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这字是谁写的?

  恭郡王还假装自己不知道这字的主人,对这字大夸特夸,后来得知写字之人是岑吞舟,京城学子们顿时扬眉吐气,还有岑吞舟堂哥的友人想起对方早前的话,脸色古怪地对岑吞舟的堂哥说:“你管这叫呆子?我若能有这么个呆子弟弟,我定天天把他带出门去炫耀!”

  岑吞舟堂哥的表情一度非常难看,还嘴硬说字写得好看又如何,反正进考场用的是馆阁体,靠的是真本事。

  诗会过后,岑吞舟那一手好字被吹得人尽皆知,还有人提起岑吞舟抄佛经的事,不由得牵扯到了岑吞舟的伯母。岑吞舟的伯母信佛是出了名的,都说她人慈心善,最是虔诚,家中子侄在她的影响下跟着信佛、爱抄佛经也是人之常情。

  可再信佛也不能由着小辈丢开学业不管啊,于是便有人来劝岑家伯母,让她好好引导小辈,莫要误了人前程。

  岑家伯母发现岑吞舟居然连抄个佛经也抄不安分,还因此害她被人议论,她表面羞愧,接受了旁人的提点,心中却是愤愤。

  恰逢那年她儿子落榜,她也不管岑吞舟抄佛经的话是她儿子在外面提起的,只管把火撒在岑吞舟头上,甚至发了狠,借着外出礼佛的机会花钱买凶,要废了岑吞舟一只手或一条腿,又或仁慈一些,只毁岑吞舟的面容也行,只要他永无出头之日便可。

  然岑家有个看起来又老又木讷的车夫,那车夫存在感极低,岑吞舟也是为了学骑马才与他认识,为了答谢他的提点,还给他送过吃的。

  当岑吞舟被迫在寺庙后头的山林里逃命时,是那车夫出来救了岑吞舟,岑吞舟这才知晓那车夫身怀武艺和数不清的秘密。

  可因那车夫救了自己,岑吞舟从不探究对方身上的秘密,还厚着脸皮求对方教自己武功,不想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只能坐以待毙。

  车夫起初并不理岑吞舟,偏岑吞舟耐心足,日复一日地磨,且因为刚穿越没什么阶级观念,她从未摆出过命令的姿态,也不强迫对方,还从本就拮据的生活里抠出钱来给车夫制备冬衣,自己过生日还拉着车夫喝酒,总算磨得车夫松口传授她武艺。

  至于寺庙遇险一事,伯母不认,她又没确凿的证据,伯父又有意大事化小,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岑吞舟不再被逼着抄佛经,又有了学习的时间,日子一下松快不少。

  但要掌握学识,光靠死记硬背还不够,还得有个好老师。

  岑家伯母给她儿子请的先生和给岑吞舟请的先生不是同一个,那先生得了岑家人授意,根本不肯好好教岑吞舟,岑吞舟只能另谋出路。

  也就是在那时,岑吞舟意外救下了恭王妃。

  恭郡王与恭王妃伉俪情深,夫妻二人因此感恩岑吞舟,不仅因为岑吞舟性格讨喜而把岑吞舟当弟弟来对待,恭郡王还把那日诗会上的字拿给元老爷子看,元老爷子果然被这字打动,又有恭郡王请求,便将岑吞舟收做了学生。

  元老爷子本只是看重这字,希望这字能越练越好,流芳百世。

  谁知岑吞舟对学识的渴望以及领悟能力远超他的想象,不过短短一年,岑吞舟就成了元老爷子最喜欢的学生,没有之一,就连元老爷子的亲儿子亲孙子都得往后排。

  岑吞舟也很喜欢、并真心敬重元老爷子和恭王夫妇,因为他们,她的学习之路一下子就变得舒坦很多。

  可这“舒坦”是岑吞舟自己的感觉,在旁人眼中,岑吞舟学习的劲头非常吓人,简直像是有谁在拿她最珍视的人来威胁她一样,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学习起来专注又拼命。

