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谆谆善诱,我继续沉默。神君是神君,我是我,我如果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还不如自己拿把刀搁脖子上,与这样危险的人物站在一起,时刻要有死亡的觉悟。
第一十五节
见我两番不答,他清浅柔和的凤眸陡地闪过一分戾气,转瞬恢复过来,只笑着用指尖抚摸着我的右颊,轻松道:“明儿个我护着燕知,这锦囊是给你的,若是遇着危险,直接烧了它,我就会出现。”
“好。”
听我回答,他眼神中陡然闪过一分惊讶。
我狐疑地发问:“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没。”
骗鬼,鬼都不信。他眼中的惊讶那么明显,莫非失忆前,他这么说,我的回答是反对?他欢喜我家小白兔,带着小白兔游山玩水,做一对快活鸳鸯,无可厚非,可我偏偏要插上一脚,住入他的辟邪宫,难怪他不待见了。
不过一想起他教坏我妹妹,我心里就老大不痛快。
打开手心的锦囊,里面是几张精致的符纸,用朱红的笔勾出一个尖耳利爪的凶猛虎狮。火红色的狮身上,生着一双巨大的羽翼,栩栩如生,宛如转瞬就能从符纸间飞出一般,看得我心脏“咚咚”犹如擂鼓,浑身血液仿佛都凝聚。
好半天,我才从符纸上的猛兽散发出的冷戾霸气中抽出心魂,浑身的力气仿佛忽然间被抽出一半,冷汗淋漓,我问:“这就是…神君的真身吗?”
他似笑非笑,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仿佛要看破我的灵魂一般,直看得我心里发毛。这才道:“里面有三张符纸,不管你遇着什么样的大妖,哪怕是龙神现身,也能保你三次。三次之后,生死由天。”
“神君…”
“嗯?”
“你明天会和燕知在一起的,是吗?”
我话音刚落,他的眼神陡然间戒备如针尖,狠狠刺在我身上,连方才柔和的声音都硬了下来:“是,又如何?莫非燕非反悔了,要我丢下燕知,贴身保护你?”
怎么可能?我这拖油瓶已经够大了,小妖们的话只能当玩笑。他们怂恿我把苏慕水诱上床,说什么露水姻缘,一夜夫妻,好歹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些混账话都是假的,听过就罢,我还真能抢了燕知的夫君?
我摇头,好笑地道:“不是。我只想请神君好好保护燕知,务必使她毫发无伤。”
1
上界把乾昧山一带称为妖界,包括竹山、独山、栒状山在内,一共是四十六座山。山上,有各色大妖、小妖与宝藏,这里是厚土之东,广袤得让人无法想象。传说三万年前天界浩劫,波及乾昧山,好多大妖都死了。如今侥幸存活下的,不管是在天庭还是妖界,都是极霸道的。
快到子时,苏慕水带燕知到我这儿。
燕知有些紧张,小鹿似的水眸里酝着浓浓的雾气,于是苏慕水就一直柔声地安抚她。我忙着收拾小妖们用不着的物什,忙得大汗淋漓,压根没空管两人在那儿卿卿我我。一边的流碧和彻歌又吵了起来。
一个骂:“去度劫又不是去度假,你带那么多铜板干吗?”
第一十六节
彻歌大怒:“你想得倒美!”
他们吵得我头痛,嗓子眼里一股邪火蹿出,就想骂人,一转脸望见他们的情景,却“扑哧”一声,刚刚含在嘴里解暑的绿豆汤全部喷了出来。
我结结巴巴地指着流碧:“流…流碧,你干什么?”
后者身上挂满了黄灿灿的铜板,乍看上去,就仿佛是会移动的铜板怪物。他踌躇地抓着许多挂不到身上的钱串,一脸苦恼:“燕非快帮我瞅瞅,还有哪里能再放几串铜板?”
我彻底无语。
时间一分分地流淌,天空忽然撕裂一个巨大的口子,似上古的饕餮张开大口。
“呜——”
一股怪风尖锐地咆哮着,如一条青色的巨龙,猛地俯冲而下。风力劲猛,狠狠穿过辟邪宫的琉璃碧瓦,直直朝我们冲来。轰然一声声巨响,怪风所到之处,草木不动,可磅礴的气势却让人手脚冰凉。
难得这个时候,我脑海中电光石火,陡然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大吼:“大伙手牵着手,抓在一起,千万不要被飓风吹散!”
