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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瑞晋长公主殿下……”

  岑鲸:萧卿颜?

  安如素:“她甚至看不得你被先生罚扫楼梯,宁可让全书院的学生都耽搁一日学习,也要免了你的罚,还没让人瞧出她对你的好,免得给你惹麻烦。”

  岑鲸:“……”

  要是放在今天之前,有人跟她说萧卿颜会为了替她免去先生责罚而费尽心机,她肯定不会信。

  可昨日见到萧卿颜时,萧卿颜的好感度一下子就涨了五点。

  这还是在好感度已经很高的基础上,系统和她说了,好感值越高越难涨,足以见萧卿颜对她的态度。

  可她想不通:“就因为我长得像岑吞舟?”

  安如素端起那碗醒酒汤,她告诉岑鲸:“乌婆婆他们是岑府旧人,至于长公主殿下……她也跟岑相有旧,岑相死后她不仅一手包办了丧葬事宜,后来几年陆续有人上折子参岑相,想让当今追责,也是她一力弹压,守住了岑相死后的荣哀。”

  安如素说完“荣哀”二字,一口便将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醒酒汤给喝完了。

  放下汤碗,她又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水漱口,漱完口才接着对岑鲸说:“这还只是在书院,一旦你像岑相的事情在京城传开,还会有更多人因此偏袒你,爱护你。”

  岑鲸这回是真的震惊了:“更多的人?”

  安如素数给她听:“皇后的娘家——季阳沈家你该知道吧,沈家如今的家主姓岑,叫岑奕,皇帝亲封的安武将军,他是被岑相一手带大的,岑相遇刺后,他为了捉拿刺客几乎把整个京城都给翻过来。

  “当今幼弟安王殿下,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收集有关岑相的旧物,去年还曾因在宫外听见太傅说岑相的字不好,动手打人闹到了当今面前,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还有如今的燕相燕兰庭,我总觉得他不仅是岑相的门生那么简单……瞧着都快把岑相当他爹了。”

  岑鲸见她因醉酒犯困而语焉不详,好奇追问:“怎么说?”

  安如素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含混道:“岑相早年被宗族除名,入不了岑家祖坟,长公主便额外给他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后来岑家想把岑相的坟迁回去,燕兰庭记恨他们当初的绝情,直接把岑相的坟迁到了燕家祖坟里头,岑家为这事还告了御状……”

  那些岑鲸所不知道的事情就这么通过安如素,一句一句入到了她的耳中。

  安如素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一路睡到聚会结束,醒来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她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披在她肩头的一件披袄眼看着就要滑落,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给提了回去。

  “怕你着凉,就叫乔姑娘拿了件披袄来给你盖着。”

  随着岑鲸的声音响起,安如素的记忆逐渐回笼,想起自己喝醉后都叨叨了什么,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她抬起一只手扶住额头,面目几乎狰狞,花了好长时间才冷静下来,对身旁的岑鲸说了声:“对不住。”

  岑鲸不明白:“为什么道歉?”

  安如素的头皮一抽一抽地疼,她忍着疼,说:“我身为监苑,实在不该对一个没犯过错的学生抱有如此大的偏见。”

  安如素的理智非常清楚,岑鲸那脸又不是她自己想长成这样的。

  可从感性上,她总是会忍不住厌恶靠脸就能轻松获得各种好处的岑鲸。

  这会儿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乔姑娘拉着白秋姝和安馨月一块替她送客,整个花园都散落着投壶用的箭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桌上也只剩残羹冷炙,酒杯和酒壶倒了好几个。

  岑鲸这些年越发觉得说话是件累人的事情,很多时候就算有话想说,也会因为嫌累而闭嘴。

  可方才安如素对她说了许多,她琢磨着,怎么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安如素睡着后,岑鲸跟乔姑娘要了个煮酒的小火炉,就放在一旁,火炉上还煮着一壶热茶,岑鲸将茶壶提起,又顺手把安如素的茶杯拿了过来:“人有七情六欲,我因外貌占尽便宜本来就不对,你因此觉得不公平,是人之常情。”