  岑吞舟成为元老爷子学生的第二年,那教岑吞舟武功的车夫死了。

  车夫死前还在跟岑吞舟喝酒,两人边喝边聊,一向寡言的车夫竟一反常态,告诉岑吞舟他是别国潜逃的刺客,还说岑吞舟这个年纪习武已经晚了,哪怕女子的身体可塑性比男子要强,她也注定成不了高手。

  是,那车夫看出岑吞舟是女子,身为顶尖到能噬主的刺客,怎么可能没有这点眼力见。

  岑吞舟浑不在意,举着酒杯说:“叔,我没想当高手,能自保就行。”

  话落,一阵寒意袭上岑吞舟的后颈,岑吞舟汗毛直立,却动弹不得。而原本坐在岑吞舟对面的车夫则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岑吞舟背后,吐出的字句冷得像冰:“无法杀人,又如何自保?”

  车夫把手覆到岑吞舟背上,下一刻,骨肉撕裂般的剧痛从后心如刀一般刺入,并逐渐蔓延至岑吞舟的四肢百骸。

  被岑吞舟拿在手里的酒杯掉落在桌上,酒水撒了一桌,酒杯顺着桌边滚落,碎了一地。

  什么疼得满地打滚,真痛到极致,只会让人一动都不敢再动,恨不得连呼吸心跳都停下才好。

  岑吞舟一度失去意识,痛楚结束后,她的里衣被汗水彻底浸湿,残留的痛感令她每一寸皮肤都在发麻,光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就足以激起一片神经痛,以至于她一动不敢动,哪怕看见身后有人倒下,她也……

  等等,身后?

  她怎么可能看到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

  岑吞舟在错愕中咽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痛过头产生了错觉,可细细感受一番就会发现,周围的一切在她眼中发生了变化,她的五感敏锐得惊人,哪怕隔着大老远一堵墙,她都能听见有人走过的脚步声。

  这是……

  岑吞舟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武侠片,犹记得其中常有一个经典桥段——垂垂老矣的武林高手死前给主角传功,让主角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一甲子的内力。

  一般这么做完,武林高手都会死。

  岑吞舟再顾不上什么痛不痛,猛地起身看向了身后,就见车夫果然在自己身后倒下了。

  “叔!”岑吞舟手忙脚乱想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可刚一动,就有血从车夫口中涌出,吓得岑吞舟再不敢用力碰他。

  “我能做什么?我现在去找大夫有用吗?还是得去找药?人参行吗?我记得库房那有一株成了形的人参,我去给你拿……”

  岑吞舟还来不及动,就被车夫一把抓住手臂,他气若游丝,从未有过的虚弱道:“我教你的身法,容易被人看出来……日后遇到身上带鬼面刺青的,记着藏拙。”

  鬼面刺青……岑吞舟不傻,一下就明白鬼面刺青应当是他们这些刺客刻在身上的标识。

  岑吞舟记下了,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幸车夫本就有所求,没有藏着掩着的意思,他将一个小小的红色瓷瓶塞给岑吞舟,对她说:“我身上有毒,本就活不长,这是解药,你若能遇见一个鬼面右眼被替换成莲花的人,替我把这个给他,让他、让他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别……别再……”

  别再什么,车夫没说完。

  岑吞舟甚至不明白,车夫为何笃定她会遇上这么一个别国来的刺客。

  后来岑吞舟明白了,因为鬼面莲花眼刺青的人,是车夫的儿子。

  车夫身为别国专门培养的刺客,却叛逃故土来到了大胤国都,他所处的组织一旦发现大胤有官员的武功身法出自他们,必然会想到车夫,并让车夫的儿子亲自来清理门户。

  车夫会松口教她武艺,也是把她当成了那个自己无法看着长大的孩子。

  岑吞舟查明这一切时,已经入朝为官,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车夫没有选错人,为了回报这一身内力的馈赠,岑吞舟没少派出细作,潜入车夫的故国查探。

  不过最后让她查到鬼面莲花刺青的,不是她派出去的那些细作,而是萧卿颜。

  岑吞舟始终记得,那是风和日丽平平无奇的一天,萧卿颜拿着一张纸来找她,问她有关纸上图案的线索。

  岑吞舟翻开纸,发现上面用金色线条勾勒出一张獠牙鬼面,鬼面右眼眼瞳盛开的莲花被衬托得分外妖冶诡异。

  岑吞舟问萧卿颜:“纹这刺青的人在哪?”

