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霜看向岑鲸,见岑鲸点头,才乖乖跟着长公主府的丫鬟离开。

  屏蔽了闲杂人等,管事带着岑鲸一路来到长公主府的书房。

  萧卿颜时常会让官员到她家书房来议事,加上萧卿颜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萧卿颜的书房没少在私底下被人戏称作“宫外的宣德殿”。

  宣德殿什么地方,皇帝下朝后召见朝臣商议政事的地方,若非萧卿颜是女子,光这一条就足以让朝臣们怀疑她是不是觊觎帝位。

  管事把岑鲸待到书房门前,说让岑鲸自己推门进去,就走了。

  岑鲸把手搭在门上,一路走来都还算平静,这会儿却突然有些紧张。

  她慢慢把门推开,分里外两间的书房面积很大,中间就一道镂空的拱门做隔断,因此岑鲸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后头等她的萧卿颜。

  岑鲸回身关好门,迈步走进里间,

  随着岑鲸的靠近,萧卿颜慢慢坐直了身,最后岑鲸站定,想着闲来无事,就给萧卿颜行了一礼:“殿下。”

  萧卿颜一夜没睡,面色有些憔悴,看岑鲸向她行礼,她眼角轻轻抽了一下:“……坐。”

  岑鲸依言坐下,之后便是一段令人尴尬的沉默。

  岑鲸对此适应良好,一副能在这静静坐一天的安逸模样。

  萧卿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启唇朝岑鲸唤了一声:“吞舟?”

  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萧卿颜有些恍惚。

  距离上一次对着岑吞舟唤出这两个字,过去太久了。

  岑鲸想不出什么有创意的回答,只能照搬昨晚面对岑奕的反应,“嗯”了一声。

  和去年面对岑鲸的感觉不同,萧卿颜在现在的岑鲸身上,捕捉到了些许岑吞舟的影子,她想起驸马昨晚跟她说,岑鲸就是这么回应岑奕的,于是恼道:“别像敷衍岑奕那样敷衍我,说些别的!”

  岑鲸侧身用边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我没敷衍他。”

  说完思考了一下,对萧卿颜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有再见的一天。

  萧卿颜又一次红了眼眶,她不愿在岑鲸面前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于是别开脸深呼吸,想要让自己冷静,可却连吸气都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

  她强忍许久,期间几次想要开口故作平静却都发不出声,最后实在忍不住,只能低头擦了擦眼。

  岑鲸知道她要强,盯着手里的茶杯各种看,就是不看她。

  等情绪稍稍平复,萧卿颜掏出一把匕首,放到桌上,声音微哑:“去年琼花宴,我把它压在你脸上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去年琼花宴,萧卿颜曾起过毁岑鲸容貌的念头,还把匕首放在了岑鲸脸上。

  岑鲸:“去年春天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还记得。”

  萧卿颜的语气变得有些硬:“我不信。”

  岑鲸笑了:“放心,我从未后悔把它送给你。”

  “虽然你偶尔也会犯错,但从大体上来讲,你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我对你的期待。”岑鲸笑着夸她:“很厉害。”

  萧卿颜这两年想哭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今天一天多,她忍不住跟岑鲸计较:“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你的身份。”

  岑鲸:“哪啊,陛下和娘娘还不知道呢。”

  提到皇帝和皇后,萧卿颜眯起了眼:“你还想让他们知道你活着不成?”

  “这恐怕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岑鲸为自己那件比纸还脆弱的马甲发出感叹:“你也看到了,我根本瞒不住自己的身份,方才来的路上岑家派人要把我劫走,我还以为连他们也知道了我是谁呢。”

  “岑家?”萧卿颜想起燕兰庭那边的动作,问:“他们急了?”

