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哥哥被推进了手术室,他目不转睛,一直看着一个地方。

  护士感到奇怪,也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她就问,“你在看什么啊?别担心,也别害怕,我们医生都是最好的,你会没事的。”

  视野之中,恶魔长着狰狞的山羊角,漆黑的羽翼垂下,静立在一旁,血红的眼睛如同燃烧的玛瑙。

  恐怖画像般的惊悚又艳丽。

  哥哥弯了弯唇,语气软得像化了,“嗯,谢谢您,我不害怕。”

  他的恶魔爱人在注视着他,如同某种力量,驱散了他所有的不安。

  手术前所未有的成功,哥哥修养一段时间之后,恢复了健康,被治愈的心脏比常人还要强壮,就好像被施了法。

  医生们感到惊奇,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例,拉着哥哥到处检查,他们自费出钱,最后还是弟弟许燃拉着脸,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训斥哥哥,“他们让检查你就检查吗?你当什么小白鼠啊?”

  哥哥笑着,“也没什么,能为国家医学做出一点贡献,我很荣幸。”

  弟弟一噎。

  他哥心脏是好了,但性格……是不是温柔得过分?以前哥哥只对他好,对外界都保持着一份清醒的警惕,看似温柔,实则包裹着一层坚硬的铁丝,将善良跟恶意都隔绝在外。现在他就像是放下了什么重负,肆无忌惮地接受人间对他的馈赠。

  勇敢的,不再害怕。

  弟弟:“……草,你真的是我的哥哥吗?”

  该不会是被医生掉包了吧?

  哥哥:“如果你是说你四岁还尿床的话,那我应该是你哥哥,毕竟床单是我换的。”

  弟弟:“……”

  是亲哥无疑了。

  晚饭时间,哥哥被允许吃了一块辣椒片,很小,还不如半个指甲盖,但他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原来辣椒,是这种滋味的。”他一直生着病,饮食也很严格,不碰任何辛辣食物,嘴里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味道,像丧失味蕾一样可怕。

  “下次,我还想喝点,酒。”

  她前一次过来,唇齿就带着点酒味,不浓,浅得像是某种花香。当然,也可能是他的某种滤镜,他觉得恶魔每一块骨头都是绝美的,包括她的体味跟气息,没有任何的缺陷。

  哥哥舔了舔唇,仿佛还残留着辣椒块的酥麻。

  “不行!”

  弟弟严厉拒绝他,“许粒,你别以为你病好了,就可以放肆了!你给老子安分点!不然,我告诉你女友你不听话!”

  哥哥被饭粒呛到。

  这种被请家长是感觉怎么回事?

  “我不喝了,肯定滴酒不沾,你别告诉她。”哥哥无奈妥协。

  “这还差不多。”弟弟坐了回去,又故作无意地问,“你都出院那么多天了,她怎么没来看你?”

  该不会那个家伙对病美人有着某种执念,一旦哥哥好了,就不要他了?

  草,他会想打死那个女人的。

  “她……来的方式很特殊。”

  有时候是床头。

  有时候是床底。

  哥哥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过的,只是你看不见的。”

  弟弟表情逐渐失控扭曲,这要不是哥哥的手术成功,一直有人安排活动,他真的会觉得哥哥是跟鬼在谈恋爱!

  吃完晚饭后,许燃去洗碗,哥哥被他赶回了房间,“你收拾下,开窗去一下霉味,好久没住了!”

  这是许燃故意的,他会安排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给哥哥,让他不至于觉得自己在包办他的生活,把他看得跟废人一样。

  “好。”

  哥哥乖乖回房,他刚打开房门,一股凉风直冲面门。

  房间里,光线充足,灿烂的夏天姗姗来迟,老旧的窗户下木屑被风吹开,从脚踝,到腰,再到那合拢的羽翼,连同那一株被养得洁白晶莹的水仙球根,被曝晒在阳光底下。恶魔后腰一仰,坐在他的床头柜上,黑发小蛇般蜿蜒到地上,歪着头,百无聊赖玩着她的红坠子。

  ——恶魔表情不耐烦,身体却很诚实,等着她姗姗来迟的人类小情人。

  像个传奇。

  现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传奇。

  他放慢脚步,走过去,光影重叠,人类的影子被庞大的恶魔阴影遮住。

  绯红低头,看这个埋在她胸口的呆奶猫,每次找她,都像是小猫找妈妈似的。

  “你弟弟不准你沾酒,不高兴了?”

