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吟袖死死忍住叫声。

  而下一刻,满殿都是绯红的身影。

  她或是在赏花,或是在闲饮,或是在横笛。嬉笑怒骂,贪嗔痴怨,一人就是风花雪月,演出了众生百相。

  掌门瞠目结舌。

  这、这不是太上第四章 的《众生相》吗?!

  昆山玉君微微勾起眼尾,弧度浅得稍纵即逝。

  绯红爱惜摘了一支藕花,露水潋滟捧在怀中,她衣袂飘飘,经过何吟袖的旁边,余光横斜了一抹流萤,仿佛在看她,又仿佛没有看她,可是她却抚弄着手里的藕花,连带着仙人采藕的耳坠都摇晃起来。

  端庄又妖冶,何吟袖被她这一眼迷得神魂颠倒,脸颊也急速发烫。

  男配[楼撼星]爱慕值78.6%。

  男配[应不识]爱慕值65.4%。

  女配[何吟袖]爱慕值89.3%。

  系统:‘……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采摘藕花的绯红在殿中走动,悲春伤秋,“花有荣枯,人有生死。”

  玩弄杯盏的绯红抬起被雾气氤氲的脸,举起酒爵,“来,诸君,一醉消愁!”

  横笛的绯红吹着一曲极为哀怨的丧曲。

  而楼撼星的身边也有一个绯红,她双眼盈着笑,手指去点他的鼻尖,姿态颇为宠溺。但越过这边,另一个绯红则是盘坐在应不识的腿上,笑嘻嘻地说,“你是真喜欢我呀,还不惜扮作你的师弟来诱惑我,喜欢我的那个吻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原本寂静典雅的大殿,笑声彼此起伏。

  还是同一道声音!

  瑞遥山忍无可忍,“大家还等什么?出手!抓住她,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的话一落音,笑声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无数张人脸,它们都转向了瑞遥山。

  还有无数重音。

  “凤麟瑞家,死。”

  “凤麟瑞家,死。”

  “凤麟瑞家,死。”

  霎时,殿中多了一幕幕水镜,而镜中,是瑞家族人的凄厉哭喊。

  瑞遥山目眦尽裂。

  而绯红杀人诛心,竟然放出了一支招魂幡,幡面上正绣着瑞鳞的脸,他的肉身死了,但元神被绯红夺走了,镇在招魂幡里。

  “……少主?!”

  瑞家的人惊愕万分。

  绯红则是轻轻抚着招魂幡的俊秀人面,温柔低语,“我的小仙君,你好好清醒,你瞧瞧今日,多少人因你的任性而死,时候一到,一切全报。喜欢取我心头血救人是吗?那你就看着他们,看着你的家族,你的父母,你的兄长,你的族人,是怎样,一步步,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俊秀人面流出斑斑血泪,瑞鳞嘶哑着,“放、放过他们,我错了,我错了啊!!!”

  殿中的众生相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明明是一副慈悲含情的眉目,却被她演绎得阴森又鬼魅。

  “求我呀。”

  瑞鳞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求你!求你!你放过他们!”

  捧着藕花的绯红,饮着酒酿的绯红,横笛的绯红,无数个笑着哭着唱着的绯红,她们都说——

  “我好痛呀,我求你们放过我,你们好像没有呢。”

  “好像没有呢。”

  “没有呢。”

  一个个音节重复在天地间,又凝成了一道分外冰冷的清晰女音。

  “所以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们?”

  “七大世家不灭,难消我心头之恨!”

第164章 合欢宗女主角(12)

  “……少主,我们的少主是不是也被你镇在了招魂幡里?”

  郑氏家主捏着一截发黄的凤尾竹。

  “不止呢。”

  绯红随手一挥,又是两支招魂幡被她甩出来,正是郑风生跟徐观的面孔。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们遍寻不得少主的元神踪迹。”

  郑氏家主喃喃地说。

  “现在你寻到了,然后你们家也要完蛋了。”绯红笑眯眯地问,“你们是不是很高兴?”

