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昙的双眼化作一捧红昙色,光华炽艳,不可逼视。

  他身前交织着红线,勾勒出一块煌煌佛牌。

  众生有些骚动。

  “这红昙佛牌,怕是愿力无边。”

  梵宫一共有三块佛牌,佛帝的青龟佛牌,首座的白蝉佛牌,以及面前这一具红昙佛牌!而佛子到底是三千岁,佛力比不上万年的沉厚,那佛牌被他勾勒之后,疯狂挣扎,嗡的一声,竟脱手而出!

  “咻——”

  它飞过众生。

  “啪!”

  硕大龙头猛地探出,咬住佛牌,立刻远遁。

  五界众生:“!!!”

  好一头不要脸的老龙!连小辈的佛牌都要吞!

  大青龟自然也感应到了这里的变故,它气得龟壳震动,“老家伙!你敢动我老龟弟子的佛牌试试!你信不信老龟压扁你龙界!”

  偏偏它此时要镇压师弟蝉灵的动荡春心,一时之间,抽不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老龙嚣张游走,消失在二十四诸天。

  而留在殿内的龙族拦截一波后,也往四处奔逃。

  “噗嗤——”

  优昙佛牌被盗,当即喷了一口血。

  “混蛋老龙!”他捂着胸口,咬牙切齿,“敢偷老子佛牌,老子迟早扒你龙鳞抽你龙筋!!!”

  一枚莲子被人塞入他嘴里。

  优昙的唇瓣触到了女子的指尖,他有些惊慌闭嘴,直接咬在里边了。

  优昙头往后仰,险些摔下莲台。

  “啧啧,真狼狈。”

  绯红把他拉回了莲座,“你歇着吧,我替你要回那佛牌。”

  优昙愣了愣。

  “琴道友——”

  龙帝势盛,不必为小僧涉险!

  回应他的一道琴声。

  红衣猎猎,她自众生走出。

  “龙帝,你伤我佛子,盗窃佛牌,其罪滔天,不配为帝。”

  二十四诸天响彻她的诏令。

  “龙界,当除!”

  五界生灵一听,立即把自己的腿收了回来,他们原本还对佛牌有几分念想,四公主的话一出,他们哪敢掺和!

  “大太子,四公主发出的,那是诏吧。”

  帝才有诏。

  天道竟然没有反驳四公主的诏令!

  刚才佛帝那一声也算是诏,但龙帝也是帝,因此两帝抵消,谁都奈何不了谁。谁能想到,佛诏之后,又来了一道仙诏!

  “四妹,四妹还未成仙皇,为何能发出诏令?”琴玉楼百思不得其解。

  龙帝也是想不通。

  随着绯红的帝诏下落,整个龙界动荡不安,龙帝同时背负着佛诏与仙诏,顿觉佛牌烫嘴。

  然而吃到嘴里的,没有龙是肯吐出来的。

  它龙界位于五界之后,灵心不及仙界,愿力不及佛界,诸邪不及妖界,舍身不及魔界,生死不及鬼界,下一次帝级道争,很有可能会被除名,龙帝只能冒险一回,用佛牌再造一位顶级龙皇出来,好有一争之力。

  龙帝给龙母发传音,要它守好龙界。

  久久没有声息。

  “四公主打进来了吗?”

  龙帝不放心,又传来一句。

  细细碎碎的声音响起,好似裙摆掠过地面,那头终于有了回应。

  是嘶哑的女子笑声。

  “屠龙真爽,龙帝,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屠你龙妻了。”

  “老鬼救我!!!”

  龙母发出尖锐的龙吟。

  龙帝犹豫了半天,还是摆尾,游回了龙界。

  一看,龙心凉了半截。

  龙界到处是横尸,活龙都没几头了,那女人持着香林八节,手指不住滴血,连带着裙摆都染红了。

  甚至因为绯红剥的龙太多了,龙骨堆成了金海,她置身其中,眼睛也被金灿灿的龙鳞刺得发疼,到最后疼得流下血泪。

  系统惊恐无比。

  ‘宿宿宿主你眼睛要坏了!’

  龙帝则是不住咆哮。

  “混蛋!老龙跟你拼了!!!”

  龙帝知道她眼睛的弱点,当即抛出了炼化一半的佛牌,刹那佛光万丈,绯红闭目,眼尾两侧的血泪不停蜿蜒,淌成血河。

  “好疼好疼啊!”

  她嘶嘶大笑着。

  “龙帝,你不配为帝,给我认罪——跪啊!!!”

