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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这样,恐怕还不会有人发现宋国质子偷偷跑了。

  林帝得知此事简直震怒,立刻传旨全国追捕。他不在意这个质子,但他在意自己的皇威。宋国小儿竟敢偷跑, 而且还偷跑成功了!简直是藐视大林皇权,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半月过去,以宋惊澜缜密的安排和出色的轻功,说不定此时人已经在宋国了。

  林帝追了一段时间一点消息都没有, 又向宋国递了一封问罪书。一个被选做质子的皇子能有什么地位,必须让宋国把人送回来,他定要严厉责罚, 挽回自己的面子!

  结果一向对大林战战兢兢的宋国这一次倒是挺直了腰杆,回信表示,国君病重,指名要七皇子床前侍疾。七皇子一片孝心,才不远万里回国侍奉父君。百善孝为先,你大林陛下平日最是推崇孝道,想必做不出分离父子的残忍行径。

  林帝确实做不出来……

  他在天下人眼中可是标准的孝子仁君。宋帝病重是真的,宋惊澜挂念父君回国侍疾也是值得赞扬的,只要他还要脸要名要名垂青史不留污点,他就干不出又把人叫回来这事儿。

  宋国不仅回了信,还补上了请求接回质子的文件以及给大林的赔罪礼,这件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林非鹿听闻之后,倒是暗自惊讶。

  小漂亮在大林这么多年,宋国那边应该早就放弃了他,没想到一回国,宋国居然愿意为他驳回林帝的问罪书,还找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见小漂亮回国之后地位不减反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得知他平安无事,她也算放心了。

  太子大婚之后,接连发生妃嫔自缢和质子出逃两件事,不知从哪里就突然有流言传出来,说是太子这场婚事不吉,冲撞了皇家气运,恐怕今后还会有不顺之事发生。

  似乎是为了坐实这个传言,之后宫中又发生了妃嫔流产和一名太监突然发疯袭击人的邪事。

  流产的那名妃嫔怀有身孕才三个月,只是白日去逛了逛御花园,晚上回来就腹痛难耐,见红流产了。

  而那位太监更是怪异,先前还好好在宫中伺候着人,突然便狂叫一声,犹夏目如被邪祟附身一般扑向旁边的宫女,张口就朝她脖颈咬去。宫女活活被撕下一块皮肉来,那太监也被侍卫拉开乱棍打死了。

  宫中一时人人自危。

  虽然皇后严令后宫不准议论此事,但流言却越传越凶,最后传进林帝的耳中。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将护国寺的高僧召进宫来做了一场大法事,又宣了钦天监的人重新卜算太子大婚之时的吉日是否有误。

  林非鹿当初一听到这个流言就知道多半是阮贵妃搞的鬼,前两件事虽是巧合,后两件她怎么想都觉得是人为。但古人迷信,信奉凶吉,被有心人这么故意散播,假的也成真的了。

  这些年来嫡长两派的争斗,阮氏一族其实并未讨到什么实际好处,反而让司相一派趁机壮大,如今还跟太子结亲绑在了一根绳子上。从这场婚事上下手,动摇人心,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眼见皇后为这件事人都憔悴不少,太子与太子妃更是减少了露面时间,阮贵妃总算感觉出了口恶气,交代进宫来明为请安实则带信的阮氏内亲:“回去告诉父亲,江南水利的事一定要帮廷儿拿下来,办成这件事,功绩和民间声望都会大增。”

  林廷去年已经开始上朝议政,只是一直没什么功绩,江南水利这件事林帝筹划了很久,各派都想掌握在自己手上。

  阮氏内亲应了,又道:“以前江南水利的事都是刘尹平在负责,这次本想借他的声势和经验,谁料会发生那样的事。”

  阮贵妃冷笑一声:“梅氏真是个无用的东西,半点事都办不成,死了也好。她父亲那边不必再理。”

  两人聊了会儿天,阮氏内亲告退时又道:“开春之后,齐王殿下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相爷的意思是,武安侯的条件可以先应允下来。”

  阮贵妃点点头:“本宫心里有数。”

