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子有通天彻地之能,想必很快就能结束战斗,你真不过来陪我说话?”绯红叹道,“那日师尊也是气急了,才做出那等伤你之事,事后反省,实在后悔,你陪我一千年,早就胜过石扶春……”

  艳歌行心头情动,却还是强撑着面子,“你休要诓骗我!我再也不是任你搓扁揉圆的无知小童了!”

  那日爬回欢喜妖窟,他发誓,定要将帝绯红抽筋拔骨的!

  那女人顿时露出受伤的神色。

  艳歌行的心潮开始乱了,她强大无匹,又冷血至极,何曾流露出这般脆弱表情?或许,她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伤他太重?艳歌行焦灼抿着唇,不停为绯红找着借口,说服自己的恨意。

  而且,他难道没有错吗?

  他要杀她,她却放他一条生路,仅是断筋废骨,还给他传音玉简让他传音回家,这不是女人的嘴硬心软是什么?

  “……师尊。”

  他唤着她,仿佛梦中呓语。

  等艳歌行回过神,他已经化成一头小蜘蛛,趴在她的手背,那肌肤透出的辟寒香,几乎要将它香晕。

  艳歌行又羞又喜又悔又恨。

  他怎这般不争气?那般苦楚,那般仇恨,他都忘了吗?

  “原来是一头小佛蛛。”

  绯红指尖去拨弄金蛛纤细的腿,它的绒毛分外柔软,还带着一撮惹眼的红。面对心上人,佛蛛根本没有所谓的杀戮与锋利,而是变得格外温顺,任凭她触碰自己。绯红玩了下,好奇地问,“妖帝是蜈蚣妖身,妖后是毒蝎妖身,怎么会生出一头小蜘蛛精呢?”

  小蜘蛛精:“……”

  它又想起那个可恨的和尚了。

  金蛛爬上了绯红的指尖,轻轻咬了一口,很麻,但没有毒性。

  “这个你得问我爹娘去!”

  小蜘蛛精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回答了她。

  绯红拎起它一条腿,半空中晃了晃。

  小蜘蛛精嚷嚷叫喊,“坏师尊!不许晃我!不许晃我!”

  等天旋地转后,它又被女人放在了一处肌肤上,这次是微热的心口。

  它当即哑声了般,喷出一根蛛丝,黏住绯红的衣领,不让自己滑下去。小金蛛有些羞涩,不敢往下看那风光春色,好一会儿它才稳住了心神,“师、师尊……”

  “嗯?”

  艳歌行仰着脑袋看她,只看见女人那莹山般的脖颈,若能一辈子枕在师尊的心口,与她亲密相伴,那该有多痛快啊!

  它带着渴望和贪婪,轻声说道,“既然是时光回溯,师尊放过我欢喜妖窟好不好?就当一切一笔勾销,弟子也会好好侍奉师尊赎罪。”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欢喜妖窟的意思?”

  “我自会说服阿爹阿娘,让他们同意,同意我们的婚事……”说到最后,佛蛛有点不好意思,蛛丝拉过绯红的一片衣领,遮住了自己半边躯壳,又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偷偷窥她的情况。

  “好啊。”绯红眼神一暗,“如果你爹娘同意的话。”

  艳歌行:“!!!”

  师尊竟然这么好说话了?!

  它一时激动,双手想要扒拉绯红,然而想起自己是蜘蛛本体,又换回了人身,他双腿跪在绯红的腰侧,一手则是抓着她的手,兴奋得眼睛发亮,“师尊同意了?师尊要娶我?!”无数细丝自他身下生出,缠住了绯红的四肢。

  “你干什么?”绯红斜他一眼,“狩猎我?”

  小妖皇耳根微红,“艳艳情不自禁,就,就喷出蛛丝了。”

  系统无语望天。

  你就这么好哄?你当初的凶狠样子呢?

  那蛛丝极为坚韧,便是洪荒法器也劈斩不开,于是艳歌行双手给她一根根轻柔拨开。

  “固!”

  后头传来一道浑厚的男声,刹那之间,柔软蛛丝化作尖针,根根刺入绯红的身躯。

  噗嗤。

  鲜血淋漓。

  艳歌行都傻了。

  绯红嘴角仍然含着一抹笑,“小蜘蛛精,谎话连篇,下次你再说喜欢我,我也不信你了。”

  男配[艳歌行]虐心值:65.2%!