  现在蓝真真的庆典大殿上飘浮着一百三十六面水镜,全是五大世家与外敌惨烈厮杀的场面。

  郑风生如同失了魂似的,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徐观也崩溃了,冲着徐氏家主怒吼,“你们疯了!真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渎仙令是我自愿签订的,死了也是我技不如人,你们为什么还要掺和进来!”

  绯红幽幽地说,“那自然是因为,他们想要剖开我的骨,挖出我的混沌灵根,让你们全族都受益,不再受到宗门的辖制啊。徐观,你的族人跟你差不多呢,你呢,为了救你的师妹,可以不顾我的死活,而你们族人们呢,为了一步登天,还是可以不顾我的死活。”

  “你们师妹的命是命,族人的命是命,我的命呢?不如蝼蚁罢。”

  徐观下意识反驳,“不可能,他们不会这样做的。”

  “是么?”

  绯红击掌,有些水镜切换成了其他画面。

  于是徐观清晰听见了——

  “少主是死在渎仙令之下,我们这样做岂不是违反了规则?万一,万一蓝绯红寻仇怎么办?”

  “什么规则,强者才是规则!蓝绯红才一人,她敢动我们五大世家?”

  “混沌灵根一定要到手!”

  “没错,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若是蓝绯红反抗,先打她个半死,留下一口气即可,这混沌灵根最好是在她活着的时候取出来,否则就失了灵气,对解灵不利!”

  “这……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哈哈,小子,你的世面还是见得太少了,我们不狠,怎么在世家之间立足?要怪,就怪蓝绯红太过招摇,自己撞上罗网来!”

  “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些声音徐观很熟悉,有的是他的亲族长辈,也有的是他见过的一些世家长老,在明面上,个个都是大家风范,山峙渊渟。

  可背地里呢?

  都在为争利而不顾一切!

  他突然明白,以前他之所以能对蓝真真偏心,不过是自己立足在一个得利者的角色当中,他不会损失半分,所以才能如此恬不知耻问她索要心头血。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有人试图狡辩。

  “这是捏造的声音!你这是污蔑我世家清名!”

  绯红行走到一处高颈瓷瓶边,将清凉的藕花插入瓶中,“说起来,还是得怨你们少主,取心头血没把我给取死,反而给我多了八十年的时间。这八十年呀,可做的手脚就多了,你们徐家,郑家,应家,楼家,瑞家,遍布我的眼线跟暗探。”

  “你们世家是怎么见面的,相互之间说了什么话,参与图谋的人数有多少,分别是那个派系的,还有怎么分配我的尸体,所谓利益归属。”坐在案桌前的绯红沾着就水,懒散写了个欠字,她嘴角带笑,“我可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各大世家心头一寒。

  她的情报网竟然渗透到这个地步了?

  “所以呢,我也不跟你们来虚的,我要参与这场阴谋的,都自掘坟墓去。”绯红握住楼撼星的手指,他僵直得完全不敢动弹,这位太上墟最年轻的黄泉行走低笑一声,“不知情的,比如说我的楼小仙君,倒是可以饶你。”

  眼看着满殿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楼撼星又羞又气,“你放开!”

  现在是什么场合?她也敢如此轻薄他!

  而绯红轻慢的调情行径激怒了迂腐的修士。

  “……荒唐!”

  应家的长老拍桌而起,“自始自终,这一切都是你造谣引起的祸事,什么混沌灵根,分明就是想让我们离开本家,好趁机下手!你好歹毒的心肠!”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对混沌灵根不抱希望了,这天底下只有四人是混沌灵根,若真是那么容易解灵,混沌灵根早就满地跑了!

  可恨的是他们竟然听信了谣言!

  此时的大家都有一种被戏耍得团团转的恼怒滋味。

  绯红仰头大笑。

  她用混沌灵根钓鱼执法,他们自己上钩了,反而怪她鱼饵下得太香,让他们咬得满嘴是血?

  “歹毒!我歹毒!我歹毒,我就该把你们少主千刀万剐,灰飞烟灭,而不是把他们养进招魂幡里,待他们忏悔个一千年,我再送他们转世重修!我歹毒,就该屠尽你们全族,而不是现在只诛罪魁祸首!我自认心狠手辣,却也不像你们,为了种种理由利益,向无辜者下手!”

