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知道岑吞舟左手字什么样的,只有因此练了一手好字的岑奕,以及作为兄弟二人赌约见证的燕兰庭。

第61章 【二更】兄弟俩怂的步调非……

  岑奕质问燕兰庭、掐燕兰庭脖子时有多凶悍暴戾,去找岑鲸时就有多拖拉踟蹰。

  燕兰庭说的没错,他不敢。

  哪怕他已经到了白府,找到岑鲸居住的小院,哪怕岑鲸今日不曾外出,也没约人来家里做客,只是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他依旧不敢出现在岑鲸面前,当面问她一句“你是谁”。

  和岑奕难以言说的心情不同,今日的天气分外晴朗,也没什么风,于是岑鲸开了榻边的窗,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榻桌一角,岑鲸特意放了只手在那晒暖,另一只手搭在书上,时不时便要翻动一页。

  轻轻的翻页声在静谧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岑奕蹲在外头的窗户下面,一动不动,像一颗被人随手丢弃在那的石头。

  岑鲸似乎并不觉得用看书来打发时间是件无趣的事情,一直从上午看到下午,期间也就在用完午饭后起身到院子里走了走,回屋小憩片刻,又重新坐回到榻上,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那本书。

  太安静了,岑奕想,岑鲸的生活好安静,半点不像岑吞舟。岑吞舟每天都要去不同的地方,见不同的人,不是赶着办手中的差事,就是赶着去同友人喝酒说笑,过得忙碌而热闹。

  岑奕突然有些动摇,这样的岑鲸,真的会是他哥哥吗?

  傍晚的时候,白秋姝回来了,性子欢脱的白秋姝一来,岑鲸的自在居立时就多了几分喧闹。

  白秋姝虽然也有武功,且天赋不差,但比起大她十多岁的岑奕还是差了点,因此并未发现岑奕的窥视。

  岑奕看着岑鲸被白秋姝拉去正堂,轻踩瓦檐一路跟随,最后蹲在正堂斜侧边的屋顶上,看着白家夫妇与白家兄妹和岑鲸同桌吃饭,虽然饭桌上的岑鲸依旧没什么话,但却并不会同白家人显得疏离。

  岑奕隐匿在寒冷的夜色下,远远地望着温暖烛光里岑鲸,突然有些后悔白天为什么不敢现身问她,若是问了……

  若是问了,难道就能像白家人一样,和她一块坐下吃这顿晚饭吗?岑奕自哂,扯动唇角时,嘴唇因为一日滴水未进裂开,他舔了舔,将渗出的血吃进口中。

  饭后岑鲸又被白秋姝拉去灵犀阁,一路上白秋姝都在跟岑鲸说自己今日的见闻,等回到白秋姝的院子灵犀阁,屋门一关,白秋姝拿出跌打损伤的药,让岑鲸帮自己处理背后碰不到的伤口,还跟岑鲸抱怨:“那群狗东西越来越阴了,专门往我后背招呼,幸好我反应快,嘶——轻点轻点!”

  岑鲸:“打回去了吗?”

  白秋姝:“当然!他们伤得比我还重!”

  “做得不错。”

  白秋姝就爱听岑鲸夸她,也从不在岑鲸面前遮掩自己好勇斗狠的性子。

  岑奕背靠在窗边的墙上,听里头白秋姝和岑鲸的对话,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过去,只是在过去,炫耀自己打架厉害的是他,替他上药夸他厉害还时不时提点他的,是岑吞舟。

  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重,如果岑鲸真的是他哥哥,那白秋姝算什么?

  屋内,一阵寒意蓦地爬上白秋姝的背脊,白秋姝犹如脱兔一般蹿到窗户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窗外什么都没有。

  是她多心了吗?

