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说:“哦,我不吃了,你细听听,月亮上的人,在说什么?”

一时安静了,果然有人在说话。

“妹妹,昨儿听见,我的尹秋,你的慕儿,正在一处吹箫奏笛,一曲《长相思》,浑然天成,有如天籁。看来两个孩子的基本功都挺扎实了。”

“姐姐,你的尹秋,我的慕儿,整天腻在一处,这次我们进京,这两孩子分开,一定舍不得。不知什么时候,才再听得他们的笛箫相和哩。”

“妹妹,你不嫌我的尹秋拙笨,不如就成全了他们,让他们下半辈子,都能笛箫相和吧。”

“姐姐,你不嫌我的慕儿傻气,我又能说什么?”

两个女子格格而笑,声音惊动了对岸的雀儿,鸣了一声,倏地飞起。

葡萄荫下,两个小小的身影紧靠在一起,四目相对时,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绯红的脸,在月光下闪烁着光彩。

他们面前,是一大汪的水池,池里开满了睡莲,粉红色的,有着玉的润泽,和锦的柔美,一盏一盏,像盛着少年心事的灯笼。

许久,箫音和笛音,一起在月光里扬起,流水般浮动在静静的夜空。

尹秋终于跑得累了,坐倒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

柳树早不见了春日的依依,焦黄的树枝,无力的低垂,没有丝毫曾经的如烟缠绵。

随从们看他坐定了,方才松了口气。

尹秋抬起无力的眸子,只看向了远方蹒跚而来的少女。

冰寒的冬天里,慕儿满头是汗,满眼是泪,气喘吁吁走到尹秋面前道:“尹秋,我是慕儿!”

尹秋眸子好冷,但看着慕儿的泪水一串一串掉下来,终于也有了酸楚之色。

他用手一指道:“你们全给我走远一点!”

随从们迟疑,后退,但却只退了几步,退到了慕儿的身后。

尹秋拉起慕儿,继续向前奔去,丢了冷冷一句话在风里:“你们不许跟来。我晚上自会回府!”

随从们面面相觑,而尹秋和慕儿的身影,却越走越远。

那天下的不是雪,是冰雹。

大颗大颗的冰雹,狠狠砸到脸上,带着冰凉的疼痛。但在奔跑的路上,那种疼痛,却化作幸福的刺激,蜿蜒在一路之上,一直蜿蜒到城外送别的十里长亭。

长亭内,两人都是泪光,但四目相对时,又是忍不住的相视一笑。

没有人听到长亭内的笛箫相和。

没有人知道那相和的是一曲《长相思》。

冰雹击在屋檐和地面的声音,掩住了一切声响。

但亭中相和的两个,却只听到了那曲《长相思》,在对方的乐器下回旋倾诉。

那一天的冰雹下了很久,地上堆起来一层细碎的水晶,在月下反射出澄澈甚至艳彩的光芒,踏在上面,有着冰粒摩擦时兴奋的吱嘎声。

尹秋是太子李承乾府上的乐童。

慕儿随母亲入京后,尹秋的父亲病了,他的手一直抖着,别说弹奏乐器,便是筷子也抓不住,尹秋的母亲便带了尹父到京城治病。但一路奔波到京城,连尹母也重病。

在街间孤凄卖艺的尹秋,被太子一眼看到,带回了东宫,成了东宫最有名的乐童,哦,应该说是最年轻有为最受赏识的乐师。太子说好的音乐,谁能说不好?

不久,尹父尹母都有了自己的大屋子,得到了最好的治疗。治病的医生,居然来自皇宫。

慕儿知道了太子很宠尹秋,但想不通一名乐师,怎么会走一步都有一群的随从,而且吃穿比长安城里一品大员的公子还讲究。

但好在她找到了尹秋,尹秋也越来越长的逗留在她和母亲落脚的客栈。

慕儿的母亲已经老了,无法再在原来的大官家当差,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再去高门贵族的府第去挟媚献艺。因母女俩的生活甚是窘迫,慕儿才不得不去城中卖艺,却碰着了那两个汉子。他们奉了尹秋之命,找会吹箫的女子过去给他解闷。

慕儿看出尹秋有心事,常常不开心,但尹秋不说,她便不问,两个人静静倚在客栈后的小河畔,吹着笛,奏着箫,看那绿头的野鸭子一家在水草间游来游去。

那日两人正相偎时,河的对岸忽然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八宝珠冠,紫衣玉带,带着一丝寒意,向尹秋凝望。

尹秋像被蛇咬了一般,忽然推开了慕儿,奔向那男子。

那男子却愤怒一般拂袖而去。他的腿似乎不方便,走的时候微微跛着。

慕儿听见尹秋一边追,一边唤道:“太子!太子殿下!”

