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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秋姝:“啊?”

  赵小公子没解释就走了,同赵小公子交好的白春毅倒是明白他的意思。

  赵小公子天生聪慧,但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头上又有三个哥哥,所以根本没人要求他上进,这让他非常不甘心。

  为此他一度把当朝宰相燕兰庭当成自己的目标,想要成为第二个燕兰庭证明给家里人看。

  他肯学射箭也是因为武功平平的燕兰庭有一手好箭术。

  可惜他还是没能在去年参加春闱,和燕兰庭一样年仅十五就考上状元,倒不是因为他学问不到家,而是因为家里人跟书院先生都说他年纪太小,即便考上也不容易被朝廷遣用,还不如在书院多学几年,多轻松潇洒一段日子。

  毕竟赵国公府不指望他做顶梁柱,而且他也不像燕兰庭,有个能只手遮天的老师,让他年纪轻轻就被外放去洪州,早早累下比旁人更多的实绩。

  白春毅虽然知道赵小公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却不好随意跟旁人说明个中缘由,只能又叮嘱白秋姝几句,就跑去追赵小公子去了。

  “什么嘛。”白秋姝看着赵小公子离去的背影,不高兴道:“不喜欢还能练这么好,他是想气死谁?”

  岑鲸笑笑:“要去吃点东西吗?”

  白秋姝:“要!”

  她一来就被带去见长公主,出来后又一直在担心岑鲸,好不容易岑鲸也从长公主那回来,她又跟人比起了射箭,到现在她连一口东西都没吃上,快饿死了。

  岑鲸和白秋姝一块去找吃的,期间不断有不认识的书院学生过来同她们搭话,透露出想与她们结交的意图。

  说到底,无论是四月的琼花宴、八月的灵枝宴,还是十二月的瑞香宴,其本质就是书院的高端人才交流会。

  被允许去长公主府学习的白秋姝,无疑是今年琼花宴上最炙手可热的一位。

  热闹的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才结束。

  萧卿颜提早退席,被来接她的驸马护送回了长公主府。

  回到家,驸马遣走下人,自己动手替萧卿颜脱下那一身样式华丽繁复的黛蓝色衣裙,再给她换上一身款式简约,平时只在家里穿的衫裙。

  萧卿颜等驸马替她系好裙带,说道:“有个天赋不错的小姑娘,书院旬休日会来家里,你给看看。”

  驸马应下,接着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不高兴?”

  萧卿颜挑了挑眉:“很明显吗?”

  驸马抬手抚上她的脸:“我能看出来。”

  萧卿颜望进驸马眼底,在那看见了自己,她放松下来,把头靠到驸马肩头,说:“岑鲸太像吞舟了,不仅是样貌像,还有其他方面也很像……我在她身上看到了吞舟的影子,可我……”

  萧卿颜叹息:“可我实在不想把谁当成吞舟的替代品,吞舟就是吞舟,不能是其他人。”

  驸马不太懂,他自幼就被当成杀人机器养大,需要做的只有听从命令,根本不需要考虑别的,唯一且仅有的欲望和私心,都只在萧卿颜一个人身上。

  所以他不明白萧卿颜为什么要纠结这样的小事,还为之感到苦恼。

  于是萧卿颜给他举了个例子:“若有一日你死了,我因为太想你而去喜欢一个和你长相相似的人……嘶,轻点!”

  萧卿颜往驸马手臂上拍了一下,驸马这才稍稍松开勒疼萧卿颜的手臂,还低头咬了咬萧卿颜的唇,像只生气又委屈的大狗狗,对自己的主人提出抗议:“不可以。”

  驸马的概念里没有“我死了就忘了我”的慷慨,也绝对忍受不了自己在萧卿颜心中的位置被旁人所取代,哪怕那个人像极了他也不行。

  萧卿颜笑着:“懂了?”

