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惜时给唐惜春抱过衣裳,唐惜春坐起来,露出大半个光洁如玉的胸膛,他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胡须都没长一根呢,顶着个鸡窝脑袋,长眉翠目的脸如同凝脂美玉,睡意茫然的一笑,仍叫唐惜时小心肝儿扑通了一下。唐惜春伸出胳膊勾住唐惜时,拍唐惜时几下,笑嘻嘻道,“惜时,你现在总算有个做弟弟的样子了。”

唐惜时拍开唐惜春的胳膊,道,“快点穿衣裳,等着你吃饭。”

“知道啦。刚夸你一句,你就原形毕露。”唐惜春嘟囔着。

唐惜时道,“出去等你。”

“叫丫环给我准备洗漱水。”

唐惜时匆匆出去,颊似火烧。他站在夜色微凉的长廊下,心道,生得黑也不是没有好处,不然若给唐惜春那家伙知道他脸红,还不知给唐惜春笑成什么样呢。真是的,也不知闲着没事儿生成那幅娘娘腔样子做甚!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男人么,生成他这样才好哩!

唐惜时在外做好心理建设,方踱步进去,唐惜春已经由丫环服侍着梳头,看到唐惜时便抱怨,“也不说叫我擦干头再睡,你看我头发乱的。”

唐惜时道,“比鸟窝强些。”

唐惜春正色道,“唐惜时,你再没大没小,我可要揍你了。”

唐惜时笑,“快点梳,梳好头吃饭了。”

唐惜春多日不见唐惜时,用过晚饭后也不回自己院子,看了会儿星星,对唐惜时道,“咱们好久没一起说话了,惜时,晚上一起睡吧,大哥想跟你说说话。”

唐惜时握着书卷,头都不抬道,“你片刻就能睡着,有话现在就说。”

唐惜春道,“那你跟我说说凤真和阿湄的事好不好?”

“凤真?”唐惜时望向唐惜春,问,“他跟二师兄怎么了?”

唐惜春一幅八卦脸,打发了丫环下去,道,“难道你不知么?凤真同阿湄是一对啊。”

唐惜时将书搁在一畔,道,“二师兄不是跟沈博好吗?”

“咦?你竟然知道?”

“沈博以前偶尔会去山上,看他们眉来眼去的,莫非还没好上?”唐惜时颇觉不可思议。

“没有没有,阿真说他与阿湄两情相悦,沈博这才逼着他娶沈家女。”

唐惜时道,“你管他们呢。二师兄心思难猜,好端端的探花考出来,偏生辞了官回来经商,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他认识沈博在前,凤真与我一般大,再早熟也不可能早早对二师兄生出那种心思来。”

唐惜春颇是羡慕,“阿真与沈博都是人中龙凤啊,阿湄竟然同时钓到他们两个,真不知从哪儿修炼出来的本事。有时间我得跟他洗个澡。”

这些八竿子搭不着的话,唐惜时饶是聪明过人也有些听不懂,问,“你跟二师兄洗澡,莫不是想勾搭他?”实在不像话。义父都把唐惜春宠坏了,若是唐惜春敢干这样的事,他非打唐惜春屁股不可。

唐惜春哈哈直笑,“我看看他这公狐狸屁股后面长了几根尾巴。”

唐惜时给唐惜春逗得一乐,笑,“你莫叫他听到这话,不然,他定要戏弄你的。”

唐惜春忽然想到一件极要紧的事,问,“你不是说今年考秀才么?考了没?”

唐惜时饶是颇有心机的人,听到唐惜春此话,也忍不住露出无奈之色,“我以为你都忘了呢?”虽然考中秀才不算什么大事,但,回来这好几天,唐惜春问都没问他一句,唐惜时心里竟还有些小别扭。

“我这不是忙么。”分辩一句,唐惜春追问,“到底考得怎么样啊?”

唐惜时矜持道,“秀才只是小试罢了,并不难。”

唐惜春一声欢呼,扑到唐惜时身上,搂着他的肩膀,眼中的欢喜能溢出来,不停的问,“惜时你是秀才了啊!惜时你是秀才了啊!惜时你是秀才了啊!”

看唐惜春这样高兴,唐惜时也不禁笑起来,回握着唐惜春的肩,道,“只是秀才而已。”

“那也很了不起啊!你现在才十五,再过三年十八就能考举人,十九考进士,多厉害!惜时,你可真了不起!”唐惜春恨不能亲唐惜时两口,手舞足蹈,拉着唐惜时起来,说,“来,惜时,我弹琴给你听吧!”

