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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青绾便顶替了陪嫁侍女的位置,给二夫人守夜。她坐在二夫人房门口,靠着柱子发呆,第一次守夜,她不太适应,困意连连的直打哈欠。她正想闭目浅眠,便听到房中二夫人叫了她一声。
青绾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脸颊强打起精神,推门进去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二夫人慵懒的撩开床幔,缓缓道:“去让厨房做碗莲子银耳羹送过来。”
青绾应和了一声,心里却不满,大半夜的吃什么东西,这不是折腾人么!
走到厨房,下人们早已睡下,这莲子银耳羹她会做,也就不想叫醒厨房里昔日的姐妹们夜起伺候,她索性就挽起袖子,自己动起手来。
青绾将备好的银耳、莲子、百合放进砂锅里,兑了水,便开始生火,她干的认真,没听到身后有人进来了。好不容易火生旺了,站起来一转身,便不期然的撞进了那人的怀里。她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摆动的裙子险些烧到了火苗,还好那人及时托着她的腰将她抱到旁边,才免去了这惊心动魄的危险。
青绾吓得惊魂未定,却被眼前的人实实在在的又吓了一大回。
“大、大人!”青绾睁大眼睛说话都不利索了。
裴仲卿瞧着她那被吓傻的模样,原本清冷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问道:“你在做什么?”
青绾一时间也忘了说敬语,只回道:“莲子银耳羹。”
裴仲卿看了看厨房,似乎也没看到什么可以吃的食物,便对她道:“给我也来一碗吧。”
“是。”
“认得我的书房吗?”
“认得。”
“那便好,一会儿给我送过去。”
“…”

五 动情

5.
砂锅壁上的水珠滚落进火苗,发出呲呲的声音,将青绾从怔忡中惊醒,她赶忙揭开锅盖,却发现那水还未滚动,一丝波澜都没有,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措了。那被大人抱过的腰侧仍有些微微发烫,心里尚未平静下来,只道自己真是鲁莽,冲撞了大人。
她想着她家大人,便站在那儿寻思了一会儿。二夫人想吃莲子银耳羹,是用来去心火、润嗓子的,可她家大人方才那模样,分明是饿了,只喝一碗羹汤,应是不抵腹饥,青绾最后决定,另外再给大人做些糕点。
她在厨房里查看了一番,能做成糕点的食材不多,且过程都是比较麻烦的,只有那剥好的栗子,做成栗子糕倒挺简单。青绾另又烧了一锅水,将栗子煮透了,再擦过细罗,然后将栗子搓成泥,晾凉后放在备好的干净细布上,添入白糖、桂花酱,隔着布将这三样食材搓成栗子面放在案板上,再用刀压抹成四分厚的长条形,又在表面撒上一层白糖压平,将四边切齐,最后把那一整块切成四分见方的块码,放进干净的瓷盘里,这栗子糕就算做好了。
另一边的莲子银耳羹也已煮好,青绾盛了一碗先给二夫人送去,谁知二夫人还未等她来就已经睡着了,她想着万一夫人醒了也还可以喝,便将羹汤放在桌上,轻手轻脚的离开。回到厨房,她又盛了一碗羹汤,和栗子糕一道放进食案,便端着去了大人的书房。
此时,裴仲卿正眉头深锁的借着烛光写信,忽听门外有个青涩的声音喊了声“大人”,他警惕的将那封信收起,戒备的看向门口。窗绢上投影出的是青绾纤细身段,裴仲卿这才猛然想起,方才是有让厨房那丫头给自己送吃食来,于是放松了警惕,让她进来。
青绾轻轻推开门走到他身旁,低着头将食物放在桌案上。裴仲卿发现除了那羹汤之外竟还有一碟糕点,于是指着糕点抬头问她:“这是什么?”
青绾答道:“回大人的话,是栗子糕。”
裴仲卿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微微有些惊讶,只觉得这栗子糕的味道甜而不腻,嘴巴里全是栗子和桂花的清香,回味无穷。他清冷俊容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问道:“你做的?”
