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一字落下,那红蕉宫也远离了他的视线。

  三十二重天的人把他流放到了狱山。

  侍从小声地说,“妖皇,我等奉命行事,只能送您到这里了,另外,您的腰带里还有一块传音玉简,既然尊上没吩咐,那就随您处置。”

  他有心想说尊上还是对您网开一面的,但又想想,小妖皇妖筋被挑,碎了七十七块骨,正是生不如死之际,他旋即闭嘴,少说少错。

  艳歌行没吭声。

  他没有动用传音玉简,像蛇一样,拖着一团模糊血肉,硬是从狱山爬回了欢喜妖窟,路途当中,被野兽撕扯,被鸟类啄食,被烈日曝晒,被雨水腐蚀,一身血肉只剩下了骷髅和头,四界生灵无不为之惊惧。

  唯一伸出援手的,竟是那法相出行的佛子。

  佛子披着庄重缁衣,颈前挂着颗颗饱满的念珠,他跪下来,字字轻柔,“小施主,你伤得见骨,小僧来救你。”

  佛子双眼蒙着一段飘渺白纱,满脸慈悲。

  这个好,悟性不错,洗一洗脑,捡回去当关门弟子,省得那老龟,天天在他耳边念叨,再不收徒就要绝后了。

  “你是……梵宫佛子?”

  佛子诧异,“你认识我?”

  他四千年都没出二十四诸天了,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个认识的,那收徒就更好办了。

  说话之间,佛子从须弥芥子取出一个玉瓶,“此乃青莲甘露,是我梵宫至宝,喝下去便能生出血肉……”优昙吹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他就是买了一批好看的玉瓶,装了一点青莲池的罗汉洗澡水。

  呸,什么洗澡水,这叫甘露,甘露。

  优昙给自己洗脑了遍,感觉整个人都佛光万丈了。

  “嘭——”

  白骨手掌抓住他的玉瓶,一声冷笑后,使劲抛向远处的河石,剧烈的撞击之后,白瓶碎裂,清液流淌,很快那一条小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青莲簇簇,芳香阵阵,而方圆十里之内的荒山,瞬息之间就长出了清野密林。

  艳歌行原先还暴露在荒野烈日之下,这下头顶覆了青盖,只余斑驳的光影,而他的眸光更显幽暗。

  “怎么不认识你?”

  艳歌行忍着剧痛,语气无比恶劣,“你不就是我师尊的老情人吗?怎么,看我被师尊驱逐出去,想要救我,好日后去她面前邀功?哈哈,好一个痴情和尚!可惜啊,我跟我师尊双修过了,不然叫上你一起,岂不快哉!”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和尚心头插刀子!

  他不好过,谁也别想快活!

  “小施主,你在说什么啊?小僧乃是佛门中人,不掺和红尘之事。”

  佛子想探一探他额头,这小施主不会是烧糊涂了?把他认成了别人?但梵宫只有他一个佛子啊!而且等他证了菩萨,就能像寺主和首座一样,冠以释姓,不再是优昙,而是释优昙。

  和佛祖一个姓,优昙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臭和尚,你装什么。”艳歌行讥诮道,“我师尊,名绯红,你不认得?”

  绯红。

  佛子一阵恍惚,手掌下意识压到胸口,隔着几层布料,摩挲着发烫的佛牌。

  你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凶了起来?

  不到片刻,优昙冷静下来。

  “原来是琴道友。”

  “还琴道友,和尚,你不知道吗,她舍了琴姓。”

  艳歌行感到一股诡异的快活,四肢百骸也不再过分疼痛,他本以为那宫内的红昙有什么一段难解的风月往事,没想到真如师尊所言,是为了观想红昙,修习她的红昙佛火。

  而这和尚和师尊,果然没有半分干系,单纯的道友罢了。

  也是,那女人热衷权势,一个和尚的刚硬金身,有什么好破的?还不如他妖族儿郎修习的极乐之道!此时不想还好,一想起那日,他当着诸仙强吻师尊,又被她抱起,双腿分开,盘在女人的腰,像小犬一样求她垂怜疼爱。

  这样的上下位,也只有强大无匹的女修能够驾驭,便是在欢喜妖窟里,也是不多见的。

  因为那叫,承宠。

  艳歌行紧紧咬唇,白骨也浮起一片桃花色,倒真像一具粉红骷髅。

  “舍了琴姓?”