  岑鲸还在她背后喊:“好歹把衣服穿上,别冻着了。”

  白秋姝这才关上窗户,回去让岑鲸继续给自己上药。

  岑鲸给白秋姝上好药,两人又说了片刻的话后,岑鲸离开灵犀阁,回到自在居。

  天冷不好洗澡,她又一天没出过门,脏不到哪去,就只稍微擦个身,准备再泡泡脚就回床上去窝着。

  挽霜端来的泡脚盆里浸了草药,是按照江袖给的方子抓的。

  岑鲸倚靠在床边泡脚,本是想闭目养神,结果因为泡脚泡得太安逸,居然睡着了。

  眼看脚盆里的热气逐渐散去,岑奕从屋顶跳下,捡起地上的小石头,推开窗户往屋内的一个花瓶上砸。

  炸裂声响惊醒了岑鲸,也让在外间收拾的挽霜闻声进了里间。

  “花瓶怎么自己碎了?”挽霜看着一地的碎片,非常震惊。

  岑鲸用脚拨了拨盆里凉掉的水,心想大概是燕兰庭的暗卫怕她着凉,特意出手提醒她吧,人也是好心,就是提醒的方式粗暴了一些。

  可怜燕兰庭的暗卫,因为燕兰庭的指示不能驱赶岑奕,绷紧的神经被岑奕挑战了一天,还被迎头扣了口黑锅。

  岑鲸收拾收拾上床睡觉,挽霜离开后,岑奕终于翻窗进屋。

  在屋外待了一天,岑奕浑身都裹着一层寒气,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最终在厚重的床帐前悄然站定。

  他知道自己已经浪费一天的时间,是时候把里头的岑鲸叫醒,与她当面对质,确认她的身份。

  可挥之不散的惧意让他无法这样去做。

  他说不清这股恐惧的由来,可能是害怕岑鲸不是岑吞舟,也可能是害怕岑鲸就是岑吞舟,但她已经不要自己了,不然为什么要特意改变字迹,不就是不想被他认出来吗?

  怀揣着无法梳理明晰的心情,岑奕伫立在岑鲸的床边,宛如一尊诡异骇人的石像。

  若非岑鲸半夜醒来,岑奕怕是要在屋里站一宿。

  岑鲸是被系统叫醒的,系统最近一直不敢主动找岑鲸说话,正好岑鲸又关了好感提示音,它便连岑奕的好感值出现了变化也不敢说,生怕岑鲸和它聊起来,从它口中挖出剥离系统的办法。

  然而此刻岑奕就站在床边,也不知道为什么燕兰庭的暗卫不出现保护岑鲸,系统实在有些害怕,就把岑鲸给叫醒了。

  岑鲸醒来,系统赶紧告诉她岑奕现在就站在床帐外,原本还在负九十左右的好感已经被清零,并且出现了和最初的燕兰庭一样,系统无法判定岑奕的好感目标是否是宿主的情况。

  岑鲸被吵醒还有些迷糊,系统的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两圈,直到她理解清楚是什么意思,她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的马甲又又又又掉了。

  岑鲸的呼吸一乱,两步之遥的岑奕立刻察觉到岑鲸已醒。

  床帐外,岑奕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床账内,岑鲸一只手搭在眼睛上,不起身。

  兄弟俩怂的步调非常一致。

  过去好一会儿,岑鲸才从床上爬起身,慢慢地掀开了床帐。

  床帐外,岑奕依旧站着没走,两人隔着挽霜留下的昏暗烛光对上视线,岑奕凭借绝佳的视力看到了岑鲸眼底的忐忑,岑鲸却看不清岑奕的紧张,所以最后是岑鲸先移开了眼。

  岑鲸假借系床帐的动作不看岑奕,岑奕见她如此反应,手在身侧捏紧成拳头,想要开口问什么,喉间却像是有把刀在来回划弄,痛得他根本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岑鲸在床帐外的冷空气刺激下打了个喷嚏。

  岑奕僵硬地转过身,去拿了衣架子上的外衣回来,扔到她身上。

  岑鲸默默无言地把外衣穿上,此情此景,似乎一切都已不需要再多言语,岑奕也多了几分勇气,含着口中的血腥味,唤出一声——

  “哥?”