  她显然听得一清二楚。

  “嗯……”

  他还没解释,她的脸就钻了过来,泼墨色的长发从视线掠过,那鲜红的小鳞片刮了下他的皮肤。

  羊角俯下。

  她猩红色的指甲捏着他脖颈一小块软肉,也如传奇般,正式亲吻祭品的嘴唇,他被吻得一惊,脚掌后移,但黑发仿佛有了生命,铺在他的脚边,如藤蔓脉络一样,缠绕着,禁锢着他。他有些惊慌,并没有再后退,而是鼓足勇气,适应她头发的冰冷湿滑。

  没那么可怕。

  哥哥放松双肩,他极乖张嘴,纵容了恶魔的尖齿横行,任由头发包裹住他的身体,如同泡在了一片并不算寒冷的黑水里。嘴里,有小鱼游走,他耐心地养起她,他身上别的优点不多,温柔耐心算是一点,要是能取悦恶魔刁钻的口味就好了。

  哥哥被绯红吮吸双颊发红,眼尾沁出一点破碎的眼泪,他呼吸动荡,小心翼翼环住她的脖颈,忍住羞耻问她,“今天……喂饱你吗?”

  “还不够。”

  她说着,又突然袭击,咬了下他耳朵。

  “这才像话。”

  他决定以后都不打耳洞了,戴耳钉的时候免得碰到她牙齿。

  这么想的,哥哥笑了起来,恶魔羽翼微伸,将他抱到腿上,羽毛遮住他的脸,只剩下细微渗露进来的光,他如同身处一个暗黑温暖的茧房,世界只剩下她的呼吸。

  “吃饱了,陪我睡一会儿。”

  奶猫哥哥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陪着她睡着了。

  不知不觉,哥哥已经出院一年了,看上去依然纤细清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但弟弟知道,这家伙,是拿个碗,都能把碗掰碎的狠人。

  许燃不止一次怀疑,哥哥跟外星人谈恋爱,传染了某种不得了的基因。

  但好在,他到现在还没看到副作用。

  这天,他照常换衣服出门,去给一家杂志社拍封面,哥哥从画室跑出来,身上的围裙五颜六色的,他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忧愁问他,“怎么才能光芒万丈呢?”

  “……什么?”

  哥哥忧郁地说,“她最近好像有点吃不饱,也许是我不够美味。”

  “哈???”

  许燃都呆了。

  他记得他哥头脑灵活清醒,不是个傻子啊。

  兄弟俩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许燃开口,“光芒万丈……大概是像明星一样,在舞台发出光,成为无数人的信仰吧?”

  “原来如此。”

  哥哥若有所思。

  隔天,许燃就在家里看到哥哥端坐,一丝不苟填着一档综艺的报名表。

  他:“???”

  疯了疯了,他老哥疯了!

  “你干什么啊!”许燃气恼抢过他的报名表,“你知道做节目什么意思吗?你会在全国人民前露脸,哪怕做得再好,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会将你吞噬!

  哥哥病才刚好,他绝不允许他冒这种险!

  他自小野惯了,逃课,打架,都干过,可是他的哥哥呢,他那么弱,连一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肯定被人欺负到没有还手之力,而且,脑子好使的人说不定比其他人更敏感,更难以排遣不好的情绪!

  “没事,我就尝试一下。”哥哥的神色多了几分哀求,“一旦抗不了,我就退出,好吗?我也想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

  “……”

  许燃把揉得皱巴巴的报名表还回去,同样凶巴巴地吼道,“我会陪你去的!这个你不准拒绝!”

  “好,谢谢小燃。”

  许燃咬牙切齿,“她同意吗?她同意你这样做吗?”

  那个她,已经是兄弟心照不宣的默契,尽管她从来没有露过脸,存在感却深刻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哥哥说,“她,会宠我。”

  稍微做点出格的事情,再向她撒娇认错吧。

  就这样,在一个阳光如碎金的夏天,许粒出道了。

  这个男孩子是少年时代最好的初恋模样,黑发,纯情,眉眼如水,像一幅秀气的水墨画儿,优等生穿着最干净整齐的白衬衫,笑起来奶汪汪的,透着一种文弱温柔的书卷气,而当他拿起话筒,天籁般清澈空灵的声音震撼全场。

  专业人评论他,是被天使亲吻过的嗓子。

  哥哥玩乐器也很绝,哪怕是第一次接触,只要别人在他面前演奏过,他都能过目不忘地记住,并且分毫不差地演绎出来,感情还上了好几个水准。老天爷赏饭吃,给的还不是一两口,简直就是把满汉全席都搬到哥哥面前。

  他的前途,光焰万丈,星辰也为他簇拥。

  当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一条路?