  低着头缓神的安如素愣住。

  “再说了,”岑鲸将茶水沏入杯中,杯口冒出温热的水汽:“哪怕知道殿下因我这张脸而对我另眼相待,你也从未刻意与我亲近,也没有刻意刁难过我。你讨厌不公平,却也始终记得公平,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学生来看待,就算讨厌我也只是在心里讨厌,若非今日喝醉,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察觉你的厌恶。”

  “为人为师你都没错,所以你不必同我道歉。”

  岑鲸把倒好的热茶递给安如素,安如素愣愣地接过茶杯,之后呆了许久才低头去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温热,从咽喉一路暖到了胸口,身体开始放松,头皮也不那么疼了。

  她喝完一杯,岑鲸又给她倒了一杯。

  就这么连续喝了三杯,第四杯沏满后,她没有再喝,而是把茶杯捧在掌心暖手。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感受着宴席散后的寂冷,却无人觉得尴尬。

  半晌,安如素开口,声音轻柔微哑:“我从未见识过那旁人口中的岑吞舟,若他也是如你这般的性情,我便大概明白,为何人人都记挂着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岑鲸:那不是,以前的我比现在欠揍。

第9章 ·已修

  乔姑娘和安馨月带着白秋姝送完客,一回来就见岑鲸跟安如素两个人还坐在原地。

  她们一个身上披着披袄,双手捧着茶杯,仰头望向前方不远处枝繁叶茂的大树,呆呆地出着神,一个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把玩着空酒杯,仿佛那一个小小的杯子,就足以寄托她大半日的光景。

  桌边的小火炉还在烧,壶里剩下半壶茶水,沸腾翻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映衬出一片岁月静好,与满座无人杯盘狼藉的聚会现场形成强烈反差。

  素有才女之名的安馨月以诗画著称,见此情景忽然被勾动了灵感,顾不上打招呼就快步奔向他们先前写诗作画用的桌子。

  中途安馨月踢倒了投壶用的壶,发出的动静惊醒了发呆走神的安如素与岑鲸,两人同时朝她望去,却惨遭她无视。

  安如素深知她那外甥女的性子,就对岑鲸说:“别管她,她就那样,一旦有了画画作诗的念头就什么都不管了,去吵她她还会冲你发脾气。”

  语气不似平常那般温和客气面面俱到,多了些随性,显出几分微妙的亲近。

  安馨月要画画,安如素也不能丢下外甥女在别人府里不管,总是要留下等等她的,于是乔姑娘就先送白秋姝和岑鲸离开了侯府。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杨夫人见白秋姝是高高兴兴回来的,那颗悬了大半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关注白秋姝的同时,杨夫人也没忘了注意岑鲸,她见岑鲸满身赴宴归来的倦怠,就让下人去给她烧了热水,催她快些回屋去休息。

  岑鲸听话地回了屋,等热水烧好洗完澡,她正准备睡觉,憋了大半天的系统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昨天听说攻略目标都跟宿主曾经的身份有仇,系统还以为自己前途暗淡,结果今天就发现,一切并不像宿主所说的那样糟糕。

  根据安如素提供的信息,攻略目标里头至少有三人对宿主曾经的身份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也就是说,只要宿主恢复她原来的身份,好感就会源源不断地涨起来。

  系统看到了好感值全刷满的曙光。

  于是它吵着跟岑鲸商量:【宿主,你以前有什么习惯?你跟我说说,我替你整理方案,保证能让攻略目标一个接一个地识破你的身份!】

  岑鲸没理它,慢吞吞擦干头发,让丫鬟把她换下的衣服收拾好就出去,等吃晚饭了再来叫她。

  系统又问:【还是你更喜欢打直球,想要主动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系统自顾自开始为难:【但根据数据显示,逐步抛出线索,让攻略目标自己想办法证实你的身份所获得的好感度,会比你主动坦白身份的好感度要高,所以系统这边还是建议宿主先隐瞒自己的身份。】

  岑鲸躺进被窝,同时伺候岑鲸的丫鬟也出了屋,轻手轻脚将门关上。

  【宿主你说呢。】系统催促岑鲸表态。

  岑鲸如它所愿,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我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系统不解:【为什么?你就不想和他们相认吗?】

  岑鲸:“不想。”

  系统急了:【那任务呢?】

  岑鲸:“你看我是想要做任务的样子吗?”