  武安侯韦鸿琅当年因为军功和护驾有功封侯,掌京都巡防和十六卫,嫡子也在大理寺担任要职,在军中威望仅次于奚大将军。但奚家常年驻守边疆,鲜少回京,反到是武安侯在京中守备军中更有话语权。

  他人过中年得一女,名唤韦洛春,视作掌上明珠,阮贵妃便是看中了此女作为林廷的正妻。但武安侯也不是傻子,他知道阮家这是什么意思,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在太子彻底倒台之前,他不会动用任何军中势力出手相助。二是在结亲之后,林廷先写一封和离书,一旦阮家出事,韦洛春必须立即摘出来,不受牵连。

  这两个要求把阮贵妃气得不轻,所以迟迟没有应下婚事。但如今满朝上下再找不出比武安侯更合适的拉拢势力,阮相既然如此说,阮贵妃也不好再拖着,打算过段时间就去跟林帝提及此事。

  不过为了避免林帝猜疑,这件事不能直接提,而是要以两个孩子情投意合郎情妾意作为铺垫。

  因此阮贵妃早就给林廷去了信,让他务必参加下月举办的雪诗宴,届时武安侯那边会安排韦洛春与他“偶遇”。

  林廷虽被封为齐王,但在京中素有“玉王”的美称,可见其人如玉,冰壑玉壶,又因性情温雅满腹才情,一向被京中贵女爱慕。只要他愿意,打动一个韦洛春不是什么难事。

  雪诗宴是京中高门贵族近两年来搞出来的风雅诗会,在每年冬天飘雪之际,赏雪煮酒作诗。上京之中几乎所有少爷贵女都会参加,一来二去,就成了身份的象征,若谁没有受邀,可见就是没落了。

  且每年都有佳作流出,倒是成了才子才女们名满盛京的途径,所以每年都有人想方设法混进诗会中。

  林非鹿早些年也去过一次,她又不会作诗,就去看个热闹,吃点东西,欣赏欣赏帅哥美女,觉得也就那样吧,后来也就没兴趣去了。

  她趁着今日天晴出宫去齐王府看望林廷的时候,恰好遇到阮贵妃宫中来的人从府中走出来。那宫人看见她倒是不意外,行礼之后便离去了。她一路走进府中,就看见林廷披了件白裘站在梅树下走神。

  林非鹿高兴地喊他:“大皇兄!我来啦!”

  他缓缓回过头来,半张脸隐在白裘绒领之下,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才缓缓聚焦,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也挽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来,柔声说:“小鹿来了。”

  林非鹿跑到他身边,打量他几眼,“大皇兄,你怎么又瘦啦?下巴都尖了!”她搓搓自己的脸:“比我的脸还小!”

  林廷笑起来,将揣在手中的手炉递给她:“冷吗?暖暖手。”

  林非鹿自从习武之后,身体素质好了很多,也不畏寒了,到了冬天手脚也暖烘烘的,伸出红彤彤的手掌给他看:“不冷,还热呢。”

  她回头指了指府门,若无其事地问:“大皇兄,刚刚那是宫里的人吧?他来做什么呀?”

  林廷倒是不瞒她:“是母妃派来的,提醒我参加不日后的雪诗宴。”

  林非鹿觉得奇怪:“以大皇兄的身份,没必要去那种诗会吧?”

  林廷笑了下没说话,看向她挂在臂弯的小篮子,温声问:“这是何物?”

  林非鹿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献宝似的捧着篮子递到他眼前,笑眯眯说:“你掀开看一看!”

  篮子上蒙着一层黑布,林廷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慢慢掀开了黑布。

  篮子里是三只雪白的小白兔,凑在一堆,只有手掌那么大,像三个雪团子,可爱极了。

  她在林廷愣怔的神情中高兴道:“我养的小兔子生宝宝啦!送给大皇兄!”

  林廷看着那三只小白兔半天没动静,像看入迷了似的,连神情都怔怔的。林非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大皇兄?”

  他一下反应过来,抿唇笑了下,又慢慢抬起手掌摸了摸兔子。三只小奶兔虽然怕生,却一点也不怕他,争先恐后往他手掌心蹭。

  林廷之前有些黯然的眼眸终于有了些柔软光彩。

  只可惜他摸了一会儿便对林非鹿说:“带回去吧,我照顾不好它们。”

  林非鹿不干:“没人比你更会养兔子了!我宫里还有三只呢,太多了反而照顾不好,大皇兄就当帮我养好不好啦?”