  她说话很轻,“妖,始终是妖,怎么能信他们那廉价的真心呢?”

  男配[艳歌行]虐心值:79.8%!

  明明那么宠溺的语气,艳歌行却听出了一股凉薄的寒意,他眼眶发红,美梦顷刻破碎,“不!不是的!”他拼命想要软化蛛丝,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抬起了手,袖中划出一把镇灵短刃。

  他惊恐无比,“住手……住手啊!!!”

  嘭!

  艳歌行满头大汗,在最后一刻掌控了躯体,一手重重砸在绯红的颈外三寸,那短刃卷了起来,划得他满手鲜血。

  “废物,杀个女人都杀不死。”

  又是一道冷哼。

  艳歌行恍惚不已,这是他阿娘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如此陌生?

  妖帝夫妻出现在了道驾之后,那词仙早就被他们困住,如今大军在前阵厮杀,帝绯红又被蛛丝贯穿道体,任她是半步仙帝,今日也插翅难逃!

  “阿娘,阿爹,不要,不要杀师尊。”艳歌行自然明白,他非妖帝对手,只能跪下来哀求,“师尊说往事可以一笔勾销的,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妖后冷嗤,“女人的话,你也信?”

  妖帝手里捧着一个红盒,里面是佛蛛这四千年来蜕的皮,金光灿然,好似一尊小佛陀,妖帝正是通过操控这些佛物,控制住了艳歌行。蜈蚣和蝎子当然生不出小蜘蛛,尤其是自带悟性的佛蛛,艳歌行是他跟妖后入了一处禅窟里,从一尊死去多时的菩萨口中获得的。

  当时它还没睁眼。

  妖帝夫妻原本想吸食这佛蛛,壮大自己,后来一想,这么小,精华也就那么一点,不如养大再杀,于是就把它带回欢喜妖窟,用最好的资源供着它,再用百妖血脉,掩盖了艳歌行的出身,瞒过了梵宫弟子。

  毕竟欢喜妖窟,前身也是禅宗一支,吸食了愿力,产生一头佛蛛虽然惊奇,但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三千年前艳歌行拖着一具白骨回来,简直气疯了妖帝夫妻,他们养了那么久,就被一个女人毁了!幸好佛蛛修行够快,很快又断肢重生,他们俱是松一口气。

  只是等他们查看它褪下的蜘蛛皮,其中竟隐隐含着一抹情丝,夫妻俩便决定,趁早分食佛蛛,免得它被情玷污,没了佛性!

  绯红身下淌出一道血河,她反而笑得畅快。

  “看清了吗?我的好徒儿,你以为你的阿爹阿娘是什么好人?今日他们恐怕不止要我陨落此地,连你,也逃不过分食的命运。”

  艳歌行愕然瞪大了眼。

  “怎么,你该不会以为,他们真的是你的父母吧?你可是佛蛛,天生就该皈依佛祖,可却沦落到了妖窟,这诸天的妖类,有谁能忍得住不吃佛肉呢?除非是养肥再吃!哈哈,好一番天意!”

  小妖皇浑身冰冷。

  他僵硬转过头,“阿爹,阿娘,这是……真的吗?你们养我,只是为了我这佛蛛之躯吗?”

  妖后并没有理会他,现在艳歌行和帝绯红都是他们的口粮,只有吃到口里才是真的,她催促妖帝,“夫君,快,先杀帝绯红,再——”她生生吞下了后半截的话。

  但艳歌行听见了。

  再吃了他。

  少年茫然又绝望。

  心中有什么坚持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妖帝的妖力澎湃,刹那席卷大泽。

  “生祭!开!”

  石扶春突然心口绞痛,喷出了一口鲜血。

  紫衣少年悬在半空,脚下涌出无数蛛丝,根根如针,要再一次刺穿心上人的额头、双眼、脖颈、胸口、腰腹。

  “我的好儿子,去,去杀了她。”

  妖帝声音低沉蛊惑。

  至于他们为何不亲自动手,有些因果,当然是能避则避。而这笔账,只会算到梵宫的头上。艳歌行此时也形同妖傀,他眼睛血红,面容扭曲,却还是操纵起了万千蛛丝,杀机冲向绯红。

  那蛛丝距离绯红的面孔只有一寸距离。

  “让她解脱吧。”

  妖帝含着笑意,加强操控力度。

  “师尊……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了……”

  紫衣少年的眼泪滴在她的锁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仅能活动的那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师尊,别恨我。”

  “噗嗤!”