  岑鲸转动手里的杯子,轻声道:“一个不好便是叛国罪,能不急吗。”

  自四月份在书院被凶徒挟持过一次后,岑鲸像岑吞舟的名声便被传开,之后几个月岑家一直都不曾舞到岑鲸跟前,全是燕兰庭的功劳。

  可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这才让岑晗鸢母子一次次出现在岑鲸面前。

  原本岑家还能再继续折腾下去,偏偏他们有没落世家都有的通病——入不敷出还要花钱如流水来维系体面,且极其自命不凡

  为了获取金银钱财来保证自己的花销,他们勾结西耀的贡拉查氏,还替贡拉查氏买通陵阳县主身边的男宠刘梓康,让刘梓康把陵阳骗去月华寺。

  按照岑家的计划,刘梓康必然是要灭口的,可岑鲸反应够快,让白秋姝叫人围了温泉庄子,拿下了刘梓康。

  虽然刘梓康不知道收买自己的人到底是何身份,可耐不住岑家心虚,几次想要赶在官府开印前把刘梓康弄死在大牢里,却反而露了马脚,让燕兰庭顺藤摸瓜查到他们。

  萧卿颜:“这么蠢一家子,是怎么养出你来的?”

  岑鲸:“谢谢?”

  萧卿颜慢慢找回了点和岑吞舟说话的感觉,虽然岑鲸的表现还是和岑吞舟有所差别,但比起去年刚遇见那会儿,显然要好许多,至少没那么半死不活了。

  两人随口闲聊,期间萧卿颜想到什么起身到博物架前,给岑鲸拿来一个小木盒子。

  “庆贺你还活着的礼物。”她说。

  岑鲸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几张纸,她还没看清纸上写的是什么,又听萧卿颜说:“还有件事儿想和你谈谈。”

  岑鲸把纸放回木盒:“什么事。”

  萧卿颜:“你和燕兰庭的婚事。”

  岑鲸:“唔……这有什么好谈的,皇帝下旨赐婚,况且我也不介意嫁给他。”

  萧卿颜蹙眉:“皇帝下旨赐婚又如何,你正当年轻,找燕兰庭那老男人作甚?亏不亏。”

  岑鲸眼神往边上移了移:“这话说的,年不年轻有那么重要吗?”

  可能是忘了岑吞舟给自己带来的阴影,又或者是岑鲸现在的年龄让萧卿颜放低了警惕,她顺着岑鲸的话,随口道:“谁不爱俏?”

  岑鲸没再说什么,只抬抬下巴示意她往后看。

  萧卿颜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身,发现驸马不知何时进的屋,此刻就站在她身后。

  再一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萧卿颜赶紧拉住驸马的手,辩解道:“我不爱俏。”

  岑鲸乐得翘起了二郎腿。

  驸马的年纪比萧卿颜还要小三岁,但那仅仅是相对萧卿颜而言,京城里头有样貌有学识还比驸马嫩的青年才俊不是没有,可他一如既往地乖顺:“我知道,早饭做好了,去吃点吧。”

  萧卿颜多了解他,怎么看不出他绝对在介意自己方才的话,气得回头就朝岑鲸吼:“岑吞舟你敢不敢不挑事!!”

  岑鲸脸上带着笑:“我可什么都没做,爱俏那话也是你自己说的。”

  要放以前,萧卿颜这会儿该掏鞭子了,偏岑鲸没有武功,身体还不好,萧卿颜就是恼炸了,也只能咬着牙不痛不痒地骂对方一句:“你就欠吧你就!”

  岑鲸靠进椅子里,身体的疲惫也没能阻止她越发欢快的心情,不单单是因为自己捉弄了萧卿颜,也因为眼下这比童话还要圆满的局面。

  够了,至少对她而言,足够了。

第64章 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岑吞舟……

  岑奕昨天在白府待了一天,在旁人眼里也失踪了一天。

  今早好不容易在大街上出现,被人知道他去了长公主府,不一会儿便有虎啸营的人来长公主府找他,因公事将他叫走。

  被留下的岑鲸陪萧卿颜去吃早饭,又进了半碗紫米粥。

  这期间有数位官员来找萧卿颜,都被管事安排在花厅等候。

  岑鲸见萧卿颜有公务要忙,陪她吃完早饭就准备回家去。

  萧卿颜送她到门口,边走还边问她:“你既然回来了,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

  岑鲸摇了摇头:“没想过。”

  萧卿颜:“趁早想想吧,若是要和以前一样入朝为官,就别在功课上藏拙,免得入了考场,一下子考太好,又被人怀疑是燕兰庭那厮给你透题。”