  林廷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林非鹿噘嘴道:“以前我都帮大皇兄养兔子,现在轮到大皇兄帮我,就不愿意了吗,哼!”

  他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像拿她没办法似的,终于还是接过了篮子:“好吧,我养着便是。”

  林非鹿这才满意了,立刻拉着他开始给兔子做窝。两人忙忙碌碌一下午,在林廷的庭院里给三只小奶兔做了一个超大超舒适的窝。

  林非鹿挽着袖子兴高采烈的:“大皇兄,长耳很快也要当爹爹啦,到时候我再给你送两只小狗来呀。”

  林廷看着在窝里慢腾腾挪动的小奶兔,轻笑着点了点头:“好。”

  临近傍晚,林非鹿才打道回宫。在齐王府里她一直开开心心笑着,一直到出府坐到马车上,她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沉闷的担忧。

  林廷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可她能感受到他越来越疲惫黯淡的目光。

  他一个人住在宫外这偌大的府中,除了伺候的下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之前阮家要给他纳妾也都被他拒绝了,好像没有任何喜好,连小动物都不养了。

  林非鹿真是又担心又难过。

  回宫之后,松雨便回禀,说太子妃遣人来过了,让五公主若无事就去东宫陪她说说话。

  因为那道流言,司妙然在宫中谨言慎行,除了例行的请安,平时都把自己关在东宫,以免再生变故。她才刚入宫就发生这样的事,对方又是拿她的婚事做文章,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林非鹿这气真是叹了又叹。

  这嫡长两派的争斗啊,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阮贵妃这次让太子吃了个大亏,导致太子的声望都受到影响,太子一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太子党的反扑来得快又狠。

  某个早晨醒来,林非鹿就听闻皇家宗祠坍塌的事。

  皇家宗祠修在宫外佛光山上,里头供的都是大林的列祖列宗以及圣儒。去年供守宗祠的官员上报,说大殿屋顶漏雨,圣儒像也有些斑驳。

  这宗祠也有些年头了,每年都在修缮,林帝想了想,便直接从国库拨了一大笔钱给工部,让他们在佛光山上重修宗祠大殿,之前的那个旧宗祠就不要了。

  工部倒是立刻动工,在年前修好了宗祠,当时林帝还带着皇家子弟们过去祭祖拜香了。

  谁料这才多久,新修的宗祠居然塌了。

  林非鹿听闻之后都惊呆了,就更别说林帝。这件事的严重性,不亚于听说敌军压境。

  宗祠是夜里突然塌的,将供守宗祠的五名官员以及十几个伺候的宫人全部砸死了。林帝收到消息是深夜,瞌睡直接吓没了,一开始还以为是祖宗降怒,连夜召了朝中重臣以及钦天监的人到养心殿商议。

  结果查来查去,居然查出是负责修缮宗祠的工部尚书贪污了银款,用了劣质木材,才导致宗祠坍塌。

  林帝震怒,当即下令抄家,工部尚书满门三十多口人全部入狱,凡涉嫌此事的官员全部革职下狱,主谋斩首,子弟刺配流放,妻女贬为奴籍。

  而这工部尚书就是坚定的阮相派,不仅如此,他还是阮相的得意门生,两家更有联姻之实,因此这次的抄家连坐之中也有阮家子弟。

  这一场祸事,加上被宗祠坍塌砸死的那些人,死了足有二十多人。

  林非鹿不知道那宗祠是真的用了劣质材料才会不堪重负倒塌,还是太子一派的人暗中做了手脚。事到如今,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阮相一派因此受到重创,甚至在早朝上被林帝怒斥居心不良,霍乱根本。

  阮贵妃几次求见,都被林帝驳回。

  朝中局势瞬间重重偏向了太子党。

  皇后总算扬眉吐气,林非鹿跟着萧岚去请安的时候,见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可见心情十分好了。

  林非鹿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供守宗祠的那些人实在有点无辜,成为了这场夺嫡之争的牺牲品。

  在皇后宫中时又遇上来请安的司妙然,太子妃如今已经对五公主十分喜爱,从长春宫出来后便拉着林非鹿去东宫,说叫厨子研究了她最爱吃的肉酥点心,今日去尝尝味道。

  林非鹿从东宫离开的时候已近傍晚,她摸着小肚子打着嗝回到明玥宫时,一眼就看见满院乱窜的小兔子。

  一共有六只。

  林非鹿愣了一下,问青烟:“怎么多了三只?”

