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兰庭循着岑鲸的视线望去,发现一丛色泽艳丽的——

  “虞美人?”

  养得倒是不错,看起来比寻常虞美人要高壮许多。

  岑鲸调转脚步走到花圃前,蹲身抬手,指腹抚上光滑的花茎,平淡的语调中透出彻骨的寒:“不是虞美人。”

  岑鲸抬眼,恹恹的颓气一扫而空:“把陵阳给我叫来。”

  不容驳斥的语调,如利剑出鞘,裹挟着锐不可挡的锋芒,几乎将人划伤。

第37章 她的吞舟哥哥怎么变成了一……

  岑鲸的神态和语气转变太大,加上那一身男装,燕兰庭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他下意识转身去办岑吞舟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抬手招来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骁卫,让他们回风雨亭,把陵阳县主请来。

  吩咐下去后,燕兰庭又回到了岑鲸身边。

  彼时岑鲸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她弯腰拍了拍自己衣摆上沾的泥土,面容平静无波,不见往日里的浅淡笑颜,冷得叫人有些害怕。

  她在生气。

  燕兰庭分辨出岑鲸的情绪,问她:“这花是有什么问题吗?”

  岑鲸直起腰,手因为拍了衣摆上的泥土,有些脏。

  燕兰庭见状从袖中拿出帕子,给岑鲸擦手。

  岑鲸倒是习惯被燕兰庭伺候,任由燕兰庭握住自己的手背,用帕子擦拭她的掌心,回说:“此物能毁人,亦能伤国本。”

  燕兰庭心中一凛,眼角余光投向一旁绚丽绽放的花朵,难以置信地问:“就凭这些花?”

  “就凭这些花,”岑鲸心绪未平,一想到这花开在陵阳府上,她背脊都是麻的:“它开出的果实能制药,吸食可令人上瘾,一旦流入军中,别说寻常士兵,就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也能因为它变成在地上蠕动的爬虫。”

  岑鲸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说:“等陵阳来了,你替我问问,她种这些花是做什么用的。”

  这花长得绚烂华美,陵阳种它,不排除是种来观赏的可能。

  燕兰庭松开岑鲸的手,将刚用过的帕子叠好,揣回到袖中:“好。”

  陵阳来时还挺生气,她很久没像方才那样哭过了,哭完正觉得痛快,准备回屋去洗把脸,谁知半路被骁卫拦下,说是燕兰庭有事问她,叫她过去。

  陵阳虽然答应和燕兰庭联手,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燕兰庭在她府上对她颐指气使。

  她不听骁卫的话,硬是回屋去洗了把脸,还慢条斯理地重新上了妆,才跟着骁卫去见燕兰庭。

  远远看见燕兰庭的背影,她还扬声质问:“燕兰庭,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燕兰庭回过身,不理会她的质问,等她走近,反问她:“县主种这花,是做什么用的?”

  陵阳看向燕兰庭所指的花,挑眉唤出那花的名字:“阿芙蓉?”

  “你管我种它干嘛。”

  燕兰庭挡在陵阳县主与岑鲸中间,陵阳想再看一眼岑鲸,就往前几步绕过了燕兰庭,结果入目就是岑鲸那张冷冰冰的脸,吓得她赶紧站定,满脸惊疑。

  直到岑鲸开口,重复了燕兰庭的提问:“这花,是做什么用的?”

  在情绪的影响下,岑鲸的声音变得有些沉,越发像岑吞舟不高兴时候的样子。

  陵阳第一反应就是甩锅:“这花不是我种的,是罗大夫种的,说是能制毒。”

  罗大夫,就是那个给岑鲸看病的小大夫。

  岑鲸不知道自己前阵子生病的内情,问陵阳:“你制毒做什么?”