  自五年前有一明德书院的学生女扮男装连中三元被识破身份后,女子为官一事便被摆到了台面上。

  有萧卿颜出面,过往参加科举的女子都保留了自己的功名,已经为官的女子也至今还待在朝中,加上世人默认下场考功名的都是男子,并没有在律法上白纸黑字规定女子不能参加科举,于是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同男子一般下考场。

  像有才女之名的安馨月,就已经在前年过了童试。

  岑鲸:“当官就不了吧,多累啊,我现在的身子可撑不住。”

  萧卿颜蹙眉:“好好调养就是,若不为官,你这一身才能岂不白白浪费?”

  说话间,管事从门口走来,向萧卿颜禀道:“殿下,燕大人来了,正在外头,说是来接岑姑娘回白府的。”

  萧卿颜还记恨燕兰庭早早知道岑鲸的身份,却不告诉她,冷哼一声:“他来得倒是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嫁给他了。”

  岑鲸并不接话,免得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又招来萧卿颜“棒打鸳鸯”。

  两人朝门口走去,远远看见燕兰庭立在门外,依旧是一身紫衣,冠束青丝,面容冷峻,通身清贵雅致、不怒自威的气派。

  可随着距离拉近,岑鲸发现燕兰庭脖子上有一道狰狞的淤痕,非常刺目。

  岑鲸蹙眉,问:“你脖子怎么了?”

  燕兰庭一副才想起自己脖子上有淤痕的模样,抬手抚了抚脖颈,轻描淡写道:“没什么,过几日就散了。”

  燕兰庭几乎不对岑鲸撒谎,也很少在岑鲸当面提问的时候如此隐瞒遮掩,岑鲸心下不快,正奇怪是怎样的内情会让燕兰庭不愿在她面前细讲,突然想起岑奕昨晚亲口对她说过的话——

  “我一看那字就知道是你,后来又听殿下说她把这字给燕兰庭看过,我又去找了燕兰庭。”

  “燕兰庭这些年变了许多,全然没有当年那样好相处,我与他没说几句便不欢而散,来了你这……”

  岑鲸问燕兰庭:“阿奕弄的?”

  燕兰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当时也是心急,不怪他。”

  燕兰庭越是如此,岑鲸越是生气:“心急也得道歉,多大人了还这么莽撞。”

  燕兰庭:“那你好好同他说,别太凶了。”

  岑鲸:“不凶点他能记住吗?打小就这样,总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非得惹得人生气了才肯收敛一二。”

  燕兰庭劝她:“不至于的,别气着自己。”

  一旁的萧卿颜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她母后跟先帝说话好像也是这般,看似劝着哄着,实际每一句都在拱火。

  应该……不会吧?

  萧卿颜心中犹疑。

  岑鲸暂且放下岑奕的事情,回头跟萧卿颜道别,萧卿颜回过神,又叮嘱岑鲸:“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

  燕兰庭不知道萧卿颜方才同岑鲸说了什么,他护着岑鲸上马车,一路骑马护送她回到白府,等到岑鲸从车上下来,他才问萧卿颜让她考虑什么。

  岑鲸低声:“她要我再考一次科举,说不好浪费了我的才能。”

  燕兰庭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说抗旨退婚的事。

  至于岑鲸未来要如何,燕兰庭还是那个态度:“你愿意考就考,若只想悠闲度日也无妨,不必听她的。”

  岑鲸随口道:“你也不怕我越发疏懒,岑吞舟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燕兰庭眉头微蹙:“你就是岑吞舟,你是什么样的性子,岑吞舟就是什么样的性子。”

  岑鲸微愣,随即在面上漾开一抹浅浅的笑:“好。”

  燕兰庭眼底映着岑鲸对自己笑的模样,面上不显,唯独胸口的心跳诚实地快了几分。

  路边风大,他抬手替岑鲸把鬓边落下的发丝挽到耳后,以此按耐下心中的悸动,听岑鲸与他道别,转身进了白府的大门。

  岑鲸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补眠。

  她昨天睡得晚,早上起得早,看似和平常一样,实际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头疼得有多厉害,后脖颈往上到后脑勺的地方时不时泛起一阵不详的酥麻,偶尔转头转得用力些,她都感觉脑子像是在脑壳里晃动,非常难受。