  沙哑的声音让岑鲸湿了眼眶,她默然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岑奕走到床边坐下,靠近时携来刺骨的寒意,岑鲸听见他又唤了一声:“哥。”

  岑鲸:“嗯。”

  兄弟俩像是在慢慢适应这六年不见的疏离,又过了好半天,岑奕才接着问:“你故意改字迹,是怕我认出你,是吗?”

  岑鲸没想到岑奕连这个都知道,心里蓦地一慌,想要解释,却听见岑奕说了她想说的话:“你以为我还是恨你,想要杀你,对吗?”

  岑鲸张了张嘴,最后又闭上:“嗯。”

  “我没有。”话落,岑奕弯下脊梁,朝她倾身低头,把额头靠在了她单薄瘦弱的肩上。

  那些在他心中埋葬了六年的话,终于有机会说出口:“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那日在猎场,我是想要救你。”

  岑鲸愣住,突然想起岑奕也曾像白秋姝一样向她保证过——“我肯定会来救你”

  岑奕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可当时的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是他杀父仇人的岑吞舟,所以旁人都以为他那一箭是想要岑吞舟的命,他便也不去解释。

  岑奕看不到岑鲸错愕的表情,他继续告诉岑鲸:“我也从来都没有恨过你,我恨的,是无法恨你的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没办法像你教我的那样去做对的事情,我恨我自己就想选旁人眼里错的决定,就想一直听你的话,把你当成我唯一的家人。”

  岑奕的声音缓缓变轻:“后来我才明白,我不该去选什么狗屁对错,我就该选你……”

  岑奕抓紧了岑鲸的手臂,将这六年来的悔恨与绝望尽数宣泄进这一句话中:“我就该选你!”

  岑鲸被冲击的回不了神,她心中一片混乱,却还是抬起手,覆上了岑奕的后脑勺。

  久违的触碰让岑奕咬紧了牙关才没哭出声,可依然有几滴滚烫的泪落在了岑鲸的衣服上。

  岑鲸默默地消化着自己听到的一切,能与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重归于好固然令她无法抗拒,可有些事情,她还是想要说清楚,于是她近乎残忍地提醒岑奕:“阿奕,我杀了你的父亲,这是事实。”

  这是岑鲸与岑奕重逢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岑鲸无法让自己逃避这段往事,哪怕多年的古代生活早已经把岑鲸浸染成了半个古代人,可她骨子里还依旧留存着在现代生活成长的那二十年,所以偶尔,她还是会展露些许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坚持与过于追求正确的三观。

  若是以前的岑奕,此刻一定会为岑鲸的残忍而感到痛苦,可现在的岑奕只会想起沈霖音说他不恨岑吞舟便是不孝的话,扯扯嘴角,抬起头问:“所以你,你们,都觉得我就应该与你反目对吗?”

  岑鲸垂眸不语,呼吸轻轻地颤着。

  岑奕却发了狠,咬着牙问:“我若说不呢。”

  岑鲸抬眸,愣愣地看着岑奕。

  诚然,是非对错,总该有个界限。

  若岑吞舟没死,岑奕或许还会纠结,因为他是岑吞舟教出来的孩子,岑吞舟不可能不向他灌输正确的是非观,所以他明白按道理来讲,他们之间的感情无论多深,中间永远都隔着他父母的两条人命。

  可岑吞舟死了。

  他!死!了!

  没人知道岑奕的世界也随之崩塌,荒芜的废墟之中早已没有困扰他的是非对错,有的仅仅是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岑奕深吸一口气,看着岑鲸的眼底不仅蕴着泪光,还有凶狠与无畏,像极了一只伤痕累累却始终不肯低头的野狼,低哑的声音中压抑着令人胆寒的薄凉与凶恶:“我不管什么对或不对,如果你的所作所为是错的,那我跟你一起错下去!!”