  那秀气文雅的男孩握着话筒,细耳骨夹着一枚殷红的羊角,他不再害怕世界倾泻而来的苦难与恶意,用干净透彻的声音,清晰坚定传递他的意志,“想给她看看,我光芒万丈的样子,想让她,更爱我浩劫之后的灵魂。”

  纵然是血肉之躯的苍白人类,纵然是宇宙星河里的一粒尘埃。

  纵然微不足道,我的生命只是你的眨眼蜉蝣,也要让你看见自己。

  我会发光,我会更好,我在努力。

  所以,请您更加慈悲温柔注视我,好吗?

第310章 光芒·恶魔新娘(3)

  哥哥许粒这段“为她光芒万丈”的采访流出,粉丝哭得惊天动地。

  #他妈的又是神仙爱情是我不配吗#

  #许粒为你我要缔造神坛#

  #许粒告白要她爱我浩劫后的灵魂#

  没错,她们追了整一季爱上的哥哥,是已有家室的美少年!

  天理难容!

  虽然许粒在舞台初露脸就说了一次,他有初恋,而且是比他年长成熟的圈外女友,但那时候他不火啊,粉丝们也只是感叹一下那圈外女友不厚道,这么早就采了小哥哥这一颗嫩草。她们翻开过去的视频,小哥哥说起年上女友时,那一副粉面含春、小菩萨也动情的姿态,太他妈绝了!

  也太他妈伤她们了呜呜呜!

  见此机会,黑粉、水军、对头纷纷上阵,准备将许粒拉进泥潭,抹上一把泥再说。

  然而,他们刚玩得兴起,负责人就打了电话过来,沉痛地说,对不起了,他们破产了,支付不了运营的费用了。

  他们:“???”

  你他妈认真的?!

  以许粒为主唱的冬蜉蝣乐队崭露头角,横扫年度盛典以及各大音乐奖项,一跃为顶流乐队,甚至被国外舞台邀去表演。而门面哥哥天赋出色,他最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一旦发力之后,就没有停息,以最快的速度登临神坛。

  冬蜉蝣乐队的第一场世界巡回演唱开始了。

  粉丝刚进体育馆就疯了。

  舞台还没拉开,但看那规模,就是大手笔的设计!

  而她们的座位上,整整齐齐放着星辰坐垫、迷你小风扇、苍蓝色应援棒,以及一份精致丝带小礼盒。

  粉丝小心翼翼打开礼盒,里面躺着一瓶淡蓝色的原创香水,还有许粒同款最爱的羊角耳夹,自从主唱走红之后,羊角耳夹也成为了新的潮流,然而她们找遍了那么多家铺子,都没有这种狰狞、邪恶又强大的美感!

  当她们拿起这两件礼物爱不释手,自然而然就发现盒子下面的卡片。

  主人的字迹嚣张。

  ——给许粒的小情敌心肝们。

  ——隔壁老红。

  粉丝们心声前所未有达成统一:“啊啊啊啊好气!!!”

  那坏女人,抢走了她们哥哥最好的青春、美色、初恋还不算,竟在首场世界演唱会上,赤裸裸的,张扬无比的,向世界,向她们,宣誓哥哥的主权。

  盛大而蓬勃的,占有欲。

  姐妹们一边骂着绯红,一边跟同伴讨论礼物,发现每一瓶香水,主调是白松香,后调挥发却各不一样,有的绵长,有的清甜。羊角耳夹也是如此,每一角长得都有她自己的想法,细微之处是不一样的!

  独!一!无!二!

  这个坏女人是想要壕出银河系吗!!!

  粉丝们已经怦然心动,屈服在姐姐的钞能力之下,但还是嘴硬不已。

  “哼,我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除非她婚礼请帖跟喜糖发我一份!”

  “说的没错!!!”

  她们也不想那么快倒戈的,可是她叫她们心肝诶!

  还送这么壕的礼物!