“呜——呼——”声音被风声掩盖。
苏慕水眼波一闪,快速握紧了燕知的手。我只觉得身子一轻,似是飞了起来。
“姐姐!”
“燕非!”
“不要闭眼,抓住我们!”耳边传来燕知、彻歌、流碧他们惶惶的大吼。我的身子仿佛断线的风筝,一下就被狠狠地抛起,眼耳口鼻灌入了大风,撕扯得整个人几欲碎裂。他们又吼了什么,我根本一点也听不清。
一张嘴,大风刮来,几乎要割碎我的肺叶。
彷徨中,一个清润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不要害怕,稳住心神。”
我…靠!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诀别?
长发被猎猎卷起,扯着头皮生痛生痛,我奋力地眯眼,勉强看清众小妖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离我越来越远。苏慕水在飓风中神色自若纹丝不动,一手怀抱着燕知,一手却向我的方向微微举起,似乎要抓住我的手。
见我睁眼,他的手立刻僵硬在半空中,眸光忽然间冰冷下来。
我用力一扭头,直觉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身子如飘摇的野草一般,被风吹得越来越远。依稀中,似乎听见苏慕水短促而焦急的一声轻呼:“燕非!”
就这一句,吓得我心神大乱,飓风中,无数的沙砾、石子纷纷招呼上来,狠狠磕上我的脑门。我被砸得迷迷糊糊,没多时就昏迷过去。
昏迷前,忍不住悲哀地感叹:幻听真他妈的可怕。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棵大树上。
蚀月日的天光,明亮得几近耀眼,千万条光束从云端洒落,所到处碎石裂土。地面冒出了淡淡的白烟,哪个修行微薄的小妖如果不知死活地踩上去,足能把他们炼得尸骨无存,只留一溜儿轻烟。
这哪里是蚀月日,分明是蚀妖日!
我被一股飓风卷到一个空旷的山脚,绝望地发现,伏魔杵和锁妖绳都不知道被怪风卷到哪里去了。除了自己好端端站在这儿,举目无亲,四顾茫然。流碧、彻歌他们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第一十七节
我在心里宽慰自己,忽然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大雁的鸣声。
“呷——呷——”一阵阵,悠远凄冷。
好不容易爬下树,我发现这里遍地流水,半分红绿都没有,按《山海经》的记载,这里应该是南射姑山。如果按苏慕水的说法,南射姑山应该比较安全。可…为什么越来越热?我额上冒出密密的汗珠,手脚开始发烫。
“咕噜…咕噜…”水里,冒出一个个细小的水泡,无数银光闪闪的小鱼冒出一个个脑袋。它们嘴里吐着泡泡,争先恐后地往前游。
“呷——呷——”
不远处,大雁的鸣叫越发悠长了,那鸣叫对水里的小鱼似乎有一股天生的引力,它们蜂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游去。
这水烫得吓人,再待一会儿,我恐怕就成红烧石头了。我逆着鱼群游动的方向涉水而行,后面发出海鸥翔空的声音,时而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响动。不知是哪里的光亮,耀得水面一波波地闪烁着红光。
2
“吃这边的,这边的肉肥!”
“哎哎,你别总是和我对着干呀!”
“依我说,你这茹毛饮血的毛病也该改改了,总是生吃,也不嫌腥气!”
后面一个聒噪的声音不停响起。
我走了好久,似乎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子。
人有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妖也有。听了那么久没营养的废话,我忍不住就想找找到底谁这么无聊。一回头,只见一只红光灿灿的大狐狸飞在半空中,他的翅膀大得遮天蔽日,双目如刀锋般,淬着寒冰,妖气冲天。
只看了一眼,我的手脚就开始发麻,半分也动弹不得。
在他身边,是一只雪白优雅的大鸟,他懒洋洋地半勾起爪,踏在一朵流光溢彩的祥云上。他的爪子尖利无比,貌似虎爪:“瞧瞧!瞧瞧!那小妖看过来了,被我风华绝代艳丽无双的模样吸引了,又一个被我的帅气形象征服的女娃儿呀…不过,本妖现在没空呀!”
原来那个聒噪的,就是这只自恋臭屁的雪白大鸟。
我很想笑两声,可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腿,只能不甘地匍匐在地。
大鸟扑了扑翅,对着狐狸抱怨道:“真没意思,换来换去还是吃鱼,我说,我可吃腻了,一看着鱼就犯恶心。你吃了几万年了,也不嫌腻味?”