  优昙心口痛涩又加上一层。

  他今日是怎么了?

  优昙按着发闷的胸口,心想,莫不是《众生如是观》出了岔子?这一法门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天生失明,却能借禅心观想万物,他虽然修习了千年,仍然免不了差错,看来回去要请教一下寺主了。

  原本优昙想找首座的,然而首座这几千年神出鬼没,也不知道跑哪里浪去了。明明之前寺主叫他出个门,首座都要磨磨蹭蹭个几万年的,能趴在树上不动就不动,一副动了它就会当场死掉的样子。

  而艳歌行知道了绯红与佛子“纯洁”的道友关系,仿佛一身伤痛也轻了,他挪动白骨,继续朝着欢喜妖窟的方向前进。

  优昙知道这小家伙自尊心高,是不肯让人送的。

  秀雅和尚摸了下光溜溜的脑壳,很真诚地发问,“小施主,你不是小蜘蛛精吗,怎么不用原形来爬?八条蜘蛛腿腿岂不是比双手双脚要快?”

  他也是用了如是观,才勘破这家伙的本体,是一头沾染了佛性的蜘蛛,跟首座佛蝉一样,这是头小佛蛛,不过首座是白的,而它是金的,通灿灿的金色!

  艳歌行恼怒,“和尚,你知道什么人最容易死掉吗?是多管闲事的和尚!”

  什么小蜘蛛精!什么八条蜘蛛腿腿!偷窥别人的原形真不要脸!

  他就喜欢用双手双脚地爬,不行吗?

  优昙又来了兴致,“其实小僧有点好奇,你血脉里有百妖血统,最大的两份血脉是蝎子和蜈蚣,为什么你父母结合之后,会生出一头小蜘蛛呢?”

  艳歌行:“……你能不能滚远点。”

  对于自己是小蜘蛛这件事,艳歌行一直都是引以为傲的。

  他腿那么多,那么细,那么长,绒毛还能化作利刃,轻易绞杀落网的猎物,这就是妖灵的天赋!

  但自从他做了那女人的弟子后,跟着她修行,焚香、净衣、侍花、观月、斋戒、入定,越来越高雅,越来越脱俗,艳歌行都不好意思吃一些品相丑陋实则美味的蝗虫和蟋蟀,而是改吃一些色彩斑斓实则难吃的毒蝴蝶。

  那是真难吃。

  好几次他都是捏着鼻子,生吞硬嚼的。

  吃蝴蝶的姿势还要优美得体,就像小仙男那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吃的时候要分外小心,里三道外三道把自己给藏好,是以仙庭众仙都没有发现他的本体是一头淡金色佛蛛。

  尤其是他得知,仙族女修最讨厌蟾蜍、蝎子、蜘蛛这一类的毒物,艳歌行愈发藏得小心翼翼,不敢教绯红发现。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他也会强忍渴望,维持人形,就怕那女人心血来潮来压他的床。

  虽然一次也没有。

  小佛蛛又陷入自闭状态。

  那女人没有心,妖窟里的蜘蛛精都比她有情!

  优昙还没舍不得放过这一头充满佛性的妖灵,诱惑道,“我跟琴……你师尊关系很好的,你是犯了什么错,被驱逐出去的吧?没关系,只要诚心认错,我们梵宫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艳歌行简直烦死了这和尚,说话跟念经似的,一段又一段的,他旋即冷笑。

  “和尚,你知道我为什么被逐出师门吗?是因为犯了色戒!”

  优昙:“……”

  你以下犯上,你还很得意?而且那股炫耀的小孩语气是怎么回事?欺负老子没开过荤?

  等等,他一个和尚,为什么要想这个?!

  “施主太难渡,小僧滚了。”

  优昙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逃得无影无踪。

  “哼,早这样不就好了。”

  艳歌行继续拖他的白骨回去。

  待回到欢喜妖窟,妖帝与妖后看到他这副惨状,登时大怒,要去找仙界算账。

  艳歌行用手骨勾住他们衣角,“帝绯红深不可测,我们不可贸然出手,否则会如前世,同样被她祭成妖傀。”妖后心疼掉着眼泪,“我的儿,你说如何是好?我们一家,是否终逃不出她的魔掌?”

  妖帝脸色阴沉。

  “等。”艳歌行的昳丽眉眼泛起一丝狠戾,“等一个时机!”