唐惜时笑,“我这里可没琴。”甭看唐惜春纨绔十几年,读书一窍不通,他音律很是不错。

唤人取来笛子,唐惜时道,“你吹笛子给我听吧。”

唐惜春笑,“也好。”

唐惜时的笛子不过自己随手削出来的,绝非名品,唐惜春试试音,接着欢悦的笛声飞扬而起。唐惜时不大懂音律,也听不出唐惜春吹的是什么曲子,就觉着曲中满是欢悦,让人听了便不禁心喜。

唐惜时最喜唐惜春吹笛时的模样,认真又喜悦的一张脸,唐惜时想,怪道义父这样宠爱唐惜春,这家伙的确是叫人喜欢。

连唐盛都隐隐听到了笛声,罗氏笑,“不知谁在吹笛子?”

唐盛笑,“大概是惜春,这样欢喜,约摸是同惜时在一起吧。”

罗氏笑,“惜春越发懂事了,今天他给老太太做寿面,大家都夸他孝顺。”

唐盛指指耳朵,笑道,“你猜惜春是因何事欢喜?”

罗氏道,“因着老太太的寿辰吧。”

“大约是因着惜时中秀才的事。”唐盛温声道,“惜春知道惜时中秀才的事,在为惜时高兴呢。”

“老爷这都听得出来?”

“曲为心声。”唐盛细细听着,微微一笑,阖目倾听,却不想,正在清丽高昂处,笛声突然嘎然而止,唐盛皱眉,“怎的停了?”

唐惜春看着手里两半的笛子,望向唐惜时,道,“你这是什么破笛子啊!随便吹吹都能裂!”竟然吹裂了!

唐惜时笑,“本来就是随便做的笛子,等明日我再做支好的,你再吹给我听。”

见唐惜春仍时不时瞪他,唐惜时连忙拍唐惜春马屁,转移唐惜春注意力,“惜春,这是什么曲子啊,听着真好听。”

唐惜春得意,“你当然没听过了,我新做的曲子。”想了想,唐惜春道,“就叫,祝青云吧。”

唐惜时道,“原来是随便吹的啊!”

唐惜春一幅看乡巴佬的神色,道,“知道什么?曲为心声,原就不必拘泥于什么曲目。我高兴了,吹出的曲子自然是高兴的。这是兄长亲自特意为你做的新曲目,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唐惜时也觉着很好听,笑道,“你要不要记下来,别到明天给忘了。这样好的曲子,记下来以后常吹来听才好。”

唐惜春点头,“这也好。”

唐惜时忙张罗着给唐惜春准备笔墨,唐惜春执笔叹道,“可惜只有半曲。”

唐惜时笑,“等明天我就买支好笛子,你再把另外半曲续上就是。”

“哎,你懂什么。我初闻你中秀才,一时欢喜不尽,方能吹出这样好的曲子。不要说明日,哪怕现在你重寻了笛子来,心境去矣,再不得此曲。”唐惜春细细的记录完备。

唐惜时看他颇是惋惜,笑道,“待我中了举人,中了进士,你一定同样欢喜的。”

“也是。”唐惜春笑,“现在想想就开心的了不得。惜时,我听说帝都流行榜下捉婿,当年老爹一天被捉三回,简直险些要了老命。”

唐惜春笑眯眯地,“待你中了进士,可不要随便被人捉走啊。”

唐惜时望他欢颜,不觉微笑。

第61章

第二天一大早,唐惜春与唐惜时到小校场打拳。

不想,唐惜夏也早早的起床去了。

唐惜夏得知两个哥哥晚上一起睡的时候,颇是羡慕的说,“哥,以后你也叫上我好不好?我也想跟你和惜时哥一起睡。”

唐惜春很大方的应承了弟弟。

当然,很久以后,唐惜夏颇为此决定后悔多日。

用过早饭,凤真派车来接唐惜春。

唐惜春抬屁股都要走了,刚到门口忽又翻脸,大牌的一摆手,“跟凤真说,叫他亲自来。以为我是什么人,随便谁都能接我去吗?”