青绾恭敬道:“是奴婢做的。”
裴仲卿确实是饿的很,于是不再多问,就着那羹汤一口气吃了好几块栗子糕。青绾站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在心里发笑,原来平日里再严肃的大人,饿的时候也会像孩童那样,吃的嘴角上沾了东西都不知道。
裴仲卿很快便喝完了,一抬头只见青绾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露出了极浅的梨涡,她温婉的低着头,脖子与圆润的肩头形成一道美好的弧线,那微微跳动的烛光映衬着她面若桃花,格外的动人好看。
他不禁愣了一下,心里却渐渐明了,无声冷笑了一下,可不又是一个想攀高枝的女人么!他只说要喝羹汤,却并未说他要吃别的,可她不但送了吃食,还特意自己动手做,而这味道,也是独一无二的好,想必是下足了功夫。
这些年府里不是没有投怀送抱的侍婢,有些胆大的索性在他的食物里下了强效春.药,却不想,不但没有如愿以偿,第二日更是被莫名其妙的送出了府,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了。这等事情出了几次之后,裴仲卿终于恼怒了,身边再不留侍婢,只留几个小厮和心腹伺候着。
今夜让青绾来书房伺候,已是难得破例,只因先前他在厨房见她胆小如鼠、老实巴交的样子,以为她心思干净。可没想到她看起来单纯,心机却重,懂得以美食引起他的注意,继而在不经意间展现她柔媚的一面。
青绾本想提醒她家大人嘴角沾了脏,可她敏感的发觉大人不知为何隐隐透着不悦,她便没敢多嘴,只等着听他的吩咐。
只听他道:“糕点留下,其余的拿下去吧。”
青绾轻声应了声“是”,便俯身伸手收拾碗碟。
一来一回间,脖子上白嫩的肌肤又露出了几分,衣袖随着她的动作滑下,露出了她皓洁的手腕,轻盈的裙衣紧贴着她的后背,沿着她的背脊、腰际、臀部,勾勒出娇好的曲线,窗外有阵阵夜风吹进来,撩起她黑亮顺滑的发丝,散发出了若有若无的清香。
裴仲卿看着眼前少女,嗅到她身上的香气,不禁喉咙一紧,下腹一热,心下便沉了几分。难道她在食物里下了药?!可她此时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收拾残羹,却也不像有意勾.引。裴仲卿沉下隐隐愈发的怒气,不动神色的看她收拾。
直到她收拾完毕,也都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只见她端着食案,向他微微福一福身,便规矩的退了出去。
人已离开许久,裴仲卿盯着那栗子糕若有所思,是无意而为还是欲拒还迎?他微微有些烦躁,只因为下腹的热火一直不曾退却,又无处可发,当真燥热难耐。索性拿出那封信,继续写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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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是写给崇州彭将军的。
如今的裴仲卿已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前相国——也就是他的岳父张自龄张相,在两年前被太后和小皇帝以年事已高为由劝退,张相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做足了准备。他膝下无子,便在朝廷重臣当中选择了裴仲卿做接班,将嫡女嫁与他,拉拢关系,一步一步提拔他居高位,接班相国的位置。可他万万不曾想到,裴仲卿本就是太后皇帝的人,他忍辱负重假意攀附,只为将张相拉下马,辅佐皇帝亲政。
这第一步已完成,只差将张相一党连根拔起。
而现下张相虽已退位,但仍旧野心蓬勃,不久前他命裴仲卿联合朝廷百官,联名上书弹劾镇守崇州的彭将军,欲以张相一党替之,从而取获南边兵权。
彭将军本是无党无派的忠将,由于他不曾巴结攀附朝中重臣,至今也就只是一名官职不大的边关将士,在张相眼里不过是个头脑耿直的粗鄙之人。可张相不知,早在五年前的崇州作乱时,彭将军已被裴仲卿拉拢为天子党——太后知他尽忠职守,忠心为国,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将,便趁崇州作乱,派遣裴仲卿前去试探,果不出所料,彭将军是个可用之才,如此便被养在边关,为日后铲除张相一党而做准备。
如今彭将军面临随时被罢官的危险,裴仲卿此番修书告知形势,嘱咐他防备小人,而京中自有他和太后平息此次弹劾危机,让他放心养兵蓄锐。
一封书信写的极快,裴仲卿直吁心中不快,笔锋一转,写下最后一个字,把信装进信封加密,便叫了常年伺候身边的小厮过来。
“裴方,密信今夜加急送出去,让他们小心一些。”裴仲卿把信交给他道。
裴方二十出头,跟随裴仲卿已十年有余,此时他被裴仲卿从睡梦中拽起来送信,还是封密信,便立即清醒了许多,把信揣进怀里点头称是,可他借着月光看到了裴仲卿的脸,一时间想笑又不敢笑,憋着有点难受,表情难免怪异了些。
裴仲卿不耐:“怎么?有问题?”