  那个时机在三千年后。

  ——鬼观音石扶春的出生之日!

  而在这三千年中,老仙帝陨落,绯红与太子昼皆为半步仙帝,互相抗衡,将仙庭一分为二,各自执掌。

  三千年后的一日。

  “是时候了。”

  太子昼看了一眼天廓,元青色衣袂上的日月盈仄栩栩如生。

  四界似有所感。

  “三十三重天,有贵人要证道了?是东西帝台的?还是南北帝台的?”

  仙庭四帝台一分二,绯红执掌东西,昼则在南北。

  当昼拿出了一床被子,人也到了他的殿门前,降纱系臂,慈悲又艳,“太子殿下要证道,怎么不知会我一声?绯红好为太子殿下护法。”

  只怕不是护法,而是送葬吧?

  “谁要证道?”昼睁着眼说瞎话,“我是要绣喜被,看,这不是了?”

  他还把喜被递给了绯红看,九百九十八朵宝相花,只差最后一朵。

  “这喜被是为哪位佳人准备的?”绯红轻笑,“这可是南北帝台的喜事,殿下怎么还藏着掖着呢?”

  太子昼叹息一声,“难道绯红仙皇不知,我父大限前,总想看到你我的婚事,我也心属绯红仙皇,这喜被自然是为你我而绣,只待有一日,绯红仙皇能垂下青眸,与我做一对恩爱缠绵的交颈兽。”

  情话说得倒是好听。

  绯红问:‘系统,男主爱意值多少?’

  系统瑟瑟发抖:‘……0%。’

  很快它又补充:‘不过男主对你的欣赏值是89%!宿主,你再加把劲,男主一定会爱上你的。’

  绯红:“你说我把男主做成活死人,让他一辈子守着我,算不算虐恋情深?”

  系统:‘……’

  这题超纲了,系统拒绝回答。

  “好啊,我同意。”

  昼静静看她,乌照透过窗棂,那一束光将他鼻尖的小痣照得清淡秀气。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

  “只要让南北帝台做嫁妆,我执掌仙庭,定与你成婚。”

  昼挑眉,“为何不是东西帝台做嫁妆?”

  绯红微笑看他。

  昼:“……”

  懂了,她就想做征服者。

  年轻男人捏着一枚细针,勾着金线,欲要绣最后一朵宝相花,就在此时,天廓坠成了一片血色,将绯红的衣裙染得更凄艳。

  那是道争失败的衰败天象。

  ——仙庭九大族阀之一,不死仙种一夜之间被尽数屠戮!

  而有人刻意遮掩了浩劫天象,直到天明才显露出来。

  “据说不死仙种的王种也在今日出世。”昼依旧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可惜了,被灭族了,再也见不了不死王种是何等风采。”

  绯红一双妙目流光潋滟,“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特意挑这一段时间证道称帝。”

  昼也学她方才那样,含笑不语。

  所以你选哪边呢?你阻止了我证道,你就救不了不死王种,你最心爱的弟子也会在天罚之下灰飞烟灭。

  但他没料到,她下一刻就抬脚离开,绛裙翻开金红光影。

  昼微怔。

  这么果决的吗?

  昼唇心微抿,盯着那道鲜红身影,忽然说,“你不拦我?我证道成帝,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东西帝台。”

  女人回他一眸。

  那眸波,像是一泓桃花剑,锋利又美艳,“你收得了再说。”

  随后远去。

  “不是佛子,不是小妖皇,果然石扶春才是她软肋。”待人走后,他喃喃自语,“帝绯红的……心爱之物吗?”

  不能碰,不能坏,逆鳞一样护在胸口的心爱之物。

  绯红一离开清都紫微,系统就兴奋播报。

  ‘宿主,宿主,男主他虐心值多了一个5%!’