  在后台更衣室,乐队的鼓手勾搭过来,“可以啊,粒哥,你这恶魔鳞片仿妆画的不错啊,难怪你不需要化妆师。”

  他还上手碰了一下,手指猛地一个刺痛。

  “卧槽!我刚才是不是被咬了?!”

  鼓手震惊不已。

  哥哥淡定地说,“你疲劳练习,错觉吧。”

  恶魔对自己的私有物是有强烈的控制欲,她不喜欢别人触碰他。

  哥哥转过头,手指放到脸颊的鳞片上,当做安抚,暗红色的鳞片突然开合,像是无数张黑色小嘴,用血红的小尖齿轻轻啃着他的手指头,仿佛某种警告。他快步走进更衣室,低声地说,“好了,你别生气,我没注意,下次不会给人碰到的。”

  “要出场了!快准备上升降机!”

  后台一片混乱。

  哥哥游刃有余安抚工作人员,去了升降台,他并没有注意到,一道人影压着帽子,从他身边匆匆跑过。

  乐队第一首歌,就是他们的成名曲《蜉蝣纪年》。

  中央舞台被做成了颠倒瑰丽的城市云海,玻璃不规则切割,画面失重得厉害,建筑物更是不平衡,各种元素组合之后,显得荒诞又怪异,又有一种奇异的宏大感。

  很怪。

  但还想再看一眼。

  ——这是舞台导演无意听间主唱许粒的初恋故事,激情迸发的创作灵感。

  主唱说,他爱上初恋那一天,就是在一座颠倒的城市云海里,他们急速下坠,光芒明灭到模糊,蝴蝶从眼前经过。

  那一日,她的面孔,他永生难忘。

  嗯,舞台导演想,不愧是感情细腻丰富的主唱跟作曲,他把初尝情爱的滋味用一种磅礴的想象拟了出来。

  舞台导演指挥着工作人员,一边抽空欣赏自己的舞台杰作,他有预感,等乐队开完这一场世界演唱会,他的身价也会水涨船高!但舞台导演没想到,自己检查了无数次的升降台,竟是第一个出了意外的!

  当许粒低唱着那一句“画像颠倒,你我交错着夜莺的呼吸”,升降台提前降落,他一脚没稳住,腰身撞往旁边。

  那看起来坚固的护栏,竟然裂了!

  “啊!!!”

  “哥哥不要!!!”

  前排的观众清晰地目睹这一场舞台事故,女孩子们头皮发麻,吓得尖叫起来。

  那可是十二米的升降台!!!

  十二米摔下来会死人的不是开玩笑的!!!

  舞台背景是苍蓝色的天幕,城市殒没在云海里,他衣摆飞扬,像是一只饱满丰盈的雪地蝴蝶,急速下坠。

  人们闭眼,叹息的,哭泣的。

  不忍再看。

  哥哥却睁着眼,察觉到那道影子顷刻笼罩,他主动伸手抱住,声音在一瞬间被拉扯得模糊,他奶猫般软软道,“对不起,我又……麻烦你了。”

  恶魔轻嗤。

  “没看住你就出意外,应该你把拴我腰上,让你除了我的眼睛,哪里都不能去。”

  哥哥微红着脸,往她怀里躲。

  她漆黑的双手抱住他的腰臀,降落到舞台中间,又黑发一扬,连带羽翼,消失不见。哥哥脸部的鳞片烫得发红,从暗红变得鲜红。

  快得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人们如梦初醒。

  “刚才那是什么?”

  “好大的影子,是,是特效吗?”

  “卧槽,这都是演的吗?吓死我了!!!”

  “我拍到了!是一个羊角双翼的阴影,好像某种不可名状的磅礴啊,太他妈绝了!!!”

  “绝了绝了!哥哥我爱你啊!!!”

  这场意外的演出后劲太烈,他们如同见证神迹一样,热情炸裂,爆发一阵又一阵的狂热声浪。

  人群混乱,体育馆都快被掀翻了,保安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

  哥哥拂动了下眼尾的红鳞,他双腿展开,从台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唱起了下一句歌词,乐队其他成员自从看他从升降台坠落,大脑空白,意识还处在一种急速冲击状态,手上的动作都停。哥哥清唱了一段歌词,没有任何伴奏,韵味却更为惊艳。

  “蝴蝶请我,住入你的荒诞传奇。”

  “于是那天,蜉蝣知光。”

  清澈的男声隐隐约约传到后台。

  “请让我,活到那个冬天吧。”

  “松针是她的王冠,我还没为她下雪。”

  绯红走到女厕所的一个单间,裸足抬起,嘭的一声,整扇门被她踹烂,露出一个戴了半边女性假发的男人,面容很普通,是扔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平凡,但一双眼睛藏不住他的欲念,“在升降台动手脚的,是你吧?”

