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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出师

满师后的凤凰儿,第一桩案子是在弥勒指点下做的。本来弥勒早不想管她,但她坚持以往所教全系纸上谈兵,逼着他带她出外演练。

“喏,就是这里了。你可认得?”

“明白,此处是江陵首富罗祯的家。”凤凰儿道,她已非吴下阿蒙,举一反三继续说道,“既是首富,一定为富不仁,家中珍藏珍品无数,或有些是不择手段取来,师父想我去完璧归赵,还是小惩大戒?”想想这家她觊觎已久,终能动手,不觉兴奋。

弥勒轻轻笑道:“你倒是学了不少成语,呵呵。”

凤凰儿面上一红,如盛开的桃花,艳艳似火。弥勒移开目光,道:“你只管去偷一尊官窑青釉琮式瓶给我。”

琮是祭地的礼器,琮式瓶方形拱壁,样子好认。要挑出青釉琮式瓶并不难,可是否官窑精品,非要在白花花的太阳下仔细查看胎骨釉面,听音辨声敲打确认不可。

“给你三日。”弥勒丢下这句话,微笑离去。

那夜,凤凰儿在罗府的墙头度过。天杀的罗府家丁,巡逻居然不忘门外,绕着围墙走来走去,害她不得不从这棵树,换到那棵树,还时常担心给流浪的猫狗看见,叫上两声让她行踪暴露。

时已初春,凤凰儿冻得瑟瑟发抖时,发觉树梢上不知何时多了件葛布披肩。摸上去,心头都是暖的。她渴睡的念头顿时消失无影,打起精神继续监视。

花了一夜,统计好罗府守夜的换班时刻,弄明白房屋布局,凤凰儿大为得意。一觉睡到午后,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布衣坊挑衣服。傍晚时回来,提了两件衣裳去找弥勒。

“明日你预备如何?”

凤凰儿举了举手上的缟衣綦巾,神秘地道:“我要混进罗府…”

弥勒哑然失笑:“江陵城中认得你的人可不少,换一套衣衫就想骗过别人?”

凤凰儿不认得什么罗府的人,才想混进去做个小厮,探探底细。听弥勒这一说,不无道理,她这张脸万一被罗府中人认出,可就自投罗网。不由赌气道:“那如何是好?你又没教我易容!对哦…”她忽然跳起,佯怒道,“连这等绝技都没传授,我真笨,之前忘了学!”

弥勒笑道:“那劳什子绝技最易让人懒怠疏慢,一时依傍则可,若当它百试不爽,终有日要栽跟头。”

“那…那个小佛祖…我师叔呢?你不是说他易容出神入化,谁也辨不出?”她说话间,又回想起弥勒扮老婆婆的情形,想起那一对大脚,不由偷笑。

“神乎其技,仅此一人矣!”提到小佛祖,弥勒只余望天长叹的份,认真对凤凰儿道,“以偷窃之术而论,高明者先用智、后用技。易容可算一技,但涉及博杂,无论选材、描形、模态、炼神、拟声,乃至仿一人无不似,扮神扮鬼皆神肖…间中学问太多,需穷尽一生心力。为师倒宁愿你学学堪舆机关,没事摆个风水阵,还可以消灾挡祸,永保太平。”

凤凰儿不知他最后两句是真是假,她凡事爱往好处想,摸摸脸自言自语:“也好,要我扮老扮丑,那可不行。”笑眯眯想想又道:“等我老了,再学不迟。”

乔装混进罗府看样不成了。凤凰儿托腮凝思,想了会儿,两眼一亮,道:“我出去啦。”弥勒好奇,吊在她身后,走了两三条街,方悟她去的是赏珍楼。想是去恶补瓷器赏鉴去了,也不再跟。

赏珍楼老板费天工,一听说凤凰儿来了,团团的笑脸颤微微从幌子后摇出来,手上捧了新泡的阳羡茶。凤凰儿人美话甜,费老板最爱跟她闲磕。不想凤凰儿劈头就是一句:“听说罗大官人家的瓷器,都在此间买的?”

费天工长吁短叹:“要都在赏珍楼,我可有银两上京城开铺子去了。”

凤凰儿皱眉,她原想拣个便宜,打听清罗祯家里都曾买过哪些瓷器,那寻这官窑青釉琮式瓶,便不太难。费天工察言观色,问:“你又打什么主意?”

凤凰儿支吾道:“都说…都说罗大官人珍藏了不少官窑精品,我寻思若是你处买的,我向你讨来看就是。唉,可惜。”

“你要看官窑嘛,”费天工的笑容又浮出,“我还藏了十数件,以前你也看过几件,莫非忘了?”