  萧卿颜从未说过这是刺青图案,岑吞舟一语道破,让萧卿颜确信她确实有这方面的线索。

  萧卿颜:“你知道这刺青是什么意思?”

  岑吞舟:“嗯,他人呢?”

  “我寝殿里藏着呢,你快告诉我这是什么!”萧卿颜催促。

  岑吞舟:“先让我见见他吧,还有他这刺青,我看了再说。”

  “非要看吗?”萧卿颜蹙眉,看起来有些不太乐意,颇有些私人领地被人入侵的不满。

  岑吞舟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行吗?”

  萧卿颜挠了挠脸,难得不大好意思,说:“他那刺青纹在小腹,要看的话,就,挺不雅的。”

  小腹???

  为什么萧卿颜能看到一个别国刺客的… …小腹???

  岑吞舟脸色突变,严肃道:“他怎么你了?”

  萧卿颜摇头:“他才没怎么我,是我怎么他了。”

  霸道的语气中,竟还有一丝丝骄傲。

  岑吞舟半晌才反应过来萧卿颜的意思,她头痛扶额,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仔细分析了一下,确信这是自家白菜居然跑去抓了只猪的恨铁不成钢。

第86章 众叛亲离,她总归是做到了……

  因为萧卿颜,岑吞舟原先定好的所有计划统统作废。

  思量后,她将鬼面刺青的来历同萧卿颜说明,并通过萧卿颜,与那刺客见了一面。

  身为活在影子里的人,刺客并没有姓名,只有代号,六十七。

  六十七会来大胤国都,确实是因为他们组织潜伏在大胤的人发现岑吞舟的身法过于眼熟,由此联想到多年前叛逃的第一刺客“七”,于是派出七的儿子六十七来大胤,意图让他们父子相残,作为他当年叛逃的代价。

  可他们没想到,出了名冷血无情的七并未服下他从组织里偷出来解药,而是掐着自己儿子的年岁,在死前把解药交给岑吞舟,让岑吞舟将解药带给他儿子,帮他儿子彻底摆脱组织的控制。

  岑吞舟与六十七见面密谈,不仅把一切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还把解药也交到了六十七手中,最后更是问他,是否愿意就此脱离组织?

  六十七不知道。

  他从小被当成杀人机器培养,习惯了听令从事,就算获得解药,解了组织用来控制他的毒,他也不可能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

  况且……组织记仇,不会就这样放过他的。

  “那就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非要跟来听他们谈话的萧卿颜说。

  岑吞舟正有此意,七的故国面积不大,与大胤距离也远,就是他们的那个暗杀组织格外烦人,若不拔除,任由他们的势力在大胤暗处茁壮成长,那还得了。

  岑吞舟问六十七可愿意帮忙,六十七……看了萧卿颜一眼,似是想起萧卿颜方才的话,点了点头。

  后来他们花了半年时间将组织捣毁,六十七也因此身受重伤,被岑吞舟的人送回大胤。

  再后来,六十七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晋牧。

  瑞晋的晋。

  ……

  岑吞舟一边忙公务,一边派人在别国搞事,同时还要兼顾社交,以及……挣钱。

  岑吞舟虽出身世家,却得不到家族的支持,因此缺钱缺得眼睛都要红了。

  可钱怎么来?总不能去搜刮民脂民膏,于是她先靠黑吃黑累积了一笔资金,然后利用现代人的优势开店,还让云伯出面打理,自己藏于幕后。

  此外,她还在忙碌中掺杂了一点自己的小私心,做了一些比较“多余”的事情。

  比如培养弟弟岑奕,比如研究书院怎么办,又比如……给自己看好的后起之秀燕兰庭铺路。

  比时间管理大师还要大师。

  反正闲是不可能闲下来的,因为入仕之后她就为完成反派任务定下了第二步——往上爬!去抢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所以在江袖的记忆里,岑吞舟连睡觉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全靠一身浑厚的内力支撑,让她能如此拼命。