裴方点头,憋着笑道:“大人,您嘴边上,沾了东西。”说着,他还伸手在自己脸上比了比。
裴仲卿伸手摸了摸嘴角,果然是沾了方才吃的那栗子糕屑,他随即一怔,不禁疑惑起来,难道说方才那丫头唇边挂着的浅笑只是因为他脸上沾了东西?而她的一举一动根本就是无心?
裴仲卿不知该当如何,只觉得有些恼火,不管她是不是有意撩.拨,总之他的身体竟对一个尚未长全的黄毛丫头动了情,这可是前所未有的!那下腹的灼热仍未全部散去,他自当忍住。可谁料第二日清早醒来,他竟发现裤子上沾了湿濡粘腻的一片。
他回想起清晨时分的美梦,自嘲一笑,无奈摇头,换了身干净衣裤,便来到书房取公文。无意间,他瞥见桌案上那仅剩的一块已经干裂的栗子糕,不禁又想起昨夜书房里的那番景象,以及她身上那似有似无的馨香。裴仲卿轻叹一声,唤了小厮过来,将那碟栗子糕递给他道:“去厨房把做这个栗子糕的丫头找出来,让她晌午过后来我书房。”他怕小厮找错人,还特意又交待了一句:“她笑起来唇边有个梨涡,莫要找错人。”
小厮应了一声,便端着碟子去了厨房,却不想他把整个厨房找遍,都找不到做这碟栗子糕的姑娘,最后他找到厨房资历最老的李婆婆,递上栗子糕,问她可知道这糕点出自谁手。
李婆婆一瞧那栗子糕,就知道定是青绾所做,便不动声色问那小厮为何着急找出这人。小厮也是个没头没脑的,当下便说了实话,说是大人要见她,还说这姑娘笑起来有梨涡。李婆婆不用想便已将这事猜的七七八八了,左右不过是青绾无意间伺候了大人,被大人瞧上了,而青绾并未向大人透露出处,这就表明青绾对大人并无爱慕之意。既然如此,找不到是最好。李婆婆对小厮道:“厨房里没这位姑娘,想必是大人弄错了,你且回吧。”
听闻这话,小厮苦恼不已,生怕大人怪罪。直到晌午过去许久,小厮这才禀报大人说厨房并无此人,战战兢兢等着大人发话。
裴仲卿却并未说什么,挥手让小厮退下了,自个盯着那又被送回来的栗子糕,摇头失笑,他都这把年纪的人,竟然还会惦记起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小丫头,眼巴巴要把她找出来,没想到她却如戏文里所道的妖精似的,白日里就平白不见了。
罢了,横竖都是他府里的人,还怕再见不到?

六 责罚

6.
这一余月里,青绾渐渐适应了在二夫人跟前伺候的日子,也摸索出了一套门道,颇得二夫人欢心,日子还算好过。
只是这一日,二夫人不知从何听说大人近日往大夫人房里走的勤,当下她脸色暗了几分,沉默了片刻,就命青绾打一盆凉水来。青绾知道二夫人想做什么,本想劝说几句,可瞧她脸色阴沉的模样,也就作罢,给她端了一大盆凉水,照着她的吩咐,将她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二夫人全身湿透,又坐在院子门口的风口处吹风,如此一来,她当晚便如愿以偿的病倒了。
“青绾,你去把大人叫来,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二夫人虚弱的说。
青绾默然点头,便匆匆前去找人,心里头思量着,大人若在大夫人那儿,这话要怎么说,大人若在他自己的别院里,这话又要怎么说。
一路走到裴仲卿的院子门前,青绾看见大人书房里亮着光,便松了口气,心道自己运气不错,于是叫了一声蹲在院子里玩石子的小厮:“这位小哥,我是二夫人房里的侍婢,麻烦你帮我向大人通报一声,说我有事求见。”
裴方抬头看了眼面前目光盈盈、长相清秀的姑娘,便又低下头,嘴里道:“大人没空见你,你回吧。”
青绾又好声好气道:“小哥,麻烦你通报一声吧,大人若是不肯见我,我自然会走。”
裴方皱起眉头,不耐道:“你怎地这么烦人,都说大人没空了!”