  驸马:“懂了,你不可以那么做。”

  萧卿颜听出驸马话语中的耿耿于怀,哄道:“怕什么,万一是我比你先死……”

  萧卿颜话刚开头,就被驸马打断:“不可能。”

  萧卿颜:“我是说如果。”

  驸马很坚持:“没有如果。”

  萧卿颜:“万一呢。”

  驸马:“没有万一。”

  萧卿颜:“假如,假设,不是真的。”

  驸马跟萧卿颜较上劲儿了:“没有假如,没有假设。”

  萧卿颜深吸一口气:“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驸马以吻封缄,在那之前还清清楚楚地告诉她:“生气也没有,不能有。”

  他绝不会让她,死在自己前头。

  因为萧卿颜的话,驸马又一次起了辞去禁军统领职位的念头,想和以前一样守在萧卿颜身边,做她的贴身暗卫保护她。

  萧卿颜不让,因为禁军统领一职很重要,必须让自己人占着,不然谁也不能保证皇帝会不会像对付岑吞舟一样对付她。

  一想到哪怕是岑吞舟也抵抗不了禁军的人海战术,被硬生生给磨死在了宫门口,驸马只能强忍下冲动,把这个禁军统领继续当下去。

  夫妻俩正在屏风后面亲昵,管事突然来报,说是燕相有事登门拜访。

  萧卿颜猜燕兰庭多半是为岑鲸而来,她还是很介意燕兰庭找替代品的行为,就故意让燕兰庭在花厅等着,自己在屋里洗脸,重新上妆,慢吞吞收拾好才去见他。

  可萧卿颜刚到花厅,燕兰庭就走了,走得还非常匆忙。

  花厅内只剩下一个刚从书院跑来报信的护卫,见到她赶紧说道:“殿下!书院出事了!”

  萧卿颜蹙起锋利的眉:“什么事,说清楚!”

  护卫飞快把事情给交代了一遍,原来是有两个书院学生私相授受被抓,其中的东苑学生出自寒门,他无法接受自己将要被书院除名的现实,竟当着众人的面,拔刀杀了与他相恋的西苑学生。

  之后那名东苑学生便在书院内逃窜,安如素和叶临岸当机立断将所有学生、先生以及东西两苑的杂役都集中到明德楼,并让书院护卫和武师傅们地毯式搜查那名东苑学生的下落。

  本以为瓮中捉鳖不难,只是时间的问题,谁曾想今日去琼花宴的学生从外面回来,正好就撞上了那亡命之徒。

  其中还有一名女学生,被挟持做了人质。

第19章

  琼花宴散后,学生们同来时一样,乘马车回书院。

  岑鲸、白秋姝还有乔姑娘和安馨月四人依旧是在同一辆马车上,岑鲸累得不行靠着白秋姝小憩,其余三人倒还精神得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各自在琼花宴上遇到的趣事。

  没过多久,马车在书院门口停下。

  白秋姝叫醒岑鲸,拉着岑鲸一块下了马车。

  岑鲸刚睡醒还有些迟钝,无论什么话到她这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能听见也能听清,但来不及理解是什么意思,话语就已随风散去。

  直到她发现众人都滞留在书院门口,无法入内,她才终于打起精神仔细去听白秋姝几人说话的声音,得知书院里头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导致书院门房不肯开门让他们进去。

  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门房也不清楚,只知道书院特地拨了两个护卫过来和他一块守门,还叫他们不许放任何人出书院。

  一众学生在原地等了许久,头顶被午后毒辣的太阳晒得滚烫,汗水就跟雨水似的顺着皮肤往下淌,黏糊糊地让人非常难受,终于有学生受不了,对那门房说——

  “书院只让你们别放人出去,又没说不让你们放人进去,你把门开一开,我们进去了你再关上,我们这么多人在这,真遇到想出去的,我们一人伸出一只手也就帮你拦下了,你怕什么?”

  “就是!”

  “赶紧让我们进去吧,我快被晒死了。”

  “对啊,快点开门吧。”

  ……

  能去参加琼花宴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即便有那么几个出身寒门,也都是前途无量之辈,门房不太想得罪,犹豫再三,还是开门放了他们进去。

  为防万一,门房还专门让一个护卫送他们去明德楼,以免出什么意外,丝毫不知书院里头有个刚杀了人的学生,正在书院内逃窜。

  要说这事也怨李掌教,长公主不在,他便是书院里拿主意的人。

  原本无论是安如素还是叶临岸,他们都认为应该把书院有学生杀人一事告诉给书院护卫和门房听,好让他们提高警惕。

  偏偏李掌教认为此事传出去有损书院名声,只让负责搜查书院的护卫跟武师傅知道内情,其他人能瞒就瞒,以免走漏风声,这才让门房疏忽大意,放了从琼花宴上归来的学生进去。

  如果能知道实情,门房就算再糊涂,也断不会让学生进书院。

  可惜没有如果,书院大门在学生们身后关闭时,他们还在好奇书院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几个不太想去明德楼,低声商量要不要趁前头的护卫不注意,偷偷溜回宿舍去。