“少啰唆,不喜欢就滚。”狐狸爪猛地拍下,无数银光闪闪的小鱼伴着水流,轰然飞起,源源不断地落入他嘴中。
?那不是上古时期的大妖吗?时运不济,怎么会遇着这等棘手货色。我匍匐在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只觉一颗心随时都会从嗓子眼里蹦出。
雪白的大鸟妩媚地抛了个媚眼,爪子向前一探:“这叫什么话,我可是为你好,吃得一身鱼腥味,那些娇俏可爱的小姑娘们可就更不爱答理你了。”
一股说不出的霸气笼罩下来,我颈后寒毛根根乍起,努力把脑袋往下压,浑身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就是大妖的力量吗?只是逼近,都有说不出的威迫感。不等想明白,我发现自己的位置迅速变化起来,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轻而易举被那只大鸟抓在掌心。
第一十八节
吃…抖抖抖,忍不住抖抖抖…
狐狸脸的淡淡掠了我一眼,面色忽然有些发黑,低低地咆哮:“你从哪儿弄来的石妖?还不丢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惹了祸事!”
“笑话,以咱们的妖力还怕祸事?也就这些不入流的小妖才怕什么祸事,修到咱们这份上,除非是三界劫难,谁敢来招惹咱们。”雪白的大鸟自负地大笑,一边用他奇怪的虎爪拍上我。我在半空中摇摇晃晃,摇得面色惨白,忍不住要吐了出来。他忽然探出一爪,点了点我,对笑道:“你瞧,是个纯青的小石妖,看着还挺讨喜,不如用这块石雕出一个我?”
他说得轻巧,一听这话,我却傻了。从来听说凡间有雕刻工艺品,没听过妖怪也玩这一手。若是这样还不如把我采补了,被一刀刀割在身上,还不知有多痛。眼见着他尖锐的爪子刺穿我的原身,火光四射中,一点青白色的石粉被吹散在风中。我痛得想忍不住大叫:“不要!”可是,声音却一点也发不出。
我吓得浑身发抖。也许是太害怕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我只觉得有一股暖暖的气劲从小腹传来,霎时间流转全身。我仿佛被融入一团火焰里,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充盈在体内,一下就从大鸟的爪中挣脱。
我抬头,见千万束灿亮夺目的光芒从云端撒落,落在我身上,又四散开去。
光芒过处,天翻地覆。地面发出“咝咝”的声音,水流上沸腾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地面迅速干裂开来,张开森森大口,沟壑纵横交错。银光闪闪的小鱼失去水的庇护,在阳光下曝晒成一溜溜轻烟,无数哀鸣的声音短促而尖锐。
发生什么事了?我茫然不知所措。
大鸟看着我,吞了口唾沫,狠狠道:“靠,背运!居然是煞女!”
煞女?莫非我是煞女?在辟邪宫时,我曾听人说过关于煞女的传说,那简直是谁沾谁被克。
“我早告诉你别惹她,谁让你不信,瞧见了吧。”狐狸脸的淡淡道。
“切,甭把自己的晦气安在人家身上。这地儿旱了还不是你惹来的晦气?我和你在一起就没见过不旱的地儿,如今倒好,连南射姑也被你毁了!”大鸟气急败坏地扑簌着翅膀,雪白的翅膀上,碎落的光屑掉落在地,闪闪烁烁。
趁着他们斗嘴,我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从天际倾泻下来的千万道光束仍未止歇,如尖锐的银针,落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惨呼。而这两只大妖轻描淡写地扇扇翅膀,雪亮的天光如棉花一般,从他们身周轻飘飘地被挥开。
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大概也只有大妖才能若无其事。
我心头一阵阵地发寒,生怕被两只大妖逮着,不由分说地逃命。谁知,“碰”一声巨响,脑门撞到了坚硬透明的墙壁,顿时头晕眼花。抬头,一张放大了的狐狸脸生生撞入眼帘。
第一十九节
大鸟飞了过来,推开他,和抢糖吃的小孩一样,嚷嚷道:“她是我的猎物,你吃你的鱼,和我抢什么东西!”