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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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儿大喜,刚想问有没有琮式瓶,末了想到,万一罗府失窃的事传扬出去,这费天工知道太多,官府可就多一个证人。堆笑道:“既是妙品,多看一眼,就饱一次眼福。”

费天工一拍大腿:“果然识货!你随我来。”

走进赏珍楼后的厅房,费天工微一沉吟,移动案几上一只花瓶,旋开一个小门。猫身进去,在里面招手叫凤凰儿。凤凰儿暗想,这老小儿倒仔细,跟他进去。

费天工点了灯,一架官窑精品,引得凤凰儿伸长脖子,一时眼花缭乱。好在琮式瓶模样特殊,凤凰儿看了一遍就已锁定,只待兜圈子勾费天工往这上面说了。

“官窑以天青为贵,粉青为上,淡白次之,若有油灰之色,则等而下之。”费天工摇头晃脑,不无得意道来。凤凰儿捏起一只八方委角洗,左右端详。费天工轻轻一叩,赞道:“莹润如玉,叩之如磬,令人爱不释手啊。”

“我还是喜欢这个圆洗。”凤凰儿拿过另外一只。“形状圆润,温文敦厚,尽得诗礼之气。”

费天工叹道:“妙呀,小凤凰你真是我辈中人,再来看这几样。”

凤凰儿一一评点,搜肠刮肚好话说尽,这才轮到费天工所藏的那只琮式瓶。

紫口铁足,胎骨厚重,釉色晶莹润泽,雍雍穆穆有王者气。

费天工显然也极爱此瓶,一见便小心捧起,娓娓道来:“官窑琮式瓶唯一纹样便是五节兽面纹。凡玉琮,皆有拱壁、小委角及兽面纹。琮式瓶仿玉琮而制,亦不脱此樊篱。”

凤凰儿里里外外瞧了三遍,点头道:“果然如此。”接下来挑灯再聊,已没了心思。

子时,凤凰儿打着呵欠回家,倒头就睡。赏完官窑精品,费天工意犹未尽,又拉她去看玉器。盖说玉琮勾起了玉瘾。凤凰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缠得哭笑不得,饿着肚子陪他。结果肚子不争气一叫,费天工过意不去,非让老婆整出一顿佳肴。凤凰儿此时吃什么都无味,一心想回家准备,碍不过面子,一样样悉数吃了,撑得要死。

第三日很快就到。大白天自然不能去,凤凰儿眼巴巴等天黑,一个人躲在房里敲敲打打。时不时又冲出,到铁匠那里盘桓一阵,再风一般赶回。

戌时,与弥勒约好,在罗府旁的巷尾处见。

“你可准备妥当?”弥勒见凤凰儿一身黑色夜行衣,似模似样,暗自称许。

凤凰儿取出背上鼓鼓囊囊的工具,得意点头。弥勒见状失笑,这孩子,除了他教的那些,非要学些巧匠活,自个打造家伙,想来确有天赋。

“去吧。”

凤凰儿瞧了瞧天色:“再等等。”

她并不心浮气躁,弥勒瞧得有趣,脚一点,跃上府外最高的一棵橡子树,传音对她道:“我在这里候着,你不必管我。”

凤凰儿点头,遂如猫纵跃,几下奔突,趴到墙头。又守了片刻,弥勒见她一个翻身,进府去了。

凤凰儿查探清楚,罗祯的珍藏皆在右手第四间书房,轻身越过屋脊,伏在瓦上。少顷,悄然开了天窗,蛇行而入,依梁椽支撑,轻巧落在地上。刚一落地,听到极微的“喀嚓”声,心道不妙。

书房有机关。凤凰儿脚不敢移,塞了铁片在脚下,顺手抓过书架上的一只铜制酒樽,在脚挪开的同时压上铁片。

她暗中视物,仅能看到周遭模糊形状。取出火石,迅速察看,发觉脚底方砖各个颜色不一,略算了算,若每色代表一卦,八色倒正好是八卦。苦了脸暗骂,自家书房,摆什么龙门阵,平时要来玩赏都不方便。思及这一层,她忽受启发,目光射向四面墙壁。

没有人会每日来书房都走一遍阵法,此处定有开启和关闭的机关,且应接近门口,使用便捷。如猿猴攀住书架,腾挪来去,脚不沾地,勉强靠近房门。火石骤亮,片刻即灭,瞬息间,凤凰儿看到入门处有根长长的拉绳,看似帘幕的挽绳,却没入屋中高梁。

她胸有成竹,伸手一拉,什么动静也无。正犹豫间,又听到微不可闻的开阖声,然后,复归于安静。她伸足试了试,嗯,天下太平,再试,万事如意。

凤凰儿刚想三呼万岁,偏偏听到了一句最不想听到的话:

玉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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