  系统陷入沉默,直到这会儿它才想起,那些让它苟到现在的好感值都是自己凭空冒出来的,和宿主本身的行为没有半分钱关系,宿主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攻略目标,更别说讨好他们。

  可系统还是不甘心:【有这么多人喜欢你,要对你好,就这么舍弃你不觉得可惜吗!】

  岑鲸嫌累不想再和系统争辩下去,奈何系统喋喋不休地劝她,仿佛只要让别人知道她是岑吞舟,就能大把大把地搜刮好感值,她只好再次开口:“我死前……岑吞舟死前一个月,曾随御驾至易安山,参加冬狩。岑奕也在,还对我射了一箭。”

  系统:【欸?】

  岑鲸:“一个嫉恶如仇的少年,你相信他会在射杀仇敌失败的一个月后翻遍全京城,替自己的杀父仇人报仇吗?”

  系统被岑鲸和岑奕之间血海深仇给震了一下,它小心翼翼道:【安如素在说谎?】

  岑鲸:“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的事情,没必要说谎。”

  系统突然有个非常狗血的想法:【宿主是不是根本没杀他父亲,一切都是误会,他在那一个月里发现真相,所以改变了对宿主你的态度。】

  岑鲸闭了闭眼,说:“没有误会,他爹就是我杀的。”

  “亲手杀的。”

  系统:【那到底为什么……】

  “不知道。”岑鲸随口猜:“或许是恨有人抢了他报仇的机会,又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你要拿好感值去赌吗?。”

  系统:【长公主呢!她可是涨了好感值的!】

  “嗯,她应该是真的改变了对我的看法,不像以前那么讨厌我了。”

  系统:【还有燕兰庭!】

  “他……”岑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因为实在太困,她这一笑居然笑出了虚弱的味道,于是她跟系统商量:“先放我睡一觉吧。”

  系统也知道岑鲸身体不好,身体就是做任务的本钱,所以它只能委屈自己闭嘴,让岑鲸先休息。

  岑鲸一觉睡到晚饭时间,起来吃了小半碗米粥,就又躺回去睡了。

  第二天,睡饱觉的岑鲸早早便起了身,刚洗完脸,还不等系统找她继续昨天晚上的话题,就听见一句系统提示音:【叮!长公主萧卿颜:好感-40】

  系统疯了:【宿主!这是怎么回事!??】

  岑鲸平静依旧,她看系统开启自检,疯狂检查是不是程序出了问题,便趁着眼下难得的清静,转身去做先生给她留的作业。

  因为不用写得太好,岑鲸一边写,一边分神想些有的没的,期间她也思考过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萧卿颜的好感出现这么剧烈的变化。

  如果不是系统自己出了问题,那么她猜——只是猜测——萧卿颜或许是看她长得太像岑吞舟,曾怀疑过她是岑吞舟的女儿也不一定。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萧卿颜对她的好感时不时就要涨一下,但萧卿颜本人却从来没有主动接近过她。

  因为谨慎的萧卿颜在等一个答案,她需要用这个答案,来确定自己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岑鲸。

  如今好感骤降四十,应该是萧卿颜已经得到了答案,知道岑鲸和岑吞舟只是长得像,并无其他瓜葛。

  岑鲸的猜测基本没错,不仅燕兰庭派了人去洪州调查岑鲸的身世,萧卿颜也没闲着,甚至她派人去洪州的时间比燕兰庭还要早,所以今早那些人便回了京城,向萧卿颜汇报调查结果。

  萧卿颜派出去的人从洪州查到青州,无论是曾经接生过岑鲸的丫鬟婆子,还是白家在青州遣散的一部分旧仆,他们都一一接触询问过,能肯定岑鲸的生母就是白家老爷的妹妹白玉妍。

  得知这一消息,萧卿颜非常失望。

  原本她还想,如果岑鲸就是岑吞舟的女儿,她一定会把岑鲸当成自己的孩子,悉心教导

  甚至萧卿颜的书房桌上还摆着她偷偷从书院弄回来的岑鲸的功课,想着等确定岑鲸的身世与岑吞舟有关,她就将岑鲸接入长公主府,自己亲自给她辅导功课,不能让她丢了她娘亲的脸。