慕儿心里很不安。

再一次见到尹秋时,慕儿道:“你既在太子府中当差,以后便少来吧!”

尹秋,自此果然来得少了。每次来时都是一个人,有些惊慌的模样。

慕儿母亲说:“慕儿,我们搬了吧,尹秋再来,恐怕不是好事。”

慕儿隐隐也觉得不对,尹秋分明是瞒了太子,偷偷来会她的。但她不愿意搬。她怕搬了,她再找不着尹秋,也怕尹秋再找不着她。

这天忽然有个人来,拿了尹秋的箫,说尹秋约她出去。

慕儿认识尹秋的箫。他箫上的饰品时常更换,一直嵌着各种最名贵的珍珠宝玉。但箫却没换过,是尹秋从小就用的那支,磨得晶亮润泽。

所以慕儿就去了。

慕儿去了,就再没回来。

等尹秋来找慕儿时,慕儿母亲知道慕儿一定出事了。

“你能救她!”慕儿母亲含泪握着尹秋的手,“你一定知道慕儿为什么会出事。”

尹秋的箫正握在尹秋手里。他当然知道什么人才能拿了他的箫,又悄无声息地还给他。

尹秋直挺挺跪在太子面前,跪了整整一天,说着同一句话:“把慕儿还给我。”

太子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几次走到尹秋面前,挥起了手,却终于没能打下去。案上的笔砚书墨,瓷器玉饰,却被他尽数掀翻在地。

太子问:“如果她死了,你也要她吗?”

尹秋脸色刷白,嘴唇在凌乱的发丝下颤抖着,却咬着牙回答:“我要。”

太子问:“如果你死了,你也要她吗?”

太子冰冷的剑锋,静静搁在尹秋优美的颈上,雪白的肌肤,渗出了鲜红的血迹。

尹秋的身躯亦开始颤抖,但舌头艰难地转动着两个字:“我要。”

太子的剑啷当落地,太子的面容,也转成了青白之色。太子紧掐住尹秋的肩膀,一直掐入尹秋的肉中,硌着他的肩胛骨,狠狠道:“如果你死了,我也要你!如果我死了,我也要你!”

太子离去,微跛的腿,走得踉跄而无奈。

而慕儿,终于被抬到了尹秋面前。衣不蔽体,满身伤痕,奄奄一息。

慕儿睁开眼,看到了尹秋,笑容如天际最远的一朵云,幽幽说道:“可惜,我不能干干净净见你一面,更不能干干净净做尹秋的妻子了。”

尹秋泪流满面,轻轻低吟:“慕儿,是我不能,干干净净做慕儿的夫婿。”

慕儿微微喘着,喃喃地吐着每一个字:“不,慕儿,只做尹秋的妻子,就如尹秋,只做慕儿的丈夫,而不是太子的称心。”

尹秋哽咽,将头埋在慕儿被蹂躏得一片狼籍的胸脯之上,哭泣:“原来,你已知道了。”

慕儿再也不能回答他一个字,嘴角噙着笑,眼中含着泪,却没有了焦距。

太子不爱女色,却有断袖之癖,宠幸一名尹姓乐童,赐号称心。长安城中,尽人皆知。

是年,魏王李泰谋夺太子之位,东宫不稳。

尹秋照例每日城中游逛,行事日益荒唐,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太子每每喝阻,却不忍严惩。

太子问:“你是不是找死?”