管事顿觉为难,道,“不瞒唐公子,我家公子有些挂碍,不便前来。”

唐惜春折身回返,完全没有体谅管事难处的意思,道,“我不管他有什么挂碍,反正我不跟你去。谁晓得你是不是凤真的人?万一是我的仇家扮成凤真的管事来逛我,我跟你走,命都没了。”

管事并非没有遇到过难搞的官家公子,但,唐惜春这种天马行空的还是头一遭。管事苦笑,“小的吃雄心豹胆,也万不敢对公子不利的。”

“谁管你吃啥,你回去按我的话去跟凤真讲。”

管事磨破嘴皮子,唐惜春犹不为所动,几步回了二门。

管事眺望一时,只得讪讪而去。

直待临近晌午,凤真坐车亲至,唐惜春才与家人说一声出了门。

刘菊道,“看表弟回来这几日,竟无一日闲暇,当真是好人缘儿。”搞得刘家想与唐惜春诉一诉亲情都抓不到唐惜春的影子。

唐老太太笑中颇有几分自得,道,“是啊,惜春朋友也多,他平日里在上清宫学本领,没空回成都府。这一回来,这个找那个叫的,就格外的忙碌。”当然,以往孙子的狐朋狗友也不少。不过,如何比得了现在。哪怕唐老太太没见过唐惜春的朋友,就听着孙子的话音也知道现在交往都是有本领的正经人。

刘菊问,“老太太,表弟学星象,难道以后不用科举了吗?”

唐老太太笑,“惜春于星象上极有天分,方被太妃娘娘收为弟子。要说功名什么的,有什么要紧,咱们这样的人家,子弟本就不必拘泥。”星象也不是谁都能学的,有蜀太妃的面子,以后她家孙子去钦天监做个官儿总没问题的。只是,有什么必要告诉刘菊呢。现在就问唐惜春的功名,依刘菊的身份,不合时宜。

刘菊笑,“是啊,一般人哪里看得懂星星呢,表弟实在有本事。”

唐老太太一笑,打听起刘老太太的身体来。

刘菊笑,“并无大碍了,只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大夫让多养几日,便可痊愈。”

“那可好。”唐老太太温声道,“人老了,就怕这病啊痛的。你祖母不舒坦,惜春担心的很,那孩子嘴上不说罢了。偏生他回来这几日没一日的空闲,哎,爷们儿家,哪能圈了他们在家里。待你祖母好了,也好生与惜春说说话,这好些年没见,亲外孙,哪有不想的呢。”

刘菊连忙道,“是啊,祖母也时常念叨表弟。”

刘菊忙着奉承唐老太太,唐惜春在凤真的豪华马车里挑凤真的理,“阿真,你也忒怠慢师叔了。”

凤真难得好脾气,道,“我有些事,这不是来了么。”

唐惜春道,“刘皇叔请诸葛亮还要三顾芧庐,你这样做事可不成。既是要师叔出马,何惧人知晓?师叔又不是见不得人,你该对师叔亲近些,才好借我师父的名声办事啊。”

原来唐惜春都明白,凤真深深看了唐惜春一眼,道,“我不知你愿不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啊?”唐惜春洒脱一笑,道,“一点名声而已,我师父能将产业给你,可见是看好你的。能帮你时,你尽管利用我好了,这不算什么。”

唐惜春这般坦诚,凤真不禁一笑,“你怎么不摆摆架子,叫我三顾芧庐?”

“看你脾气不好,怕你不明白我的意思生气啊。”唐惜春笑,“再说了,我脸皮虽厚,也不敢自比诸葛武侯啊。阿真,我与阿湄盘完账就要回上清宫了。”

凤真道,“好。”

周湄已经凤真的别院等了,见了唐惜春不禁打趣,“你干脆改性诸葛算了,以前倒没觉着你这多心思。”唐惜春拿一拿架子,无非就是显摆显摆身份,省得凤真手下人小瞧。周湄以往只知唐惜春粗率,不知他还有这般细致的时候。

唐惜春笑,“那也得阿真肯改姓刘才好。”

“老爹说我没心眼儿,容易吃亏,我现在在看三国志。”

“看过三国志已是这般了不得,惜春你若是看了孙子兵法,该使三十六计了。”周湄打趣一句,笑着做个请的手势,“赶紧着吧,你不是还急着回上清宫的么。”

唐惜春跟着一并进去,看到桌上几摞账本子,卷卷袖子,“那就开始吧。”

唐惜春查账的法子与常人皆不同,他也不要人帮忙,直接要了间清静屋子与一套笔墨。然后,进屋子里就不出来了,午饭是凤真差人给他送进去的。晚饭也是自己吃,夜里倦了直接往床上一倒,醒后接着盘账。