第62章 我不同意你和燕兰庭的婚事……

  岑鲸看不清岑奕的表情,但岑奕的话,和他话语中所裹挟的情绪让岑鲸愣了许久。

  许久后,岑鲸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

  岑奕被这一叹叹得心中一颤,他怕岑鲸再说什么他不爱听的,悄悄收了满身的锐气,还擦了擦眼睛,生硬地别开话题,试图把岑鲸带进他所渴望的节奏里:“你别老叹气,我不爱听你叹气。”

  这就任性上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岑鲸触碰到岑奕藏得极深的恐惧,沉默几息后,似无奈似妥协地开了口:“那你……”

  岑鲸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了响亮的,肚子打鼓的声音。

  岑鲸眨了眨眼。

  岑奕顺势卖惨,就是语气太硬,卖惨也卖出了一股子强买强卖的蛮横:“我一天没吃东西。”

  岑鲸:“……”

  岑奕:“你和他们一块吃饭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蹲在屋顶上,吹着冷风,饿着肚子。”

  岑鲸:“……”

  岑奕:“那个叫白秋姝的……”

  岑鲸听出岑奕话语中蕴含着“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所以才不要我”的怀疑,赶紧打断:“外头桌上有点心,先去吃几口,垫垫肚子。”

  岑奕不大想让岑鲸离开自己的视线,于是又改口:“其实我也不是特别饿。”

  招来岑鲸一声催促:“快去。”

  岑奕这才磨磨蹭蹭起了身,绕过屏风去拿桌上的点心。

  岑鲸也探出床铺,床边的小几子上放着一壶水和一个杯子,是挽霜按照她的习惯,在她临睡前给她备上的,这会儿水还热乎,岑鲸沏了一杯给岑奕就点心喝。

  岑奕端着点心坐回到岑鲸的床边,就着岑鲸给他倒的热水一口一个,吃完了一整碟点心。

  岑鲸倚着床柱看他,静谧的氛围让她的神经又舒缓了下来,困意席卷,她撑着眼皮强打起精神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岑奕便把萧卿颜给他看两份功课的事情说了,说得还特别细,跟在燕兰庭面前一句话概括截然不同。

  岑鲸听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岑奕:“哥?”

  岑鲸开口,却不是应答岑奕,而是抬头,朝烛光无法触及的虚空处唤道:

  “晋牧?”

  这是驸马的名字。

  岑奕听岑鲸唤驸马名讳,神色顿时一凛。

  他环视屋内,却因驸马的专业就是隐匿暗杀,怎么也找不到驸马的藏身之处,直到驸马主动从黑暗中走出,岑奕和屋外的暗卫才惊觉屋里居然还有一个人。

  暗卫只收到燕兰庭的指令放任岑奕,可没说要放任其他可疑的人靠近岑鲸,于是他们当即就落在了窗外,蓄势待发。

  微弱的烛光照不清驸马的面容,使驸马像一片从黑暗中剪下的影子,即便站在他们面前也毫无存在感。

  驸马不是第一次潜藏在岑鲸身边,上一次是燕兰庭第一天进书院教书,驸马躲在暗处见到了两人在课室内的“初遇”,也见到了两人之后在广亭的接触。

  但因为广亭学生多不好藏匿,他离得远了些,没能听见岑鲸跟燕兰庭说了什么,后来燕兰庭跟岑鲸保持距离,他判断继续跟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就没有再跟,这才没能发现岑鲸就是岑吞舟。

  驸马方才听两人相认,因为不了解岑吞舟与岑奕之间的羁绊,他怎么也不懂岑奕为什么能仅凭一份功课上的字迹,以及岑鲸那一声“嗯”就断定岑鲸的身份。

  可当内力全无的岑鲸根据岑奕的阐述,马上猜到自己藏在屋内,驸马突然就理解了岑奕——

  是岑吞舟没错。

  那具孱弱到一捏就死的身躯里,确实藏着一抹他所熟悉的魂魄。

  驸马开口,浅淡的声音如他的存在感一样缥缈:“你不该瞒着她。”