  她看了看周围,确定骁卫站得够远,才低着声说:“当然是要杀萧睿,我……我试过给萧睿下毒,但没用,他身边有很厉害的御医,总能替他解毒。”

  燕兰庭和岑鲸第一时间想到了皇后。

  皇后医术了得,有她在,寻常毒药确实奈何不了萧睿。

  陵阳:“我让罗大夫想办法,制出谁都解不了的毒,罗大夫就种了这些花,说这花的毒虽不能致命,却能叫人上瘾,长期用下去,可令人早亡,最重要的是——此毒之瘾无药可解。”

  陵阳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实在忍不住,往后退了小半步。

  燕兰庭:“我让他们去把罗大夫叫来。”

  说完便走开去找骁卫跑腿,留下陵阳直面岑鲸。

  陵阳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地问岑鲸:“你、你是……谁?”

  岑鲸没有回答她,她竟也不敢再追问。

  随后罗大夫被带到岑鲸面前,本就胆怯怕羞的小大夫被眼前的阵仗吓坏了,腿都在抖。

  岑鲸没有半分体贴,直接问他:“阿芙蓉的花种是从哪里来的?”

  小大夫:“我、我几年前去西耀,从西耀商人那买来的。”

  岑鲸:“此前可还曾种过?”

  小大夫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种过,但是都、都没养活,就、就这一批活了。”

  他没有种阿芙蓉的经验,就连阿芙蓉的功效和制作阿片的法子,他也是听别人说的,本还想着等花开结果后,少不得要多试几次才能制出阿片,怎么都没想到几日前还病恹恹的岑鲸此刻会站在他面前,展现出如此骇人的气势,询问他阿芙蓉的来历。

  岑鲸:“种子呢,还有吗?”

  “有,就放在我平时制药、制药的屋子里。”小大夫老老实实交代了花种存放的位置。

  可岑鲸却没办法信任他,不仅让人去拿花种,还派人去搜小大夫的屋子。

  至于眼前这片已经长成的阿芙蓉……

  岑鲸:“烧了。”

  一声令下,大火点燃了那片艳丽的花圃,从罗大夫住处找到的花种也被扔进了火中。

  岑鲸就站在远处看着,燕兰庭担心,劝她说:“烟太大,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岑鲸摇头:“这么远吹不到。”

  而且她要亲眼看着这些东西都被烧干净,才能安心。

  刺眼的火舌争先抢后地吞噬着险些被放出笼的恶魔,焦黑的灰烬随风扬起,岑鲸眼底映着炙热的火光,心里反复咀嚼罗大夫话语中所提到的一个地方——

  西耀。

  岑鲸对身旁的陵阳说:“给你娘去封信,就说……算了,我来写,你到时候派人送过去。”

  陵阳还是懵的:“啊?啊,好。”

  岑鲸侧身看向陵阳,问:“你没用过这毒吧?”

  陵阳感到荒谬:“我用这毒做什么?!”

  那可是毒啊!谁没事给自己下毒??

  岑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陵阳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仗着岑吞舟对她好,委屈道:“你不信我!??”

  岑鲸看着陵阳那张与恭王妃有几分相似的脸,说:“去书院住一个月,旬休日不许归家。”

  陵阳一脸抗拒:“书院不让带下人,我不去,再说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去书院干嘛。”

  岑鲸:“你看你同七八岁的孩童无异,也该回书院去重新学学。”

  陵阳就是不肯,硬着头皮不松口。

  岑鲸:“罢了,你想去瑞晋也未必会肯。”

  陵阳一提到瑞晋就逆反:“她凭什么不让,明德书院是朝廷的,又不是她的。”

  岑鲸:“她是院长。”

  陵阳看不惯岑鲸向着萧卿颜,立马道:“那她说了也不算!”

  岑鲸:“好,明天我在书院等你。”

  “啊?”陵阳傻愣愣地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燕兰庭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庆幸惹岑鲸生气的不是自己。

  大火熄灭后,岑鲸又让人把焦土深埋,这才同燕兰庭一起离开县主府。

  陵阳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一点不心疼被带走的小大夫,反而很想跟着他们一块离开。

  但想起岑鲸生气的模样,她又不太敢造次,再想想自己曾对岑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涨红了脸,拿着扇子拼命扇风也没法将温度降下去。

  直到第二天,她终于想起一个关键点——

  她的吞舟哥哥怎么变成了一个小姑娘!!