  系统一听,心道,我的疯批宿主竟然难得心软了吗!

  男配[瑞鳞]虐心值75.8%。

  男配[郑风生]虐心值77%.4%。

  男配[徐观]虐心值81.2%。

  系统:‘!!!’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刷虐心值,女主敬业到它五体投地!

  它的敬业女主抽出了一支通体雪白的寒玉笛,先礼后兵,“所以,我丑话摆在前头——”

  “要么今日,你们这些上门者自废根骨,脱去世家之姓,向天下昭告你们的罪责,这一代不得修仙,算是给我压惊赔礼谢罪,我亦不再追究。”绯红将玉笛横在唇边,模仿他们的腔调,“要么,你们反抗,我先打你们个半死,留下一口气即可。”

  世家如临大敌,但谁都没有松口。

  ——很显然,他们觉得人多势众,他们不会输。

  绯红出手了。

  太上第四章 ,众生相。

  众生荣枯。

  伴随着笛音低吟,场中除了绯红原先的众生相,又多了无数道影子,那是众人的道身,有强有弱,而绯红专门击杀他们最巅峰的一具道身,如同一只只琉璃蚕茧被气浪切开,寒光碎了一地。

  掌门给昆山玉君传音,‘师祖,现在怎么办?’

  您老可别玩花了!这人都快被您看好的弟子给打死了!

  昆山玉君不疾不徐地摆正青芙蓉,‘不急,这五大世家,难得送上门的练手材料,让她多玩一会儿也无妨。’

  掌门:‘?’

  您管这场生死混战,叫多玩一会儿?

  蓝真真也受到了波及,她虽然晋级到元婴中期,但缺乏实战经验,遇到这种刀剑无眼的混战,只能抱头鼠窜。自从师兄们被蓝绯红搅合之后,蓝真真就再也没有享受过众星捧月一般的待遇了,而她抬头一看,四师兄跟五师兄都围在蓝绯红的身边。

  这俩人看着是要对蓝绯红下手,结果没一处攻击是落到实处的!

  蓝真真更难受了。

  殿中有仰慕绯红的天之骄子,忍不住就想要出手,被家中长辈拉住。

  “你干什么去?”

  “爹,五大世家围攻蓝行走,这忒不要脸了,我去帮帮她!”

  “人家有众生相,用得着你帮?”

  旁边的修士也插了一句嘴,“就是,快别给人家添乱了!”

  长辈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趟水太深,他们能避则避!

  然而少年人意气风发,有的又跟绯红结交过,怎么能坐视不管呢?于是当父辈们交换眼色之际,他们如同一尾尾滑不溜秋的小鱼,钻了进去。

  “蓝行走,这里交给我!”

  “蓝行走,洒家也来!”

  “蓝行走,小心你背后!”

  掌门在一旁观战,又不能插手,显得很煎熬,他只能不停说话转移注意力,而离得最近的师祖昆山玉君则成了他疯狂倾吐的对象。

  ‘师祖,您确定她修的是太上忘情吗?这桃花缘也太好了吧!这男色三千,怕是一不小心就要破戒的啊!”掌门大倒苦水,“这些个玲珑剔透的小仙君,不瞒您说,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瞧不上寻常的,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昆山玉君:‘你想试试太阳打南边出来?’

  掌门顿时稀奇:‘还有这事?’

  昆山玉君:‘把你点着,再扔到南边。’

  掌门:‘……’

  这个笑话,好冷。

  然而殿中却是打得火热。

  应不识手中的缚花雨成了一条殷红的桃花鞭,花瓣缠着绯红的衣角,又卷上她的腰肢,应不识手劲一个收紧,绯红跌进他的胸怀。周身杀机无限,绯红嘴上却是情意绵绵,“你想抱我,你便直说,干甚么箍我的腰。”

  应不识面上冷凝,“你对我应家做了什么?”

  “我不说了吗?”绯红笛子抵住他的腰,轻柔低语,“欺人者人恒欺之,今日之后,再也没有徐、郑、应、楼、瑞世家之姓。凡我所在,你们就没有踩着受害者的尸骨上位的资格!”