狐狸脸前爪一探,声音阴沉下来:“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眼见两只大妖又要打起来,我缩缩脑袋。
却没有理他,向我探出一爪,尖锐的爪子在我眼皮与脸上比画了半天,面色阴晴不定。犹豫半晌,似乎下定决心,柔声道:“小妖怪,你见着了我与雀的真身。按理,我们留你不得,但本妖慈悲,今儿个放你一马。”
分明是凶狠的妖怪,偏做出一副良善模样。
雀一口气没咽下去,剧烈咳嗽起来:“哈哈,你是个慈悲的主儿,本妖也很慈悲,哈哈哈哈,咱们大家都很慈悲。”他乐不可支地拍着雪白的翅膀,漫天飞舞,所过处洒下闪闪烁烁的光屑,光灿夺目。
狠狠瞪他一眼,雀憋笑,总算不乱飞了,一双火焰色的眼眸看着我,摇头晃脑,看上去依然很快活。
我被他看得颈后寒毛乍起,退后两步,脚底抹好油,保持最佳的逃命状态,口中拣了好话,正色道:“多谢两位前辈不杀之恩。”
“碰!”
退后没两步,后脑勺撞上透明的结界。
慢条斯理拍了拍翅膀,缓声道:“你急什么,雀在射姑山设了结界,你走不掉的。本妖不杀你,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放了你,你就留下来吧。我听说如今的小妖都有一两样拿手好菜,茈鱼本妖最近吃腻了,你做些好吃的来。”
3
两只大妖缓缓西行,时不时地争吵一番。
加起来足有几万岁的大妖,和孩子没甚两样。如今的妖界,一路西行是错落的镇子,四平八稳的大路两侧商铺林立。跟在他们身后,我根本不用担心哪只不长眼的小妖盯上。
我原本以为,在蚀月日众妖都忙着残杀,这些妖界的商铺应该是空荡荡的,谁想到处都是笑容满面的妖。他们一看见雀和,唇下的獠牙都收了回去,一个个恭恭敬敬,温驯如同小猫。雀自负地说,这些妖都有三千年以上的修行。我这才知道,蚀月日的飓风也就欺欺修行不足千年的小妖们,真正有道行的大妖,根本不会把小小的蚀月日放在眼里。不过是趁着一团混乱,打打牙祭,捉几只自投罗网的小妖,尝尝鲜,也就罢了。
我冷汗淋漓,原来我自以为神功大成,不过就是人家口中一碟小菜。
雀慈悲地道:“不过小妖怪你也不用怕,你就是一扫帚星,谁敢来惹你!”
“扫帚星?”我脸上划下一片黑线,展翅在前,冷冰冰地一眼掠来,厉声道:“雀,你继续说!满嘴的胡言乱语,也不怕烂了牙口!”
雀不服:“凭什么我不能说了。”声音极小,小得我勉强拼凑出句子,我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就这样,我们一行三人早上赶路,晚上休憩。
第二十节
这天傍晚,他们似要商量什么事情,神情古怪地看我一眼,立起结界将我隔在外面。我不理会他们在干什么,只觉得雪白的大鸟对着火红色的狐狸,时而眉飞色舞,时而横眉怒目,画面很是有趣。我悠闲地守在外面,也听不清两妖说话,眼见着篝火猎猎,倏忽地蹿高蹿低,手里烤着一串茈鱼。
茈鱼和凡间的过江鲫鱼长得很像,浑身粼光闪闪。烤熟了,在空气中散发出一阵阵蘼芜清香,鱼肉鲜嫩多汁,鱼皮酥脆,很美味。刚吃时很欢喜,吃多了,总算明白雀为什么不爱吃鱼。茈鱼肉香是香,可惜浓郁过头,天天吃就腻味了。我百无聊赖,烤了一条又一条鱼。
结界倏地撤了,看来他们已经结束了商议。阴沉着脸出来,火红双翼一扫,大风呼啸而过,蹿得正欢的篝火顿时“咝咝”冒着白眼,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了。
瞬间,我噎了噎,气氛凝得有些骇人。
雀不高兴地瞪了一眼,翅膀一扇,把我护到身后,淡声道:“商议了半天,他还是执意说你是煞女,既然蚀月日已经过了,你已经安全了,他就要赶你走。不过,小妖怪,你不必怕,有我在,他动不到你。”
我僵硬地点点头,其实很想说,谁信?
还在发愣,就见雀想起什么似的,一拍手:“小妖怪,既然我们这么投缘,干脆我就收了你做徒弟。这样也不好赶你走了,哈哈哈!”