  轰!

  天地无声。

  硕大龙首咆哮着,仍被香林八节钉入了狱山最深处。

  当优昙带着一群弟子助阵时,一袭红裙泡在尸骨金海里,生死不知。

  “琴道友!琴道友!琴绯红……绯红!”

  一只手露出白骨,压着他胸口。

  “佛牌。”

  优昙把她抱到膝头,唇色惨白,“你疯了,你,你会死的,优昙,优昙不值得。”

  “值得。”

  那女子分明坏了双眼,优昙却觉得她在眉目含情看着他,像每一个昙花开落的皎洁夜晚。

  这片红尘温柔道,“我的佛子,可是要成佛的。”

  佛子沉默半晌。

  “若小僧不愿成佛呢?”

第89章 仙侠文女主角(23)

  梵宫弟子俱是一怔。

  不成佛?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可是师兄都在二十四诸天坐了莲台,开了三千法相,更是勾勒了红昙佛牌,成为了六界之内第一个达到了阿罗汉的小乘圣者!接下来只要师兄转修大乘,以小乘佛法为基石,同证大小果位,他们梵宫未必不能出一位真佛!

  就连青龟大师父都说了,佛子是天生佛种,拥有一颗稚子般的琉璃心,万年成佛,舍他其谁!

  她好像没听懂,半张脸血肉淋漓。

  “你不成佛,你准备当一个劈柴挑水的粗鲁和尚?可别丢我挑道友的脸儿。”

  琴道友的森白手骨压在他的胸膛上,“喏,佛牌,我履行诺言,给你找回来了,咳咳,那条老龙可真不好搞。”她呸了一口血沫,浑不在意地说,“我已将他定罪,打入了狱山至深处,你要剥它龙鳞,还是抽它龙筋,都随你。”

  绯红正要收回手,一只宽厚干燥的掌心摁住了她的手背,连着佛牌,被包裹在内。

  佛子轻声道,“好,我改日再去。不过琴道友如此待我,优昙要如何回报?”

  绯红:“不如你把你首座师父打包给我罢。”

  优昙:“不如小僧把小僧打包给你罢。”

  系统:“?”

  梵宫弟子:“咳咳咳!”

  他们咳的是惊天动地。

  他们是来掠阵的,还从梵王宫搬来了十六尊罗汉,为师兄开十六罗汉无量法阵,屠尽恶龙。没想到来了之后,架还没打,倒是委屈罗汉尊者陪他们听了一桩风月。

  他们忏悔!他们对不起罗汉尊者!

  他们面壁思过去!

  殊不知,在银龛当中,一群罗汉反而是吵吵嚷嚷的。

  “小昙花好狂!三千年就证了声闻四果,再三千年证菩萨,岂不是九千年我等就要面见真佛!”

  “天哪,那太好了,快快,让他快修炼,哥哥,我们可以出去玩了罢!”

  有罗汉泼冷水。

  “屁!有这位四公主在,我看是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了?”

  众罗汉表示不服,纷纷反驳。

  “小昙花可是我们梵王宫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三千年他都没动过春心,这次也不可能!”

  “就是,佛牌不也拿回来了吗?”

  “哼!你们忘记了大白蝉了?不过就是看了四公主一面,蝉声就响彻二十四诸天!而小昙花呢,刚坐莲台,就被那无耻老龙偷了破牌,那头大青龟也太不中用了,镇压一头蝉灵都腾不出手来,让我梵王宫被五界看尽了笑话!”

  那罗汉又说,“这个危机关头,出手的却是琴族四公主,她一人便荡平龙界,降帝为皇,更是为小昙花伤了灵瞳妙目,诸位,若是你们证道之前,有这般佳人为你舍身,你们还能无牵无挂地证道?”

  众尊者一时无声。

  “唉,不说了不说了,还是羡慕水月观音,只要有水有夜晚,它想去哪里就飘去哪里。”

  “说起来,我好久都没见过水月姐姐了,她出远门了?”

  “不会啊,观音哥哥他这千年都懒得动弹的。”

  观音之相,有男有女,全凭观者想象。

  罗汉们顿时为“这尊水月观音它为何任性离家出走”发表意见。

  “观音哥哥最近都在水下作画,会不会被人看见捉走了?”

  “会是魔帝乘舟归吗?这小子贼奸猾,那鬼帝被他坑得都不敢来阳间了,天天骂魔心险恶,哼,我就不信他这次来是为了讨一杯梵茶的!”

  “啊,那是他捞走水月姐姐吗?”