  青烟笑道:“是下午时分齐王殿下将公主之前送去的那三只小兔子还了回来。”

  林非鹿感觉脑子里炸了一下。

  没由来的,她心中生出浓浓的不安。

  她着急问:“下午大皇兄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留下什么话没?”

  青烟想了想:“齐王殿下还是如往常一样,十分温和,并未说什么,只是抱着长耳在花田边坐了很久才离开。”

  林非鹿扭头就跑。

  青烟追了两步,急声问:“公主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林非鹿顾不上回答。

  她感觉自己已将这些年学的轻功发挥到了极致,一路直冲太医院。此时不住宫的太医也都要下班了,刚跑到门口,就遇到跟同僚说说笑笑的孟扶疾。

  林非鹿直冲进来,不等他说话便道:“带上你的家伙,跟我走!快点!”

  孟扶疾一愣,也没多问什么,急急同她朝外走去。

第70章 【70】

  林非鹿带着孟扶疾赶到齐王府时, 夕阳凉薄的余晖正将这座府邸笼罩。

  林非鹿匆匆说了句“你敲门我翻墙”,就直接从高耸的院墙翻了进去。在来的路上五公主已简单说了两句齐王殿下可能有自尽的打算,孟扶疾此时也不耽搁, 立刻冲上前去砸门。

  很快就有小厮来开门,一脸疑惑地看着门外的年轻男子:“你是哪位?”

  孟扶疾推开他便往里走:“我是宫里的太医, 听说齐王殿下出事了,他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小厮都懵了, 一边跟上来一边奇怪道:“殿下出事了?可……可方才殿下从宫中回来还好好的呢, 用过饭之后说有些困意便歇下了。”

  话是这么说, 见孟扶疾背着药箱火急火燎的样子,还是赶紧将他带往林廷的庭院。

  林非鹿翻墙进来后,已经一路直奔林廷住所而去。林廷借口要歇息,遣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此时整座庭院十分安静,林非鹿冲到门口推门,才发现门从里面锁死了。

  她一边试图破门一边大喊:“大皇兄!你在吗?!大皇兄你别乱来啊,你开开门!”

  没人应她。

  林非鹿急得眼泪快出来了, 后退到院中,然后骤然发力,身形又快又狠地往前一撞。骨架仿佛都撞散了,但好歹门是被她撞开了, 林非鹿顾不上疼,冲进屋内。

  林廷就躺在床上。

  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衫,和衣而躺, 脸色青白,唇角却还有笑。

  床边滚落着一个白色的瓷瓶。

  林非鹿仿佛被掐住了喉咙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冲到床边去握林廷的手,发现还有一点点温度,还没有完全冰凉。她又忍着颤抖趴到他胸口去听心跳。

  很微弱很微弱,似乎下一刻就要停止了。

  林非鹿崩溃地大哭起来:“孟扶疾!孟扶疾——”

  孟扶疾此时也终于跑到院外,听到里头的哭喊,就知不妙,一边跑一边吩咐张皇失措的小厮:“去准备热水和盐水来!”

  小厮赶紧去了。

  孟扶疾冲进屋内,就看见林非鹿已经把林廷从床上扶住起来,边哭边道:“他服毒了!药瓶在床边,你快看看是什么毒,你快想想办法,孟扶疾,你快想想办法……”

  孟扶疾捡起床边的小瓷瓶一闻,顿时道:“是风璃草。”

  他又赶紧一探林廷脉象,“还有体温,服毒不久,公主你扶好他!”

  林非鹿立刻照做,孟扶疾从药箱里翻出几个药瓶出来,用最快的速度调配了一种药物,然后捏住林廷的下巴,将一整瓶药物都灌了下去。

  林廷此时已经失去意识,无法正常吞咽,孟扶疾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喝下去。

  林非鹿边哭边问:“是解药吗?”