  这个“她”所指的,自然就是萧卿颜。

  岑鲸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的马甲怎么捂也捂不住,一脸麻木地向驸马表示:“我明天去找她。”

  驸马点点头,当着他们的面走到窗前,翻窗离开。

  驸马离去后,岑鲸让岑奕也回去,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岑奕不想走,可看岑鲸面上满是疲色,他也没敢太任性,就让岑鲸先睡,等她睡着了他再走。

  岑鲸也不勉强他,脱了他给自己拿的那件外衣,盖好被子躺下。

  情绪起伏太大也耗费力气,岑鲸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岑奕坐在床边,看着岑鲸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那个自岑吞舟死后就变得空落落的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变得无比柔软与充实。

  和岑鲸不同,岑奕现在精神极了,根本不困。

  于是他在岑鲸床边守了一宿,直到天快亮才走。

  走前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好吵醒岑鲸,索性借用了岑鲸这的纸笔,在岑鲸枕边留了一张字条。

  另一边,驸马踩着夜色回到公主府,直奔书房去找萧卿颜。

  岑奕在岑鲸那待了一天,驸马就跟了一天,萧卿颜也等了一天。

  岑奕的反应让萧卿颜非常在意,白天还好,萧卿颜能说服自己先专心把手头上的事务都处理了再想其他的。

  可一入夜,纷杂烦乱的思绪犹如附骨之疽,让她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去做别的事情。

  她也不为难自己,放下怎么也看不进眼的卷宗,往后靠进椅背,任由自己陷入混乱的泥沼。

  数不清的记忆和各种念头在她脑中一一掠过,有的非常清楚,有的特别模糊,模糊到她还没抓住,就已经被别的想法所掩盖。

  待到所有一切都归于寂静,她似乎是睡着了,直到耳边同时响起岑吞舟与岑鲸的声音。

  一个在树下看她,一个站在白秋姝身后。

  他们说:“别怕。”

  萧卿颜猛然惊醒,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两个字,可当她试图回忆,却发现两道声音交织纠缠,已然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怎么不回去睡?”正好回来的驸马轻抚她睡得温热的脸颊。

  她抬起手臂,驸马顺势弯腰将她抱起,带她回寝屋。

  萧卿颜花了一路的时间来摆脱睡醒后的迷糊,待驸马将她放到床上,她已经彻底清醒,并在驸马准备直起身去给她拿毛巾擦手擦脚时,一把抓住了驸马的衣襟。

  驸马微微一顿,哄她:“先睡,明天再说,好吗?”

  驸马几乎可以猜到,自己要说了岑鲸的身份,萧卿颜必然一夜无眠,。

  可萧卿颜却摇了摇头,看向驸马的眼底满是坚持:“先说。”

  驸马无法,只好在萧卿颜身边坐下,酝酿措辞把岑鲸的身份告诉她。

  可驸马实在不善言辞,找不到委婉些的说法,最后只能放弃,用自己一贯直白的语言道明岑奕如此异常的原因:“岑鲸就是岑吞舟。”

  萧卿颜蓦地睁大了眼睛,呆了好半天才发出一个单音:“啊?”

  驸马将岑奕暗中观察岑鲸一天,晚上两人相认的过程都跟萧卿颜复述了一遍。

  萧卿颜听驸马所说,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特别是驸马说到岑鲸猜出他就藏在暗处后,萧卿颜的头皮一阵酥麻,想象的场景中所出现的不再是那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而是身高比她还高半个头,笑起来令人晃眼的漂亮青年。

  但是,这怎么可能。

  岑吞舟还……活着?