  罗汉们又议论,不可能,谁敢捞观音啊!那动静可大了去了!大概是泡澡池子太旧了,观音去找材料重修罢?

  别看梵宫修得煌煌烨烨,实际上有的和尚的口袋里翻不出一块灵石!更别说他们这群罗汉了,十万年来共用一个青莲池泡澡!

  太穷酸了!

  “大家别乱想了,水月很厉害的,六界要抓他还不够资格!话说我们的泡澡池子也旧了,要不去找老青龟说说?”

  “一块香胰子都不给我们,还要我们打打杀杀的,太过分了!”

  “哥哥说得对极了!”

  一群罗汉气势汹汹地“讨债”。

  弟子们吓了一跳。

  罗汉尊者受了什么刺激,都还没开打呢,怎么杀气冲天的?

  出了龙界后,优昙把绯红带回了二十四诸天,起先在她的居所,后来为了疗伤,他征求了大师父的同意,抱着人去了梵王宫。那里有一处青莲池,正适合温养肉身。

  老龟不是很放心,嘱咐道,“还是趁早给琴族传信,到底是他们的四公主,这眼睛伤了,也是我梵宫因果。”

  优昙说是,弟子知道了,定会顾得琴道友周全。

  老龟很想问问你怎么个周全法?

  你该不会贴身照料到给人擦身体?又或者抱着人一起泡青莲池?不,不可,那群罗汉都看着呢!

  老龟想想十六个罗汉轮流托梦骂它的场景,龟壳都要愁得裂开了。

  呔!

  是老龟龌蹉了,怎么可以用这种龌蹉的念头去揣测他冰清玉洁的弟子!这位年轻的佛子在三千年前剃度出家,入了佛门之后,一直都是黄卷青灯,刻苦修行,如今开了三千法相,正是行满功圆,未来成佛指日可待,怎么会被女色所羁绊?

  老龟看优昙穿着缁衣,迅速离去,有心想说什么,又住了嘴。

  考验无处不在,它就算提了今日,那明日呢?

  总归是要他自行醒悟的!

  啊,对了,老龟我好像忘了什么?到底什么来着?

  “这青莲池是我梵宫至宝,又称阿罗诃青莲应供池,我平常都来这边洗金身,你仙躯损毁,得多泡上一些时日。”

  优昙扶着绯红来到池边。

  她先是坐下来,被优昙拨动双腿,浸入莲池里,他问,“感觉如何?”

  “凉。”

  优昙嘴角微翘。

  什么凉,那可是冰寒彻骨,他最开始锻造金刚不坏身,身体控制不住,屡屡吐出真火,被烧得嗷嗷直叫,要跳进池子里泡上三天三夜才行。他慢慢推着绯红入青莲池,看那清湛湛的水波没过她的双肩,裙裾亦如莲散开。

  她额头冒出白汗,微微抖动起来。

  “琴道友?”

  她双眼蒙着一段白纱,优昙只能从她发白的唇感知她的状态。

  “是太寒了吗?”

  他用手捂住她的肩膀,借她一点佛火。

  但好像无济于事。

  优昙想了想,他也纵身一跃,任由池水打湿腰身,他双臂挟住她的后背,试图用至烈的金刚不坏身驱走冰寒,他自言自语,“这样会不会好一点?琴道友,你好受点了吗?可别昏过去了,那小僧纵有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缩在另一边的罗汉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它们就是泡了个澡,谁知道青天白日的,还能遭遇这一劫!

  小子,别说三千张嘴了,你三万张都说不清!

  优昙陪着绯红在青莲池里泡了七天七夜,罗汉们也在水下憋了七天七夜,它们也想逃啊,可是这小子有阿罗汉位的,它们一逃,他准得知道!

  它们罗汉也要面子的!

  说它们是泡澡罗汉可以,就是不能说是偷窥罗汉!

  罗汉们煎熬了好些天,法身都被泡得发肿了,才听得那四公主一声,“饿。优昙,我饿。”

  优昙闻言,“绯……琴道友想吃点什么?”

  “吃你。”

  众生灵顿时屏息。

  她顿了顿,“做的饼。”

  优昙松了口气。

  罗汉也松了口气。

  “好,小僧这就去做饼。”

  优昙上了岸,湿透的缁衣重新变得洁净。

  “踏踏踏——”

  又一行脚步声传来。

  绯红的手搁在池台边上,突然触到了一节竹器。

  “优昙?”