  孟扶疾摇摇头:“只是催吐的药,让他先把服下的东西吐出来。”

  说罢,又从药箱里拿出一排银针,分别扎在林廷的各个穴位上,一边滞缓毒性蔓延,一边刺激穴位加重催吐。

  在药物和针灸刺激之下,无意识的林廷果然浑身一抽,吐了出来。

  林非鹿就跪坐在他身边,被吐了一身也不嫌脏,急忙问孟扶疾:“好了吗?没事了吗?”

  孟扶疾沉着地摇摇头,继续以银针刺他穴位。林非鹿瞪着眼睛看着,大气都不敢出。小厮很快就端了热水和盐水进来,孟扶疾又往水里加了些药物,再次给林廷灌了下去,又逼使他吐出来。

  林非鹿看了半天,觉得这大概就是古代版的洗胃。

  林廷来来回回吐了足有五次,最后孟扶疾才让林非鹿扶着他躺下,又解开他衣襟,在他各个穴位上扎满银针。

  此时府中下人终于知道发生了何事,齐王殿下在他们的照看之下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每个人都吓得脸色惨白。孟扶疾扎完银针,又走到桌边写下一剂药方,交代他们立刻去熬药来。

  林非鹿坐在床边,隔个几秒就伸出手指去探林廷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好歹还有,她这才感觉自己能正常喘息了。孟扶疾走过来换针,对她道:“公主,去换身衣衫吧。齐王殿下暂时无碍了。”

  林非鹿满含期望地问:“他没事了吧?会醒过来的吧?”

  孟扶疾却摇了摇头:“说不好,风璃草毒性太重,我们若迟来片刻,齐王殿下可能就没救了。我现在也只能保住他的脉象,毒性已侵入体内,能不能醒来微臣也不知道。”

  林非鹿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少年,想到刚才冲进来时他嘴边那抹解脱的笑,心里跟针扎似的难受。

  难受之后,就是愤怒。

  她起身走出门去,院外下人跪了一地,林非鹿面无表情对管家道:“派人进宫将此事告诉父皇和阮贵妃娘娘。”

  管家赶紧应了。

  她跟着一个丫鬟去换了身衣裳,又回到床边守着。

  半个时辰后,院外就传来了喧闹的人声。是林帝带着阮贵妃以及一众太医赶来了。

  一进屋,看见床上的林廷,阮贵妃就大呼一声扑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

  林帝脸色也十分难看,进宫的下人已经整件事如实禀告,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去看了看昏迷的林廷便转身问孟扶疾:“齐王的毒可解了?”

  孟扶疾还是跟林非鹿那番话。

  跟来的太医听说是风璃草,也都议论纷纷,看过孟扶疾开过的药方后,又加了几味药进去,凑在一堆研究如何解毒。

  林帝喟叹地拍了拍林非鹿的手,“今日,多亏了小五。”

  她沉默地摇摇头。

  旁边阮贵妃还在大哭不止,林帝手背青筋暴起,突然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怒道:“现如今知道哭了?!你之前是怎么当母亲的?”

  阮贵妃都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连哭都忘了,怔怔地看着他。

  林非鹿突然开口,幽幽问一旁的孟扶疾:“孟太医,何为郁疾?”

  孟扶疾回道:“医书有记载,病在体,用药可治,病在心,药石无医。郁疾由心而起,多思多忧,人体便如油尽灯枯,摧残致死。”

  林帝皱眉道:“什么意思?小五你是说齐王患有郁疾?”

  林非鹿嗓音有点哑:“是啊。如果没有郁疾,为何会服毒自尽?”

  她早知林廷的状态不对。

  太像她曾经在现代看过的有关抑郁症的迹象。

  她早该想到的,这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在面对的母族逼迫而自身又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很容易出现心理疾病。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受伤。

  阮贵妃怔怔的,好半天才喃喃道:“怎……怎会……”

  林非鹿冷冷看向他:“大皇兄为何会得郁疾,贵妃娘娘难道不知道吗?”

