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里,我也试着让自己醒悟,可是不行,我无法做到。”

“风白,你不要这样……”

云风白望着年华,心中悲伤。她始终只爱着宁湛,对他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爱恋。可他,却如同中了蛊,着了魔,陷入相思,不可自拔。明知不得而求之,这是自苦,怨不得他人。

北宇幽都中,绯姬见云风白相思成鸩,曾不解地问道:“主上,您明明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得到她的身体,束缚她的心灵,为什么您要选择最艰难,甚至也许根本无望的方法呢?”

云风白苦笑:“本座爱的是那个自由的、鲜活的年华,不是一具被束缚、控制的傀儡。不是本座要选择最艰难,最无望的方法,本座只是循着自己的心而为,想换得她的一颗心。虽然明知无望,却无法控制自己。”

明知无望,却无法控制自己。云风白望着年华:“那你,希望我怎样?”

年华摇头:“我不知道。”

年华、云风白默默地站在孔雀河边,直至夕阳西沉,天色擦黑。

“风白,回北宇幽都去吧。”年华回都护营前,最后对云风白说道。

砂城中,烈日炎炎。

商议完事情,年华从城主府中出来,准备出城回都护营。半路上,跟随她的田济、上官武有事情要去办,先离开了。

年华独自走在街上,突然迎面跑来一个肮脏瘦弱的小乞丐,交给她一张纸条。年华心中疑惑,刚想询问,小乞丐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年华疑惑地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苍龙血,红莲劫。天涯阁,故人约。落款:雪。

年华疑惑更甚,她认识的人当中,并没有谁的名字中带着雪字。难道是送错人了?

天涯阁位于东城边,是这西沙古城中唯一一座中土风情的酒楼。都护营在砂城东边,年华此刻在出东城的路上,离天涯阁不远。她抬头见火伞当空,热得人头昏,觉得去天涯阁中歇歇脚,喝上一壶冰镇的清酒也不错。

正是下午光景,天涯阁中的客人不多,零零落落。天涯阁中的陈设极具中土风情,木质桌椅,水墨屏风。屏风上绘着千里艳荷,百里碧叶,画工不俗,落笔栩栩如生,让人仿佛置身在十里清风,一脉水香中,说不出的舒适怡心。

年华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相熟的面孔,心道:果然是送错人了!

年华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清酒,几样瓜果。

在零零落落的客人中,年华的目光被一名落拓男子吸引。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纪,满面风尘,神情萧瑟,他独自坐在角落的桌前,也是自斟自饮,桌上放着一双古刀。

就在年华望向男子的时候,男子也抬头望向了年华,他的眼神如一柄刚出鞘的刀,森寒而犀利。他微微一眯眼,嘴角泛起了笑意,遥遥对年华举了举杯。即使在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三分寒锋,两分审视,一分敌意。

年华似乎领悟了什么,走了过去,在男子面前坐下,笑道:“信,是你送的?”

男子点头:“不错。”

“你是谁?”

“鄙姓龙。”

年华眯起眼,打量男子:“我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位故人。”

落拓男子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两寸见方的羊脂玉匣,放在桌上,打开。雪白如莲的玉匣中,放着一粒鲜红的珠子。红珠绯光流幻,将雪白的匣壁也映成了妃色,仿佛谁用纤纤玉手,从血池中托起了这粒红珠。

年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天极门中的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谁和谁做了一场扑朔迷离的梦?梦里炽焰焚烧,漫天劫灰,谁曾为谁赤手屠龙?

“端木寻?!是她叫你来的?”

落拓男子点头,“是长公主让我来的。”

说到端木寻,男子的神色温柔了许多,仿佛肃杀寒冷的秋日中,一束温和阳光破开层层乌云,照彻了萧瑟的万里河山。

“她让你来做什么?”

“长公主想让年将军去皓国。她说,只要你愿意去皓国,当年之诺,一字无改。”

年华回想起当年端木寻的承诺,“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凡我所有,皆与你共享。”

凡我所有,皆与你共享。这是端木寻对她的承诺。作为一个君主,端木寻对年华作出的承诺是崇华帝永远也不会作出的。而年华却因为宁湛,总是把端木寻的承诺置之一笑。曾经如此,现在仍是如此。

年华淡淡一笑,“不可能,我不会去皓国。”

男子望了年华一眼:“年将军,这就是你的回答?”