  ‘等他什么时候破了500%再告诉我。’

  系统:‘……’

  那男主得惨成什么样啊。

  绯红踏足不死仙域,此时血雾遮天,仙域沦为禁域,域中已无活口,只隆起了一座座血红的山丘,那是不死仙种的尸骨。这个仙种自诞生以来,过于忤逆天道的生老病死定律,人数便少得可怜,不过千人之余。

  他们不死不灭,情种难生,子嗣难育。

  而覆灭,也只在朝夕之间。

  绯红派去的暗探尽数死亡,她留下的一丝神识也被摧毁。

  她走在域中,经过一座血红王丘。

  一只手血迹斑斑伸了出来,紧紧抓住她的脚踝,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

  嘶哑又痛楚的声线。

  一个血肉损毁的少年拖着残躯,生生爬出了血红王丘。

  “求您……救我……想活……”

  他的舌头被腐蚀了大半,断断续续发出了含糊的音节。

  绯红俯首,眼珠微动。

  不死仙种显然也是留了一手,他们对外放出王种出世的消息,实际上王种早就出世了,还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当浩劫来临,全族舍身成仁,为王种掩护,将少年埋在了族人的死丘之下,为他们不死仙种留下最后一个传承。

  她开了十方佛眼。

  监察之下,所有遮掩无所遁形。

  拨开了遮掩的雾,她看见了无数的鲜红锁链,它遮天蔽日,囚困着一道神识,强行令它陷入沉睡。

  看来她这个变态小徒弟这次被仙帝重点关照,神识给层层上了锁,让他回想不起时光回溯之前的事情。

  “我为何要救你?失败者,本不该存活。”

  绯红显然冷漠得过分,系统都不敢随便调侃。

  少年的指骨在绯红的脚踝处抓出红痕,一听她说失败者,他眼中的光层层暗淡,手劲也松了。

  绯红抬脚要走。

  “……不!不要!求您!”

  少年惊恐无比,鹁鸽青的眼眸蜿蜒下血泪。

  他生生拖拽自己的身躯,任由身下血肉被王丘磨走,疼痛到了极致,却不敢出声,他伸出那仅剩的舌头,用残损处舔着她的脚踝血迹,乖巧又顺从。

  “……救我……我……能为您……做任何事……”

  “包括你的命,也付给我吗?”

  “……包括……”

  他痛昏过去。

  等少年再度醒来,他断肢重生,身上盖着柔软的丝被,仿佛一切都如往常。

  然而他双眼不停渗出血泪,滴红了被面。

  那不是噩梦。

  是真的。

  不死仙种一夜之间全死光了,他的父,他的母,他的兄长,他的玩伴,他的授课老师,他的族人……全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而他被打晕,吃了敛息丹,被埋在了数位前辈的尸骨之下,生生躲开了这一劫。

  “扶、扶春殿下!”

  侍奉汤药的仙娥吓了一跳,“您眼睛怎么了?”她又道,“你等一下,我这就传达尊上。”

  “扶春?”

  少年嗓音哑涩,“我……被贵人赐名了吗?”

  他自诞生以来,不曾踏出不死仙域半步,被督促着日夜修炼,往日他不知道为何,现在知道了,族人都死了。

  他身为王种,却再也庇护不了任何一人。

  什么不死仙种?都死绝了!可笑!

  仙娥怯怯地说,“尊上说你名扶春,姓石。”

  “石……扶春吗?”

  这算是贵人的怜悯吗?以新名来贺他新生?

  “尊上大恩,我要见尊上,当面拜谢。”

  “这——”仙娥迟疑道,“尊上说,她对弱小生灵没有兴趣。”

  少年的血泪一颗一颗落下,场景更渗人。

  好、好恐怖。

  仙娥紧张扶着门框,已经想跑路了。

  好在少年低下头,慢慢擦干了血泪,小兽般呜咽,倒是让宫娥不忍。

  “扶春知道了,扶春会让贵人看到我的价值。”

  仅用两年的恐怖时间,石扶春晋升仙尊之境,成了三十三重天最年轻的小仙尊,此时少年换了一身金绣白衣,双手贴额,抵在地面,他虔诚跪在绯红的脚下,“扶春承蒙贵人相救,此后愿做贵人的车马鹰犬,但凭贵人驱策!”

  绯红垂眸看他,“既然是要驱策,你可愿做我弟子?”

  少年的雪衣纤尘不染,他再一拜,黑发缠着发带,蜿蜒及地。

  “弟子愿为师尊赴汤蹈火,九死不悔!”

  系统仔细看看,松了一口气。

  ‘宿主,石扶春的变态应该是后天养成的,咱们可以从娃娃抓起,让他改邪归正,像这种让男配从善的路子,其实也有不少的积分的,不一定非要虐心值嘛!’