尹秋答:“我想你和我一起死。”

太子无语。

尹秋身边多了一个女人,叫泣红。太子已不敢再阻止,睁眼闭眼,佯作不见。

泣红很热心地为尹秋引荐了一位名妓,但在与这名妓相见之时,名妓的心上人出现。

尹秋笑了,这泣红,原是魏王的圈套,他怎会不知?可这圈套,套的不只尹秋,还有太子。那么,就让魏王称心吧。

名妓的心上人,被尹秋下令一刀毙命。名妓随即撞碑而死。

长安令立即出现,收捕尹秋。

太子闻讯时,尹秋已被押金殿;太子为尹秋的求情,更激起了唐太宗李世民对尹秋的愤怒。

尹秋被判斩立决。

血雨缤纷中,尹秋抬起头,微笑。

慕儿正持笛立于前方,笑颜如花,等着他吹箫而来,笛箫相和。

奏一曲长相思。

尾音

尹秋死后,太子李承乾数月不曾朝见太宗,画尹秋之像,起冢苑中,赠官树碑,朝夕相伴。

唐太宗李世民见太子荒唐,更起废立之心。

太子怀恨,暗中蓄养刺客,意图夺宫,于贞观十七年被人告发,废去太子之位,徙黔州;两年后郁郁而终。

第四十二章解忧(上)

第二天傍晚,便有内侍悄悄来禀报,说称心和他的几名奴仆,已于午间斩于闹市口。

我的心神恍惚了一下,似看到那纯朴干净的黑眸,在血光中浮出的淡淡寂寞和哀伤。称心那样的行事,固然叫人痛恨;可那样无辜伤痛的眸子,却实在叫人恨不起来。

络络嘟囔了一下,也不知说了句什么;恋花的眼圈却有点红了。

杨淑妃正在喂雀儿,听说之后,淡淡说了声“知道了”,便继续喂那红嘴绿鹦哥,连捏着饲料的手指都不曾颤抖一下。

她原是大隋公主,连她的父亲都是被一条白绫勒死的,宫中其他血腥,想来更是见识得不可胜数了。何况隋唐交替时的乱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再怎么柔弱的小女人,经历了那许多的事,神经也早该给锻炼得堪比钢筋铁骨,柔韧异常了。别说是不相干的人,便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徐才人死了,只怕她的手也不会抖一下。

我们正百无聊赖地要回屋里去,杨淑妃忽然道:“皇上这几日心情不佳,你们也想想法子,逗逗皇上开心吧。”

她回眸笑道:“一时皇上欢喜了,即刻帮你们指门好婚事也说不准。”

络络嘻嘻笑道:“我才不要什么好婚事,我只要能天天有吃有玩有事干,就一世开心了。”

杨淑妃微笑道:“便是你不想成亲,难不成书儿和恋花也跟着胡闹一世?书儿更是好品貌,如果能指给我做儿媳妇,我就不愁恪儿没有臂膀了。”

我一怔,方才明白杨淑妃每每对我似特别关注的意味。

络络已然叫道:“淑妃娘娘,三皇兄不是已经成亲了么?”

杨淑妃微笑道:“虽是娶了亲,再娶几位侧妃,也是不妨的。何况侧妃,未必就不能成为正妃了。”

这话却又似在向我保证什么了。

我苦笑,终于庆幸起自己是曾订过亲的容书儿了。我款款拜道:“书儿谢淑妃娘娘错爱。只是书儿自幼便与东方家订有亲事,是无福侍奉吴王了。”

杨淑妃淡淡一笑,道:“这话远,却先不提。晚上我请了皇上赏荷,你们先去准备准备吧。”

我订亲之事,她居然不以为意?我微有惊诧。

转而想,李世民连弟妹都能娶,何况吴王找一个订了亲却未成亲的女子?看来容家对李世民的影响力,连杨淑妃都关注到了。

便觉得这个如仙子般的人物也有些俗气了。

但赏荷却的确是个好主意。

月光如水,水光潋滟,荷叶青青如盖,荷花亭亭如盏,摇曳在风里,素静却不失娇媚,映着柳如烟,人如玉,好生恬淡的画中景色。

水旁的六角亭,设了案几,除了茶水,便是整洁的鲜果,排放在玛瑙盘中,带着夜晚的凉意,清香诱人。

李世民一直紧皱的眉终于微微舒展,冲着侍坐一旁的淑妃,道:“爱妃,也难为你想得出。”