  “你真是疯了!”

  应不识恼怒,一把转身,将她压在一丛瑶草上,“那是少部分人的阴谋,你凭什么牵连我全族?”

  千年世家,岂是她说倾覆就要倾覆的!

  绯红也笑,乌发一绺绺滑下脖颈,“所以我只处置了少部分人,这也不行?应师兄,应公子,可别忘了,当初你们也是用我的家人威胁我,怎么,如今我杀了几个要分我脑袋的嫡系,您倒是急起来了?”

  应不识想要囚住绯红,然而半天下来,她仍旧是游刃有余,反而是那些世家家主和长老,被她的众生之相打得半死不活!

  什么道体虚弱,什么筋骨破碎,都是障眼法,她如同一件没有刀鞘的杀器,肆意屠宰生灵!

  而应家的长老已经有三个是奄奄一息!

  不能再拖了!

  应不识抓住她的天淡寒玉笛,任凭寒气割伤他的手指,鲜血滴答滚落,“你要如何才肯停战放过我应家?”他本来伤势未愈,应付她已是极其勉强,根本压不住她的滔天真气。

  绯红意味深长,“那要看应公子能付出什么了。”

  能付出什么?他能付出什么?

  应不识的脑海里闪过了寒真洞的片段,他怀着一腔恨意而去,满脑子都是怎么挑拨他们,趁虚而入,再一举击杀,也没有多想那种奇怪的感觉,但她问得暧昧,四肢百骸禁不住生出一股痒意,他喉咙发涩地说,“我可以……同你双修,什么都肯的。”

  绯红蓦地大笑。

  “我的应公子呀,你醒悟得太迟了。”

  她猛地卷起他的缚花雨,捆在手臂上,宛如一道道艳丽的花枝。

  “现在,一切已成定局。”

  应不识一愣,他越过她的肩膀,五大家主皆败,两个被她废了筋骨,两个重伤濒死,还有一个昏迷不醒。而五大世家的长老和精锐弟子们,三百五十一名,同样伤痕累累,看向绯红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此时的他们想不起什么混沌灵根,想不起什么登顶仙途,他们只想逃离这个恐怖之地!

  瑞遥山浑身是血,他是被绯红重点收拾的对象。

  他灵府被毁得厉害,等同于废人,这让霜天真君怎么能接受得了?瑞遥山冷冷一笑,“黄泉行走,太上墟的诸位长老应该听见了,毁我世家根基的人,称她为黄泉行走,而这行走一职,可是你们太上墟亲自予她的权柄!你们……根本就是合谋来欺我世家!”

  瑞遥山吼道,“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这一次我不过是输在你们里应外合上!你们自诩道家正派,实则卑鄙无耻!”

  瑞鳞在招魂幡里使劲扯着脸,小声哀求,“大哥,大哥别说了!”

  然而瑞遥山出生至今,未尝一败,他今日头一次被戏耍得昏头转向,更别说五大世家从他手上败落!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霜天真君来说,是一生都洗刷不了的耻辱,他根本保持不了清醒与理智!

  “你胡说什么!”

  太上长老疾声厉色,“这件事情我们太上墟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容霓也厌恶道,“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们身上泼!”

  瑞遥山眼睛血淋淋的,“既然是这样,如此祸害,你们还留着干什么?”他是死了也要拉上垫背的,当即痛痛快快地辱骂,“一个玄门正教,弟子却是个灭人满门的魔头,你们太上墟的万年道统不要了?万年清名也不要了?”

  绯红温柔叹息,“霜天真君,你是否在提醒我过于心慈手软,没有灭你们瑞家满门?”

  瑞鳞的招魂幡主动撞入绯红的手心,小兽般呜咽,“不要……不要……”

  瑞遥山听见幼弟的哭声,脑子也清醒了,一种迟钝的痛感蔓延开来,他不禁捏紧拳头,然而筋骨碎裂,拳头也变得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力气,这让瑞遥山又恨了绯红三分。

  太上长老们对绯红闹出来的烂摊子很头疼。

  是,她是天才,但也太过狂妄,太目中无人了!