  如今期待落空,这些日子的幻想有多美好,她的心理落差就有多大。

  因此不仅是她对岑鲸的好感出现下降,她自己的情绪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上午好几个官员来找她议事,都被她冷脸的模样吓得噤若寒蝉,任是驸马想尽办法,也没能叫她开心起来。

  下午燕兰庭过来找她谈事,一张冷脸对上另一张冷脸,交流时没有一句废话,花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正事给谈妥了。

  完事燕兰庭准备像平时一样走人,突然想起进来前驸马曾拜托他帮忙说几句话,安慰安慰心情不佳的萧卿颜。

  奈何燕兰庭并不擅长安慰人,起身后沉默半晌,到底没能说出什么安慰话来。

  萧卿颜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她不了解燕兰庭,还能不了解她家驸马吗。

  她随手把一封刚看过的折子扔到桌上,开口赶人:“行了,我自己会想通的,用不着你来对我说教。”

  萧卿颜动作粗暴,折子砸在桌上后又往前滑撞出一小段距离,导致桌子边缘堆放的一叠纸都被推落在了地上。

  其中几张纸落地后还顺着惯性滑到了燕兰庭脚边,燕兰庭弯腰去捡那几张纸,非常顺手地把纸张都正面朝上叠好。

  燕兰庭动作做到一半,不知为何突然顿住。

  萧卿颜过了一小会儿才发现异样,蹙眉问道:“怎么了?”

  燕兰庭盯着手里几张纸,没头没尾地问了萧卿颜一句:“这是什么?”

  萧卿颜看到那几张纸,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做的白日梦,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岑鲸的功课。”

  燕兰庭眼睫轻颤,终年不化的满身冰寒跟着凝滞,甚至还有碎裂的迹象。

  “她是……”燕兰庭迟疑着问:“左撇子?”

  萧卿颜不止一次暗中观察过岑鲸,因此能确定:“她应该是两只手都能用,我看她吃东西喝水用的都是右手,唯独写字用的是左手。”

  燕兰庭再度顿住,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卿颜耐心耗尽:“到底怎么了?是她写的这些内容有什么问题吗?”

  燕兰庭回过神,缓了几息后,所有失态尽数收敛:“没怎么,就想问问——”

  他垂着眼,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明德书院……还缺先生吗?”

第10章 ·已修

  萧卿颜不明白话题怎么变成了“书院缺不缺先生”。

  但要说实话,书院确实缺先生。

  为了保证书院的风气,她所挑选的书院先生不仅得有真才实学,还得尽可能公平,不能面对男学生就各种用心,面对女学生就极尽敷衍。

  几年前书院扩建时她就想到了这点,于是在中庭设立明德楼,让男女学生都在同一间课室上大课,能有效避免先生阳奉阴违,教授的内容因学生性别不同出现差异。

  至于先生会不会只管男学生,无视同一课室里的女学生,据她所知书院里还真有那么几个,但她没有将人替换掉。

  一来,那几位先生确实有本事,二来……适当的刺激能让女学生们明白,这世道对她们并不公平,好叫她们升起几分逆反的心理,学会对这世道不屈不服。

  这一手的效果非常不稳定,有女学生愈发勤勉,铆足了劲想要把东苑比下去,也有女学生逆来顺受,觉得这世道向来如此,她们又何必为了去争那没用的一口气而费尽心力,还叫同一课堂上的男学生觉得她们太过厉害霸道。

  她们各自的选择也影响了那几位先生的态度,遇上逆来顺受的,那几个先生便觉得女子果然不如男,遇上叛逆不屈比男子还优秀的,他们或可惜其为女子,课上多几分关注,或生气同课堂男子无用,课上管教越发严厉。

  其中也有人慢慢改变了迂腐的想法,学会一视同仁,就是少。

  这还只是上大课的先生,给西苑上小课的先生就更难找了。

  不仅得有本事,不偏心,还得守规矩,因为教小课得进出西苑,女先生也就罢了,若是来个不规矩的男先生,出哪怕一次意外,都不会再有人家敢把女孩儿送到书院里去。

  所以每次给西苑找先生,对萧卿颜来说都是一场挑战。

  萧卿颜摸不准燕兰庭是什么意思,问:“你……要给我推荐书院先生?”