  她特地吩咐挽霜,不用叫她起来吃午饭,就这么一觉睡到了下午。

  下午醒来,岑鲸的头总算不痛了,就是精神有些萎靡,四肢也软绵绵的,不怎么用得上劲儿。

  岑鲸心想果然还是懒惰不得,得找个时间,把齐大夫那套慢吞吞的拳法再捡起来练一练。

  挽霜端来好下口的汤粥给岑鲸填肚子,岑鲸吃完,趁挽霜收拾好桌子,端着食盒离开的功夫,拿出萧卿颜给她送的那份贺礼。

  萧卿颜昨天夜里才知道她的身份,哪里来的时间悉心准备,能直接拿出手,说明盒子里的东西萧卿颜出于某种目的,一直备着。

  会是什么?

  岑鲸打开盒子,拿出里头的纸张细看,发现居然是一张又一张的契书。

  【萧卿颜给你送房子干嘛?】系统的声音轻快地几乎要飞起来。

  估计是上元节后一直不敢说话,把它憋够呛,今早从岑鲸睡醒开始它就没停过声,因为岑奕的好感也满了,它就笃定自己距离集满三个任务目标的好感度只差萧卿颜那一步。

  岑鲸被吵得难受,威胁再吵就拿刀抹脖子,才让它安静下来。

  之后见了萧卿颜,又回到白家,系统一路都安安静静,愣是一点声没出。

  这会儿岑鲸吃饱睡足,它终于忍不住,冒了头。

  岑鲸:“都是岑吞舟死前还拥有的庄子别苑,除了相府,几乎都在这了。”

  岑鲸感到不可思议,萧卿颜怎么办到的,岑家的人居然没能抢过她,也是神奇。

  系统却不在意这个,它问岑鲸:【宿主不想知道目前的好感值情况吗?】

  岑鲸:“满了?”

  系统:【三个都!满!了!!】

  岑鲸把契书放好,盖上盒子:“恭喜。”

  岑鲸的冷淡反应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系统的兴奋,让它感到些许忐忑:【宿主不高兴吗?】

  岑鲸:“高兴,怎么不高兴,反正你都要走了,不如把剥离系统的法子告诉我,我拿去帮叶锦黛。”

  系统小小声:【我也没有要走。】

  岑鲸一下就明白了系统的意图:“你打算把四个攻略目标的好感值都集满?”

  系统:【万一呢!三个攻略目标好感满值是系统脱离宿主的最低标准,如果能四个全满,这次任务完成度可就是百分之一百了啊!】

  岑鲸往椅背上靠,没有说话。

  系统:【宿主,岑奕那么大仇都还念着你,皇帝他……】

  岑鲸打断系统:“剥离系统的法子给我,我拿它对付叶锦黛的系统,你愿意留就留下,只要别太吵,我就不管你。”

  系统静默。

  岑鲸也猜到系统不会一口应下,她一点不着急,起身把木盒放到床头柜上,顺便将岑奕早上留的纸条拿出来,走到桌边撕碎扔进茶杯里。

  轻飘的碎纸屑浮在茶面上,一时还浸不透,岑鲸拿起茶杯晃了晃,冷不丁地问系统:“你难道就不想让所谓的升级版系统,栽在你手上吗?”

  系统依旧无声,但岑鲸知道,它在听。

  岑鲸:“你完成任务,顺利离开这个世界,而它,别说完成任务,就连宿主都对付不了,这难道不能证明所谓的升级版,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吗?”