  容霓是执法堂的长老,很快就给绯红量刑定性。

  “蓝绯红,你本就是戴罪之身,你不知悔改也就算了,还弄出什么混沌灵根的谣言,竟敢以此截杀五大世家!”

  “你是太上墟的弟子,不是林间草莽,想杀人便杀人,想灭族就灭族,你看看你,满脑子都是报仇,气量狭小,哪里还有道家圣地行走的气度!别以为你是天才你就——”

  轰隆!

  一声响彻苍穹,紧接着一道劫云劈开大殿,直直落到绯红的身上。

  咔嚓!

  她四两拨千斤,当场捏碎进阶元婴的劫云,轻易得如同捏碎一条小蛇。

  四周的人群静得跟鹌鹑一样。

  “容霓长老,您继续说,我没听清。”

  容霓深吸一口气,晋升元婴又如何,小辈始终是小辈,她眉目一沉,“你滋养祸心,凶恶滔天,我们身为长老,断不能容你继续放任行事!”

  轰隆!

  天穹雷云翻动,又凝成四九小天劫。

  “……这是,要出窍了?”

  众人面面相觑。

  容霓只觉自己太上长老威严受到了莫大的挑衅,她什么时候晋升不好,非要挑她训话的时候?容霓对其他长老冷冷地说,“此女仗着天资,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想必我的话对她来说,不过是放屁!”

  其他太上长老当然不能坐视不理,这容霓也是他们的一员,绯红挑衅她,也等于挑衅他们。

  一名青衣长老严肃道,“你虽是天纵之才,可也得知道,没有宗门,你什么都不是!如此骄纵行事,只会害了自己!”

  绯红洗耳恭听,“那依太上长老们的意见呢?”

  太上长老们私底下传音,他们大多数的意见还是让绯红服软,停止屠戮世家,再赔礼道歉,消弭此事的影响。

  他们越过了掌门,让容霓宣布绯红的“罪状”。

  “你有罪为三,其一是祸乱世家,堕我道门仁慈,其二是行事阴毒,残害同门,其三是交友不慎,竟敢勾搭邪魔外道!现剥夺你道墟行走之名,关押寒真洞五百年。”容霓顿了顿,“五大世家之祸皆因你而起,由你来赔礼谢罪,你可有异议?”

  昆山玉君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太上锻心,就该遍识人间豺狼。

  绯红则反问,“那他们觊觎我灵根,分配我尸首之事,就这样算了?”

  容霓低喝,“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几滴心头血,你都快把天翻过来了,还不够吗!现在又说剥你灵根,他们剥了吗?没有!你不嫌烦,我们还嫌烦呢!”她强忍不耐烦,“你还有什么话说的?”

  绯红眼尾斜斜上挑。

  “没了。”

  她手指上抬,像是蹁跹的白鸟,落在道袍上。

  绯红解开了外袍,她微微耸起肩骨,肩头妩媚滑了一个半圆,那袍子就轻飘飘地落下来,褪了一层云中雪。

  容霓惊怒,“你干什么!当众宽衣还要不要脸了!”

  “干什么。”

  绯红笑颜盈盈。

  “您这般聪慧,没看出来吗?自然是叛、出、师、门。”

第165章 合欢宗女主角(13)

  叛出师门!

  这一句如同落地惊雷,把掌门炸得险些跳了起来。

  “什么?!”

  昆山玉君抬起长睫,莹煌经文在他颈边浮动,雪的肌肤,淡青色的经脉,宛若一卷赏心悦目的雪霁天青图。而随着他的双眉皱起,波澜微泛,这副绝妙静谧的美人雪景图出现了一丝不合时宜的裂痕。

  他的眼梢勾了勾绯红。

  她褪去了那一身万叠云山的道袍,里边竟是一件淡青色的抹胸。

  昆山玉君心如止水,不像殿中那些个少年仙君,觑着了这一眼潋滟春色,登时耳根红得发烫,连忙转头避开。昆山玉君不躲也不避,他的目光平静落在了半扇抹胸上,精妙的刺绣让那一头青色相繇栩栩如生,只见雪雨之下,九首蛇身盘踞在女子的胸脯之前。