  阮贵妃浑身一颤,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之前去买药的小厮此时终于回来,匆匆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孟扶疾和几位太医便一道给林廷喂药,他因昏迷着,药喝了一半,另一半全洒在衣领上,流了满脸满颈都是。

  阮贵妃看着这幅景象,又哭了起来。但这次不敢大哭了,只用手帕捂着脸小声抽泣。

  几位太医研究出新的解毒药方,回禀之后就立刻去配药了。林帝一直在这里待到深夜才回宫,林非鹿要在这守着,阮贵妃也不愿意走,孟扶疾自然也留了下来,以便彻夜观察情况。

  整个齐王府都染上了一层浓浓的阴郁。

  林帝一走,阮贵妃就又拉着林廷的手哭了会儿,最后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问守在一旁的孟扶疾:“本宫的廷儿会醒来的吧?”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像个母亲了。

  孟扶疾正色道:“微臣会尽力解毒,但心病难医,齐王殿下寻死之意坚决,能否醒来,还要看他自己的意愿。微臣说句不当说的话,就算这一次醒来,也难保殿下今后不再寻死。”

  阮贵妃脸色惨白惨白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脑子里回闪过他小时候的模样。

  那么小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捡到什么小动物时都会抱回来给她看,软软地喊她“娘亲”。

  那时候,他是笑得那么开心。

  阮贵妃恍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林廷的笑了。

  越长大,越沉默。

  她坐在床边,握住林廷没有温度的手,怔了好久好久。

  林非鹿朝孟扶疾使了个眼色,孟扶疾便退下了。房中只剩下她们两人,林非鹿走到阮贵妃身边,低声喊了句:“贵妃娘娘。”

  阮贵妃受惊一般,一下回过头来。

  她定定看着身边的少女。

  她一直以来都厌恶的人,甚至想下杀手的人,却是如今救了自己的儿子,乃至救了整个阮家的人。

  阮贵妃一时之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她也知道林非鹿不喜欢自己,她以为她此时会出声讥讽。她想,任由她骂,她也受了。

  孰料林非鹿只是看着她,一字一句问:“娘娘爱过自己这个孩子吗?”

  阮贵妃动了动唇,想说自然,哪有当娘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可话到嘴边,想起这些年她和阮家的所作所为,想到林廷眼中渐渐失去的光亮,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林非鹿的声音很浅,不带什么情绪,却字字如刀,扎进她心里,“这个孩子,他在你腹中孕育,由你的血肉而成,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娘娘怀胎十月,受尽痛苦,冒着风险将他生出来,就只是将他当做权势的棋子吗?”

  阮贵妃浑身一颤。

  林非鹿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轻得像叹息:“但凡娘娘对皇长兄还有一丝属于母亲的爱,这个时候,也该放手了。”

第71章 【71】

  也该放手了。

  这些年, 林廷无数次对她说:“母妃,放手吧。”

  每当他说出这句话,都会受到自己的斥责与教训。每训斥一次, 他眼中的光亮就会暗上一分,至如今, 全然晦暗。

  他不再让她放手了,而是选择用了结自己的方式, 了结一切。

  她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孩子。

  阮贵妃已不记得今日哭过几回, 只有这一回, 哭声里才全是悔恨意味。她一边哭一边握着林廷冰凉无力的手:“可是已然来不及了……”

  林非鹿冷笑一声,“娘娘可知今夜为何会挨父皇那一巴掌?”

  阮贵妃一愣,泪流满脸地看着她。

  林非鹿不无讥讽:“娘娘当真以为,这些年来阮家的所作所为父皇都一无所知吗?”她不等她回答,冷声道:“历来君王最忌外戚专权,阮家这些年把持朝政,在权力巅峰呆久了,就算知道父皇忌惮, 也不愿意下来吧?”

  阮贵妃脸色一白,匆匆反驳:“不……”

  林非鹿无情打断他:“娘娘不如好好想想,这些年长嫡两派的交锋中,父皇的态度是什么?他不阻止, 难道就是默许你阮氏一族争储吗?当真如此的话,为何阮氏这些年越争越式微?”