  她红唇慵懒吐出一个字,“蛆。”

  男人面上掠过一丝慌乱,他反应极快,戴好自己的假发,又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领口被他刻意扯低,“你,你是什么人,你想要对我干什么,来人啊,□□——”

  绯红似笑非笑。

  男人叫了半天,一直没有人来。

  他又惊又慌,忽然发现绯红手中多了一个东西,那是他的手机。

  “还给我!!!”

  他露出爪牙,扑了上去。

  绯红右手拎起一支马桶搋子,优雅罩住他的脸,另一只手则是飞快滑动手机里的内容,密密麻麻都是偷拍哥哥的照片,而且每一张照片都写满了肮脏的词语,绯红又翻开他另一个储存空间,“哦,还是个写歌的变态?辱歌了。”

  那一首首歌,也如同照片一样,都是阴暗又森冷的调子,什么血尸,什么腐败,仿佛哥哥成了他刀叉下的羔羊,被他任意屠杀。像秃鹫一样,虎视眈眈着那具身体,为此不惜潜伏在许粒身边,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

  绯红指尖一个用力,手机遍布裂痕,她笑着道,“哎呀,真是恶心得,连蛆都不如,做成化肥,都脏了我的手呢。”

  男人艰难拔出马桶搋子,满脸红印,“你就是那个贱人的女朋友吧?”他满怀恶意,“那个贱人,想要当神,身体还不是被一个女的玷污了,怎么样,他叫的是不是唱的还好听——”

  嘭。

  绯红单手仿佛捏着什么,男人就被扼住了喉咙,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笼罩了一座羊角双翼的阴影。

  “鬼、鬼——”

  绯红哈哈大笑。

  “咚!”

  绯红松开了手,男人一头栽进马桶里,他捂着脖子,明明没有任何淤青,他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男人劫后余生,冷汗狂飙,大口大口地喘气。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什么,癫狂大笑起来,“我变态,你难道不是吗?那贱人报应啊,被鬼怪看上了,迟早吃得烂掉,好,好啊!!!我就在地狱,等着他来,再抓住他,连灵魂都吃掉!他跑不掉的,我要惩罚他,弄死他!!!”

  却见那黑发恶魔环着胸,手指捏碎了手机,地上只剩下一片黑色残渣,她掸了掸肩膀不存在的飞灰,像看一团腐烂的东西看着他。

  “地狱?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脏烂的玩意儿就该脏烂万万年!”她的脸庞突然急速出现在眼前,眼球暴突,血丝遍布,把男人吓得天灵盖都炸了。

  “滚开!滚开啊怪物!!!”

  他双腿蹬着,恐惧得魂不附体。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生物?!

  “哈哈哈怪物!是啊,怪物,怪物要哇的一声,把你挂在最高的树上,用松针把你的器官都串起来,是不是很美啊……”绯红调子阴冷,又带着笑意,“哎呀,这位先生,你吓到了?脸色这么难看?不好意思,我最近正在构思一个恐怖剧本,没有恶意,跟你分享一下嘛。”

  她的画风恐怖又离奇,突然就转到了下一个主题,“恭喜你啊,我代表地狱,深渊,发来通知函,永远拒收你这个烂货哈哈。”

  庞大的黑影颤动,绯红笑得歇斯底里。

  她虚伪的叹息揭开男人最血淋淋的伤疤,“真可悲啊,怎么会这么可悲呢?藏头露尾的,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哦,不用跳这么高,没有人,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喜怒哀乐,放心,我会让许粒,永永远远,都不知道你这个货色,你的事,你的名字,说了都脏了我的口。”

  “别说了!!!你他妈闭嘴啊啊啊!!!”

  男人也疯了,一次又一次想从地上爬起来杀了她,都被绯红踹回马桶了,污水溅了一身。

  但他怎么能疯的过绯红呢?

  “抱歉啊,让你失望了呢,我的许粒繁花相送,光芒万丈,星途璀璨,他会被世界的爱奉上神坛,无数人光明正大地爱他,而你,看他一眼资格都没有,就做臭水沟里被遗忘的腐鼠吧哈哈!!!””

