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或许很早就知道你的秘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揭穿。”藏花说:

  “他认为人类自远古以来,最无奈最悲哀的职业,就是奸细。”

  她说:“奸细不但没有‘自我’,有时还要牺牲自己,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得牺牲。”

  因景小蝶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眼神依旧冷如刀锋。

  “所以他一直都在给你机会。”藏花说:“一个让你改过自新,回心转意的机会。”

  残秋的寒风,在“雪庐”里徘徊着,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花在动,衣服在飘,小蝶的长“也在飞扬。长发迎风荡漾,就仿佛岸边的杨柳,又仿佛是千百只手在挥动。”入的一生只有三次‘好机会’,如果不能好好把握,而一再地放弃,最后连‘普通机会’都没有了。“藏花也凝视着她。”今天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什么机会?”“只要你能击倒我:就可以离去。”“要走要留,又有谁能拦得住我?”“你以为离开这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藏花淡淡他说:“你以为杨铮和戴天都是死人?”

  这倒是实话,要想离开这里,并不是轻松的事。小蝶举目四望,看看周围是不是有对她“有利”的地方,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围墙。

  藏花知道她的心意,叉淡淡他说:“我保证围墙外,至少有五十支弓箭,三十把单刀,二十枝长枪在等着你的大驾光临。”

  小蝶眉头微皱,将视线移向她,想从藏花的脸上看出这句话有儿分真实性。

  “你想安然地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藏花说:“打败我。”

  “如果我落败了?”小蝶问。

  “戍者为王,败者为寇。”藏花笑笑。“败要败得有风度。”

  “意思是说,我败了就得答复所有的问题?”

  “是的。”

  “如果我不想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藏花淡淡地道:“戴天至少有七十种让人恨不得赶快说话的方法,不知道你能看见几种?”

  小蝶的脸色变了一下,戴天的手段,她知道得很清楚。

  有一次邻县的一批官银被劫了,经过二个月的追查,终于抓到了劫银的江洋大盗,可是官银的下落,那个大盗始终不说,任凭你用各种方法拷问,他连一个字都不吭,最后邻县只好来请求戴天。

  他只用了一种方法而已,那个江洋大盗就连老婆偷人的事都讲了出来。

  七

  灰蒙蒙的大地,忽然间暗了下来。

  灰色的天空已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看样子马上就会有一场雷雨。

  望见天空的乌云,小蝶心中暗暗一·喜。她学的本就是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求生逃脱的武功,天气越坏,对她越有利。

  藏花抬头望了望天空,摇头叹了口气。

  “看来老天都在给你机会。”藏花说:“今天你如果不再好好‘利用’机会,实在对不起老天。”

  小蝶无语,她轻抚着手中的花朵,脸上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谁也看不出那是悲伤?是感慨,还是兴奋。

  可是如果你看到她的眼睛,你就会石出她只不过是在怀人怀念以往那一段充满了欢乐兴奋,也充满了痛苫悲伤的岁月。

  她左下握花,右手缓缓摸着花瓣。就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忽然变了。

  以前的因景小蝶,看来只不过是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丝毫不带一点江湖味道,可是观在的她亏起来,就仿佛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剑客。

  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忽然被拔了出来,闪出了一道光芒。

  她的人,好像也发出了光芒,这种光芒,使得她忽然变得订了生气,有了杀气,还有了锐气。

  ———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捏着花,抚摸着花瓣,就有了这一种“吓死人”的变化——是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能够“吓死人”的人?

  百花在飘荡,风在花丛中流动。

  小蝶凝视着手里的花朵,突然将花朵当剑般地轻飘飘刺了出去。

  花朵是很脆弱的,怎么可以当做剑般地刺?