年华点头:“没错。”

“你可以拒绝。可是,对我来说,长公主的心愿是不可逆抗的天意,我不能忍受任何人忤逆她。你如果不肯答应,那我只有……”男子脸上露出阴鸷神情,长袖拂过桌上,一双古刀齐齐出鞘,刀锋寒光潋滟,直袭年华而去。

年华大惊,急忙抽身急退。她后退的同时,圣鼍剑也已出鞘,格向袭来的双刀。

男子冷笑,变换招势再度袭来。

年华反剑抵挡,刀光剑影交织成一片,刀气如梦如雾,剑气如虹如雷。

天涯阁中的客人大骇,纷纷惊呼,急忙避走。

男子的刀势诡谲而飘忽,后力却霸道惊人,双刀总是从不可思议的刁钻角度攻来,年华渐渐觉得应付吃力,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水。

男子显然没有使尽全力,他将年华逼入险境,却又并不痛下杀手,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你可以再选一次?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就杀了你!”

“不去。”

年华话音刚落,双刀如同一条双头灵蛇蜿蜒袭至,从她的颈边堪堪擦过。年华觉得颈上传来一阵疼痛,似乎有灼热的液体滚落。

男子冷笑,“不去?下一次,你的头就不会在颈上了。”

年华望向男子,澄澈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人心,“龙断雪,你并不想我去皓国,又何必非要逼我?又何必非要逼你自己?”

虽然男子没有报出全名,但从他卓绝不凡的身手,与浑身散发出的武将气息中,年华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龙断雪,皓国玄龙大将军,战国四公子之一。他身为皓国玄龙大将军,手握皓国兵权,自然不会愿意另有一将入皓国,打破现有的局面。

龙断雪回望年华,眼中波澜不惊,冷冷重复:“无论如何,长公主的意愿,对我来说,就是不可逆抗的天意。你不去皓国,就得死。”

龙断雪话音刚落,双刀已经卷向圣鼍剑。年华只觉得手腕一麻,五指不由得松开。圣鼍剑脱手飞出,双刀直取年华脖颈。

年华急忙向后退避,身后却是墙壁,无处可逃。刀风刮得脸上生疼,外面虽然是烈日炎炎,年华却觉得有冷汗滑落脊背。莫非,今日命休了么?!!

098 自缚

就在年华绝望的刹那,一道白影闪电般掠近,雪袖带起一阵劲风。在那道劲风下,森寒的双刀竟被迫了开去。

年华抬头望去,却是云风白。千钧一发之际,他从水墨屏风后走出,御风为刃,救了年华。然而,双刀被迫开的瞬间,霸烈的刀气的余势从他的右颊划过,带起了一道血痕。

云风白浑然不觉,只顾关切地问年华:“你没事吧?”

年华道:“唔,还好。”

龙断雪立定身形,望见云风白,笑了:“我当是谁能够徒手阻我双刀,原来是‘公子白’。”

云风白也笑了,“龙门主,不,应该是龙大将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位于皓国太华山的龙首门,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龙断雪是龙首门门主。云风白与龙断雪是江湖中的旧识。

龙断雪道:“云教主可否让开?龙某与年将军还有私怨未了。”

云风白淡淡道:“不。你想要伤她,除非先杀了我。”

龙断雪自知杀不了云风白,不甘心地望了年华一眼,冷笑一声:“今日且罢,来日方长。年将军,后会有期。”

龙断雪收了桌上的羊脂玉匣,转身离开了天涯阁。

年华松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云风白,“唔,谢谢你。”

云风白淡淡一笑。

年华见云风白右颊的伤口尚在流血,急忙拿出一方白绢,递给他,“喏,脸上流血了。”

云风白接过白绢,抬手去擦左颊。

年华忍不住笑了,“右边。哪边脸受伤了,你自己都感觉不出么?”

云风白一愣,这才用白绢去擦右颊。她只是递来一方素绢,他怎么又乱了心神?!

年华拾起圣鼍剑,走回自己的桌位,桌上一壶冰酒,几碟瓜果仍是原样。她坐下,问云风白:“过来一起饮几杯?”

云风白点头,走到年华对面坐下。经过这一场恶斗,天涯阁中本就零落的客人已是一个不剩,倒也清净。

云风白、年华对坐而饮。

年华道:“谢谢你。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风白倒也坦然,“因为,我一直跟着你。”

年华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