  “她……”萧卿颜开口,想问岑吞舟是六年前死的,就算投生转世,如今也应该才六岁吧,然而话音自喉间吐出的刹那,泪水顷刻间溢满了眼眶。

  ——她还活着。

  仅仅这一个可能,足以叫萧卿颜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驸马将萧卿颜拥入怀中,萧卿颜缓了很久才恢复冷静,她回想起与岑鲸数次见面,只觉得岑鲸满身都是半死不活的倦怠与疲惫,怎么可能会是她记忆中鲜活张扬的岑吞舟?

  可若岑鲸真是一个普通寻常的花季少女,为何会表露出那样的倦意?

  当真只是身子虚弱疲乏吗?还是说她历经太多,有着与外表不相符的年纪和阅历,才会显得那般暮气沉沉?

  若真是如此,岑吞舟死前的心境是否也并非像她表现的那样风轻云淡,岑吞舟她… …

  她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

  就像驸马猜得那样,萧卿颜一夜未能入睡,硬生生等到了天明。

  ……

  岑鲸心里惦记着去见萧卿颜的事情,天一亮便醒了。

  晚睡早起让她有些头昏脑涨,她撑着床坐起身,指尖触碰到那张岑奕留下的纸条。

  她拿起纸条,纸条上就一行字——

  我不同意你和燕兰庭的婚事。

  岑鲸:“……”

  岑鲸往外探了探头,确定没人,就把纸条扔进了床头一个小盒子里。

  岑奕若是问起,她就说自己没看见,估计是睡相不好把纸条给弄床底下,被进屋收拾的丫鬟扫走了。

  随后岑鲸一脸若无其事地起身换衣梳妆,并让挽霜吩咐外面的人给她套一辆马车,她要出门。

  具体去哪岑鲸也没说,等吃完早饭上了马车,才叫车夫驾车前往长公主府。

  路上岑鲸还寻思萧卿颜会不会气到把自己拒之门外,还想自己这次怕是没法再翻墙了,也不知道驸马能不能替她开个后门

  正想着,马车经过一道坊门,穿过行街,准备拐弯,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按照本朝仪制令,人让车,车让马。

  遵纪守法的车夫赶紧停了车,准备先让马过去。

  不曾想骑马之人带着一队侍卫从远至近,竟在他们的马车前停下了。

  车夫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来者何人,领头骑马的反而率先开口问他:“车上可是白家的表姑娘?”

第63章 【最后漏了一段,补上了】……

  车夫面对提问,一时不敢回答,并想起去年,陵阳县主府的侍卫似乎就是像眼下这般拦了他们白家的马车,把他们家的表姑娘“请”去了县主府。

  骑马之人见车夫面露犹疑,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他抬抬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上前,企图将车夫从马车上拉下来。

  这架势,当真跟去年县主府来劫人一模一样。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去年的岑鲸出门没带几个人,现在的岑鲸出门,哪怕她嫌麻烦,杨夫人也会硬给她安排五六个随从侍卫。

  见来者不善,跟在马车后头的白府侍卫纷纷上前阻拦。

  车夫看对面人多,怕自己这边打不过,还喊了起来:“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骑马之人怕车夫大喊招来武侯骁卫,朝手下怒喝:“愣着干嘛,上啊!”

  话音才落,忽然一块石头飞射而来,砸中了骑马之人的胸口,力道之大,竟硬生生把人从马上砸了下来。

  骑马之人被手下七手八脚扶起,还没站稳就听见有人语气不善地问他——

  “上什么?”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青年打马而来,脸上的表情比他询问的语气还要吓人。

  “岑、岑将军……”

  被打下马那位认出岑奕,腿一软,差点又跌到地上去。

  岑奕天没亮离开白府,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到天亮宵禁解除,就又往白府这边来了。

  这次他是光明正大骑马来的,还在白府通往长公主府可能会经过的街上随便找了个摊子坐下吃早饭,准备等岑鲸出门,他就寻个借口跟上来。

  谁曾想在白府外头等着岑鲸的,居然不止他一个。

  “发生什么事了!”有骁卫闻讯赶来,领头人是正好路过的左骁卫上将军裴简,对方也认出了岑奕,就先跟岑奕打了声招呼:“岑将军!”