  而就在它的声音刚落下,随着石扶春的折腰下拜,一件小物从他衣袖滑出来。

  是一只赤玉舄,女式。

  系统:‘……’

  卧槽,这只红玉鞋,怎么好像宿主今天早上丢失的那只?

  绯红很淡定,“还有呢?交出来。”

  少年咬了咬唇,从腰带里拿出了一捆用红绳系好的发、两根破碎的发带、三条发旧的宫绦……

  眨眼之间,绯红的脚下铺满了她的旧物。

  连宿主剪下来的指甲都有!

  还被当成了什么珍宝似的,郑重装在了一只饕餮纹古盒里。

  系统简直要昏厥过去。

  你咋能这么变态?你说,你咋能!!!

  “还有呢?”

  小变态心痛摇头,抱着她的腿求饶,“师尊,没有了呜呜呜!”

  那可都是他两年偷偷摸摸攒下来的私藏,早知道就不贪心了,那鞋子太重,他的袖子根本兜不住,这才暴露了!

  绯红一把掐住他的嘴巴,“张嘴。”

  少年死活不肯。

  “你要违抗师命?”

  石扶春不情不愿张开了嘴,小红蛇安分守己待在里面,强忍着要去舔一舔师尊手指的冲动。而绯红直接用手指触摸他舌根下方,少年尖叫一声,一下子就软了,像是一滩春水化在她脚边,腰腹都是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儿。

  绯红指尖则是多了一朵淡金色花瓣,那是贴在她胸口的点缀花饰,被小变态藏在了舌根下。

  “还有呢?”

  少年对这一句惧怕极了,他呜呜地叫,“真、真没有了师尊,我统共就九百八十一件,全被您搜出来了,真没有了。”

  “不是才九百八十件吗,还有一件呢。”

  小变态当场石化。

  完了,他顺嘴给自己交代了。

  “说,为什么藏着这些?”

  少年愣住了。

  他茫然地想,是啊,为什么?

  这个人,他明明才见一面。

  这个人,他明明才拜了她为师。

  但他的筋、骨、血、魂,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渴望着她的摧毁与爱抚。

  想被她爱死,也想被她杀死!

  少年垂下蝉纱般的长睫毛,失落地说,“弟子……弟子可能是个怪物,让师尊白欢喜了。”

  女子冰凉的手落在他眉心,“便是怪物,师尊也欢喜。今日你拜师,想要什么法器?”

  刹那,少年又活了过来,他眼睛发亮,脸颊泛着红晕,扭扭捏捏地说,“那,那弟子可不可以要师尊的小衣……”

  嘭。

  石扶春被绯红强势扇进墙内。

  “你在墙内好好反省。”

  “……是。”

  系统不赞成地说,‘宿主,这样容易给小孩子造成人生阴影。’

  下一刻,少年脸泛红潮,兴奋低喘。

  “师尊扇我脸了,师尊的掌心也算吻过扶春了。”

第96章 仙侠文女主角(30)

  绯红跨出殿门前,丢来一块令牌。

  在系统麻木的眼神中,那嵌在墙壁里的家伙张嘴咬住,牙齿雪白得近乎锋利,偶尔露出一颗尖尖的犬牙。

  ……小子你这张嘴咬飞碟也太熟练了。

  哦不,那是令牌,比飞碟高级点。系统默默地纠正物品名字。

  “你拿着为师的西帝台令,明日长庚,你调度三千缨锁军,三千玉骨军,三百青眸,三百太平鼓,另请词仙一尊,到西帝台的大荒落等我。”

  石扶春立刻飞身下落,单膝跪地,“弟子领命,一定会洗干净再去的!”然后他又很熟练飞回去,摆出与刚才相差无二的姿势,继续架在墙上。

  细看之下,此姿势还有一点点讲究,像是一座冰清玉洁的人形雪雕。

  系统:‘……’

  这什么意思?变态美学?

  西帝台集聚大军,南北帝台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此时,在清都紫微的上庭里,剑皇皱着眉道,“平白召集军队,还请了词仙,绯红仙皇想做什么?”

  昼垂眸,“大约是为了给她心爱的小徒弟出气,攻打妖界的蜉蝣妖族。”

  这蜉蝣妖,就是两年前覆灭了不死仙种的妖族,一个是生如蜉蝣,一个是不老不死,谁都没想到,在这场实力悬殊的道争中,落败竟然是不死王庭,蜉蝣妖得了道争之利,一夜进化为甘露蜉蝣。而甘露,在佛偈中,等同不死。

  妖界其实有点向佛的意味,所有许多妖类都携带着一丝佛种。

  剑皇关注点分外奇特,“陛下,那弟子也才入门一天吧,怎么就是心爱的了?”