我石化。
他、他要收我做徒弟?像雀这样的大妖,为何要一心护着我?成了他的徒弟,他岂不是更不放我走?这叫我要怎么才能回辟邪宫…这几日,我忍不住开始怀念燕知、流碧、彻歌和辟邪宫的小妖们,想要回到他们身边,可我法力低微,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这两只大妖的身边的。
何时…才能再次见到苏慕水。
蚀月日那天,苏慕水真的轻轻唤了我一声吗?为什么要唤我?
我垂头丧气。既然逃脱不了,我渐渐地就习惯了与两只妖结伴而行,雀果然一步不离地跟着我。他和都是上古时期天生地养的妖,换言之,都不是什么茹素的主儿。所经之地,旱灾一片,而雀更是凶猛…一开始,我真不信他就这么护着我。可他虽说顽劣,却的的确确是个和善的妖。他总与斗嘴,天南地北地乱侃,偶尔也会刀兵相见,却从来没亏我一分。
雀看似凶猛,其实很和善,教了我许多东西。
失忆以后,我就一问三不知,按雀的说法,这是罪不可恕的大事!是数典忘祖的典型!是愚蠢至极的写照!他怒的时候,雪白羽翼上下扑簌,洒落一地光屑,在夕阳的映衬下,黄灿灿的,仿佛无数的铜板闪闪烁烁。如果流碧在这,肯定忍不住扑上去。可恨辟邪宫那群妖呀神的,这么久了也不见来找,早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由此可见,友情经不过时间的摧折,小妖都是群没良心的主儿。
第二十一节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不是他妈生的都是大妖,是惹不得的祸害。
一有空,雀就会得意扬扬地向炫耀:“瞧见没,我教出的徒弟,就是不一样!”
后者懒洋洋地看我们一眼,也不反驳,只一双精光闪烁的眼透出几分尖锐的煞气,冷冷笑道:“得意什么,一个煞女,教出来有什么用?谁沾她谁死,你不听我话,迟早有苦头吃!”
4
有什么苦头,我不知道。
这么连日不休地赶路,我们终于到了空桑。空桑是妖界第二座首山。刚入空桑的地界,雀破天荒地闭上嘴,双翼一扑,迅速结了个透明结界。
第一次遇着两只大妖这么紧张的模样,害得我惴惴不安,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不答,雀在地上一滚,化作个唇红齿白的七八岁男童,面色肃穆道:“遇着麻烦了,这气味,古怪得很。”
气味,有什么气味?我用力地吸了几口大气,空桑山气候宜人,没别个山脉那么浓重的妖气,一切显得安谧清幽,时有黄莺婉转啼鸣,洒落清脆的音节。
见我四处张望的模样,雀好笑道:“真是个孩子。”
他自己一副幼童模样,却说我是个孩子,我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道:“前面是沙陵。”
自蚀月日以后,我们一路途经流沙、余峨、峄皋诸山,都是寸草不生,人烟稀少。而据古**载,沙陵更是荒芜至极,土地不沃。我以为会见着空荡荡的村落,零星的犬吠人烟。谁晓得到了沙陵,广厦千万,庙宇翘檐。端得是琉璃生辉,灼灼耀目,人群摩肩接踵。一条青石路板从高耸的城门外,平整的石路铺得大气古朴。
我用力揉眼,不可置信:“这是沙陵?”
雀笑道:“没错,沙陵。妖界与凡间其实没啥区别,忒长的岁月,再暴戾的性子也会被时间磨平。若是有不修仙的妖,这一生就无趣得很。于是大伙儿寻一方乐土,化作人的模样,好好经营这一生,也算造化。”
“梆梆梆——砰砰砰——”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入耳中,“瞧一瞧,看一看…”他们离着老远,无数的人围在那里,我踮起脚尖,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得一阵阵锣鼓声,喧闹非凡。这还不算,从街道,不停跑出几个人,也不知他们挤在那看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呼声,声浪滔天,几乎要掀了屋宇。
雀见我好奇,笑眯眯伸了个懒腰:“回神回神喽,再看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沙陵也不见得有什么稀奇玩意儿,你若想去,就看看吧。”
“真的可以看?”我不信。不说话,结界怎么也打不开。
雀瞟了眼,道:“撤了结界。”后者嘴一撇,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那有什么好看?”虽说如此,他还是撤了结界。
我随蜂拥的人群挤上前,占了弹丸大小的位儿。
第二十二节
“啧啧,生得很俊俏呢!”
“…”
沙陵年轻的女妖比较多,再加上妖界从来是百无禁忌,说出的话越发地肆无忌惮,不堪入耳。无数个声音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