  岑奕下马:“裴将军。”

  裴简走到岑奕身边,看了看堵在路中间的两拨人,确定都控制住了逃不了,才问岑奕:“什么情况?”

  岑奕看向被自己拿石头砸了胸口,至今都还需要人扶着的那位,说:“他,当街拦人马车,又指使手下去劫车上的……姑娘。”

  当街掳别人家的姑娘?是把他们南衙骁卫当成摆设了不成!?

  裴简怒道:“哪家的?”

  岑奕扯了扯嘴角,冷笑:“岑家的,领头那个是岑家管事,姓钟。”

  “岑”这个姓氏可不多见,更别说裴简曾跟长乐侯以及陵阳县主一块密谋为岑吞舟复仇,因此一提到“岑家”,自然就会想到……

  “梧栖的岑家?”裴简不敢置信,“他们疯了?”

  大街上劫人,当自己是陵阳县主呢?

  岑奕口吐刻薄之语:“岑家除了我哥,本就没一个带脑子的。”

  “他们要劫的是谁?”一事不烦二主,要岑奕都认识,也省的他再费功夫去一个个问。

  岑奕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白家的姑娘,岑鲸。”

  说话间,两人一同看向岑鲸的马车,正撞见岑鲸掀起帘子下车。

  裴简也是第一次看到岑鲸那张脸,他先是为岑鲸那张像极了岑吞舟的脸而愣神,随即想起岑家这些年干的破事,以为岑家如今又把主意打到了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岑鲸头上,一时怒火中烧,朝自己手下的骁卫大呵一声:“把这群违法乱纪的统统带走!”

  骁卫们一拥而上,将钟管事和他带来的岑家侍卫都给拿下了。

  钟管事似是不服,还在那喊自己是岑家的人,说自己不过是奉主家的命令来请白家表姑娘过府,骁卫不该抓他。

  “该不该抓还由不得你说了算!”裴简让人把他们都带走。

  岑鲸等岑家的人被带远,才走到裴简那,跟他道谢:“多谢裴将军。”

  裴简立时收了怒气,拘谨道:“职责所在,姑娘不用客气。”

  岑鲸想了想眼前这位故人的脾性,又说道:“今日还有事,等改日有空,定让我大哥来请裴将军喝酒。”

  裴简出身寒微,不善跟斯文人家礼来礼去,因此岑鲸说让她大哥请裴简喝酒,反倒是正中了裴简直爽豪迈的性子,裴简一口应下,还问要不要着人护送岑鲸一程。

  “不用。”岑奕打断他们:“她去长公主府,正好我也找晋统领有事,和她顺路。”

  裴简乍一听没听出什么问题,直到岑鲸的马车走远了,他才感到奇怪:岑奕怎么知道岑姑娘是要去长公主府?岑姑娘之前有提过吗?

  丢下疑惑不解的裴简,岑鲸的马车在经过几条行街,穿过几道坊门后,终于来到长公主府的大门前。

  挽霜先从车里出来给岑鲸打帘,意外发现岑奕站在车边的脚踏旁,背对着马车。

  挽霜犹豫要不要叫岑将军让让,话还未出口,岑鲸已从马车里出来,下脚踏时手顺搭了搭岑奕的肩膀。

  挽霜瞧见这一幕,惊得睁大了眼睛。

  岑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太妥当,默默把手收回,还回头望了挽霜一眼。

  挽霜低下头去,假装自己方才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这时,长公主府的大门被人从里头打开,管事跑下台阶来到岑鲸面前,请岑鲸进去,并询问岑奕的来意。

  岑奕双臂环胸:“我找你们驸马。”

  管事得了长公主的命令,知道这会儿除非是皇帝来了,不然谁都得排岑鲸后头,于是便叫人把岑奕领去花厅等候,又叫人去通知驸马,自己则亲自带岑鲸去见长公主。

  半路上,管事还把岑鲸带来的挽霜给请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