  众仙面色诡异,剑皇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们可没有剑皇的皮糙肉厚,遂做出一副热火朝天的交谈。

  “族兄,你这发带,啧啧,了不得,哪里买的?”

  “哦,这个啊,老板娘我认识,下次带你一起去!”

  “族兄仗义!”

  一个年轻仙官受不了这虚伪的气氛,率先出列,“陛下,如今您已证道称帝,为何不着手收回东西帝台,莫非就这样任由那女人糟蹋我仙庭?”

  “慎言!”

  年老仙官眼神严厉,“什么那女人,那是红皇,亦是半步仙帝!我等虽归属不同,也不可妄议尊上!等会散庭,你自领刑罚!”

  这家伙,还是太年轻了,没经过七千年的绯红仙皇回归之日,收仙庭气运,除琴族名姓,仙庭为此元气大伤,而老仙帝还不得不放下身段,好言相劝,才安抚了绯红仙皇,避免了一场惊天动荡。

  老仙帝还想促成仙帝与绯红仙皇的婚事,然而人家只对执掌仙庭有兴趣。

  “陛下,我们真的不阻止这场祸事吗?”

  有人则是不赞同,“什么祸事,是蜉蝣妖进攻不死王庭,覆灭了不死仙种在先,怎么,如今王种亲自报仇,还要怜惜他们势弱?我仙庭虽修苍生太平,可也不能任由对方欺负的!”

  东西帝台跟南北帝台的执掌风格是不一样的,红皇擅杀戮,仙帝善克制,一个强硬,一个柔和,倒像是男女颠倒似的。

  南北帝台有一部分主战派倾向东西帝台的作风,一旦他们说话,场上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此时,绯红位于西帝台的大荒落,她身后曳是一颗长庚星。

  星现,兵起!

  “蜉蝣妖灭我不死王庭,今日便是它们葬身之期!”

  绯红一挥袖摆,一道流光飞向石扶春。

  他低头,双手敬重接过。

  那是一盏煌煌烨烨的梵王灯。

  “你带路。”

  “是。”

  白衣弟子持灯而行,绯红道驾在后,六千军队降临蜉蝣妖族。

  那是一片庞大到无边的水泽,漫天大雾难以驱散。

  石扶春祭出了梵王灯,火一燃起,梵宇僧楼的光影印在诸天,佛陀随身,诸邪避退,浓雾也渐渐消散,露出了一方水泽。

  水泽之后,是同样列阵以待的蜉蝣妖,他们进化到了甘露蜉蝣之后,后翅反而变得比前翅还要强大,周身环绕着一道道不死符文,而在他们的头顶,还立着一座血丘。

  那是……不死仙种的丘魂。

  词仙伴在绯红的道驾右方,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蜉蝣妖好狠,死了还要把人家的魂魄祭炼为自己的法器!

  不死王种石扶春分外平静。

  无所谓生气。

  毕竟等会,他们都得死。

  “词仙。”

  “在!”

  词仙垂首听绯红吩咐。

  “去,给他们写一首绝命词。”

  词仙眼角一抽,这是战前挑衅吧?尊上还真想得出来。

  “是。”

  词仙当即化作蜉蝣妖,模仿他们的口吻,写下了一首忏悔悲痛的绝命词,后悔不该招惹仙庭,给自己带来灭族之灾。随着绝命词最后一字落笔,整片大泽笼罩在一层血红的光影当中,不祥之意愈发浓烈。

  蜉蝣妖自然也感觉到了,族长立刻看向身边的紫衣少年,“妖皇殿下,我族遵从您的吩咐,引得西帝台降临,还请履行承诺!”

  紫衣少年抛出一道金光。

  那是一卷上等梵册,名为《甘露四谛》,有了此册,蜉蝣族便能列入妖族前三,此后也可称诸天一等大妖!

  族长目露贪婪,迅速收下,“多谢妖皇殿下赏赐!”

  紫衣少年敷衍地点头,他的注意力全在大泽的另一边,红昙道驾隐隐约约,那人的面容他也看不分明。艳歌行开了四方佛眼,继续探看,好不容易窥见了对方的下颌,忽然一道白影鬼魅般飘过来,面容模糊,挡在了道驾前面。

  艳歌行:“……”

  什么玩意儿?