唐惜春在凤真家住了两天,才算把账盘清。

周湄既然敢叫盘账,这些账在周湄眼里就是没什么问题的,却不想仍叫唐惜春查出几笔不对头的地方来。

唐惜春摊开账本子,揉揉眉心,指出道,“这几笔账不对,如果是刻意做的假账,以后不能这样做。如果是底下人不干净,最好查一查。”

周湄叹为观止,“这些账,我也是一一看过的。”

唐惜春道,“阿湄你要打理生意,又不是专业的账房,哪里有时间细看。多少银子入账是一定的,一笔一笔的往来也都在账里。筛选出不合理的数值,就是有问题的账目了。等阿湄你把这几笔账平了,跟我说一声。以后盘账要怎么盘,按月、季度、还是半年、一年一盘?”说到自己的专业范畴,唐惜春没有半分往日的嬉皮笑脸,他面色郑重,炯然有神。

周湄道,“不如一季一盘。”

“也好。”唐惜春拍拍手,起身道,“我得回去了,唉哟,两天没看星星,我得赶紧回上清宫,还有好些东西要演算。”

周湄笑拦,“急什么,如今已是下晌,要回上清宫也是明天了。叫阿真收拾桌酒席,咱们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

唐惜春亦不客气,道,“酒就不用了。我一喝酒就睡觉,今天回去我还得跟祖母说会儿话呢。”

周湄凤真都随他。

周湄笑对唐惜春道,“去年见你,你还懵懂着要为考功名的事要死要活,不想惜春在算术上这样厉害。”

唐惜春道,“要不是青云师父指点我去请教师父,也没我今天。对了,沈博是不是跟青云师父也挺熟的。”

周湄笑,“三师弟跟你说的。”

“嗯。”唐惜春一听便知是真,不禁问,“青云师父同师父还不错,阿真,你跟沈博,不用调解一下么。”

凤真道,“等要调解时,找你做中人。”

唐惜春叹,“哎,最好是别娶沈家婆娘。”他对沈家女人成见颇深。

凤真问,“你要娶你表姐吗?”

唐惜春撇撇嘴,“当然不娶。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

“阿真,咱俩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有个好爹,比你强些。”唐惜春对于凤真的处境非常同情。

凤真没说什么。

唐惜春回家时已经傍晚,唐老太太笑问,“这一去就是好几日,什么事这样忙?”原本,老太太对于蜀平侯府意见颇大。不想自家孙子又与蜀平侯府大公子交好,冤家易解不易结,老太太十分想的开。

唐惜春笑,“阿真托我帮他查些东西,事情有些多,一天干不完,就多呆了一天。祖母,上清宫的事也忙,明天我就回去了。”

闻言,唐老太太非常不舍,抚摸他的脸颊叹道,“真舍不得你长大,长大了就要离开祖母。”自打正月里拜师,她过寿才回来,这几个月,老太太无时不想念宝贝孙子。

唐惜春笑,“下个月我还回来呢。”

唐老太太闻言精神一振,“真的下个月回来?”

“嗯,以后每个月都回来几日。”唐惜春笑,“我在上清宫,也惦记着祖母和老爹。”星象的事再要紧,重活一回的唐惜春比任何人都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

唐老太太乐呵呵地,“那可就说定了?”

“说定了。”

对于唐惜春要回上清宫的事,唐老太太与唐惜夏非常难舍,唐盛倒不觉什么,反正上清宫离得近,何况唐惜春改头换面时间未久,正当把性子砸得稳当些,好生在上清宫学些本事。

唐盛另有事问唐惜春,“凤真的生意规模大吗?”

“还行。”唐惜春道,“多是些店铺,田庄之类。”皱眉想了想,“账目上看不出什么。虽说查出些不对的地方,我看阿湄阿真的模样,半点不觉稀奇,想来他们应该早有心理准备。这回应该就是试试我的深浅。”唐惜春不算个聪明人,正因为知道自己不聪明,遇事他便喜欢多琢磨。许多事当时或者不明白,但,事后一想也能品出些不同之处。

不过,他并不介意。

他的心胸,还不至于这么浅。

“心里有数便好。”唐盛道,“天象的事,有了准信儿别忘了知会我一声。”日食日食!自打唐惜春说了下个月有日食,唐盛心里一直记挂。

唐惜春笑着拿乔,“爹,这是朝中机密,你可不该随便打听。”

“什么机密,太妃又不是钦天监。”

唐惜春现在可不好糊弄了,他道,“但是,我师父测算天象是得到朝廷允许的啊。有了准信儿,也是先报给朝廷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