  那岂不是再也娶不了她了?

  陵阳失魂落魄,甚至不太想去长公主府跟萧卿颜抬杠。

  可就在下午,书院那边又送来一封信。

  陵阳准备好迎接岑鲸的训斥,却不想上面只有几句叮嘱,让她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瑞晋长公主。

  怎么的,萧卿颜还不知道岑鲸就是吞舟哥哥?

  陵阳一下又来劲了,当即叫人收拾东西准备去书院,自己则带着人,往长公主府去。

  ……

  时隔一天,系统还在不住地惊叹:【宿主居然主动掉马了。】

  岑鲸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垂着眼,看起来没什么精气神。

  她是真的累,火气一下去,没东西撑着,她就跟长年没人住的房屋似的,摇摇欲坠。

  她缓缓地回了系统一句:“跟毒品带来的危害相比,我的身份算什么。”

  正值中午,岑鲸刚刚让白秋姝替自己把写给陵阳县主的信拿去书院门房处,此刻宿舍就她一个人。

  她坐了片刻,起身到外头,敲响了隔壁叶锦黛的宿舍门。

  叶锦黛还是一个人住一间宿舍,开门后非常热情地把她请了进去,还问:“你真的没事了吗,怎么感觉你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岑鲸摇头:“没事,待会回去睡一觉就好,我来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陵阳县主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叶锦黛:“我不知道,我没买过她的资料卡,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跟系统买一张,她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也花不了多少好感度。”

  岑鲸的系统2700:【嘤,是系统商店,我也好想要。】

  岑鲸:“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叶锦黛当着岑鲸的面购买了陵阳县主的资料卡,看完后脸色突变。

  岑鲸:“怎么了?”

  “她的结局,稍微有点复杂。”叶锦黛先是跟岑鲸简单介绍了一下陵阳县主的身世和她那远在西耀的母亲恭王妃,然后才说:“燕兰庭是反派,皇帝是主角,像陵阳县主这种没什么脑子还非要杀主角的角色就相当于炮灰,叶临岸死后,她身边的人会替她弄来在西耀流行的阿片——这是古代的说法,其实就是鸦片。”

  “她试图让皇帝染上毒瘾,结果自己也着了道,最后死于鸦片吸食过量,她母亲所在的西耀也因为鸦片泛滥导致亡国,毕竟那东西会把人身体掏空,草原上本就注重武力,士兵身体都不行了,肯定抵挡不住侵略者的铁蹄。”

  叶锦黛评价:“非常典型的炮灰结局,不过是她先试图用毒品害人,也算死不足惜。”

第38章 “居然真的是姑娘,为什么……

  白秋姝替岑鲸把信送到书院门房那,后又多磨蹭了些时间,等回到宿舍,岑鲸果然已经睡下了。

  她轻手轻脚地脱掉外衣,爬到自己床上,想跟着一块午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五天前,岑鲸给她布置了一门功课,让她自己去想长公主格外看重她的原因。

  岑鲸给了她五天的时间,她当时太过天真,认为五天时间足够长,自己定能找到答案。

  结果五天过去,她愣是两眼一抹黑,只能期盼岑鲸想不起来这事,让她蒙混过去。

  可不交作业的感觉实在太煎熬,白秋姝心虚得连午觉都睡不好,便打算找场外援助。

  她大哥最近忙于备考,她不敢打扰,于是她就去找她大哥的好友——赵小公子。

  赵小公子对此就一个想法:“你哥备考,我也要备考,你不知道吗?”

  白秋姝挑了挑眉:“是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白春毅为了备考明年春闱,人都瘦了,赵小公子却还是原来的模样,干什么都慢慢吞吞——哦不,有一点还是不一样的,赵小公子长高了不少。

  白秋姝打量赵小公子的同时,赵小公子也在打量白秋姝。

  十日不见,白秋姝给人的感觉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虽然还是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活力,但身上的稚气散了不少。

  看起来比原来要沉……稳……嗯?