  另一边,安如素还在安抚学生,突然听见窗户边的学生喊她,说是上午去琼花宴的同学回来了。

  安如素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急忙跑到窗户边,期间还被桌椅绊了一下,幸亏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赶到窗边往外一看,果然看到一群学生在一个护卫的带领下朝明德楼走来,她刚放下心,觉得这么多人在一块应该没事,谁曾想下一刻,一道人影从校场边缘的树上跳下,朝学生们冲去。

  那人头发散乱,白青色的院服上沾满了大片的血迹,手里还拿着杀人时用的长刀。

  明德楼里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一幕,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叫跟呼喊,想要提醒那群朝明德楼走来的学生,叫他们当心身后。

  可因为离得太远,那群学生听不清对面在喊什么,还以为是明德楼的同学是在欢迎他们回来,甚至抬手朝明德楼的方向挥了挥手,可把楼里的学生和先生们急够呛。

  直到——

  “小心?”有人听清了从明德楼传来的呼喊,还在疑惑小心什么,后面乍然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齐齐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着东苑院服的疯子,拿刀砍伤了走在最后面的同学。

  一下子所有人都慌了,他们有的如惊鸟一般四散逃开,也有的身怀武艺想要将疯子拿下,奈何手中没有武器,根本不敢轻易靠近那疯子。

  书院护卫倒是有武器,他拔出佩刀,逆着人群冲向那疯子,打得疯子节节败退。

  这时明德楼里也有护卫得到消息冲了出来,疯子放弃缠斗,朝一名逃跑时摔倒在地的女学生跑去。

  那女学生不是别人,正是乔姑娘。

  安馨月跟白秋姝想折回去把乔姑娘拉起来,结果白秋姝因为跑太快,被迎面而来的同学撞个正着,安馨月则被一个认识的男同学拉住,不让她去冒险。

  “滚开!!”白秋姝毫不留情地将撞到自己的人推开。

  与此同时,持刀的疯子从后面抓住了乔姑娘的头发,要把乔姑娘从地上拉起来。

  疯子下手毫不留情,头皮被用力拉扯的剧痛让乔姑娘惨叫出声,听得人心里一颤。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影冲出来,用力撞到了疯子身上。

  岑鲸细心避开了那疯子手中的长刀,将人撞开后也尽量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她知道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带着乔姑娘一起逃出升天。

  遗憾的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也高估了自己如今的反应速度。

  还没等她从地上起来,疯子就先连滚带爬地过来揪住了她的衣服,并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场面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赶来的护卫手持佩刀围成一圈,不敢轻举妄动。

  包围圈外,白秋姝把被吓到泪流满面抖成筛子的乔姑娘从地上扶起,交给随后赶来的安馨月和先前拉着安馨月不让她冒险的男学生,让他们先带乔姑娘去明德楼,自己则死死地盯着包围圈内被挟持的岑鲸,脚下像长了根似的,任由安馨月怎么劝都不肯离开。

  我得想办法——白秋姝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之前在琼花宴上,因为有岑鲸给她出主意,所以她才能跟赵小公子比成平手。

  眼下岑鲸遭遇危险,没办法告诉她该怎么做,她得学会自己想办法救岑鲸。

  想啊!快想啊!!

  白秋姝一边把安馨月等人赶走,一边逼迫自己动脑子。

  可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就……

  “秋姝!”白春毅赶来,张口就打断了白秋姝本就不明朗的思绪。

  他方才把几个吓得走不动路的女学生护送去了明德楼,眼下赶回来想把白秋姝也带回去,却对上白秋姝空茫的双眼。

  “哥……”白秋姝鼻子一酸,慌乱道:“怎么办,我想不出来……”

  白春毅:“什么想不出来,你快去明德楼,我留在这里,阿鲸一定不会有事的,你别……”

  白秋姝根本没把白春毅的话听完,她越过白春毅,看到了白春毅身后跟来的赵小公子。

  赵小公子是真的不爱习武,不过跑了几步,就已经是气喘吁吁,累得直不起腰。

  白秋姝看着他,想到什么,呢喃道:“对了……弓箭!”