杨淑妃微笑道:“我便记得,当年在太原,我们府第的东面,也有个这么的池子,皇上那时极喜欢去。”

李世民面色更是缓和,看向杨淑妃的目光居然极是温柔。英武如李世民,当然也年轻过,年轻时的侠骨柔情,想来也极是浪漫的吧。

这时琵琶声悠悠响起,伴着洞箫的和鸣,如荷叶上莹润的露珠一般,慢慢渗入人的心田,比春日的花得更沁人肺腑,比夏夜的凉风更甘甜沉醉。

音乐声中,窄袖短襦的李络络舞剑而出,剑华如练,冷而不寒,正如那含笑的络络,媚而不妖,俊美大气,舞来柔里带刚,刚中含娇,翩然动人。

那月下弹琵琶的,自然便是我;叫我意外的是,恋花的洞箫居然用得极纯熟。琵琶声嘈嘈切切,虽是优美动人,并不如古琴弹来清爽,恋花将洞箫声丝丝入扣溶入琵琶声里,居然使琵琶声也有了流水般的质感。看来她的音乐才华,绝不在我之下,素日我还算将她小瞧了。

第四十二章解忧(下)

李世民的嘴角牵起,慢慢展露一丝笑意。

他点着头,正要说话时,已听得柳荫下传来清脆的拍掌声。

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俊眉朗目,颇似李世民,凝眸转处,又有几分杨淑妃的清逸不群。他正拍着掌,徐徐走了过来,举止更是不脱皇家血统的高贵安祥。

他的身后,居然跟了一个异族人,竟然是禄东赞!

青年已拜倒在地,道:“儿臣参见父王,母妃!”

杨淑妃已抑不住欢喜,站了起来,道:“恪儿,你回来了?”

原来,这便是历史上那个才识容貌都酷肖李世民的吴王李恪,举止果然不凡。

因是家宴,李世民显然也不拘礼,拉过李恪坐到身旁,道:“几时到京来?也不曾说一声。”

李恪道:“跟了一大群人,怎么也走不快,所以我丢开他们单人单骑进了京,也没叫人帮我通知父皇母妃,想给父皇母妃一点惊喜哩。”

李世民点头,又看向禄东赞。

禄东赞的目光正专注在络络身上。

琵琶声和箫声都停了。只有络络,意犹未尽地将宝剑劈削划刺,俏然腾挪,浑然不觉已成为众人的关注焦点。

李恪微笑道:“我来皇宫的路上,却遇上了禄东赞大相,他知我来拜见母妃,执意也要相随来拜望一回。”

禄东赞想见杨淑妃未必是真,想见见暂住杨妃宫里的未来吐蕃王后却必是真的。已入夜却至皇宫拜见后宫妃子,于礼数当然不合。只是禄东赞是吐蕃人,于中原礼数未必尽晓,提出这样请求,倒也不十分唐突。

奇怪的是李恪为什么会同意禄东赞这样的请求。

越来越好玩了。我坐在一旁的案几上,以手支颐,不觉微笑。

事情正朝我预计的方向顺利发展。

果然,李世民见了禄东赞神情,微微讶异;李恪却轻咳了一声。

禄东赞如梦初醒,忙伏到地上,道:“外臣冒昧,外臣失礼了。只是见了这位圣母,不由失了神。”

李世民讶然道:“圣母?”

他抬头看向那一脸俏皮之色的络络。络络也听到了,收了剑,蹦跳着走来,道:“谁是圣母?”

禄东赞向络络弯腰行礼道:“自昨日在菩提庙见了公主,便觉公主好生面善。回至馆中方才想想,公主的面貌神情,宛然是我们供奉的雪山圣母啊!”

络络问道:“雪山圣母?是什么样的人?”

禄东赞道:“是我们吐蕃万民的神母,护佑着我们吐蕃世世代代繁荣昌盛,幸福绵长!很多年前,有见过圣母的画师,将圣母画了下来,供奉在我们的国庙之中,臣有幸,多次入庙祭祀列位先王,见到了这位圣母画像,居然与络络公主十分相像。”

杨淑妃微笑道:“啊呀,有这种事,真是太巧了。”

李恪笑道:“那好,你们就把络络妹妹接回去,做你们的圣母好了。”

络络哈哈笑道:“我又不是真的神仙,做什么圣母?”