  男人只觉得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朝他淹没而来,他拼命想要呼救,但天上坠下了无数血月,陡然之间,睁开一双双流血眼睛。

  它们竟在讨论今夜的晚餐。

  场面惊悚万分。

  在面对更强大、更可怕的力量时,男人反社会人格如同被戳爆的气球,他懦弱胆小的一面像是被翻开了青苔的虫子,看到光就要尖叫逃跑。

  但他被眼睛抓了回去。

  “啊!!!”

  绯红依然干干净净,走出女厕所,淡定报警。

  “喂,是XX局吗?有一个男扮女装的变态,进了女厕所,还是一个□□未遂的在逃重犯呢,你们有时间来抓一下人,我把他绑好了,给你们放在马桶上,不用谢。”

  警方:“???”

  这确定是报警吗?报警人怎么轻松得跟吃饭喝水似的?

  绯红随手撤掉频道。

  空灵纯净的歌声荡着风,仿佛吹入她的耳朵。

  “你盛大走来,蜉蝣纪年……正永恒。”

  警方怀疑这是一个恶作剧,但秉承着严谨办事的态度,还是出了一趟差,伪装成便衣,去了目的地。

  描述的一点也不差。

  报警人口中的犯罪嫌疑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的,还跟马桶连成一体,脑门罩着一个马桶搋子,这个反社会人格的家伙,口中流着涎水,眼里竟然流露出一种强烈的恐惧,像是遇见了什么恶魔。便衣简单检查了下他,“没有任何伤口,看来是精神受到刺激了,先带回去。”

  随后警方仔细调查了这个男人的一切,发现他前科累累,最喜欢打着粉丝的招牌,对一些清纯漂亮的明星下手,尤其当他发现对方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就会发起疯狂的报复,想要彻底毁灭对方。

  他们还在他家里找到了厚厚的照片集跟作词本,那些歌词尽是扭曲变态的爱,写得让人毛骨悚然,他的床柜里甚至准备了一整套齐全的作案工具,包括摄像机!

  当警方得知,男人建了一个虚拟网站,放上虚假的招聘信息,来吸引那些想要一夜成名的孩子们,他们就觉得背脊发凉。

  第一封面试函发出去了,就在明天。

  要不是这场突发的意外,可能那个活泼元气的女孩子就被他得手了,就像他众目睽睽之下,想要置许粒于死地的那样疯狂。

  警方忍不住动怒,“禽兽!”

  他们心有余悸,“幸好有那位神秘女士出手,不然就让这犯罪嫌疑人得逞了。”

  “是啊,多亏了许粒开演唱会,有他在,什么危险都能在爆发前被人干掉了。”

  “哈哈,你别说,还真的!”

  警方查看资料录像时,也对这一场演唱会有所了解。

  犯人落网,他们高悬的心落了下来,颇有心情讨论感兴趣的事情,他们调侃道,“说真的,这位许主唱,真是天宠的主角,每次发生什么事情,比如火灾,比如抢劫,又或者公交失控,只要他在的地方,保准都能逢凶化吉,我都想把他带回警局给我们当个镇宅狮子了!”

  “去,可美得你,人家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这件事,很快被传到许粒的耳中。

  他演出服都没脱,急匆匆躲进了休息室,把绯红召唤了出来。

  他摸着她的骨头,语气急切,“你没事吧?听说警方抓了个犯人!还是在女厕所的!你有没有在里面?”

  绯红道,“请你记住,恶魔,即便坠入地狱,也是优雅的生物,它不需要排泄,谢谢。”

  “噗嗤。”

  哥哥被她逗得一笑,阳光也为之失色。

  “好,你是至高优雅的恶魔。”

  他不再追问了。

  她做什么,都有她的理由,瞒着他,肯定也有她的考量。

  这个至高优雅的恶魔,是一个能力很强的恶魔,他至今都无法了解她的所有神秘。

  她怎么会有事呢?

  只有别人会有事。

  他对她,看来要更加盲目地信任才行呢。

  “今天,谢谢你接住我。”哥哥认真地说,“下次我会让舞台导演检查得更仔细的。”

  他不想让她增添额外负担。

  恶魔唔了一声,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她兴致勃勃地说,“你身边的危险太多了,你真的不能挂我腰上吗?你看没看过那种合体的欢喜佛,就是坐腿上的,你想想,我出门,去见我小弟,腰上盘了个漂亮雪白的人类男孩子,绝不绝,就问你绝不绝!”