  其中一个蛇头高高扬起,毒牙刺穿了一头脖颈细长、尾翎微绿的神鸟。

  是鹔鹴。

  世人皆知,昆山玉君喜着一袭鹔鹴羽衣,色淡飘渺,似仙宫素月,又有人尊称他为鹔鹴老祖。

  后来是诸子百家之一的小说家,有个以艳情小说出名的修士,为了给十洲三岛的美人编纂一卷《千娇百媚》,四处采风,收集美人传说,当时还是元婴真君的江霁被千推万选,成了千娇百媚里的首位美人。

  执笔者很任性,他觉得鹔鹴老祖这个笔划太多了,写得他很累,当场就新造出了一个昆山玉君的外号。

  总之小说家这一派不靠谱得能上天。

  随着《千娇百媚》风靡十洲三岛,江霁也在一夜之间多了个爆红的尊号。

  顺带一提,他的首徒师雪绛在一千年前也夺得了首榜美人的殊荣。

  这师徒俩一个是首代美人,一个是二代美人,导致十洲三岛的奇事秘闻中又多了一个太上墟专出男狐狸精的传闻,让女性修士们无限向往。

  也因为这个缘故,鹔鹴鸟几乎成了昆山玉君的个人标志,有的修士为了避讳尊者,特意不用鹔鹴神鸟一类的法器,而有的修士,譬如蓝真真这种怀春的少女,就会让绣娘把鹔鹴绣到香囊上,日日贴身爱惜地戴着。

  所以蓝真真很敏感地意识到,蓝绯红的抹胸上绣了师尊的鹔鹴!

  又香艳又下流!

  蓝真真被气得半死,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伤风败俗!”

  她骂了之后,见当事人不痛不痒,心头火起,“蓝绯红,你还要不要点脸了!身为女子,光天化日之下宽衣解带,还,还把我师尊的鹔鹴鸟绣在你小衣上!玷污我师尊,真是岂有此理!”脏了她眼睛,她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

  绯红偏头,“抹胸绣个神鸟,就算玷污你师尊了?那你师尊来寒真洞,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师尊还传我太上忘情心法。”她笑得放荡,“按照你这个程度划分,蓝真真,你现在该改口叫我一声师娘罢?”

  蓝真真被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呸!你放屁!师尊才不会——”

  蓝真真突然想起了绯红方才施展的众生相。

  而师尊,也有万千道身。

  这两者,好像是同出一源的?

  蓝真真被哽住了。

  她极力反驳,“不可能!不可能的!师尊怎么会看得上你!”

  灵虚掌门被绯红那一句叛出师门吓个半死,也没空理会蓝真真的不满,连忙挽救场面,“怎么不可能呢,蓝绯红是师祖选中的关门弟子,只等师祖三千岁生辰,再宣告此事!”他有些哀求望向绯红,祖宗奶奶,别胡闹了,我的小心脏玩不起啊!

  掌门叫苦不迭,太上长老们屡次不容情面,这次算是彻底把人给惹毛了!

  而他还不得不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掌门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师祖镇得住场子,于是冲着昆山玉君狂使眼色。

  您的小弟子都要被气跑了,别玩那朵芙蓉花了,赶紧说话!

  掌门卖力得眼角都抽筋了,昆山玉君纡尊降贵吐了两个字。

  “过来。”

  昆山玉君指尖清光湛然,缓缓浮起了一枚玉佩。

  他本想三千岁寿辰再宣布收徒之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索性她这一次力战五大世家,立威立得凶,天时地利也选得合适,昆山玉君就当是顺水推舟了。

  归元大殿内经历了一场血战之后,腥气还未消除,凝重的气氛沉沉坠在众人的心口,当这一枚的冷玉浮现,仿佛月凉如水,万物寂静,众人只觉心头烦闷被驱散,进入到了一个天地忘我的逍遥境界。

  身穿金绣白袍的少年喃喃地说,“我想出家了。”

  “啪!”

  他娘当场给他来了一巴掌。

  “痛不痛?清醒没?还出家吗?”

  “……娘,我是您亲儿子吗?”