  血肉被利器刺穿,却不是绯红的。

  那蛛丝突然席卷回来,尽数刺透了小妖皇的躯体,他嘴角流出一丝血,随后越流越多,越流越凶。

  妖帝手中的盒子开始颤动,他脸色大变。

  那声音起先很轻,是破碎的,什么“如是我闻”,什么“无垢”,什么“法藏”,他一遍遍念着,渐渐通顺了。

  “生已不住,寂灭为乐……若有众生,我见无我……”

  血色汹涌,模糊了艳歌行的双眼。

  他已经看不清师尊的面容情态了。

  但他听见了梵音。

  “诸天当知,我立誓愿,众生皆我,我即众生,我之涅槃,众生之涅槃!”

  原本喧嚣血腥的战场霎时变得安静。

  煌煌梵火,二十四诸天降临了。

  它们应令而来。

  艳歌行又笑又哭。

  救兵来了。

  笑的是,她会活得很久很久。

  哭的是,他出家了,要当最不屑一顾的臭和尚了。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先成供奉佛陀,再入释家,一辈子都还不了俗。

  小妖皇眉间的红痣变得殷红如血,又渐渐退去了情欢,慈悲又飘渺,倾城又无欲。

  “老和尚,我愿入禅门,永生永世供奉释尊!唯一的条件是,救我师尊!”

  老龟站在二十四诸天之上,有些无奈。

  “真是……”

  真是气死老龟了。

  老龟修行十一万年,死活都成不了佛陀,它分外看好的佛蝉师弟、佛子优昙,同样停在半路,最后杀出血路的,竟然还是一个小妖皇,一头小佛蛛,而且它还是——

  因情入禅,一刹成佛。

  艳歌行被佛光引到二十四诸天,他身下渐生莲台,褪去昔日稚嫩,一张昳丽绝色的脸庞变得端庄清典。

  此时的他突然掠过一段记忆。

  是关于他前主人的。

  它死前说了一句,不负如来却负卿。

  艳歌行颤抖捏了一个施愿印,那是满足众生所愿的法印。

  愿师尊,永世孤寂,永世清醒,永世……欢愉!

  [男配[艳歌行]虐心值为100%!(状态更改为佛陀,此对象已不可攻略)]

  因为佛陀证道,二十四诸天出手了,妖帝与妖后计谋落空,不得不避退三舍。

  绯红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她一根根抽出身上的蛛丝,鲜血如注,却毫不在意,“谁拦住他们,我便爱谁。”

  “咻——”

  佛禅密林降落,果真困住了妖帝夫妻。

  众人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那怎么好像是个和尚?不,那就是个和尚!那青衣僧人淡然道,“此二妖作乱多事,还请绯红仙皇处置。”

  老龟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那货是谁?”

  老人参目光透着同情,“是你的师弟,那头大白蝉。”

  梵宫,专出情种。

  梵宫,老龟最惨。

  “是你,我认得你。”绯红忽然一笑,“在青莲池边偷吻我的白蝉首座。”

  登时,水泽又响起了蝉鸣声。

  优昙站在释一瓣的身边,紧紧握住了佛牌,一股腥甜涌上喉间。

  白蝉首座秀颊通红,“施主,那、那是个意外……”

  “怎么,你应了我的约,又不愿为我出家还俗?”

  女子的衣摆掠过僧鞋,仅这一眼旖旎,优昙痛昏过去,被老龟接住。

  释一瓣叹息,给绯红传音:“还请绯红仙皇高抬贵手,我梵宫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传召,我老龟必应你三个要求!”

  “无需三个,一个就行。”

  绯红的声音含着妩媚笑意,“我统御诸天,梵宫必应!”

  老龟想,这可真是霸道。

  可它还能怎么办呢?

  释一瓣道,‘老龟活着,必应。’

  若是换了一任寺主,这誓约自然也无效。

  ‘足够了!’

  眼看着就要挨着白蝉,女人突然后退数步。

  “扶春!过来!”

  石扶春不顾伤势,撕裂空间,落在她脚下,“师尊吩咐!”

  “过来接个吻!”

  石扶春:“?”

  还有这等好事?