  白春毅:“什么?”

  白秋姝拔腿就往校场旁放器材的小屋跑去。

  另一边,挟持岑鲸的疯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一手拉着岑鲸,一手拿刀贴在岑鲸的脖子上,在护卫的包围下,一步步往书院门口靠近。

  “让开!都给我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护卫们根本不确定该怎么办好,只能跟着那疯子的脚步,一点点往书院门口挪去。

  “开门!不开门我现在就把她杀了!!”

  “你杀了她,我们就能立刻把你拿下!”叶临岸不知何时从明德楼赶了过来。

  书院上下都知道这位嘴有多毒,看到他的瞬间都忍不住想问是谁放他过来的,哪怕是安如素过来也好过是他啊!

  可叶临岸的话也没错,一旦人质死了,他们将再无顾忌。

  接着叶临岸又扬声道:“留她一条命,我们给你准备一匹马还有盘缠,让你离开!”

  疯子还以为自己当真能活着离开京城,他天真地点了点头,吼着让书院快点给他准备马和盘缠。

  叶临岸像是突然学会了怎么说人话,与他周旋起来:“现银需要准备,马也得从马厩牵过来,在那之前你绝不可以伤她分毫!”

  岑鲸被疯子死死勒住,她听着耳边两人的对话,慢慢地闭上了眼。

  虽然不太合时宜,但她是真的又困了。

  本来外出赴宴就消耗了她不少体力,刚刚撞人的时候她也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如今乔姑娘也好,白秋姝也罢,俱都安全无虞,她难免松懈下来,感到疲惫。

  至于她自己的性命……逃不掉就这样吧,这回能死在太阳下也挺好的,比上次死在夜里强。

  系统:【宿主你不要就这么放弃啊!】

  嗯,要是没有系统在耳边聒噪就更好了。

  岑鲸越来越平静,倒是挟持她的疯子,因为久久等不来马匹和盘缠,激动地在她脖子上划开一道浅痕,威胁书院动作快点。

  “马上就来!你把刀拿开!”叶临岸的嘶吼传入岑鲸耳朵,惊慌中透着罕见的狠戾。

  岑鲸微微睁开眼,正疑惑叶临岸为何如此失态,忽然就听到一声突兀的鸟鸣。

  她轻轻侧头看了眼,确定自己的身高只到那疯子肩膀,于是又安心地闭上了眼。

  就在她闭上眼后,门房跑到叶临岸身边,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

  叶临岸听完门房的话,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下令让人把马牵过来。

  背上驮着褡裢的马儿慢慢踱步到疯子身边,疯子一手拉住缰绳,一手继续用刀限制岑鲸的行动,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院大门,催促道:“把门打开!!”

  叶临岸抬抬手,挡在疯子和书院大门之间的护卫退开,书院大门随之缓缓开启。

  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疯子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自以为得逞,却不知在斜侧方,白秋姝终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位置,借着人群遮挡拉开弓弦,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箭簇对准了他的脑袋。

  白秋姝此刻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箭射出将带走一个人的性命,她屏住呼吸,松手放箭,整个人的状态和在琼花宴上射树枝没什么区别——

  咻地两声锐响后,是箭矢扎破皮肉的“嗤、嗤”声。

  疯子被两支箭射穿了脑袋。

  其中一支箭是从刚敞开一条缝的书院大门外射进来的,箭簇从疯子额心刺出,喷洒的鲜血和浆液溅到岑鲸一侧的脸颊上,像是在岑鲸脸上绽放开一朵色泽艳丽的花。

  岑鲸始终闭着眼,所以她先是听见长刀脱手落地,砸在地上发出的铿锵声响,然后才是那疯子重重倒地的声音。

  她睁开眼,低头看向脚边的尸体,没太在意那疯子狰狞的面孔,而是研究起了疯子头上的两支箭,发现两支箭方位不同。

  一支是从斜侧方来的。

  她看向那个方位,就见护卫们已经往两侧退开,露出躲在他们身后放箭,此刻正因惊觉自己杀了人而傻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白秋姝。

  另一支箭……身后?