  这倒确实能叫她得到些许安慰。

  燕兰庭“嗯”了一声。

  萧卿颜:“是谁?人可在京城?擅长教什么?我认识吗?”

  燕兰庭抬眼,毫不避讳地直视萧卿颜:“我。”

  萧卿颜一时没反应过来燕兰庭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了片刻,萧卿颜意识到这不是玩笑,发出一声相当谨慎的询问:“你疯了?”

  当朝宰相,跑去书院当教书先生?

  燕兰庭要是没疯,那就是她疯了,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不可思议的要求。

  “没疯。”燕兰庭颇为认真地回答了她,还拿着那几张纸走到桌边,蹲下身去捡散了一地的纸张。

  萧卿颜下意识道:“我待会让人来捡,你先把话说清楚,好好的跑书院当先生做什么?”

  燕兰庭并未起身让萧卿颜叫下人进来收拾,而是将写了字的纸一张张捡到手中:“我想进书院确认一件事。”

  确认一件事?什么事?

  萧卿颜正要追问,忽然又顿住。

  她意识到燕兰庭提出要来书院当先生是在看到岑鲸的功课之后,此刻纡尊降贵蹲下捡的也是岑鲸的功课。

  于是追问的话语变了模样:“与岑鲸有关?”

  燕兰庭:“是,所以劳烦殿下安排我去当她的先生。”

  燕兰庭的话让萧卿颜那死了一天的心情有了复苏的迹象。

  燕兰庭此人,无情起来比旁人都要过分一些,因此哪怕岑鲸和岑吞舟长得一模一样,只要没有血缘关系,就无法叫他耗费上哪怕一分感情。

  可如今燕兰庭要为了岑鲸入书院,这说明什么,说明岑鲸绝对和岑吞舟有关!

  萧卿颜等着燕兰庭告诉她岑鲸和岑吞舟有什么关系,可直到燕兰庭将岑鲸的功课都从地上捡起整理好,她也没等到答案。

  萧卿颜屈指叩了叩桌面,提醒他:“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要确认什么吧。”

  燕兰庭的视线从那叠纸张挪到萧卿颜脸上,四目相对之际,淡淡的声音自他口中而出:“尚未确定之事,就不说出来让殿下操心了。”

  萧卿颜也不跟他客气:“你不说,书院就不缺先生。”

  燕兰庭理了理刚才蹲下弄皱的衣袍,不动声色道:“会缺的。”

  燕兰庭的态度让萧卿颜仿佛又回到了岑吞舟还在那会儿,她微微一愣,随即嗤笑出声:“旁的不见你跟她像,商量不成就改威胁的手段倒是学了个十足十。可你别忘了,你不是她,别以为能像她一样拿捏我。”

  燕兰庭见萧卿颜不肯退步,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心绪不适合再谈下去,便朝萧卿颜拱了拱手:“殿下要是没其他事情,下官就先告退了。”

  萧卿颜冷着脸:“不送。”

  萧卿颜看着燕兰庭转身离开书房,直到燕兰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她才低头看向桌面,找那份让燕兰庭突然变得奇怪的功课,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燕兰庭那厮竟拿走了岑鲸的功课,忙朝外面喊道:“把他手里的东西给我拿回来!”