  她低头,两指挟住小弟子的下颌,吻得他神魂颠倒。

  蝉鸣声停止了,释蝉月苍白着一张脸。

  原来,罗汉曾说,情爱割舌,是真的。

  当绯红离开,石扶春还有些意犹未尽,“师尊,是不是有点短?弟子才吃了一半的胭脂!”

  绯红睨他,“亲完了,你可以滚了。”

  小弟子心头藏蜜,被她骂了也是欢愉至极。

  却不料,她抹开锁骨蜿蜒的血迹,望向那梵宫首座,下一句便是——

  “方才那一句,只是玩笑之语。我绯红,只修帝道,不修情。可负如来,可负少年,可负一切慈悲。还望首座,千万不要误会。”

  男配[释蝉月]虐心值为79.4%!

  男配[优昙]虐心值为92.4%!

  男配[石扶春]虐心值为18.8%!

  男配[石扶春]黑化值为88.1%!

第97章 仙侠文女主角(31)

  梵宫,专出情种。

  梵宫,老龟最惨。

  老人参对以上这两点深信不疑。

  小佛陀立下涅槃宏愿,惊动了二十四诸天,又为了完成小佛陀的誓约,一向不掺和诸界之事的梵宫出手了,逼得妖帝等人节节败退。这还没完,绯红仙皇抛出一句“谁拦住他们我就爱谁”,直接就把他们梵宫那头爱失踪的佛蝉给炸出来了。

  这刚进来一个,又送出去一个,老人参都忍不住同情老龟了。

  别的不说,您收人的眼光一个比一个准!

  妖帝等人自然是走不脱的,因为——

  红皇根本就是耍着他们玩的。

  蛛丝穿体,不过是一个绯红的开胃菜,这点疼痛,对她来说还不够享受。

  之所以做出身受重伤的假象,也是为了逼出跟在她身侧七千年的白蝉,它有时候是一粒尘埃,有时候又是一捧江月,灵息收敛,悄无踪影。绯红用他做交换,换到了梵宫佛帝的一道应令,实在不亏。

  既然梵宫应令到手,绯红当然不会再为难他们。

  她俯首看向困在佛禅密林中的夫妻俩,快活笑道,“我养你们也快七千年,总算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妖族三百八十七部,我也不多要,给我三百八十六部的供奉就好。”

  妖后怒目而视,“尔敢!”

  她屈指一弹,妖后神通跌落,显出自己的毒蝎妖身。

  “这暗紫蝎纹倒是美丽。”绯红问脱困的词仙,“你文气显圣,又见多识广,妖后这种蝎有记载吗?能泡酒吗?还是能生吃?”

  词仙:“……”

  妖蝎顿时一抖。

  妖帝眼中翻滚怒意,“本帝看你倒是能威风多久。”

  “起码比你久。”红皇一笑,萤眸生辉,“若非需要你这尊帝供着三百八十六妖部,使它们气运不衰,我早就废了你,落入我手里,想活得久,就听话点。”

  众人不敢吭声。

  一尊一万年的皇,镇压一尊六万年的帝!

  就在她的法音落下的刹那,石扶春把蜉蝣妖部给灭了。

  一个都不留。

  绯红眼尾潋滟,“很好,这就是三百八十六部了。”

  那白衣杀神染成血衣,衣摆都滴着红珠,而他嘴角同样是红的,只不过那都是绯红的唇上胭脂,往他唇角横了一笔,格外妖气,石扶春擦也不擦,就带着这道越界的石榴红胭脂,尽数屠戮仇族。

  那水泽早就化作一片红湖。

  梵帝叹息一声,“此地魂魄众多,不知我等可否替红皇超度?”

  梵宫众人发誓,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温柔的红皇,她眼波含情,“当然,梵帝慈悲为怀,理所应当,您请。”

  老龟就把半醒半昏的优昙交给了弟子照料,自己则与其他人引领亡魂。

  诸天亡魂有两大去处,一个是鬼界,一个是佛界,而石扶春下手实在太狠了,虐得它们根本不敢去和善的佛界——毕竟佛界跟仙界交好啊!万一仙界有个什么事情,又想起了它们怎么办?万一那不死王种报完仇后,尚且觉得不够满足,又跑来佛界搞它们怎么办?

  亡魂们一个个忙不迭跑向了鬼界的大门,活像后头有恶鬼追随。

  老龟:“……”

  你们至于吗?死了还害怕活人?