  岑鲸转身,发现已经彻底敞开的书院大门外,是一字排开气势凛然的黑甲禁军。

  在一众禁军前头,身着紫色长袍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弓,晦暗不明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被划了一道浅痕的脖子,周身蕴绕着挥之不散的煞气,硬是把黑甲禁军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真吓人,她想。

  岑鲸没意识到,她脸上沾血脖子带伤,却还能顶着一众视线站在尸体旁平静转身的模样,其实也挺吓人的。

第20章

  书院的医舍在明德楼一楼的走廊尽头。

  平时几乎没什么人来,非常冷清,今日倒是热闹,除了脖子被划破皮肉的岑鲸,还有好几个在校场受伤的学生。

  卫大夫和齐大夫忙不过来,就找了几个医术学得还不错的学生过来帮忙。

  岑鲸的伤口不深,也就破了点皮渗了点血,她以为随便叫个学生替她上药包扎就行,不曾想因为伤在脖子,又是被凶徒挟持所伤,那几个学生不敢随意处理她的伤,说什么都要叫齐大夫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弄死。

  岑鲸:“……伤口不深。”

  那些学生也不听她的,非得等齐大夫发话,说只是伤了皮肉,并无大碍,才敢上手替岑鲸包扎。

  处理好伤口,岑鲸朝身边一直沉默的白秋姝看去。

  白秋姝第一次杀人,应该是刺激太大,从脱险一直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

  岑鲸回想当初,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杀人是怎么摆脱心理阴影,因此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导白秋姝,只能握住白秋姝的手,给她一些安慰。

  白秋姝回过神,反握住岑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这时一个学生给岑鲸端来一杯热茶,白秋姝又闭上了嘴。

  岑鲸谢过那位同学,等那位同学离开,才又一次看向白秋姝。

  “我、我好像……”白秋姝一边出声,一边眼睛乱瞄,像是怕谁突然靠近,会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岑鲸:“要是觉得这里不方便说,可以等晚上再告诉我。”

  白秋姝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点头:“嗯。”

  白秋姝心思简单,既然跟岑鲸约好晚上再说,便会先把心头存着的事情放下。

  这一放,白秋姝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问岑鲸疼不疼,饿不饿,要是饿了她可以到西苑食堂去带些吃的过来。

  岑鲸:“不疼,也不饿,就是好困,想睡觉。”

  白秋姝:“那你靠着我睡……不行不行,要是一歪头扯到伤口怎么办,我们回西苑吧。”

  回西苑宿舍,躺着睡一会。

  岑鲸闭上眼:“再坐一下。”

  她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需要蓄点力。

  白秋姝听话地陪她坐着。

  齐大夫和卫大夫以及过来帮忙的学生在她们面前来来回回,耳边除了脚步声和药柜抽屉碰撞的动静,时不时还会响起受伤学生哭着喊疼的声音。

  白秋姝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突然对岑鲸说:“燕先生那一箭太冒险了。”

  岑鲸睁开眼:“什么?”

  白秋姝:“我能看见你的位置,知道怎么样不会伤着你,可燕先生在书院门外头,大门才开一条缝他就放箭了,若是不小心射太低,岂不是会伤着你。”

  岑鲸端起手边的热茶,轻抿一口:“……是啊,太冒险了。”

  但其实岑鲸知道,燕兰庭不会伤着她,不是盲目信任,而是早在书院大门打开前,她听到了一声突兀的鸟鸣。

  那是禁军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之一,当时鸟鸣传达的信息是——

  头部。

  所以如果岑鲸没猜错,应该是有禁军先潜入书院,确定了凶徒和人质的位置,再用鸟鸣提醒书院外的燕兰庭,告诉他射击凶徒头部不会伤到人质。

  至于为什么燕兰庭也能听懂禁军之间的联络暗号……

  窗外响起的鸟鸣打断了岑鲸的思绪,岑鲸微微一愣,随即放下茶杯,对白秋姝说:“我们回西苑吧。”

  “好。”白秋姝扶起岑鲸,两人一块离开了医舍。

  在岑鲸的刻意引导下,她们没有走最近的路线离开明德楼回西苑,而是绕了一条相对较远的路。

  那条路途径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未走近,她们就在楼梯口旁看到了那个身着紫衣的男人。

  “燕先生?”白秋姝意外。

  听闻与今日之事有关,又没受伤的人都被随后赶来的长公主叫去问话了,就连她哥和赵小公子都不例外,怎么燕先生会在这?

  难道燕先生跟她一样是第一次杀人,长公主体恤,这才没让他过去?