  她扬了扬声。

  对方没应,反而把小竹篓往她手边推了推,见绯红没有动作,他又把里边一截血红莲蓬捡了起来,放在她手心。她低笑,“你这是欺负人看不见吗?不剥我怎么吃?给你表演一个生吞莲蓬?”

  随后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对方清脆剥开莲房,取出莲子。

  而绯红的手已经落回池里。

  对方愣了愣,只好把莲子递到她嘴边。

  绯红咬住,气息拂过指尖。

  她的颈子往后仰,枕着光滑石台,香丝似绸缎蔓延。

  对方很快也改了投喂的姿势,轻轻捏着一颗红莲子,送到她口中。有一颗因为绯红没咬住,从她嘴边滚落锁骨,那人想也不想,伸手一捞。

  双唇柔软。

  禅絮飘落到红尘中。

  远处泡得发肿的罗汉吓得叠成一团。

  亲上了!

  好可怕!

  它们再也不要白天泡澡了!!!

  那人镇定给绯红喂完了最后一颗红莲子,离开了青莲池。

  直到另一双手抚上了绯红的肩头。

  佛子浑身缭绕着烟火之气,他夸自己,“琴道友,小僧做饼那么多次,头一回没有毒死师弟,趁着热气还在,你快尝尝!”

  他的琴道友后颈枕着青莲池台,水波漫上锁骨,嘴唇红得妖异。

  “梵王宫今年的莲子特别清甜。”她说,“是不是吃完了饼,佛子还会赐众生清甜一吻?”

  优昙愣住。

  [男配(优昙)虐心值:0%]

  系统:‘宿主,别白费心思了,佛子的虐心值不好刷的,那个大写的零你没看见啊?啊,我靠靠靠,这什么?!’

  [男配(优昙)虐心值:45.8%!]

  佛子淡然撩开缁衣。

  [男配(优昙)虐心值:67.5%!]

  佛子双腿微分,优雅跪在绯红的身后。

  [男配(优昙)虐心值:89.9%!]

  “好。”

  佛子单手持着佛礼,却是弯下了腰,颈上披挂的念珠也颗颗垂落下来,触碰女子的额头,清冷的昙花香气一刹那变得浓烈。

  在天光云影里,在梵宇僧楼中,更在青莲开败间,佛陀垂首,吻了他的众生。

  三千年禅心,破了!

  在白蝉鸣叫之后,二十四诸天又开了漫天的昙花。

  只是这昙花是血红的,妖异的。

  它盛放了极致之后,瓣瓣衰败,以最凄艳的姿态在六界凋落。

  这是……佛陀堕尘了?

  尚且留在梵宫的五界生灵骇然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佛子的红昙法相!”

  “龙界被除名,佛牌也追回来了啊,怎么还会堕尘?”

  “难不成那佛牌被老龙咬碎了?”

  去了龙界的弟子们看到红昙异象,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们的佛子师兄,还是动情破戒了!

  老龟正在漫山遍野找他失踪的蝉灵师弟,免得它一个发情,受了刺激,把自己的尾翅给剪了。

  结果蝉没找着,大青龟就等来了一片红昙开败。

  它先是一愣,继而是骂骂咧咧,“周全,周全个屁!老龟就知道你小子周全了,把人都赔上了!你可是老龟呕心沥血培养了三千年的佛子啊,你就这样跟仙族跑了,老龟一分没捞着,真真是气死老龟了!”

  “没出息!”

  “不要脸!”

  “老龟我很愤怒!”

  大青龟骂了半天,骂累了,就先敞着四肢,休息了会。

  它嘀嘀咕咕,“臭小子,坚持久一点不行吗,老龟我还没给你攒好嫁妆呢,仙族那么阔气,你没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可是会被嘲笑的。”

  而在青莲池边,绯红仰着下颌,遮眼的白缎松松系着,一截浸在水中。

  “……你会后悔的。”

  “小僧从不后悔。”

  绯红双眼受损,没能看到佛子此时此刻的情态,但她抚摸他的唇,是湿的,还微微翘着。

  于是她也笑了。

  那冰冷的唇心被他吮得发红,佛子观了一眼,喉结微动、

  “琴道友,若小僧为你还俗,能不能答应小僧一个要求?”

  “你说。”

  “老子不想再听到《春山睡菩提》!一个音也不想听到!!!”

  说起这首弹给他首座师父听的情爱之曲,佛子当场暴躁。

  “傻呀你。”绯红双手往后折,捧住了佛子的脸庞,“那是为你作的,你怎么听不出我的心意呢?”