  梵宫超度完毕,又向绯红辞行。

  “师弟。”

  释一瓣看向失落的白蝉首座,言简意赅,“你在外游历多时,该回了。”

  红皇的心意已经很清楚了,她不修情爱之道,诸天众人自然得不到她的回应。既然如此,老龟还想再努力一把,把佛蝉师弟拉回正道——你看看那佛蛛,一朝跨越罗汉与菩萨,证了佛陀,它就是你的榜样啊。

  不对,也不能这样点化师弟,毕竟佛陀是因情入道,这一不小心就是堕入魔道,危险性极高。

  老龟一路纠结,把二十四诸天架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不知不觉中,它手里又端了一盏茶。

  老人参:“……”

  你又要灌人家忘忧梵茶了吗?

  释一瓣还真是那么想的。

  当然,它毕竟是修了佛道的龟,没有红皇那样霸道,于是想了又想,还是把蝉灵叫来。

  老龟也不问它这几千年都浪费在何处,只严肃地说道,“梵宫从不勉强弟子,出家也好,剃度也好,一切靠你本心。昨日你也曾听见红皇的话了,她是什么想法,都告诉你了,若你还要执意飞蛾扑火,师哥也只能叹息一声。”

  “可若是你还想证道成佛——”

  它把热气腾腾的茶水往他面前一推。

  “喝了忘忧梵茶,重新来过。”

  释蝉月惊骇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桌椅,他闷哼一声,神情也带上了几分落寞。

  “师哥,我不想喝。”

  白蝉闷闷地说,“这是作弊。”

  “胡说。”老龟满脸正气,“这是佛祖的庇佑,给你们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妖族的唤邪丹,魔族的供魔阁,不也是为那些想要再一次入妖魔道的修士准备的吗?万事万物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

  释蝉月忽然提及,“优昙那小子也是喝了忘忧梵茶吗?他今日吐血,是为了红皇?”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

  老人参悄悄把自己长出来的短须须收回盒子。

  偷听好可怕呜呜!

  老龟:“……”

  它都祭出了流光剪春罗了,为啥这家伙还能注意到真相?

  释蝉月当即起身,“师哥,多谢你一番好意,师弟心意已决,便是痛,也要痛个痛快!我修行十万年,不曾有过如此炽烈,也许这把野火烧过之后,师弟心境明澈,会更进一步。”但也有可能,他会死在烈火中。

  老龟:“……”

  还野火呢,老龟我看你就得降个火,人家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你还要怎么扑火?

  “唉,随你。”

  老龟大度挥了挥手。

  “多谢师哥体贴!”

  青衣首座持着佛礼,面色庄重地退下。

  随后,释一瓣找来了帮他们做饭赎罪的多目妖族,把倒进玉瓶里的忘忧梵茶交给它,“今日首座的清斋茶饭,就用这个做,记得要用完,一滴也不能剩。”

  老人参:“?”

  你就是这样对你师弟的?

  多目妖族:“?”

  为什么它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龟下一句就是,“奉上茶饭的时候,表现一定要自然,被抓住了马脚也不要供出老龟,知道吗。”

  多目妖族:“!!!”

  能不能换个妖?我自从改邪归正后,没干过这种高难度又缺德的事情啊!

  老人参震动玉盒,对老龟的卑鄙行径表示谴责。

  老龟没好气地说,“随你怎么骂,优昙也就算了,他毕竟修的时间不长,但我师弟却清苦修了十万年的金身,怎么着老龟也要捞一捞他,再说了,那杯忘忧梵茶跟优昙不一样,只能维持一千年,若是一千年后,他记忆复苏,依然还坚持初心,老龟也只能放他还俗了。”

  老人参顿时愧疚,“原来是这样。”

  它错怪善良老龟的一番好意了!

  然后善良老龟往自己的袖子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青色龟壳,趁着师弟在闭目打坐的时机,老青龟悄悄攥住他的姻缘线,不仅给打了个结,还把龟壳压上。

  全程目睹的老人参:“……”

  老参收回之前那一句话,这头龟不但卑鄙,还很阴险,诸天四界都被它慈眉善目的外表给骗了!

  而西帝台得胜回归的途中,石扶春一手搬起镇压妖帝的禅林,一边跟词仙传音。

  石扶春:‘词仙大人,您文采了得,给扶春写一首情诗吧。’

  词仙:‘???’