李世民用手轻轻敲击着案几,沉吟着,慢慢道:“如果是一国之母,一样能护吐蕃世世昌盛,幸福绵长。”

禄东赞忙拜伏在地,道:“外臣谢皇上隆恩!”

又面向络络拜倒,道:“臣禄东赞,拜见王后娘娘!”

络络的宝剑“咣当”落在地上,张大嘴巴,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脸愕然。

李世民也是微微怔了怔,旋而笑道:“原来,你们早就相中了你们的王后了!罢了,络络原是当的起这位置,只是性情毛燥了一些。”

杨淑妃道:“络络何曾毛燥了,性情爽朗大度,凡事不讲究细枝末节倒是有的。”

作为王后,讲究太多细枝末节,反会后宫不安,人心惶惶。又是一句似贬实褒的话。

这禄东赞,是我意料之内的聪明,而李恪,却是我意料之外的精明。

刚到宫里,就将禄东赞引入,使络络入吐蕃这事水到渠成。

皇上已经默认,我当然得再加强一下皇上对于此事的认可。

我一把拉起恋花,跪到李世民面前,笑道:“恭喜皇上,今日终于找到了唐之解忧。”

李世民颇感兴趣道:“哦,书儿你也认为,络络可比汉代的解忧公主?”

我微笑道:“当日汉朝和亲乌孙,细君公主性情柔婉,五年即夭逝;解忧公主心胸开阔,以国为重,为民分忧,在乌孙绵延子孙,使两国交好百年之久,千载传颂。书儿不才,却也看得出络络的性情,正与解忧公主相似。”

第四十三章后位之争(上)

李世民凝视我半晌,道:“可惜你不是我们皇家女儿。不然,最合适的人,一定不是络络。”

我一凛。可能我表现得太出色了。过犹不及,我的尺寸,看来并未掌握得很好。

我忙低头,惶恐道:“书儿惭愧!书儿原是妇人之见,只想着络络为人极好,堪当王后之任,才觉得皇上所见万分有理!”

李世民长叹道:“吐蕃的王后,也许早就注定是络络了。”

他立起身来,居然不再说话,挥袖而去。

看得出,他并不开心,方才赏乐鉴舞的情怀,早就荡然无存了。对于李世民来说,不论是平阳郡主,还是李络络,谁去都是一样。关键是,李世民由吐蕃王后的事,不能不想到太子的储位,和他自己的身后之事了。太子荒唐,与太子亲近的汉王之女再去吐蕃,一旦太子之位动摇,可能会在边境造成极大麻烦。

这位人中之龙,生出的儿子却非个个是龙。他为子头疼,已是意料中事了。

众人立起身来,送走李世民,方才定下心神。

络络首先说话:“哦,方才,方才出了什么事?”

禄东赞微笑行礼道:“公主,臣先行告退,改日再来侍奉!”

禄东赞又向吴王李恪、杨妃娘娘屈向告退道:“今日时辰已然不早,外臣告退了!”

杨淑妃微笑着点了点头,李恪站了起来,亲自送了几步,又叫内侍为禄东赞前面打着灯笼,好生送出宫去。

我注意到禄东赞对络络自称臣,却不是自称外臣,看来已把络络当作他们吐蕃的自家人了。

络络却满脸灰扑扑的模样,愁道:“到底是怎么了?这个禄东赞,为什么认为我是他们的圣母?吐蕃的王后,不是早定了是平阳郡主么?”

杨淑妃温婉而笑:“络络,平阳郡主只是待定的人选之一。但你既是吐蕃人心里的王后,便是真正的吐蕃王后,大唐的公主了。”

络络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直到回到房中,络络还是神思不属,梦游一般痴痴的。

恋花虽诧异,却道:“络络和气大方,比平阳强了许多。多半那禄东赞听了平阳的坏话,才要远我们络络的。这不奇怪。只是络络若去了吐蕃,我们却再也见不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