  守在屋外的驸马闻令而动,追上还没出长公主府的燕兰庭。

  燕兰庭虽会些武功,但那是学来防身的,如何能跟驸马学来杀人的武艺相比,因此不过一个照面,驸马就把岑鲸的功课抢了回去。

  驸马抢完东西就跑,徒留长公主府的管事,对燕兰庭客气道:“燕大人,这边请。”

  燕兰庭知道功课是抢不回来了,只能就此离开长公主府。

  回去路上,燕兰庭有些后悔——

  这次是他太过冲动。

  萧卿颜吃软不吃硬,他若是放低姿态,萧卿颜未必不会答应他。

  偏他当时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他被岑鲸的字扰了心神,也被岑吞舟可能还活着的荒谬猜想乱了阵脚,能稳住不让萧卿颜看出更多端倪,已经是他克制的结果。

  若岑鲸是别的什么像岑吞舟,例如样貌,例如性格,他都能说服自己是巧合,甚至有可能是谁故意安排,刻意伪装。

  唯独这字迹是不同的。

  岑吞舟答应过岑奕,绝不让旁人知晓她会用左手写字,所以岑吞舟左手写字是什么模样,只有他和岑奕知道。

  那是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旁人绝不可能探知的过往。

  ……

  【叮!宰相燕兰庭:好感……】

  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屋外传来白秋姝兴奋的声音:“阿鲸!!二姐来信啦!!!”

  岑鲸没听清提示音后半段说了什么,也不好当着白秋姝的面跟系统说话,索性先将困惑放下,和她一块看“二姐”的信。

  岑鲸的舅舅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春夏秋。

  二女儿白夏嫣三年前就嫁去了衢州,岑鲸和白秋姝那两条用衢州布做的蓝裙子就是她送的。

  白夏嫣性格比白秋姝沉稳周到,给家里寄信也是每人都有份。

  她给岑鲸的信上除了问候语,还提及自己在衢州认识了一个小姑娘,对方日后也要到京城明德书院读书,若是遇见了,她们可以试着做做朋友。

  “衢州来的朋友,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性子。”白夏嫣给白秋姝的信里也提到了那位衢州来的小姑娘。

  岑鲸:“二姐喜欢的,性格应该很活泼吧。”

  “那我的马球队又能多一个人啦!”白秋姝高兴道。

  之后白秋姝在岑鲸这儿待了一个下午,直到晚饭后才回主屋去赶作业。

  白秋姝一走,系统立马把燕兰庭的好感情况又播报了一遍:【燕兰庭好感检测失败,无法呈现该攻略目标的好感值。】

  岑鲸难得好奇一回,她将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遣走,问系统:“检测失败是什么意思?”

  系统解释:【系统无法判定他的好感目标是否是宿主,会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他猜到了你的身份,但又无法肯定,所以没有彻底将你们当成同一个人,导致好感值出现波动,却又检测失败。】

  岑鲸哑然。

  他发现了?连面都没见上,怎么发现的?

  岑鲸想了想,猜测对方大概是看到了她如今的字,至于她的字为何会落到燕兰庭手上,应该跟萧卿颜有关。

  岑鲸没纠结太久,倒是系统还记着岑鲸昨天没说完的话,非常担心:【宿主,你和燕兰庭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他都把你的尸骨迁进他家祖坟了,总不能是想背着人鞭你的尸吧?那他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不会直接把好感值扣到负数?】

  系统越说越怕。

  岑鲸:“如果萧卿颜的好感是正数,他的好感是负数,你会自爆吗?”

  系统:【要看所有攻略目标的好感值总和,现在触发好感的只有长公主和燕兰庭,他们两个人的好感值相加总和为正,我就没事,总和为负,自爆程序就会被启动。】

  岑鲸:“那你可以放心了,他为人最是克制,无论好感是正还是负,数值应该都不会太大,萧卿颜的好感还有剩余,够他抵的。

  要是不够也无妨,反正到那时候她也已经跟系统一块死了,只要在这之前,系统不要因为恐惧不安,总来吵她就行。

  岑鲸随口忽悠住系统,放下茶杯起身去收拾桌上已经写好的功课,白秋姝突然从门口冒出来,眼泪汪汪地说功课太难了,求岑鲸借自己的给她抄。

  岑鲸叹息。

  她活了三辈子,小孩带了不少,就没哪个像白秋姝偏科这么严重的。

  天知道她有多想把功课借出去,让白秋姝直接照抄,可她又怕好好一孩子毁她手里,只能打起精神去白秋姝那,花时间教她怎么写。

  白秋姝也单纯,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自己的学习水平在岑鲸的帮助下一点点提高,但岑鲸本人却始终都在班级中游固定不动。