  “正因为你是老娘亲儿子,再来一巴掌吧!”

  少年被扇得嗷嗷直叫,“痛痛痛!我不出家了,老娘,呸,娘亲饶命!”

  楼撼星扶起他大伯,神色有些落寞。

  “是寂焉玉,师尊果然要收她为徒。”

  大伯了一口血,问他,“咳咳……什么,什么是寂焉玉?”

  “太上忘情,寂焉不动情。”楼撼星低低地说,“每次入师门,师尊都会赠我们一块寂焉玉,让我们时刻谨记,不动欲,不动情。”

  楼华清勉强站立,他虽然没有被绯红废了筋骨,但整具身体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然而他知道现在不能露怯,否则就会给楼家带来灭顶之灾!楼华清吞咽喉咙血沫,故作轻松,“我知道,是你常常佩戴的那块冷玉,不过你最近很少戴它了。”

  他话刚说完,侄子的肌肤红得滴血,跟新桃初绽似的。

  楼撼星慌乱应付,“嗯……我怕碰坏,就收了起来。”

  他在红归山那两日,从凛冽冬寒到万枝红遍,纯阳之躯早就被她破得一干二净,自然,那寂焉玉也被他的情爱染红,导致白玉异变成血玉,楼撼星握着都觉得滚烫灼肤,根本不敢挂出来招摇过市。

  说谎。

  楼华清之前还看不出来,但现在他对侄子的心思了若指掌,哪里不知道他是迷恋上了那个害他楼家的妖女!

  楼华清怒急攻心,又是喷了一口血出来。

  “大伯!大伯!”

  楼撼星惊慌失措。

  楼华清紧紧抓住少年仙君的手臂。

  他快不行了。

  这次赌输了,往后楼家只有侄子一个人支撑着了!

  一想起他那死去的族人,而楼家根基损害,风雨飘摇,楼华清就对绯红恨之入骨。他知道这是成王败寇的下场,但他还是不甘心!

  楼撼星被大伯抓得手臂扭曲,他忍着痛,并不出声。

  ‘楼撼星!’

  大伯罕见用这种凌厉的语气跟他传音。

  ‘从今日起,你就是炎洲楼家第十九代家主,你要护持族人,繁衍生息,让我楼家得以万年续存,如此才不愧对我与你父母的九泉之灵!’

  楼撼星脸色发白。

  ‘大伯不会的,我会治好……’

  楼华清打断他,‘你先听大伯说,蓝绯红乃我楼家心腹大患,她若不死,楼家就要如蝼蚁偷生,躲躲藏藏,失了世家的风范!你答应大伯,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铲除蓝绯红,让我族人得见天光,不再担心受怕!

  楼撼星攥着指节,心头传来钝痛,连带着筋骨也扯着疼。

  ‘星儿!你还在犹豫什么?’

  楼华清难掩失望之色。

  ‘难道你真的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连你姓什么都忘记了?’

  他没有忘,他姓楼,是她要灭的楼姓。

  她说要覆灭,那就是真的覆灭,是不会让楼姓存在十洲三岛上的。

  楼撼星吞下喉头腥甜,沙哑地说,‘……我知道了,大伯,我,我会杀了她,洗刷我楼家今日的耻辱。’

  楼华清松了口气,能悔改就好,他柔声安抚,‘好,大伯知道你是个好孩儿,待今日回去,我们便迁族,大伯会为你找一个更好的女娃,给你们举办道侣典礼,这样一来,大伯也能安心走了。’

  少年仙君一颗心坠入了万丈玄渊里。

  “寂焉……不动情么?”

  应不识也取出了自己的寂焉玉,他没有楼撼星挂在腰间的习惯,早就收了起来,这是他自拜师之后,第一次拿出这块玉,质地冰凉,遍体通透,竟还沁着一丝玛瑙的鲜红。

  他怔怔失神。

  这一丝鲜红……是为谁人而生?

  他猛地攥紧玉佩。

  不管它为谁而生,都不是他可以想的。

  ——她就要成为他的师妹了!

  而她修的也是太上忘情!