  “我想看佛子吃醋。”

  于是躲在池底的罗汉尊者们又围观了一场动荡。

  它们面面相觑。

  “这,还要不要提醒他们,池子有人啊?万一他们直接双修了怎么办?”

  “……”

  佛子要脸,自然不肯在莲池双修,这让罗汉们都大为欣慰。

  梵宫的还俗仪式很简单,只需要三拜剃度师。

  这一日,所有梵宫弟子到齐,在外的堂主也一一返回,见证佛子优昙的还俗仪式。

  优昙问,“大师父,二师父还没醒吗?”

  老龟难得化作人形,慈眉善目,白须垂地,“你二师父有它的要事,时机到了,自然就能见着了。”

  优昙有些失望。

  他入佛门,修小乘佛法,一向是由大师父和二师父轮流传法,他虽然把二师父视为情敌,但说到底,二师父也是他无法割舍的家人。

  优昙第一次换下多年随身的缁衣,青衣乌帽,玉佩压腰,做了寻常人家的清雅装束。

  他撩开衣摆,对着释一瓣拜别。

  掷地有声。

  “弟子优昙,三千年入佛门,得寺主传道,得长老照拂,得师兄提点,得师弟相护,碧落黄泉也曾相随,优昙何其有幸!”

  可你还是要走啊。

  你出了梵宫,出了佛门,便是红尘中人,我们再也不能倾其所有地守护你。

  长老神色惆怅,弟子则是举衣拭泪。

  “呜呜,师兄,你放心走吧,日后,日后灵石不够了,你同我们说,我们努力渡化五界妖邪,挣点小财,给你寄过去!”

  “是啊,师弟,不管生几个,师哥们也是养得起的!”

  “小师叔,记得回来看看我们,带小和尚来!”

  老龟:“……”

  你们过分了。

  在佛前竟敢说这个!

  三拜之后,释一瓣扶起了优昙,借着衣袖的掩饰,偷偷塞进来一个东西。

  老龟传音:‘嫁妆,省着点花。’

  优昙:‘?’

  大师父竟然还有私房钱!!!

  优昙拜别梵宫之后,同绯红雇了一辆鸾车,朝着药祖山进发。

  绯红的双眼被龙骨和佛光所伤,哪怕梵王宫的青莲池也无法使其复原,或许药族会有他们想要的解决之道。

  拉车的是一头小鸾鸟,也许是业务不够熟练,它摇摇晃晃的,绯红被颠入了优昙的怀里。

  小鸾鸟都快要哭了,细声细气地哀求,“贵人,贵人不要生气,我是第一次出远门……”

  “无事。”

  贵人的语气愉悦。

  “小鸾鸟,你怎么拉都行。”

  小鸾鸟暗想,这青衣贵人脾气真好,就是脑壳没毛,有点丑罢了。不过丑点没关系,重要的是贵人会疼人,不像它们鸾族的一些雄性,只会咋咋呼呼炸羽毛,美是美了,可也太暴躁了!

  此时还俗的佛子持着一张高雅出尘的脸,矜持地问,“琴道友,路途颠簸,需要小僧抱你吗?”

  “还叫小僧?”

  优昙的白玉耳垂难得沁出一丝红,“那昙花小情郎抱你,可好?”

  系统:‘???’

  什么花什么情郎?

  请问你谁啊?!

  也不等绯红答应,他自作主张,把人抱到膝头。

  系统也是服了。

  这个佛子为何对肉垫如此热衷,从梵宫一路抱到了药祖山,他的腿不会麻的吗!

  抵达药祖山的当日,药祖率众弟子亲自来迎。

  优昙的眉目刚舒展开来,又紧紧凝住了。

  他“听见”了药族低阶弟子们的心声。

  ‘这就是那瞎了眼的四公主罢?当日除龙界是威风,可人也废了!’

  ‘这佛子跟四公主肯定早就有首尾了,啧啧,没想到佛门也如此污秽!’

  ‘佛子也是痴情啊,瞎眼了都要。’

  优昙的琉璃眸泛起一丝冷光,众弟子被他目光一慑,连忙低下头。药祖不轻不重敲打了弟子们,又将贵客安排在了药师阁,说舟车劳顿,明日再细看情况。

  优昙把绯红放在透着药香的席子上,忽然说,“女菩萨,跟昙花小情郎双修吗?可让你安眠入梦。”

  系统还懵逼呢,被绯红一脚踢去小黑屋。

  “求之不得。”

  优昙一听,整个人都愉悦放着璀璨金光。

  路过药师阁的弟子吓得直接趴下。这什么?好端端怎么会有普渡之光?他可不想被超度了!