  岑鲸说完,恰逢挽霜从外头回来,她便不再言语,慢慢等着自己扔出的种子生根发芽。

  岑鲸以为怎么也要等几日,结果晚上挽霜一走,它就忍不住问岑鲸:【你真的不会用我告诉你的办法,把我剥离吗?】

  险些就要睡着的岑鲸抬起一只手,把手背搭在额头上:“……我这边已经拿到了三个人的满额好感,就算皇帝那边出了岔子你也能离开,我没有对付你的理由。”

  岑鲸说得非常好听,并没有提醒系统,只要它不趁现在离开,满值的好感随时都有被扣的可能,一旦燕兰庭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好感被扣,系统脱离宿主的条件就不成立,岑鲸就也有了对付它的理由。

  低版本系统无法读取宿主想法的好处在这一刻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系统被任务完成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它没能禁住把同行踩在脚底下的诱惑,将剥离系统的办法告诉给了岑鲸听。

  岑鲸记下,翻个身准备睡觉。

  系统好奇:【宿主,你为什么对叶锦黛那么好啊。】

  从系统认识岑鲸起,岑鲸就一直都是一副“你爱怎么样怎么样”的态度,哪怕快要自爆也惊动不了她,唯一的例外是那阿芙蓉,刻进骨子里的憎恶叫她对那东西忌惮万分。

  这样的她突然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穿越者如此上心,是有点奇怪。

  岑鲸不大想细说,又困得紧,半梦半醒间呢喃出含混不清的一句:“因为我曾也想过,要是没有穿越该多好。”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她就还在现代,和她的父母姐姐一块,过平凡而普通的日子,不用去做违背自己道德底线的事情,不用上蹿下跳数次命悬一线,也不用费尽心机舍弃一切,尽力让所有人都对她失望,与她离心。

  说到底她也不是什么圣人,面对众叛亲离,即便知道是自己的手笔,她还是会感到痛苦和疲惫。

  可当时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就连反派系统能做的,也只有在她死后,再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所以在月华寺,看到叶锦黛因两难而痛哭,哭完冷静下来说“我要是没穿越该多好啊”的时候,岑鲸一下子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的自己无人相帮,那现在的叶锦黛,就由她来帮好了。

第65章 你们甲字班的先生,好胜心……

  正月二十三,书院开学的日子。

  因为天还太冷,岑鲸继续请假,只有白春毅和白秋姝在这天早上启程前往书院上学。

  大早上送走白家兄妹后,岑鲸照例回屋补眠,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吃午饭,饭后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再回屋拆看门房那送来的信件或请帖。

  下午岑奕来了一趟,大约是发现外头都在传他擅闯相府掐燕丞相脖子的事,怕岑鲸听到风声,索性提前到岑鲸面前招认,争取一个坦白从宽,顺便再说几句燕兰庭的坏话,让岑鲸重新考虑这门婚事。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迟了燕兰庭一步,虽然岑鲸认认真真听了他口中的版本,但却并未把他另外那几句有关燕兰庭的坏话听进去,还训他行事冲动,叫他到相府去给燕兰庭道歉。

  岑奕憋屈地应了,又留了一会儿才离开白家。

  也就是在当天傍晚,一匹快马伴着宵禁即将到来的街鼓声,停在了白府门前,纵马之人来自书院,说是来给岑鲸送书院今日的功课。

  收到功课的岑鲸无语凝噎。

  去年她自十一月中旬生病后就开始请假,也没见书院来人给她送功课,这回突然来这么一出,十有八九是萧卿颜的意思。

  岑鲸大概明白萧卿颜是想营造出她请假在家学习的假象,方便她回书院后“一鸣惊人”。

  可岑鲸还是懒得花心思做功课,正准备敷衍过去,她又发现这几份功课都不是庚玄班的先生所布置的,其中还有一份居然出自甲字班的赵老先生。

  这位赵老先生是岑吞舟从曲州带回来的大儒,如今多大年岁岑鲸再清楚不过。

  岑鲸:“……”

  这叫她怎么敢敷衍,仔细别把老先生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岑鲸敷衍了其他先生,只在赵老先生那斟酌着交了一份还算可以的功课。

  其他先生对她要求也不高,经常批改完留几句评语便算了事,唯独赵老先生,每次他都会细心把岑鲸的错处给挑出来,再洋洋洒洒回岑鲸许多字,把各个错处都仔仔细细揉碎了解释给岑鲸看。

  岑鲸无法,只能顺着老先生的意,让自己“快点进步”。

  岑鲸本以为自己达到赵老先生的期望,就能让这一遭过去,也好让老先生省点心,少花时间在自己身上。

  可她不知道,就在她认真写了老先生的功课后,老先生内心百感交集,越发觉得她会像岑吞舟那样,有一番了不起的成就,还在其他先生那炫耀了自己的教学成果。

  岑鲸也是写信问了萧卿颜才知道,那些给她布置功课的,都是负责教甲字班的先生。

  文人嘛,多少有些傲气在身上。

  他们也奇怪自己为何要给一个庚字班的学生布置功课,甲乙丙丁午己庚辛,水平差这么多,真的有必要吗?