  忙碌的生活中,要说有什么地方能让她感到轻松自在,莫过于恭王府和元府。

  恭王府自不必说,恭王夫妇对岑吞舟就跟亲弟弟一样,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什么大恩大德,就是寻常的细水长流,真心相待,后期岑吞舟搬出岑家,还在恭王府隔壁住过一阵子。

  郡王府所在的地界房价自然不可能低,但因为郡王府隔壁的房子也是恭郡王的,这才让岑吞舟低价租到了那座宅子。

  至于元家。

  若说元老爷子以前对岑吞舟好,是出于老师对优质学生的偏爱,那么在多年的相处中,这份偏爱早就从师生情变成了亲情,甚至影响了整个元家对岑吞舟的态度。

  元家还知道岑家对岑吞舟不好,倒不是岑吞舟主动说了岑家的坏话,而是元家自己从岑吞舟平日的生活细节里看出来的。

  但因隔着血缘,元家也不好随意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直到岑吞舟考会试,因为伯母恶意设计,她不得不在考完第一场试后跑去投靠元老爷子。

  看岑吞舟饿了三天肚子硬撑下第一场考试,元家上下那叫一个气,就连向来好脾气的元老太太也没忍住,背着岑吞舟偷偷去给岑家伯母使绊子。

  元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岑吞舟那两个师兄也不例外,各有各的门路,给岑家找不痛快。

  元老爷子起先还自持身份,不愿跟岑家那群肮脏东西计较,等殿试结束,知道岑吞舟得了探花,老爷子气够呛——他笃定岑吞舟的才能不止于此,定是第一场的发挥影响了后面两场考试,为此把对岑家的不满摆在了明面上。

  元老爷子是谁,文坛泰斗,当世大儒。

  他的态度简直就是文人学士圈子里的风向标,被他厌弃,又如何会有读书人肯再去亲近岑家。

  就是怕连累岑吞舟,不然元家还能做得再过一些。

  岑吞舟晓得元家对她好,因此对元家的小辈,比如元老爷子的几个孙子孙女,又比如元家外孙女萧卿颜,她都照顾有加。

  后来元老太太离世,岑吞舟帮着元家小辈们一起忙里忙外筹备丧礼,元老爷子因妻子离世郁郁寡欢,也是岑吞舟推掉手上大半事务,陪他慢慢走了出来。

  无独有偶,恭王病逝后,老爷子也把岑吞舟和岑奕叫来元家住了几个月。

  当时的岑吞舟表面并无异样,就是话变得比平时要少,无人时总会愣神,且怕被人说恭王妃的闲话,她也不敢随意登门恭王府,只能暗地里帮衬恭王妃与陵阳这对孤儿寡母,不让她们被别人欺负。

  等岑吞舟慢慢消化完心里的难过,恢复原样,老爷子才把岑吞舟撵走,说她和岑奕再待下去,自己那几个孙儿都要学会怎么上房揭瓦了。

  他们这一老一小,也算是陪着对方,走过了失去至亲后那段最痛苦的时光。

  可惜这样深厚的情谊并未一直延续下去。

  因为岑吞舟要完成反派任务,要把太子扳倒。

  太子的生母与萧卿颜的生母是亲姐妹,她们都是元家女,都是元老爷子的女儿。

  萧卿颜是元老爷子的外孙女,太子也是元老爷子的外孙。

  早年岑吞舟处处与太子作对,老爷子虽然头痛,但也不曾阻拦,因为他觉得岑吞舟是对的,太子行事确实太过张扬,失了身为人子对先帝该有的敬重。

  而且作为储君,能遇上一个敢直言不讳的臣子,是天大的好事,对江山社稷也有益处。

  按照老爷子的想法,太子与岑吞舟就该相互成就。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俩竟是冲着不死不休去的——太子差点把岑吞舟弄死在牢里,岑吞舟也在翻身后一手促成太子被废为雍王的局面,更为了扶萧睿上位,血洗雍王府。