  等等,你在说什么?!

  词仙惊恐无比,‘扶春殿下,我我我是公的!’

  石扶春不耐烦,‘你公不公的,关我什么事?就说你能不能,用我的口吻,写一首进献给师尊的情诗?诗成之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同我说!’

  词仙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个。

  词仙想了想,认真地说:‘扶春殿下,这情诗,就在于情,在于真,他人代笔,哪里比得你简单热烈的直抒胸臆!’

  石扶春抿唇:‘你以为我不想自己写吗?我想着师尊,落笔就是淫词艳曲,不是在榻上就是在桌上,词句匮乏枯燥也就罢了,还让师尊看到我阴暗心思!您可是长辈,怎么能给晚辈出这种馊主意?’

  词仙:‘……’

  原来殿下你也知道那叫阴暗啊。

  石扶春单手扛着密林,睫毛落着光,眼中满是渴慕:‘词仙大人,不如这样,给我做一首吻后诗如何?就今日这个吻,师尊的唇软而温,鲜血做酿,宛若上好蜜醴!您放心,您尽管写,我不给师尊看,自己藏起来,日日夜夜温习,好让这个吻刻骨铭心,长存神识!’

  词仙:‘……’

  救命,我想跑路了。

  词仙怕再聊下去,搞不好他得被红皇流放到狱山给自己写绝命词。

  石扶春没能要到词仙的吻后诗,心情很是阴沉。

  少年思索半天,找来了一幅空白画轴,以唇轻触,存下了师尊的珍贵胭脂,冰雪眉眼稍稍快活。他痴迷地想,什么时候才能把师尊完完整整印在自己的身上呢?可是师尊说她修的是帝王道,非情爱道。

  那他该修什么样的弟子道,才能永远立在师尊的身侧?

  “扶春殿下,尊上赐庆功宴,请您务必到场。”

  仙娥恭敬奉上了崭新的弟子服饰,竟是红底金绣,明艳夺目。

  “师尊赐我嫁衣?”

  少年鹁鸽青的眼眸摇动波光。

  尽管仙娥再三强调这是为他做的弟子服饰,石扶春也会自动跳过她的解释,高高兴兴换上了这身鲜丽璀璨的尊贵红衫。然而当他赶到举办宴会的西帝台,发现人人俱是一身红衣。

  他并不特殊。

  “撕啦——”

  少年弟子面无表情撕裂了红衣,露出湛湛寒光。

  众人眉头一跳。

  煞神来了。

  他们忌惮于不死王种深不可测的实力,不敢开口询问缘故。

  于是绯红便看见自家小弟子阴沉着一张脸,把白衣穿出了祭服的森冷感,她坐在高台上,“怎么不穿为师赐给你的龙尾伏辰昆火衣?不喜欢?”

  小弟子直勾勾盯着她。

  “弟子一生只穿一次红,那就是嫁衣,师尊要为我穿上吗?”

  宴会气氛顿时变得很奇怪。

  绯红轻笑一声,不再理他,同其他人交谈起来。

  像这种宿主游刃有余的场合,系统一般都在走神,但是——

  小变态实在太过分了!

  [叮!因为女主(绯红)跟路人甲说话,男配(石扶春)黑化值上升,目前为89.2%!]

  [叮!因为女主(绯红)给路人乙赐酒,男配(石扶春)黑化值上升,目前为90.5%!]

  [叮!因为女主(绯红)看了路人丙第三眼,男配(石扶春)黑化值上升,目前为92.9%!]

  系统被烦得想关机,它暗地吐槽,男的老的少的也就算了,你吃一个小女孩什么醋?

  等宴会结束,绯红醉酒得厉害,仙娥们连忙扶她去寝殿。

  “我来侍奉师尊!”

  石扶春毫不犹豫上前。

  仙娥们犹豫不决,还是绯红挥退了她们。

  小变态得了一份美差,兴奋得脸颊发红。他把绯红扶上了榻,又捧来一盆水,小心翼翼脱了罗袜,托着她的莲足浸入热水中,为她舒缓疲惫。绯红懒懒阖着眼,嗓音因醉酒而含糊暧昧,“方才在宴会,你很不高兴,是怎么了?”

  她脚背碰了一下他的脸,“跟为师闹脾气呢?”

  少年低头为她洗脚,“没有,弟子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的脚踝游荡,“若师尊有了心爱之人,她又不肯安分待在你身边,师尊该当如何?”