  太上忘情修到了最后,什么都会忘记,什么都不会留下。

  应不识相信,以她的天资,绝对能超越他们,与大师兄比肩。

  而大师兄看着多情,实则最是无情。

  她最后也会变成大师兄那种人物。

  师兄弟都在失恋的边缘挣扎着,掌门则是快被这一对师徒孙急死了。

  一个坐在仙台上,手把芙蕖,仪态端庄,一个站在仙台下,乌发翩飞,眉眼含笑。

  俩人望着对方,纹丝不动。

  不是,你们在玩什么一动就会输的打赌呢,还是什么?

  掌门不得已打破僵局,“师祖,我给您奉玉吧。”

  绯红却说,“怎么,昆山玉君收徒,我连亲自戴玉都不配吗?这么不走心,那我还是继续叛出师门好了。”

  掌门:“……”

  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会哭的。

  考虑到殿内有其他宾客在,太上长老不容许太上墟的威名被绯红屡次折堕,于是一名苏长老严肃端正地说,“昆山玉君能收你便是你走了运,你一个小辈怎么还敢摆架子!还不快过去,跪谢师恩!”

  绯红眼珠移动,那一抹碎了春光的眼波曳到眼尾。

  “从方才我就想说了,你们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不——”

  “讲完了?讲完就闭嘴。”

  一道符纸自她指尖掷出,闭口禅准确飞上对方的身躯,那位苏姓的太上长老登时被她束缚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目光充满了愤怒。

  其他太上长老纷纷怒斥。

  “你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苏长老!”

  他们戛然而止。

  只因为,那狂妄小徒手里又多了一叠厚厚的闭口禅。

  掌门:“???”

  你到底拐骗了多少个得道高僧为你还俗?这样的厚度,怕是不止一个人吧!掌门很怀疑绯红是把人小和尚抓了起来,关到小暗室里,让人日日夜夜为她誊写闭口禅!

  而绯红食指压着高僧所赠的符纸,红唇赏了轻挑一吻。

  “我还有很多,这一叠送你们好了。”

  她手腕一甩,冷金符纸宛如佛光降临,纷纷扬扬笼罩了整座大殿,被闭口禅触碰到的修士们被迫禁言,包括躲闪不及的太上长老。

  容霓狼狈躲闪,鬓发凌乱,她呼了一口气,对罪魁祸首更加反感,“你这么搞是想干什么!”

  她也心疼得要死,这闭口禅如此珍贵,反而被她当成小孩过家家般挥霍无度!

  “容霓长老,您还是少说话为好。”

  绯红的口吻和和气气的。

  “我怕我太高兴,弑杀尊长来下酒。”

  容霓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憋得通红。

  昆山玉君则是迤迤然起身,他漫不经心挟着一捧青芙蓉,碗口般大小,泛着绸缎的光泽。在掌门期望的目光中,师祖江霁终于下了仙台,朝着他的小徒孙“飘”过去。

  掌门暗想,亏得是神仙样貌的师祖,不然换做其他人这个飘法,都成男鬼了。

  纵是青天白日,吓也得吓死。

  昆山玉君足下生着云雾星图,斗转参横,玄妙无边。等他男鬼般飘到绯红面前,脚下星图也蔓延到绯红的身旁。

  那一枚冷玉也坠在绯红的眼前。

  师祖江霁淡淡道,“此玉,名为寂焉不动情,也是最后一枚,我已取了你的血,锻成玉心,现在我赠与你,我便收山。”

  众人内心掀起波澜。

  收山,意味着一名老祖不再收真传弟子。

  ——蓝绯红是昆山玉君的关门弟子!

  这个份量重到什么程度呢?

  蓝绯红将直接越过前面的六名弟子,成为地位仅次于开山弟子师雪绛的特殊弟子!因为这个不成文的规定,蓝真真甚至要称呼绯红一声小师姐!

  “师尊!”

  蓝真真不可置信叫了起来,“您怎么会收她做徒弟,我,我不接受!我才不要跟她做师姐妹!”

  昆山玉君眼皮玉白,抬都没抬,“那你回蓝家,混吃等死,都随你的意。”

  回蓝家?

  那就是逐出师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