洪亮了,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先天不足的早产儿。

  外头的二牛听到了小闺女的哭声,顿时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的鼻子,转眼就看到大闺女走出来站在门边鄙夷的看着他,他立马上前将人抱起来就往半空抛。

  猪崽:……

  猪上天了!!

  等再度平安的踩在了土地上,猪崽整个儿都是不好的,摇摇晃晃的就往她娘屋里跑,结果因为眼前都是晃悠的,愣是摔了个大马趴。

  “你等着!回头看我不跟我奶告状!”猪崽气哼哼的警告道。

  “猪崽,窝头考上秀才了!”二牛再度开口道,“你哥啊,窝头啊,他如今已经是秀才公了!”

  猪崽知道个屁!

  哪怕先前家里人没少谈论科举的事情,她也仅仅是知道她哥每年都要跑出去考试。非要说的话,比起秀才,她对另外一个词儿更敏感。

  “状元?”

  “那倒不是。”二牛就算再蠢,听杨冬燕说的多了,到底还是知道一些的。

  猪崽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向二牛投射鄙夷的眼光:“都没考上状元说个屁啊!”

  二牛:……

  他总觉得他大闺女越长越像他老娘了,这一定是错觉吧?

  但凡稍微了解一些科举情况的人,都不会说出这话来。要知道,就算是在县城里,秀才也是很稀罕的。能自己开办私塾,能去县衙门担任文书一职,还能去县学里应聘成为先生,当然肯定是免不了一番考核的。

  像窝头的跛脚先生那样,十五岁就考上秀才的,外人都要赞一声少年天才。窝头啊,今年才十岁。

  不光是少年天才,还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二牛来报信的时候,别提有多兴奋了。结果,他的兴奋吓哭了小闺女,气坏了媳妇,还让媳妇忙着哄小闺女,顺便还得到了大闺女的嫌弃。

  最终,他将目标对准了自家二闺女。

  “猪小妹呢?”二牛问猪崽。

  猪崽只愈发嫌弃的看向她爹,吐字清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道:“在、睡、觉。”

  行叭。

  二牛放弃了,转身就要往外走。不想,猪崽却三步并作两步的拽住了他的衣摆:“肉呢?菜呢?鸡蛋呢?你跑这一趟啥东西都没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