“小哥你…”
裴方倏地站起来,把她往外推:“走吧走吧!真烦啊!方才大夫人房里来一个,这会儿二夫人房里又来一个,你们这些女人真没眼色!大人正忙着呢!”
他的力气大,下手也没个轻重,青绾被他扯的手腕隐隐发痛,脾气也上来了,心口淤着一口气,隐隐欲发,可她心里清楚见到大人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她咬牙忍下了火气,面上扯了一个温婉的笑容,甜声道:“好哥哥,你明白的,我这做下人的也不容易,回头交不了差,二夫人会责罚我的,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裴方被这一声“好哥哥”叫的面皮发烫,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那烦躁的情绪一下无处可发,微微尴尬起来,挠头搔耳道:“真、真不行啊,大人说了谁都不能去打扰的…”
就在此时,书房的门霍然打开,二人皆是一愣。
裴仲卿站在门口迎着月光看见与裴方纠缠的青绾,目光落在了她抓着裴方那纤细嫩白的手指上,淡淡而道:“进来。”
青绾心中一喜,对裴方点头道谢,便随裴仲卿进了房。她正欲开口,便见裴仲卿抬手指了下一旁的水盆,颇为不悦的道:“去洗手。”
青绾一愣,不知他是何意,低头看了看双手,可是并不脏啊,心想莫不是她家大人恼她打扰了自己,才有意刁难?
她撇了撇嘴,走过去洗手,却不想这不易察觉的娇俏动作,被裴仲卿全数看去,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瞧着她那沾了水,湿润润的双手,心中也再不计较她方才不顾礼数去抓裴方的手,只想着这一余月里自己虽然时常念想她,却不曾去找过她,如今她倒是忍不住了,趁着夜深人静主动来找自己,他倒想看看,这小丫头究竟会同他说什么、对他做什么。
“大人,奴婢洗好了。”
裴仲卿“唔”了一声,坐回那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端看着她,道:“何事?”
青绾面上作出无奈之色,将自己早已想好的说辞用焦急的口气道出:“奴婢是二夫人房里的,二夫人今日受了风寒,正在发热,夫人她烧的不轻,人是昏过去的,可嘴里总叫着您,所以奴婢想请您过去瞧一瞧二夫人。”
她话一说出口,裴仲卿的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去了,清冷的道:“叫大夫去一趟便可。”
青绾心下有些慌张,她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惹得大人不悦,可若大人不去,那她回去必会遭殃,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道:“大人,奴婢求您过去一趟。”
裴仲卿没想到她来此竟只是为了二夫人的事情,他凝视着眼前这娇弱的小丫头,她微微垂首,光洁的额头因为焦急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轻蹙,睫毛浓密卷曲,带着丝小心翼翼轻轻阖动着,唇瓣被她皓洁的齿贝咬住,渐渐充血,樱红的娇艳欲滴,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他心中划过一丝不忍,口气和善了些,问道:“你叫什么?”
青绾规矩道:“奴婢名叫青绾。”
“青——绾——”他在口中细细咀嚼这两个字,青绾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总觉得他念出来的带着无限的柔情,只听他又问道:“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二夫人特意让你来的?”
青绾心里一惊,猛然抬起头望向他,只见他的眸子定定看着她,没有一丝疑惑之色,她便已明白,自己方才的那番说辞想必已被大人识破,她在心里轻叹一声,责骂自己又笨又傻,只好老实承认道:“是夫人想请您过去瞧一瞧她,可是夫人并非装病,她是真的病了。”
裴仲卿这下算是清楚明白了,这丫头一举一动并无撩拨之意,对他也是毫无倾慕之情,从头至尾只是他自己鬼迷了心窍般的念着她,误解了她的意思。可他这般心有念念的误解,其实心里是希望她对自己也确有此意的吧?他苦笑了一下,活到第二十七个年头,还是第一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对方居然是个没长全的小丫头。
青绾面露忧色,就快要耐不住性子再次开口哀求了,裴仲卿瞧了心里竟然泛起一波心疼,他因为这陌生的心悸而微微怔了一下,随后摇头失笑,对她道:“罢了,我随你去一趟吧。”
夏天的夜晚,星空辽阔,清冷明亮的月光之下,偌大空寂的府邸之中,一个高大的男子阔步走在前面,一个娇小窈窕的少女疾步跟在后头,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被印在地上,摇摇晃晃,模模糊糊。只见男子逐渐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着那少女的慢慢跟上来,可少女走到他身后一尺的位置,便再没上前了,只保持那样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裴仲卿忽然停下来,转身看她。
青绾一怔,赶忙停下脚步,呆呆的抬头,只见他一直瞧着自己,并未说话,她便有些惴惴不安了,莫不是大人改变主意不去看望二夫人了?