  后来他们中有人去问了庚玄班的先生,得知岑鲸之前请假,长公主殿下也未让庚玄班的先生把功课记下托人送去,便觉得长公主此举是因为岑鲸被指婚给了燕兰庭。

  殿下或是想让出身低微的岑鲸高低讨个才女的名声,不至于配不上当朝宰相。

  一想到如此费事麻烦就为让一个姑娘嫁得好听,甲字班的先生们批改起她的功课来越发不耐烦。

  所以当赵老先生拿岑鲸的功课来炫耀时,他们还都挺惊讶,旁人要是为了讨好长公主和燕丞相,硬把岑鲸捧成才女他们信,可赵老先生是谁,书院大老远从曲州请来的大儒,也是书院最早一批来教书的,德高望重,就连长公主也敬重他,怎么可能干出这种自降身价的事情。

  老先生还怪贴心,把岑鲸过往的所有功课都带来了,众人忙接过来看,根据时间排序,岑鲸的水平确实在一点点往上提升,再一看赵老先生在那些功课上批注的字,众人都有些自愧不如。

  这就是他们和老先生的差距啊!

  赵老先生这么一炫耀不要紧,岑鲸可就麻烦了。

  学生的功课会在先生批改后还给学生做笔记,等做完笔记还得再交上去给书院保存。

  这样等哪个学生功成名就,书院还能拿他们曾经的功课出来做榜样。

  因此岑鲸过往交的功课,那些先生们都能找到。

  他们没有相互商量,甚至藏着掩着不告诉旁人,学老先生的样子把岑鲸在过往功课上犯的错都挑出来细细讲解,等下回送功课,把这些都给岑鲸送了过去。

  岑鲸面对诸位先生的态度转变,稍微有些懵。

  但还好那几位先生正当盛年,岑鲸也不怕气着他们,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写起功课来能偷懒就偷懒,希望这几位先生能早点放弃她。

  直到一日旬休,一位甲字班的先生登门来找白春毅,恰逢白志远在家,父子俩好好招待了这位先生。

  先生也没客气,特意夸赞了白春毅,知道白春毅是第一次下考场,还叮嘱了他不少细节,听得白家父子连连道谢。

  眼看着说得差不多了,先生才问白家是不是还有两位姑娘也在书院读书。

  白志远顺着话头提起岑鲸,那位先生便说岑鲸也算自己半个学生,还说自己觉得她潜能无限,只是家中不比书院,没有管束难免怠惰,让白志远平日也多监督监督。

  白志远嘴上应下,心里却想这位先生恐怕不知道岑鲸快要嫁人了,所以才会催促岑鲸专注学业。

  之后先生离开,白志远把岑鲸叫来,意思意思让岑鲸在家无聊就多看看书,毕竟人先生都来说了,但更多的还是要跟白夫人学管家,免得嫁入相府后什么都不会,被人笑话。

  岑鲸原也不打算把舅舅叮嘱她好好学习的话放在心上,可以一听舅舅又说让她跟着舅母学管家,她突然觉得读书也没什么不好,还专门问听风,上门来叮嘱她学习的先生是哪一位。

  如今虽有女子书院,可世人依旧觉得女子嫁人后就该专心后宅,求学作甚,又不是姑娘了,因此那位先生的叮嘱正合了岑鲸的脾性,岑鲸觉得自己不该辜负对方的一片好心,便开始用心去做那位先生的功课。

  没多久,那位先生也炫耀起了自己的成果,还谦虚地表示不是自己教得好,是岑鲸确实有天赋,也多亏赵老先生慧眼识珠,才没埋没这样好的苗子。

  其他先生面上哈哈哈地恭喜,心里多少有些酸。

  这么有天赋的学生,赵老先生和那谁都能教好,怎么唯独自己不行?难道是自己技不如人?