  老爷子不糊涂,他可以不恨岑吞舟,因为太子所为铁证如山,这样的储君一旦上位,遭殃的是这个国家,所以他宁愿太子被废,也不希望百姓因他元家受苦。

  可废太子他,毕竟是老爷子的外孙。

  哪怕废太子所犯下的错都是真的,哪怕老爷子不知道所谓的雍王谋逆其实是岑吞舟一手策划,老爷子还是无法再像以前一样面对岑吞舟。

  老爷子无法面对岑吞舟,岑吞舟何尝不是无颜面对元家。

  因为她心里清楚,若非自己拿江袖的玉佩诬陷太子造反,太子未必不能翻盘,可她还是动了手,还为确保万无一失,领了先帝的旨意,带人抄了雍王府。

  从那时起,她和元家的关系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待到萧睿登基,岑吞舟的任务也进入了最后一个阶段,她开始肆意妄为,一手遮天,让萧睿忌惮的同时,更让元老爷子失望透顶。

  就连她那两个师兄,也越来越不待见她。

  岑吞舟想,失望好,失去一个令人失望的学生,总比失去一个令人满意的学生更能让人接受。

  众叛亲离,她总归是做到了。

  就是,好累啊。

  ……

  岑鲸重生后,时常在书院听人说起元老爷子,盖因其在学子心中的地位堪比圣贤,要说起当代大儒,必然绕不开他去。

  每当这个时候,岑鲸总是默默地听着,悄悄地怀念。

  至于相认,她不敢,也没胆子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就去老爷子面前道歉,扰了老人家清净的生活。

  萧卿颜也是清楚岑鲸与元老爷子之间的师徒情分,才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家外祖父病重的消息传到岑鲸耳朵里,生怕岑鲸现在的身子遭不住。

  为了瞒住岑鲸,萧卿颜不仅跟时常来相府找岑鲸的江袖云息以及陵阳打了招呼,让他们别说漏嘴,还派人快马加鞭去给燕兰庭送信,让燕兰庭回信至相府,严令相府上下禁止在岑鲸面前提起有关元老爷子的消息。

  奈何千算万算,还是在岑鲸这露了端倪。

  萧卿颜一边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没遮掩好,一边对着岑鲸摇头,否认道:“没啊,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岑鲸看着萧卿颜,问:“真的吗?”

  萧卿颜假装不耐烦道:“我骗你作甚?”

  岑鲸:“那你为何不肯让我去书院?”

  萧卿颜飞快转动脑子,终于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不是不让你去书院,是不让你出门。都知道你是燕兰庭放在心尖上的人,我怕萧睿刚丧妻,会忍不住对你下手,让燕兰庭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所以你还是在家里待着安全。”

  岑鲸闻言,“唔”了一声,至于信没信,不好说。

  萧卿颜能扛住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却扛不住岑鲸一个怀疑的眼神,任凭她忍了再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急匆匆找个借口,拿着岑鲸给的重峰雨后茶茶叶,离开了相府。

  ……

  曲州,因大雨被困驿站的燕兰庭不小心打碎了手边的茶杯。

  “老爷?”门外的管事听到动静,隔着门问了一声。

  燕兰庭并未回答,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心头不安愈来愈重,让他有些难受。

  这股子不安从萧卿颜送信来说元老爷子生病起就没散过,燕兰庭思来想去,还是放下手上的信件,起身走到了门口。

  他打开门,对外头候着的管事吩咐:“收拾东西。”

  那管事愣住:“是要现在启程吗?可这大雨还未停,码头那怕是不肯放行,不如再等等?”

  “不等了。”燕兰庭沉声道:“改走陆路。”

第87章 “借我一匹快马!”……

  萧卿颜离开后,岑鲸给书院去了封信,说有要事,约叶锦黛无论如何来自己这一趟,越快越好。

  叶锦黛第二天就跟书院请了假,回家后偷摸跑来相府,问岑鲸有什么事,是不是跟系统有关。

  岑鲸:“是私事。”

  她把一张纸条按在桌上推到叶锦黛面前,说:“麻烦你,对这个人用回春丹。”

  纸条上,写着元老爷子的大名。

  叶锦黛拿起纸条:“元晏清……这是谁?”