  赵小公子看着白秋姝走到自己面前,挺直了腰,用手在两人头顶比划。

  距离太近,赵小公子几乎能闻到白秋姝身上淡淡的药香,应该是从岑鲸那沾染的。

  赵小公子浑身一僵,随即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猛地后退三步,还问她:“你干嘛?”

  白秋姝惊讶:“我还以为你是乌龟转世,原来你也有动作快的时候。”

  “……你才乌龟转世。”赵小公子慢吞吞骂回去,又说:“下回别靠那么近。”

  白秋姝:“不靠近点怎么知道我俩谁更高。”

  赵小公子这才反应过来,白秋姝方才是在比划他们俩的身高。

  白秋姝:“我俩就差一个头,我年纪还比你小,过不了多久,我一定能比你还高。”

  赵小公子抿了抿唇:“不可能。”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聊完闲话,白秋姝拉回正题:“诶,我刚问你的问题你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就快点告诉我。”

  赵小公子低头想了想,一边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替白秋姝想问题,一边思路清晰地替白秋姝找到了答案——

  “如今朝中只有女官,没有女将。”

  当年被查出参加科举的女子,全都保留了原来的官职与功名,但这些人大多都是出身不俗的世家女,让她们跟男子一般寒窗苦读还行,要让她们舞刀弄枪,几乎不可能。

  主要还是先帝时期遗留的风气影响太大,因此哪怕将门出身的姑娘,也多是些符合主流审美的柔弱女子。

  这么一来每每论及军务,萧卿颜的话语权就会被大大降低。

  因为在战场上搏命的都是男子,武将性子又耿直,便觉得女子不懂军事,跟文官打打嘴仗就顶了天了,没资格议论军务。

  所以萧卿颜近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提高西苑学生的身体素质,甚至同意燕兰庭的提议,把上午第二节 课腾出来,让学生们练拳法。

  但显然,光是身体素质好是没用的。

  因为是“女人”,像男人一样的平均身体素质远远不够,她们需要更好、最好,才有资格在战场上与男人并肩。

  天赋异禀的白秋姝让萧卿颜看到了希望。

  这就是萧卿颜如此看重白秋姝的原因。

  赵小公子将答案细细说给白秋姝听,说完认真观察白秋姝的反应,怕她会因为萧卿颜的“图谋”而有压力,结果白秋姝两眼放光,反问他:“所以就算我爹娘不肯,长公主殿下也会想办法让我上战场,是吗?”

  她在兴奋。

  赵小公子这才想起白秋姝的不同寻常之处,也想起了那天岑鲸被挟持,她是如何去库房拿弓箭,又是如何在人群外搭箭拉弓,没有一丝心理障碍地射杀了凶徒。

  赵小公子:“……嗯。”

  白秋姝轻快地笑了两声,接着又跟他道谢,完事揣着答案回去找岑鲸,好结束她这心虚又不安的一天。

  在校场边散步的岑鲸听白秋姝说完,问:“刚去找谁了?”

  白秋姝抄答案也不瞒着岑鲸:“赵彧,我实在想不通,就去问他,他告诉我的,他说对了吗?”

  岑鲸:“差不多吧。”

  还有一个原因,以赵小公子的年纪,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十多年前西耀和亲,最先被选定的和亲人选自然不是嫁过人的恭王妃,而是萧卿颜。

  所有人都说她贵为公主,享尽荣华富贵,应当为国奉献自己,她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想要涉足朝堂为国出力时,人人都在阻止她,可到需要她去和亲,又一个个上赶着来跟她讲家国大义。

  太奇怪,真的太奇怪了。

  那段无法左右自己命运且充满了绝望和不解的日子,萧卿颜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本朝没有女将一直是萧卿颜的一块心病。

  白秋姝也不会是大胤最后一个女将,只要萧卿颜不死,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女子的路踏平踏阔,这是为后来者,也是为曾经的自己。

  ……

  岑鲸因病请假,十多天没来书院,例会记录员的职位倒是还给她留着。

  她重新上岗,顺带把上一次缺席的例会记录重新整理了一遍。

  终于混进书院的陵阳县主一天到晚粘着她,不仅跟她一块出席书院例会,还在听到顾掌教跟安如素因为院规吵架的时候,悄悄跟岑鲸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这有什么好吵的?”