  她动情演讲,眼睛都馋红了。

  “它们肯定羡慕得头都掉了!然后我就把它们的脑袋收集起来,装扮我的书柜!天哪!太棒了!”

  哥哥:“……”

  她的兴趣点真的是很别致啊。

  不过……

  主唱捏了一下耳朵的嚣张羊角,心头也鼓噪着,“可,可以试试。”

  首场演唱会结束了,而主唱许粒升降机那惊天一摔,也被爆上了热搜,全日屠榜,火出了国外,从而带红了国外巡回演唱会的风头,门票刚上线就被一抢而空,甚至不乏一些黑客的操作,黄牛都目瞪口呆。

  #主唱许粒从十二米升降台摔落#

  #首场演唱会许粒十二米升降台护栏破裂#

  #震惊!许粒摔下十二米毫发无伤!#

  #磅礴的羊角虚影是恶魔还是神迹?#

  #啊啊啊我的哥哥有神明庇佑#

  且不说工作人员,演唱会的座位就超过五万人,在无数双眼睛,无数台手机、摄像机的见证之下,那个庞大的羊角虚影是正是存在的!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那两扇羽翼!

  绝对不会看错的!

  许粒的粉丝激动坏了,火速改了粉丝群体的应援昵称。

  不过在这方面,他的粉丝被分成了水火不容的两派,一派信誓旦旦自称那羊角虚影是神明的庇佑,于是要把奶粒改为神灵粒。

  另一派则是甩出了文献资料,力证那是恶魔的形态,她们还写了深情的小作文,一定巡游人间的恶魔不忍天使坠落,所以才会出手拯救她们坠落的哥哥,恶魔粒才是最□□!

  而他们的哥哥,第一时间就找上了舞台导演,想要串供一下台词,平息事态。

  他还没说话,舞台导演就用一种诡异又爱怜的目光看着他。

  “……我知道了,没有童年的孩子总是很渴望拯救的童话,不过下次,你要提前跟我说,不然真的会吓死的。”

  哥哥:“?”

  他后知后觉,恶魔已经替他收拾过烂摊子。

  他捏了捏耳根,脸上的鳞片热度未消。

  舞台导演出面辟谣,说是他与主唱许粒联手进行的一次艺术演出,制造首场演唱会的惊喜,那羊角的暗影,不过是他们藏在暗处的投影机的功劳!

  不过虽然他解释了,仍有大批人表示不相信。

  他们可是放大了许粒摔下的过程,他一点也不害怕也就算了,好像还伸手要抱,更离奇的是,他还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又……麻烦你了。”

  尽管这一句因为现场混杂,当时没有人在意,可是事后,则有无数大神,拿着放大镜,非要发掘出其中的蛛丝马迹。

  他们越挖越觉得——

  官方说谎!

  许粒身边,肯定有一个“祂”!

  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每次许粒都要出事的时候,都能化险为夷?巧合能这么巧?

  有人说许粒喜欢小动物,还喂流浪猫,说不定是猫灵救了他!

  也有人说许粒的灵魂太过纯净,恶魔盯上了他,还把他养成自己的灵魂的禁脔!

  在外界纷纷扰扰的情况下,哥哥专心做着自己的事业,一步步垒建自己的神坛。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登顶的过程中,哥哥守了好几年的空房。

  守得他都性冷淡了。

  哥哥是个感情含蓄的男孩子,那一天他鼓起勇气,答应成为恶魔的新娘,已经是他这一辈子能做出最出格的事情了。他总不好,没有一点男孩子的矜持,冲到她的面前,问她那么久了,为什么还不跟他上床。啊……想想这个羞耻的画面,他都能开谢了。

  她为什么不碰他?

  是人类的尺寸达不到恶魔的及格线吗?她看不起他这个塞牙缝的吗?

  还是……她厌倦了他?