  之后他们一打听,得知那谁去过一趟白府,一下就明白了关窍。

  对此,不少先生都认为一个快要嫁人的女学生而已,不至于这么大费周折,学不好就学不好呗,书院又不是没学生了,但也有先生想证明自己,于是便在给岑鲸的功课里夹了篇劝学的小作文,满篇苦口婆心,看得岑鲸不好意思再敷衍。

  岑鲸没想到,她认真对待的第三个科目越发证实了她的潜能,且那位写小作文的先生不仅能写,还很能说,日常里也是个喜欢拉踩又争强好胜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执着在岑鲸身上耗费这么大功夫。

  他拐着弯抹着角地挑起了旁人的怒火,因此几句话炫耀完,让给岑鲸布置功课,却又没得到岑鲸认真对待的先生们心里都憋了一口气。

  ……

  这天,岑鲸在屋里和偷偷来找她的岑奕闲聊。

  岑奕过阵子就要离京,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抽空来岑鲸这,还和岑鲸聊到许多外头的事情,倒是比燕兰庭用书信告诉岑鲸要快许多。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别的日子原来越近,岑奕的话也越来越少,并频繁在岑鲸面前提到“我不放心”四个字。

  岑鲸:“京城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岑奕:“可那日在月华寺,若非我及时赶到……”你已经死了。

  岑奕没办法把那个字说出口,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百无禁忌的少年,如今也有了忌讳的字眼。

  岑鲸还想说什么,突然挽霜从外头跑进来,说是外头来了位书院的女先生,专门来找她的。

  岑鲸纳闷,及时躲到屋外的岑奕则啧了一声,不满自己和岑鲸独处的时间被打扰,满脸不爽。

  岑鲸换了衣服去见那位女先生。

  女先生在书院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女扮男装中的举人,被请去书院后本是在寻常班级教书,却意外展现了教书的才能,被一步步升到了甲字班。

  女先生话音温婉,举止利落,三两句就跟岑鲸阐明了由赵老先生起头的炫耀行为,并道明自己的来意,直白地表示自己不甘落于人后,所以仗着自己的性别优势,光明正大来给岑鲸进行辅导。

  岑鲸试图婉拒:“……这也太麻烦你了。”

  女先生笑靥如花:“不麻烦,抓紧吧,我一个半时辰后还有课得赶回去,可不能耽误了。”

  岑鲸:“……”

  你们甲字班的先生,好胜心这么重的吗?

第66章 这待遇传出去,岑鲸的风头……

  岑鲸被迫卷入甲字班先生们的斗争中,被女先生拉着,一对一上了快半个时辰的课。

  课后女先生离开白府赶回书院,岑鲸则回了自在居。

  岑奕还在,岑鲸让挽霜去厨房给自己找点热的吃食,挽霜一走他就从窗户那翻了进来,当着岑鲸的面埋怨萧卿颜:“你劳心劳力这么多年,歇一歇怎么了,殿下为什么非要勉强你?”

  岑鲸吃了块桌上的点心,点心放久了有些冷,她佐上热茶水咽下,稍微垫了垫肚子:“殿下的想法,不难理解。”

  岑奕竖起耳朵听岑鲸讲,倒是跟以前听岑吞舟讲话的态度一模一样。

  岑鲸:“越是懒散度日,能拢在手心里的东西就越少,且谁也不能保证会一直有人护着我,做我的靠山,所以比起不停给我庇护,她自是更希望我能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在自己手中。”

  与其把安稳放在别人手上,不如自己来捍卫这份安稳,靠山靠水都不如靠自己,倒也符合萧卿颜一贯的作风。

  岑奕本想说“怎么不能保证,我又不是死的”,可一想到自己没几日便要离京,此后鞭长莫及,又谈何“护佑”。

  这么一想,萧卿颜的顾虑也不无道理。

  岑奕不甘心极了,要不是岑鲸身体不好经不起长途跋涉,他真想捎带上岑鲸一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