  阮贵妃的脸色越来越白。

  在这场长达六年的夺嫡之争中,林帝从不是全无所闻。

  他只不过是冷眼旁观, 想借由太子一派打压阮氏罢了。

  阮氏当年扶持林帝登基,得林帝重用,的确为朝廷做出过大贡献。阮家子弟乃至阮相门生遍布朝中各处,成为就连林帝也很难瓦解的一股力量。

  林帝不可能给未来的继承人留下这样一个外戚隐患。

  这天下姓林,不姓阮。

  林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是储君,林帝培养他,看重他,只不过是给了阮家一个痴心妄想的假象罢了。

  当阮氏一族开始踏上夺嫡之路,就落入了林帝早已布下的圈套。他根本不用亲自动手解决阮氏势力,他只需默许两派相斗,纵容太子党对阮氏的撕咬,就可将阮氏羽翼一一摘除。

  就像这一次的宗祠倒塌事件。

  哪怕他知道这其中可能有蹊跷,也生气太子一派竟敢在宗祠上动手脚,但在处理起工部尚书以及阮相派的那群官员时,却丝毫没有手软。

  林非鹿看着床上仍无意识的林廷,头一次觉得,皇家是真的无情。

  林帝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这些年来的无助和无奈吗?他定然是知道的,不然不会打阮贵妃那一巴掌,说出那样的话。可他什么也没干涉,他冷眼旁观两派的斗争,也冷眼旁观了林廷日趋一日的绝望。

  亲情,有时候真的比不过权势欲望。

  林非鹿觉得可笑,连语气都带上了讥讽:“娘娘觉得,是太子想对你们阮家赶尽杀绝吗?如今的大林,难道是太子说了算吗?如果没有父皇的纵容和默许,单凭太子一派,如何撼动你阮氏这颗扎根多年的大树?”

  这些道理,阮贵妃岂能不知。

  否则,她怎会情愿答应武安侯那样无理的要求,也要将他拉拢过来。

  只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当面直白的点出来罢了。

  这一次的宗祠事件,阮相一派遭受重创,朝中好几处要职官员都因此事牵连下狱,太子党趁机在这些职位上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任职书呈到林帝面前时,当天就批了应允,完全没给阮相反应的时间。

  武安侯也因为这件事拒绝了和阮家联姻的提议,雪诗宴还未开始,已经连夜将女儿韦洛春送出京去,送回了元洲老家,摆明了是担心阮家动手脚强行让韦洛春与林廷结合。

  不是她该放手了,是她不得不放手了。

  阮贵妃呆坐在床边,不知过去多久,突然一膝盖朝林非鹿跪下来。

  林非鹿躲了一下,她却扑上来抓她裙角,痛哭道:“小五!小五我知道你跟廷儿关系好,你救救他,你救救我的廷儿……”

  眼前的女子再也没了往日的高傲矜贵,多年来的夺嫡之争对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而如今,林廷的自杀终于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算我现在放手了,阮家放手了,太子也不会放过他的。阮家能退,阮相能告老归乡,可廷儿退不了,他是齐王,他是大林的皇长子,有他在一日,太子就不会安心,一旦太子登基,他不会留他……”

  两派相争,结下的岂止是生死之仇。

  林廷都知道他的死是唯一阻止这场夺嫡之争的办法,太子又岂能不知。

  有他在一日,皇长子一派就永远不会死心。

  林非鹿不知道在如今的林倾心中,是否还有一丝对于这位长兄的情谊。

  但……

  她将自己的裙摆从阮贵妃手中拽回来,看向床上的林廷,像是说给她听,也像在给自己保证:“有我在一日,绝不会让大皇兄出事。”

  ……

  林廷服毒自杀的事没有传出去,对外只说是他病重,阮相一派本就萎靡不振,听闻这个消息,更如雪上加霜,有些人甚至私底下偷偷投向太子派。

  林非鹿没回宫,直接在齐王府住了下来。

  最先来探望的是林念知,她就住在宫外,翌日一早就来了,刚好跟阮贵妃打了个照面。看着妆发凌乱憔悴不堪的阮贵妃,第一时间竟没认出来。

  下午时分林景渊和林济文也来了,两人看太医面色凝重的样子,也就没去跟前打扰,只在门外远远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在院外沉默坐着。

  林景渊闷闷道:“前日我才来齐王府找过大哥呢,那时候他都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林济文抓抓脑袋:“大哥自出宫后身体好像就不如以前好了,是不是在宫外吃的没宫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