  时间越久,哥哥越像是一只溺水的白鸟,羽翼逐渐沉重,坠入更深的湖底,他只好压住不安,拼命地工作,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

  许粒二十二岁,冬蜉蝣乐队举办了三场世界巡回演唱会,一次比一次来的盛大热烈,从首场的五万人,到最终场的十二万人,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屡次刷新全球演唱会的票房记录,冬蜉蝣乐队以震撼人心的干净天籁而出名,从外国颓靡张扬的摇滚乐中杀出一条血路。

  铺天盖地,都是赞美声。

  他们赞美,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伟大的杰作。

  但璀璨的烟花之后,总会有落寞的时候。

  在许粒还没有抵达巅峰的时候,乐队的成员被外界的纸醉金迷晃花了眼。哥哥是主唱兼键盘手,成员还有吉他手、贝斯手、鼓手,他们才华横溢,但奈何出了许粒这一个绝世妖孽,他不仅是乐队的门面担当,还包揽了唱、词、曲、视频创意、拍摄等多种才能。

  是他,将这个人们并不看好的乐队,推向了顶级。

  他的天赋与灵感被他运用得淋漓尽致,与他同一时代的领域人才,都被他的光芒遮得半点不剩。

  乐队成员习惯了许粒的完美包办,渐渐也松懈了学习,玩起了其他方面的东西。

  吉他手嗜酒如命,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常常都是中午才醒,拖累乐队的行程。而贝斯手则是花心浪荡,一脚踏好几脚船,其中还包括一个粉丝未婚先孕,桃色绯闻接连不断。

  至于最后的鼓手,他跟主唱的差距越来越大,心有不甘,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一不小心开车把人撞了,态度嚣张辱骂对方,直接爆上了社会新闻。

  粉丝们连片塌房,连夜建起了#求哥哥神坛永固#的超话。

  哥哥虽然遗憾自己不能跟乐队走到最后,但他看似温柔包容,性情却是当断则断,他跟乐队成员摊牌,决定单飞。

  他说,“抱歉,人类一生能发出的光芒很短暂,为了我的爱人,我要继续前进,不能陪你们沉迷在这场美梦里了。”

  乐队成员沉默又悔恨,但都挽留不了许粒。

  二十三岁,许粒发行个人首支单曲,登上了全球音乐排行榜的前三,同年发布个人音乐专辑《希蒂莺的剧本》,曲风从干净治愈变得清冷深沉,还有一丝痛苦的压抑溢出,外界与粉丝们纷纷猜测这位天才巨星遭遇了情变。

  粉丝们只猜对了一半。

  他们的哥哥的确是因为感情而痛苦,但不是情变,而是——

  恶魔都没什么欲望的吗?

  他们除了亲吻,就没更进一步了。

  哥哥自以为他们的感情已经水到渠成,他可以接受她任何的“摧残”,但她还是没有动静,成天懒洋洋的,抱着他在太阳底下睡觉。

  还是……她真的厌倦了他这个人类新娘,在物色新的祭品?

  一旦想起这种事,他就难受得想吐。

  经纪人看他脸色惨白,吓了一跳,“要不先送您回酒店休息?”

  他们目前受邀,当国外顶流演唱会的惊喜嘉宾,近日都是连轴转的工作,经纪人担心他撑不住。

  “不用……”哥哥挨着车窗,恹恹地说,“停车,很闷,我要下去走走。”

  经纪人劝道,“外面下着小雨,会淋着您生病的,身体要紧……”

  “怎么,我现在,连淋个雨,生个病,闹个情绪,都不行了么?”

  为了舞台效果,黑发的哥哥染了一头浅白金的发色,脸部轮廓线条赋予了阴影,加强了厌世的混血感,因为刚出来,舞台妆还没卸下,鲜红的美瞳在微暗的环境里,红得妖异微妙。

  车内鸦雀无声。

  那妖孽一样的传奇,粉丝们眼中温柔耐心的顶流哥哥,眉眼疏离,像欲望出走的神殿,即将坠毁崩塌。经纪人等人从来没见过许粒发脾气,他总是很包容,面上带着笑,如同神灵眷顾众生,跟他工作的时候,大家心情一向都很愉快。

  但他们却忘了,他再完美强大,也是一个人类。

  哥哥撑了一把黑直伞,戴着口罩,漫无目的地走,小雨变成了泼墨大雨,他还在走。很快有人认出了他,举起手机拍照,他身边集聚的人群越来越多,严重堵塞住了对面的马路交通。国外粉丝们压制不住自己的热情,尖叫地簇拥上来。

  哥哥的口罩在混乱中被扯掉了,黑直伞倾斜到一边,伞骨被踩得爆裂。

  他在一张张狂热的面孔中,看见焦急无比的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