  衣衫一层又一层。

  优昙一脸淡然出尘,他先是取下漆纱小帽,任由发带和青丝披在肩头,随后,月光般皎洁的指尖抚上襟口,缓慢解开了仙鹤大氅。接着就是玉带、法剑、青佩、外衫、中衣、凉衣、足衣、黑靴,上身只留一件昙花佛牌,红澄澄地坠在胸膺块垒上。

  优昙又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折好,最后压上一串念珠。

  他满意颔首。

  “阿弥陀佛,施主,小僧要得罪了。”

  优昙姿势端庄拉下床帐,务必要每一道褶皱都整齐好看。

  等他心肝怦怦躺下来,双手紧张握着佛牌,身边却传来了一阵平稳的呼吸声。

  优昙:“???”

  睡、睡着了?!

  小僧这么努力色诱,你竟然睡着了?!

  优昙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他转过身,挑起她一缕青丝,闹她鼻尖,她头一低,直接埋进这坠入红尘的佛陀胸口,那冰凉的脸颊很快被煨烫。

  次日绯红醒来,觉得胸口发烫。

  她伸手一摸,是佛牌。

  “你怎么给我戴上了?”

  “小僧都不是梵宫弟子了,更无需戴佛牌,就给四公主压衣服好了。”

  优昙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替她穿衣梳头,去见药祖。

  药祖对绯红的眼睛束手无策,只说,“你们先在老夫这边修养,老夫去一趟药圣崖,兴许有什么法子可治愈四公主的眼。”

  优昙应是。

  药祖出门之前,优昙一个人来了。

  优昙:“我前宗门有一门欢喜禅,我与四公主日夜双修,能否温养她?”

  药祖的脸当场裂开了。

  老人回头,佛子一脸正气,好像是真的为四公主着想。

  药祖:“……”

  药祖想了想,秉持着医者仁心,“或许可以一试,四公主被佛光所伤,也许体内多了佛光,能消融暗伤。”

  优昙一听,跑得比他还快。

  药祖:“……”

  老夫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优昙气都没喘,跑回了药师阁。

  当时药祖弟子正陪着绯红说话,优昙很轻易听见她们的心声。

  ‘四公主可惜了,这眼睛好不了,那佛子迟早也会离她而去的吧。’

  优昙狠狠咬住舌尖。

  他站在阁楼下,对着阁楼上的女子大喊。

  “四公主!过来!天气跟时辰好得很!老子同你双修去!”

第90章 仙侠文女主角(24)

  “四公主!过来!天气跟时辰好得很!”

  “老子跟你双修去!”

  整个药祖山都回荡着佛子声嘶力竭的虎狼之词,惊飞了无数鸟雀。

  药祖背着个竹篓,险些从要药圣崖失足摔下去。

  梵宫的佛子都这么野的吗?

  药祖使劲想了想上一任的佛子,是一头大白蝉,那风姿,那仪态,令人见之忘俗啊。

  再往上,就是那头活得比六界都长命的老龟了,年轻时也是风度翩翩,就是有点慢,说话慢,走路慢,有个女药祖看上了他,写了封情诗过去,万年后才得了回信,据说老龟每年想一个字,慢吞吞地想了万年。

  信一送到,佛字落地,登时金光万丈,药祖山就跟被集体超度似的。

  据说那一日之后,弟子减半,都跑去梵宫出家去了,气得那百病不生的女药祖,生生气足了三百年,为了招生弟子,秀发掉了一大把。

  最后女药祖看透红尘,出家去了。

  从此以后,他们为梵宫来人专门建立药师阁,钉入九九八十一道琉璃屏障,就是为了让佛光不外泄。所以药祖有点担心,他们去外头双修,又没有屏障遮掩,不会又把他们药祖山给普渡一遍吧?

  救命。

  老夫一把年纪了,可不想再为衣钵头疼了。

  药祖当即撕裂了虚空,眨眼到了药师阁当前,中气十足地吼道,“老夫不同意双修!!!”

  众人皆看他。

  场面一时很安静。

  药祖捋了捋白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咳,老夫是说,老夫不同意野外双修,四公主伤还没好,万一遇到了异兽怎么办?”

  药祖又拍着佛子的肩膀,语重心长,“老夫也是过来人,野外是有无上乐趣,但也危险重重,容易被吓倒,就,就那什么,金枪易毁,优昙道友,你当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