  可是小蝶这一刺,这束花也仿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有了杀气。

  她已将自己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束花里。

  这一刺本来轻飘飘的,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问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这束花在她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姜之手中的笔,三少爷掌中的剑,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更有了杀气。

  她轻描淡写,挥花如剑,一瞬间就已挥出了七刺。

  刺刺部迎上藏花的双眸,刺刺都是要命的。

  花束一刺,就化做一道光华,灿烂、辉煌、美丽。

  光华在闪动、变幻,高高在上,轻云飘忽。

  藏花只觉得这道光华仿佛就在自己眉字间,又仿佛在虚无飘缈间。它的变化,几乎已超越了人类能力的极限,几乎已令人无法相信。

  个蝶手中握的已不是花束,仿佛是杀人的利器,她忽然将手中的花束,用力一震,花朵脱枝而出,花瓣离朵而射,这一招的变化,实在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精华。

  致命的一招。

  这一招不但诡异、毒辣、准确,而且是在藏花最想不到的方向出手。

  这一招不但是剑法中的精华,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这本是必杀的一招,可是这一招——可是这一招没有中。

  除了藏花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避开这一招,因为世上也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因景小蝶。

  她能避开这一把,并不是她算准了这一招出手的时间和部位,而是因为她算准了因景小蝶这个人。

  ——她算准了来自东瀛的人,决不会光明正大地出手。

  她算准了小蝶的拓式中,一定还有真正致命的一招。

  所以当那一道光华在她眼前闪起时,她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不用眼睛去看,所有的煦耀、光灿还能迷惑你吗?

  藏花闭起眼睛后,就用心去听,然后她就听见一些轻微的“咐”声。

  这时花朵已离枝,花瓣已离朵。千百片的花瓣如暗器般地射向藏花的腹部。

  如果藏花没有闭起眼睛,如果她已被那煦烂的光华迷惑,她又怎能想到在那迷人光幕的后面还有致命的一招?而且这一招又是攻向她的腹部,千百片花瓣被藏花双手一划,就如石沉大海般边不见了,通通没有了。

  闺景小蝶虽惊,但反应仍然很快,她收手按腰,回身一旋,整个人如陀螺般地旋转起来。

  等陀螺停注时,小蝶的手中已多出一把一尺八的东流武士刀。

  她将武士刀一舞,招式忽然一“变,变得刚猛、有力、无情。刚才她手握花柬时的诡异和杀气,就像是满天乌云密布,现在这一刀划出,忽然问就已将满天乌云都拔开了,现出了阳光。并不是那种温暖熙和的阳光,而是流金砾石的烈日,其红如血的夕阳。刚才因景小蝶施展出那种诡异奇特的招式,藏花竟好像完全没有看在眼里。可是这一刀划出,她居然说道:“好,好刀法。”

  这四个字说出口,因景小蝶又挥了四刀。每一刀都仿佛有无穷的变化,又仿佛完全没有变化,宛如飘忽,其实沉厚,宛如轻灵,其实毒辣。

  藏花没有还手,没有招架。

  她只在看。

  ——就像是个第一次看见少女裸体的年轻人。

  这毒辣沉厚的四刀并没有伤及藏花的毫发。

  因景小蝶很奇怪,明明一刀已对准了她的咽喉,却偏偏只是贴着她的喉咙滑过,明明这一刀已将洞穿她的胸膛,却又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刀的招式和变化,仿佛都已在藏花的意料之中。

  因景小蝶的刀势忽然又变了,变得慢了,很慢。

  一刀砍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汝。可是这一刀却偏偏令藏花无法再躲,只见她左肩已被砍出了一道血口。

  这一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已划破了时空的限制,已达到了“快”

  的真谛。

  这一刀砍来,藏花没有动,她所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刀砍来时忽然间全部停顿,只见这笨拙缓慢的一刀砍向她,然后苍穹问就溅出了一片花雨。

  满天的刀花,满天的血花。

  刀花又转,由慢转快,由纯变混,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彩虹。

  七色彩虹,七刀,多采多姿,千百万化。

  左肩在滴血,藏花不理,她眼睛一皱,惊疑地望着因景小蝶。

  “这就是一刀七色?”

  因景小蝶沉默,沉默就是承认。

  “好,好刀法。”

  藏花又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呀。”

  “可惜?”小蝶忍不住问:“可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