  他不耐烦挪动佛眼,看向左边,那白影也飘向左边。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之后,艳歌行的脾气濒临爆发的边缘,唇舌忍不住跳出一个字,“滚!”

  前方暗探来报。

  “约莫是六千人数,其中三千是缨锁真君!”

  艳歌行冷笑,“那道驾前持灯的,又是何人?年纪轻轻,很是嚣张。”

  “听说是绯红仙皇新收的弟子。词仙叫他扶春殿下。”

  艳歌行脸色一滞。

  “什么?”

  不死王庭灭族之日,那家伙不是死了吗?他分明看到他被万火烧灼,灰飞烟灭的!

  “我去会会他!”

  艳歌行一身暗金蝉紫衫,掠过茫茫水泽,落在三千缨锁军之前。

  这一下,什么都看得分明。

  鬼观音果然没死!

  非但没死,他一如前世的轨迹,成了帝绯红的座下弟子。艳歌行当即醒悟,不死仙种留了后手,让王种比前世提前出世,又李代桃僵,导致石扶春躲过了蜉蝣妖族的天罗地网!

  艳歌行的妖瞳布满阴霾,唇角天生带笑,“没想到三千年后,师尊又收了弟子,只是这位师弟看着孱弱,怕是经不得师尊几次修情禅罢?”

  石扶春虽然才入门一日,但他两年之内,凡是有关绯红的事情,哪怕一顿饭,师尊吃了什么,又吐了什么,通通事无巨细地探听。

  其中重点关注的对象,一是师尊的道琴香林八节,二是师尊的对手南北帝台帝昼,三就是这位三千年前被逐出三十三重天的逆徒,据说他的罪名是意图弑师。

  但石扶春身负王种,岂会看不明白?

  “你爱慕我师尊。”

  石扶春一口叫破妖皇的心思,眸中煞气起伏。

  爱慕我师尊者,除了那把琴,都得死。

  艳歌行的腕臂响着金镯,他赤脚踩在水面,“真是笑话,我乃欢喜妖窟的太子,我什么女人要不到,要爱慕一个废我七十七块妖骨的疯女人?”

  石扶春冷笑,“既然如此,你一个臭蜘蛛精,还留着你的蜘蛛元阳做什么?想留给我师尊?”

  小妖皇当场暴躁。

  这些混蛋!

  探他的本体也就算了,现在连元阳都要探!

  最令他妒恨的还是帝绯红招了下手,石扶春立即恭敬俯首,“师尊。”

  那本是他的位置。

  绯红眸如流萤,她看着艳歌行,这个昔日被她废了的小妖皇,如今又重修了血肉,面相更为俊美风流,随后,她转过眼,抚着石扶春的半边脸庞,“长庚消失之前,为师要看到,蜉蝣妖族再无道统,你是否能做到?”

  “能!”石扶春答得毫不犹豫。

  “那便去,去称王,去屠戮,让诸天之下,都畏你,敬你,跪你!”

  石扶春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无需他人来跪,我只跪师尊!

  但是,既然师尊所愿,他必遵命!让诸天都跪在师尊脚下!

  “遵命。”

  石扶春携起西帝台令,“诸位,随我出战,覆灭蜉蝣,以祭我不死王庭!”

  “……灭蜉蝣,祭王庭!”

  气势如虹。

  而绯红的道驾拦住了小妖皇,“小太子费尽心思来请我,不多说几句?”

  艳歌行音色沉沉,“谁要请你?别自作多情。”

  此战是为了不死王庭而战,绯红难得褪下绛红裙襕,换了一身罕见珍贵的黑色纱罗,薄如蝉翼,青盐般的肌肤若隐若现。她坐在青鸾道驾里,两指支着香蝉发,似乎正在思索,“本尊倒是从未与蜘蛛欢爱过,倒是可以一试。”

  轰——

  艳歌行双颊升起霞光,几乎软倒在她道驾前。

  这、这女人怎么这样!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本体,八腿蜘蛛,不知趴在身上是何种感觉。”

  艳歌行被她说得完全都不敢动了,就怕自己一动就暴露原形,连指责都是软绵绵的,“你……住口!”

  好、好色之徒!连蜘蛛都要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