  岑鲸:“安监苑的提议,是我想的。”

  陵阳县主当即拍案而起,帮着安如素跟顾掌教大战三百回合,硬是逼着萧卿颜把这事儿给定下了。

  萧卿颜嘴上说着:“下不为例。”

  脸上却不见有多为难,可见陵阳的行为正中她下怀,导致陵阳心气不顺,非要晚上住到岑鲸宿舍才能好。

  岑鲸由着她,晚上也随便她碰自己,最后看着她蹲在床角,嘴里念念有词:“居然真的是姑娘,为什么,为什么啊……”

  岑鲸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笑着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就给白秋姝辅导功课去了。

  返校后的第一个旬休日,怕再生意外让舅舅舅母担心,岑鲸没有出门。

  第二个旬休日,也就是七月二十,岑鲸又一次跟云息江袖约好,去水云居看云伯。

  这次她没再穿男装,一袭紫色衫裙,腰间别着一个紫色的香囊,以及燕兰庭那颗被紫色络子装好的木球。

  知道云伯认不出人,岑鲸已经做好了对面相见不相识的准备。

  谁知她随着云息江袖来到水云居花园,刚一露面,谁说话都不理的云伯就认出了她。

  “大人。”年迈的云伯放下手中修剪盆栽的剪子,拐杖都忘了,扶着架子颤颤巍巍地朝岑鲸走来。

  岑鲸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他:“慌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岑鲸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到了他身旁,听他跟自己絮叨——

  “云息那小兔崽子不听话,你只管打,他皮厚实,打不坏。”

  一旁给他们俩沏茶的云息:“爷爷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云伯根本听不见,自顾自又说:“阿袖也不听话,我都说了,让她做云息义妹,她不肯,说当个丫鬟挺好,她脑子不好,脑子不好。”

  江袖小声嘟囔:“我脑子好着呢,爷爷你不知道就别在岑叔面前乱说。”

  话落,江袖的视线跟云息对上,两人近乎默契地错开了眼,不再看对方。

  后来云息江袖有事要忙暂时离开,留下岑鲸跟云伯在那闲聊——

  “最近天气好啊,你看,花都开了。”

  “还是你养得细致,要放我那,就是四季如春都开不了。”

  “您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来的功夫养花啊。”

  “哪啊,我现在也有时间,就是养不好。对了,我早前放你那的两封信还在吗?”

  “什么信?大人您可没给我什么信,我也不收您的信,你给我我也不收,你别写。”

  “行,不写,你这花是真的不错,送我一盆吧。”

  “天真好啊。”

  “不送就不送,小气。”

  … …

  岑鲸陪着老人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上午。

  中午吃过午饭,老人家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地犯困,岑鲸就提议,让他回屋睡一会儿。

  云伯说什么都不肯。

  于是岑鲸又叫云息去拿了件外衣给云伯披上,免得着凉。

  后来云伯果真坐着睡着了,岑鲸就在一旁看云息给她备的书,时不时吃一块糕点,喝一口茶。

  头顶有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花飘落在书页上,岑鲸顺手拿来当书签,看到哪一页,就夹到哪一页。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们俩身上,对旁人而言或许有些热,但对畏冷的老人家和岑鲸来说却是刚刚好。

  岑鲸悠闲地度过了这次的旬休日,离开时,云伯坚持要把她送到门口,还对她说:“大人啊。”

  “嗯?”