  第二天一大早,她们回书院上学,一切看似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直到返校第三天下午,她们和同班的同学一块到广亭上音律课,琴都从广亭旁边的小屋子里抱出来了,却发现教琴的先生迟迟不来。

  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有班长跑去找老师。

  她们庚玄班的班长是个姓李的小姑娘,她尽职尽责跑去找音律先生,却在最后带回来一个消息——

  教音律的刘先生收到江州一位琴艺大家的请帖,说是欣赏他作的几支曲子,邀请他去江州做客,刘先生仰慕那位琴艺大家十多年,一收到请帖,来不及等书院批准就启程前往江州,所以今天的音律课铁定是上不成了。

  安监苑还让李班长带话,叫学生们都换了衣服到中庭校场去,让教骑射的武师傅给刘先生代课。

第11章 ·已修

  庚玄班教音律课的先生走后没几天,另一位教策论的先生突然接到圣旨,被钦点去某个衙门任职。

  书院一下没了两个先生,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亦是暗流涌动。

  关系向来不错的长公主与燕丞相不知为何突然翻脸,二者手下的派系也跟着闹起了矛盾,今日我找你麻烦,明日我给你使绊子,眼看着就要闹到明面上来,外戚沈家被两位神仙打架掉下的碎渣诱得露了痕迹,原还不合的二人立时又联起手,将蠢蠢欲动的沈家摁住。

  长公主府,萧卿颜同燕兰庭又一次面对面,将朝堂之事好好商议了一番,充分诠释什么叫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说来,长公主当年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的人物,是岑吞舟身体力行,教会她什么叫“小不忍则乱大谋”。

  二人避开私怨商量正事,一切都还算顺利,偏燕兰庭在敲定各项事宜后哪壶不开提哪壶,问萧卿颜:“殿下当真不打算让我去书院帮忙?”

  萧卿颜那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她觑着燕兰庭,一字一顿:“你想都别想。”

  燕兰庭垂眸:“殿下应该清楚,我能弄走两个先生,就能弄走第三个第四个。”

  很多时候,毁掉总比建立要容易。

  萧卿颜猛地一拍桌面,震翻了桌上的茶杯:“你敢!!”

  这两人置身官场多年,又凌然众人之上,早已浸染出通身上位者才有的威严,一旦露出一点点不合的迹象,气氛就容易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僵持不下之际,依旧是燕兰庭率先开口,他说:“我确实不敢。”

  燕兰庭的突然退步在萧卿颜的意料之外。

  直到燕兰庭又添上一句:“书院是她的心血。”萧卿颜才明白什么,一身的煞气也跟着消减不少。

  对,书院是岑吞舟的心血,燕兰庭不可能毁掉书院,她也不能意气用事。

  冷静下来再回头看看,那两位先生一个只是暂时去了江州,又不是不回来了,另一个莫名得了官职,虽然肯定不会再回书院当个小小的教书先生,但也让不少人惊觉,在明德书院教书,是有可能被朝廷看见并且重用的。

  明德书院找先生难也不仅是萧卿颜挑剔,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是部分文人名士看不惯书院里有女子,觉得不成体统,所以不愿意来。

  如今这先例一开,萧卿颜日后再请先生到明德书院教书,应当会比之前更加容易。

  至于朝堂上那点小摩擦,能以此引沈家露出马脚,倒也是值得的。

  萧卿颜想通这一切,心头怒火消去七八分,又多了许多忌惮与感慨——

  能将一切谋划得如此周全,甚至把她的心绪也玩弄于鼓掌之间,该说真不愧是岑吞舟的学生吗。

  萧卿颜定定地看着燕兰庭,过了片刻才道:“明日来书院,你一个状元出身,应该不用别人告诉你怎么教学生写策论吧。”

  燕兰庭却道:“殿下,我想教学生弹琴。”

  萧卿颜愣住,此刻她看燕兰庭的眼里已然没了这些日子积攒的怒火,只剩见了鬼似的诧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