  女人的青丝流淌在被褥里,早已睡了过去。

  石扶春给她擦干净了脚心,自言自语,“弟子明白了。”

  应当做一副玉锁,把师尊锁起来,只属于弟子一人,再也不让旁人看见。

  师尊说这样好吗?

  这一场庆功宴之后,东西帝台进入了疯狂收割期。

  红衣师尊说要妖族三百八十六部的臣服,石扶春就带兵亲自去取,常常是天明出发,长庚归来,给绯红带回了一颗颗不愿意臣服的头颅当纪念品。

  等妖族落入绯红手中,石扶春又去征战魔界,而这次他踢到了铁板,被魔帝亲自碎了青骨,险些要灰飞烟灭。

  少年身受重伤,一路血迹斑斑爬回了红蕉宫。

  他嘶哑道,“弟子是个废物,连魔帝都杀不了,还请师尊责罚!”

  殿中的青眸族、唤鹿族、太平鼓族俱不敢开口。

  魔帝乘舟归那可是万年魔物,你一个三百岁的家伙是不是太狂了?

  不过少年的确有狂妄的资本,他是不死仙种的王族,十五岁入三十二重天,十七岁进阶仙皇,拜入尊上门庭,次日便覆灭了蜉蝣妖族,更在三百年间,接连出兵妖族三百八十六部,战功赫赫,血衣加身,令诸天惊惧骇然,妖界虽然没灭,却已经是仙庭的囊中之物了!

  东西帝庭急剧扩张,连南北帝庭都不如他们风光!

  是以尊上虽未称帝,四界生灵却依然以陛下称之。

  “你为我东西帝庭征战三百年,功绩有目共睹,师尊怎会责怪你一次失利?”绯红从帝座走下,亲自抱起了他,“疗伤要紧,散庭!”

  诸仙皆垂目。

  “恭送陛下。”

  “恭送首徒。”

  石扶春眷恋依偎在绯红的怀中,他只恨帝庭到奉红长乐宫的路程为何那么短,师尊只抱了一下子,就把他放了下来!

  绯红解开他的衣衫,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好骨了。

  “疼不疼?”

  石扶春本想说不疼,但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博取师尊慈悲的良机?于是他运功作弊,眼尾泛开了一片红,“疼,疼得弟子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师尊了。”

  系统给绯红提醒,‘这小变态在说谎,他明明兴奋得不得了!’

  “那师尊,给你报仇好不好?”

  石扶春正要问怎么报仇,被她咬住了两瓣失血的唇。少年一愣,旋即挺起瘦硬细腰,忍不住将自己送上去,与她共同沉沦。

  “师尊……师尊……弟子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弟子断断续续地哭泣。

  女人的乌发披在他的腰背之后,掌心又压着他,指尖嵌入缝隙。

  十指交扣。

  奉红长乐宫下了一庭春雨,石扶春枕在绯红的胸口,眼尾犹带绯红泪痕,颇为可怜娇弱。绯红则是推了他一下,“行了,别装了,你都趴我心口一个月了,再重的伤也该复原了,快去给我收拾魔帝。”

  石扶春恋恋不舍地起身,“弟子遵命。”

  “带上这个。”

  绯红丢出一支笔。

  “这是?”

  绯红意味深长,“紧要关头,把它丢出来试试。”

  老情人送她的劫弑笔,小情人给用着,就问你吐不吐血?

  石扶春照做,果真成功偷袭了魔帝。

  魔帝元气大伤,下令封界,石扶春巴不得他缩个两三千年的,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侍奉师尊了。但少年又渐渐不满足单纯的侍奉,这日绯红刚醒,小弟子就敞着衣衫,指尖点着胸膛,生生抽出了一根红线。

  “这是何物?”

  “是弟子的情丝!”石扶春满是渴望,“师尊,弟子给您缠上手腕好吗?这样您时时刻刻都能记起弟子了。”

  绯红轻笑,“传闻不死仙种有一道种情根的无上法门,你是希望师尊也为你生出情根?小孩子这么贪心可不行。”

  石扶春小犬般拱着她的腰,“师尊,求您了,让扶春贪心一次,好不好?”

  “准了。”

  少年顿时喜上眉梢,把情丝缠上绯红的手腕,可是不到一息,那情丝自动消散。

  “你看,这便是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