  叶锦黛无意刨根问底,怕岑鲸误会,她连忙解释道:“你得告诉我他的身份,让我对这个人有个概念,这样才不会因为同名同姓作用到错误的对象上面。”

  非常人性化的运行机制。

  岑鲸:“你应当有在书院或是从你哥那听说过他,他是元家的太老爷,当今太后的父亲,瑞晋长公主的外祖父。”

  岑鲸这么一提,叶锦黛终于想起自己的确听说过这位。

  可因其年龄辈分极高,无论是书院里的学生还是叶锦黛的哥哥叶临岸,都是用的尊称,并不敢直呼他名讳。

  原来是叫元晏清。

  因为上回对岑鲸用回春丹所需的点数太高,导致叶锦黛在这次点开兑换面板时,感到了些微的紧张。

  幸好,对元家这位老人使用回春丹的点数并不像对岑鲸用那么高,只需要十八点的好感值。

  叶锦黛在多个任务目标身上获得的好感值累积起来有三百二十九,帮元老爷子兑换回春丹,连个零头都不到。

  叶锦黛点击确定购买,眼前弹出一条药物生效的提示,叶锦黛长舒一口气——

  终于……

  叶锦黛本就是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忍不住还别人五分的性格,岑鲸帮她太多,总让她感到亏欠,如今虽不是什么大忙,但好歹帮上了。

  叶锦黛是偷偷从家里跑来的,虽然留了字条,但还是不敢久留,帮完岑鲸的忙就离开了相府。

  可就在她踏出相府的那一刻,她听见——

  【嗤!】

  是她家系统S975发出的声音。

  叶锦黛本还沉浸在自己终于帮上忙的喜悦中,听见系统的嗤笑,她不明所以地咯噔了一下,在心里问它:【你笑什么?】

  S975不说话。

  叶锦黛并没有因为系统的沉默而把此事翻篇。

  之后她数次点开系统商店,点击回春丹,在输入框中打下“元晏清”三个字,然后看向左下角的兑换价格,价格显示为零。

  叶锦黛跟岑鲸提过一嘴,回春丹的价格会因为作用对象的身份,以及作用对象的病情发生变化。

  但她只重点强调了作用对象的身份,因为身份不同,会导致回春丹价格翻上好几倍。

  至于为什么不说病情轻重对价格的影响,是因为叶锦黛至今都摸不透这方面的规律。

  但有一点能确定:在回春丹的使用下,元老爷子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对健康的人使用回春丹,价格自然就是零。

  叶锦黛当晚回了书院,第二天上午在书院上课,中午想起昨天的事情,就趁着午休在宿舍,又一次点开了系统商店,点击回春丹,输入元老爷子的名字。

  这一次左下角发生了变化,价格显示为十六。

  叶锦黛对着系统面板睁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

  叶锦黛询问S975,对方依旧是装死不理她。

  叶锦黛急了,甚至顾不上在心里叫它,直接在嘴上唤出了声,要求它回答自己。

  S975这才动弹了一下:【你又不肯完成任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原因?】

  显然还在记恨自己宿主居然联合别的系统来坑它这件事。

  叶锦黛咬了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用十六点的好感值给元老爷子兑换回春丹。

  昨天她是上午去找岑鲸,当天晚上查看兑换面板还都一切正常,第二天中午才发现异样。

  这次没等第二天,当晚深夜点进面板,选定回春丹,输入元老爷子的姓名一看,本该为“零”的价格一下又涨了,这次是十四。

  叶锦黛有些懵。

  她开始猜测,价格从十八到十六再到十四,时间间隔越来越短,需要的好感值也越来越少,是不是证明元家老爷子的病情在一点点好转?

  是不是只要到最后价格降到二,再降到零,元家老爷子就能彻底康复?