  “过几日上元节,来水云居吧,叫厨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奶黄馅的汤圆,别入宫了。”

  七月份,哪来的上元节,云伯显然是糊涂,记错了日子。

  可他这话却让云息和江袖陷入了沉默,因为岑吞舟就是死在上元节,死在宫里。

  岑鲸也想到了这一层,笑笑说:“好,听你的。”

  云伯高兴极了,催着云息去准备,握着岑鲸的手直抖,让岑鲸一定要来,必须要来。

  岑鲸:“嗯,我一定来。”

第39章 【加了点细节】岑鲸:“哦……

  岑鲸乘坐马车回家,难得一次出门不觉得累,路上也没有犯困,便听挽霜跟她埋怨这一天的胆战心惊。

  水云居毕竟是云伯和云息住的地方,江袖虽是姑娘家,可名义上依旧是云息的丫鬟,所以岑鲸根本就没有正当的理由过来做客,只能撒谎说是同窗邀请自己去玉蝶楼玩,一到玉蝶楼,就让车夫和随行的侍卫回家去,只留了挽霜在玉蝶楼等她。

  挽霜到了玉蝶楼才知自家姑娘是要偷跑去别处,劝又劝不住,只能在玉蝶楼里待着,生怕白家会来人催岑鲸回去,从而发现岑鲸不在玉蝶楼。

  因为太过担心,挽霜连玉蝶楼掌柜给她准备的饭菜茶点都没心思好好品尝。

  所幸这一天都没发生什么意外,她也不敢教训主子,只求岑鲸日后别再这样冒险。

  岑鲸耐着性子听挽霜说话,突然马车停下,被陵阳县主吓过一遭的挽霜心头一惊:怎的,又是谁要当街劫她家姑娘了吗?

  然后就听见外头的车夫问:“姑娘,前面有商队并一辆马车过来,咱要让的话,就得平白绕一大圈路,让吗?”

  挽霜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路堵了。

  岑鲸撩起帘子,很快又放下,说:“让。”

  车夫依言把车拐进边上的另一条路。

  马车继续前行,挽霜掀起马车后边的帘子看了眼,果然看见一辆外饰华美又不显庸俗的马车从他们刚刚绕进来的路口经过。

  拉着大批货物的行商车队隔在他们与那辆车之间,所以挽霜没能看清那辆车上挂着谁家的牌子,还挺好奇:“那是谁家的车,怪好看的。”

  岑鲸:“没看清。”

  挽霜也就随口一问,看自家姑娘也不知道,就把帘子给放下了。

  那辆马车一路行至安府,安馨月的安。

  安馨月有两个姑姑,小姑姑便是在明德书院当监苑的安如素,大姑姑在宫里,是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安贵妃。

  相比起来,安馨月的父亲就显得很不起眼,只因其性情温顺,好友良多,在朝中也算混得开。

  马车在安府大门前停下,一小厮拿着拜帖从车内出来,上前敲响了安府的大门。

  安府的门房将门微微打开,询问几句后接过拜帖,又将门给关上。

  片刻后,安府大门从里头打开,安馨月的爹——安家老爷匆匆忙忙赶来,迎接马车上的人。

  “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安亲王见谅。”

  安王,安如素口中那个“生平最大乐趣就是收集岑吞舟旧物,还在去年因为太傅说岑吞舟字不好看,就动手把太傅给打了”的皇帝幼弟。

  听安如素的描述,安王应该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然而从车上下来的男子样貌俊秀儒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动手打人的荒唐王爷

  安王手中还拿着一副卷轴,外头不好说话,他便随安老爷入内,落座后寒暄几句,才将卷轴拿出,说:“本王前阵子收到一幅画,画像上落款‘广寒公’,本王几经打听,才知这‘广寒公’是安家的姑娘。故特地上门来问问,安姑娘画上的女子,是谁?”

  安王展开画卷,就见画上画着两名女子,那两名女子置身于酒席散后,被满座的狼藉与寂寥所包围,却不见清冷伤怀,反而透出淡淡的宁静平和之意,使得整幅画张力拉满,令人见之便难以移目。

  安老爷看了也挪不开眼,不仅是因为这画画得好,也因为画上两名女子,一名是他妹妹安如素,另外一名,便是前些日子被陵阳县主劫回府,白家求到燕丞相面前,才终于把人带回家的白家表姑娘——岑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