  不等白秋姝想出个一二三,岑鲸便对她说:“秋姝,我有些话想跟燕先生说,你能不能到外面替我们看着,若有人过来,你提醒我们一声。”

  白秋姝以为岑鲸想去跟燕兰庭道谢,二话不说,就到明德楼外头给他们俩把风去了。

  岑鲸看着白秋姝走远,然后抬步朝燕兰庭走去。

  燕兰庭来得匆忙,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还是三品以上官员的紫袍……想必今日之后,书院学生都会知道,他们的燕先生究竟是何人。

  岑鲸在燕兰庭面前站定,还没说话,便有一只手伸到她颈部,隔着纱布轻轻地触碰她脖子上伤口的位置。

  “还疼吗?”他问。

  这是燕兰庭确定岑鲸身份后,第一次与岑鲸单独相处。

  岑鲸还算适应良好,她微微仰起头,让燕兰庭能看得更清楚:“不疼了。”

  燕兰庭的心情就要比岑鲸复杂许多。

  岑鲸曾对系统说过——

  燕兰庭为人,最是克制。

  这话一点不假。

  因此哪怕是心中重要之人死而复生,只要她一句话,说自己想要好好休息,过平静的生活,燕兰庭就能逼自己忍下一切情绪,只为如她所愿。

  燕兰庭以为往后余生都将这样下去,他们会是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无法回到过去,甚至无法再像过去那样相处,但是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自己能时不时再看她一眼,这就足够了。

  和思念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相比,知道她还好好的,燕兰庭已然满足。

  可燕兰庭怎么也预料不到,就在方才,他差点又一次看着她死去。

  虽然最后岑鲸性命无虞,但燕兰庭那名为克制的枷锁还是出现了裂痕,让他忍不住来找岑鲸,想再亲眼看看她,亲口同她说几句话,好确定她还在。

  燕兰庭思绪复杂,表面却始终是那副高冷清淡的模样,叫岑鲸看不出丝毫端倪。

  他将自己的手从岑鲸脖子上收回,说:“今日之后,必然会有人怀疑我来书院的原因同你有关。”

  岑鲸笑笑:“你现在辞去书院先生一职,说不定还来得及。”

  燕兰庭摇头:“来不及,我现在要是走了,恐怕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拿捏你。”

  岑鲸想了想:“也是。”

  “岑家也一定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燕兰庭说:“这些年岑家但凡出个样貌像你的旁支,无论男女他们都会带来京城,送到我和长公主殿下面前,再不然就是送到岑奕那。”

  岑鲸:“……他们还真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

  燕兰庭:“我尽量替你拦着,若没注意漏了谁跑到你跟前,你只管下手,无论是弄死还是弄残,我都能替你摆平。”

  岑鲸哑然,看着燕兰庭的眼里充满了诧异。

  也是直到此刻岑鲸才发现——燕兰庭似乎变了许多。

  曾经的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人都是会变的,她都变了,燕兰庭自然也会变。

  于是岑鲸没问燕兰庭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而是对他说:“谢谢。”

  燕兰庭没有等来岑鲸的追问,眸底微微一暗。

  这时外头的白秋姝突然跟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楼上有人靠近楼梯。

  岑鲸也隐约听到了脚步声,便向燕兰庭道了声别,转身朝外头的白秋姝走去。

  燕兰庭看着岑鲸离开,直到岑鲸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收回视线,从袖中拿出一支半指长的竹笛。

  这支竹笛能发出类似鸟儿鸣叫的声响,是禁军暗中联络自己人用的道具,名叫雀笛。

  方才他就是用这支雀笛,把岑鲸从医舍里叫了出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萧卿颜从楼梯上走下,身后跟着她的驸马。

  燕兰庭:“突然想起周通说过,吞舟知道怎么听雀笛暗号。”

  周通,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的禁军副统领,至今还是禁军里的二把手,早年曾与岑吞舟有过来往。

  五年前上元节,皇帝调了禁军两个都的人马围杀岑吞舟,故意略过了他。

  萧卿颜想都没想:“不可能。”

  他们复盘过那晚发生的事情,确定当时埋伏岑吞舟的禁军就是用雀笛进行远程联络。

  岑吞舟要是能听懂雀笛暗号,怎么可能傻乎乎地踏进包围圈。

  燕兰庭收起雀笛:“是啊,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