  若真是这样,系统为什么要跟个反派一样充满不屑地嗤笑?

  叶锦黛心中越来越不安,偏偏她又撬不开系统的嘴,只能等到第二天再请一次假,再去一趟相府,找岑鲸商量。

  作为书院的学生,像叶锦黛这样无缘无故频繁请假回家显然是不行的,偏偏她哥叶临岸是东苑的监苑,他们兄妹俩又年少失散,时隔多年才重新团聚,叶临岸就是再冷的心肠也免不了对自己妹妹多几分不讲道理的疼宠。

  叶锦黛就这么仗着哥哥在书院的职位,顺利请到了假,回到了家,又像上次一样,到相府去找岑鲸。

  下人来找岑鲸通报,说前日来过的叶姑娘今日又来敲他们相府的小门时,岑鲸正在给自己削苹果吃。

  听完下人的话,岑鲸心中泛起不详的预感,立马跟着下人去了小门那,把叶锦黛领了进来。

  两人都知道系统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因此都忍着心头的冲动,确定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屋外的暗卫也都被遣走,叶锦黛才把过去一天发生的怪事告诉给岑鲸听。

  说完,满室寂静。

  叶锦黛在等岑鲸的意思,岑鲸则微微低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岑鲸问自己的系统2700:“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2700酸溜溜道:【我又没拥有过商店,怎么可能知道商店的运行规则。】

  换言之,S975一定知道。

  岑鲸抬眼看向叶锦黛:“你要怎样才肯告诉我?”

  叶锦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岑鲸是在跟她的系统说话。

  S975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只要你愿意帮助我的宿主完成系统任务。】

  岑鲸听不见S975的声音,叶锦黛听到了,第一反应就是:“你做梦!”

  她才不要再按照系统的摆布,去攻略那些她根本就不喜欢的人!

  岑鲸:“它说什么了?”

  叶锦黛抿了抿唇,不是很想说,但她还是选择相信岑鲸,相信岑鲸不会因此强迫自己,于是便把系统的话转述给了岑鲸听。

  岑鲸听后,略感意外:“我还以为它会想要马上离开这个世界,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当复活币。”

  2700虽然讨厌S975,但毕竟是同行,它清楚对方的想法:【怎么可能,要能完成任务,当然是完成任务好。】

  S975也说:【完成任务是系统的存在意义,无论遇到什么,排在第一的都是任务,这是程序设定,所以我是不会放弃的!】

  叶锦黛再次转述S975的话。

  岑鲸点头:“我懂了。”

  她拿起果盘里用来削苹果的小刀,在叶锦黛困惑的目光下,把那柄刀架在了叶锦黛的脖子上:“如果我现在让你的宿主濒死,强行把你赶走,你就再也没机会完成任务了。”

  叶锦黛整个傻住,没料到岑鲸会这么做。

  S975也傻得彻底,按照它的设想,岑鲸应该继续和它谈判才对,它都已经调用相关资料,准备好相应的话术了,万万没想到岑鲸仅凭一个举动,就完成了从“被威胁”到“威胁”的转变。

  它只好赶紧转换方针,对叶锦黛说:【宿主你愣着干嘛!她一个病秧子你还怕她吗,跑啊!】

  叶锦黛缓缓回神,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脖颈因此动了一下,可她脖子上那柄小刀却还是稳稳的,任由本就紧贴的皮肉贴得更近了几分。

  叶锦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在这时,岑鲸对她说:“表个态。”

  岑鲸的声音一如平时,波澜不惊,仿佛自己的命在她眼里真就不值得一提……等等!

  叶锦黛想到什么,似乎明白了岑鲸的意思,她咬了咬牙,对S975说:“我为什么要逃?”

  开头的那个“我”字稍微有些颤,但还好之后稳了下来。

  “反正有你在我也不会死,还能把你赶走,不好吗?”叶锦黛说。

  S975作为升级版的恋爱系统,它可以和宿主进行脑内对话,也因此,它能读取到叶锦黛脑子里的想法。

  想法越清晰,它读取得越清楚,于是它也明白了:【你们是在吓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