青绾考虑着要不要开口,相持之际,裴仲卿忽然说:“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过来,到我身边来。”
青绾心里惊跳了一下,哪有做下人的和主子并肩而行的?她脸颊发红,迟迟不肯挪步。
僵持了片刻,裴仲卿无奈摇头:“我这里可没这么多规矩。”说罢,他朝她迈进一步,站到她身边,转头对她微微一笑:“走吧。”
青绾无法,只得与她家大人并肩而行,她个子小,走两大步只相当于裴仲卿走一小步,如此一来,两个人走得慢,倒像是在散步,气氛竟是奇妙的融洽。青绾有些窘迫,加快了步伐,一路竟似小跑,躲着他似的,裴仲卿也不恼,就这么随着她的步伐而行,唇边挂着若隐若现的微笑。
一直到二夫人的院子里,两个人才不约而同的恢复成一前一后,默契的很。二人进了屋子,芳华和碧玉见到裴仲卿欣喜不已,弯腰福身,便对二夫人轻声道:“夫人,大人来了。”
二夫人面色苍白,缓缓睁开眼睛,扶着芳华要坐起来,她微微喘气,有些艰难。裴仲卿却一直冷眼旁观,见她坐好,才道:“感觉如何?”
“吃了药,睡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
“如此便好,那你歇下吧,我不打扰了。”裴仲卿说罢便要离开,二夫人赶忙道:“大人才来就要走吗?我不累,你…你再陪我一会儿吧。”她微微垂首,作出一副可怜模样,等着裴仲卿怜香惜玉。
芳华和碧玉见状都识趣的默默退出了屋子,青绾也要退下,只见裴仲卿冷冷扫了眼自己,那意思是在说敢走你试试,她只得在二夫人微怒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留下来。
裴仲卿这会儿才有些笑意,对青绾道:“给我倒杯茶。”
青绾递上茶杯,他微微低着头,顺势自然的接过,温热的气息刚好喷洒在她额头上,他喝了几口,又把茶杯放回她手里,粗粝的指腹似不经意的擦过她柔软的手心。她一顿,一阵酥麻之意直传心底,险些摔了茶杯,惊得抬头看他,却见已经坐到二夫人的床边,对二夫人淡淡道:“怎的弄成这样?”
青绾心中又有些恼怒,又有些异样,回想起方才在回廊上裴仲卿坚持与她并行,她对一向严肃、冷漠又薄情的大人又多了个想法——登徒浪子!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二夫人并没看见裴仲卿的轻浮之举,她掩唇轻咳了一下,虚弱道:“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在外面坐太久吧,没注意风太大。”
“是么,我还以为你想家了。”
二夫人见他难得关心自己,便顺着他的话道:“也确实有些想父亲和姨娘们了。”
裴仲卿点头道:“你早说就是了,我府里可又没将你禁足。这样吧,等明日你好些了,便让人伺候着你回趟娘家,住上个一月半载。”
二夫人当下便怔住了,却没想到一句无心的应承,竟让裴仲卿当真了,话已至此,她再说不去也说不过去,可去了,大人日日往大夫人院子里去,她可怎么对付?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二夫人心中懊恼,可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苦着脸向裴仲卿道谢。
裴仲卿点头,继而转头看向青绾,冷着脸道:“你留下,二夫人不在的这段时间,罚你去厨房思过!”
青绾和二夫人皆惊诧的看向裴仲卿。二夫人不解的问他:“她是我房里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方才是不是冲撞你了?”
裴仲卿不语,只是看着青绾。
青绾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就什么都明白——她家大人摆明就是故意捉弄她!青绾心中有气,可又不能顶撞他,只能道:“奴婢该死,是奴婢不懂规矩顶撞了大人,请大人、夫人责罚。”
二夫人心道这丫头许是为了让裴仲卿来这里,才一时不小心冲撞了他,她是有些感动,可也不愿为了个下人而拂逆裴仲卿的意思,只好对她道:“那真是你的不该,好好去厨房思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