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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溯等人都下了车。

出乎甄爱的意料,言溯走在最后,慢吞吞的,微微低着头,眼睛却在四处看。

贾思敏介绍身份说明来意后便开始询问,首先就是不在场证明:“2月29号下午三点到四点,你在哪里?”

“学校宿舍。”

“有没有人和你一起?”

“没有。”

泰勒看上去很平静,只是似乎精神不太好,黑眼圈很深。

言溯盯着他手中的纸盒看了一下,又看看贾思敏,后者明白了,问:“我们的问话还有一会儿,你可以把纸盒先放下来。”

泰勒脸色不太轻松,有瞬间的犹豫,但还是转身走进车库,把纸盒放好,又走回来。

贾思敏:“你和江心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泰勒怀里没了纸盒,看上去很不自在,纠结地抱着手:“一年前。”

“你们的同学说,你们俩关系很不好,经常吵架?”

泰勒对这个问题警惕了很多,停顿了好久才缓缓道:“我们以前很好,只是最近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才出现摩擦。”

“她和其他男生的关系怎么样?”

“她朋友很多,男的女的都很多。”

“那你…”贾思敏的下一个问题被打断。

“Sidney!”

泰勒的父母从屋内走出,制止了问话。

泰勒看了父母一眼,知道意思,也就不说话了。

他的母亲则走过来,不太友善地看着贾思敏,道:“他和死者的关系太亲密,又没有不在场证明,为了防止警方套取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们请了律师。”

意思就是,以后对泰勒的每次提问,都必须有律师在场。

贾思敏顿觉挫败,刚想用好言表达自己没有恶意,一旁的言溯却忽然开口问泰勒:“你喜欢打篮球?”

这个问题并没让他的父母感到恶意,而泰勒点点头:“我们学校还拿过东部大学生篮球比赛冠军。”

言溯没问题了,拍拍那辆保时捷跑车,没来头地赞许:“车很漂亮。”

泰勒扯扯嘴角:“生日礼物。”

言溯走了几步,忽然话锋一转:“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泰勒垂眸,复而望他:“什么字条?”

第一个拜访就此结束。

8阿基米德与密码

回城的路上,贾思敏很不开心。

这种不配合的证人让她的心里蒙了几层阴霾,言溯在场,她愈发觉得受挫,偏又愈发不能展露什么,只能盼望能从下一个证人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第二个证人是文波,密码社团的组织者,和江心不一样,他是华裔,自己还在学校旁边的街区开了家漫画书店。言溯他们直接去了他的书店。

书店不大,现在不是下课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就他一个守着。

依旧是贾思敏问问题。

言溯则自顾自地走去书架之间。

甄爱望了言溯一眼,跟着走过去,他依旧是习惯性的样子,双手插在风衣口袋,背脊挺直。她见他目光扫过一排排的书,却始终自持收敛,问:“怎么不看看书?”

他沉着道:“没带手套。”

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碰一本无数人借过的书等于和无数人握手。

“你看过漫画书吗?”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一阵漫长的寂静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延续对话的责任在他这边,便无意义地回问,“你呢?”

她缓缓摇头:“也没有。”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书店老板,把从古到今各语种书籍里的谜题和密码都解开,可后来才发现,密码不是书里的,是人心里的。”他嗓音低沉,透着说不出的悦耳。

甄爱听他说着,心里也异常的平和:

“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棒棒糖店的老板。店里有很多不同颜色不同口味不同形状的棒棒糖。当然,最多的还是彩色波板糖。一圈又一圈,越大越好。”她说及此处,唇角不经意就染了一层光彩。

“女孩都喜欢吃糖吗?”他垂眸看她,目光不似以往清淡,“研究说吃甜食会增加人的幸福感,我深表怀疑,拔牙一点儿都不幸福。”

她被逗乐了,微笑:“但其实,我从没吃过棒棒糖。小时候妈妈不许我吃,而人长大后,忽然有一天,就对那些鲜艳的色彩,不再憧憬了。”

她声音渐小,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伤感,仿佛被时光欺骗。那些味蕾上的甜蜜,终究是错过了品尝的最佳时机。

“呵,真是遗憾啊!”他垂眸看她,说出了她的心声。

甄爱抬眸,见他竟然浅浅地弯了唇角。他是笑了,如雪夜的月光一般清浅,却足够活色生香。

她忽然就想起了妈妈的话:内心平静的人,笑容都是克己的。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克己是一段隐忍的苦行,是一种哀屈的束缚;就像不能吃糖,就像不能哭泣,就像不能倾诉,就像不能信任……

可他对克己的诠释,却是游刃有余,是内敛有度,是收放自如,是兀自的低调又张扬。

甄爱有一丝触动,安安静静垂下头。

又在书架间缓缓走了一圈,她问:“你不需要听证人的话吗?”

“我在听啊。”言溯盯着漫画屋的装饰橱窗出神,说,“虽然世上有你这种想一件事都慢吞吞的人,但世上也有那种同时想很多事都反应飞快的人……比如我。”

甄爱:……

果然三句话不离欠扁。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橱窗里出乎意料地摆着很多体育用品,诸如篮球网球乒乓球之类的。

言溯敛瞳细想了片刻,继续之前的话:

“而且,比起他们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绕过书架往回走。

贾丝敏问前不久和死者在街上大吵是怎么回事,文波解释说死者弄脏了书店的绝版收藏漫画。

询问接近尾声,没有突破性的发现。文波说成立密码社团,不过是让对密码有兴趣的人互相交流而已。

听到这句,言溯突然发问:“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陡然传来陌生的声音,文波一愣,道:“社团成员都懂一些基础的密码学,有时候相互交流或玩闹,都用密码记录。但成员之间的事情和习惯,我不知道的。”

言溯目光挪到收银台旁边的小纸盒里,发现了几张出租车票根,问:“案发那天早上,你几点起床?”

这个问题太过无厘头,听上去和案件关联不大,文波并未隐瞒:“呃,10点左右。”

言溯还是没有深究,目光又往上移,落在他身后的一排相框上,下颌微微一点,“那根棒球棍卖了多少钱?”

甄爱也看过去。毫无疑问,他指的是文波和传奇棒球明星乔纳森的合影,照片中的文波抱着一根棒球棍。

可言溯怎么知道他把那根球棍卖了?

文波无声良久:“100美元。”

言溯问题问完,不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出去了,就好像他过来只是看看书聊聊天的。

上车后,甄爱发现言溯神态安然,自在掌握的样子,只可惜他把其他人扔进了云里雾里。

剩下的两个证人和文波的背景相似,华裔,密码社团成员,男的叫赵何,女的叫杨真。

先去的赵何的宿舍,彼时他正在写字桌前画符号。贾丝敏问起,他拿了本基础密码学给她看,说是跟着在画弗吉尼亚密码。

贾丝敏看了几眼,便照例询问。

赵何那天独自在练功房练习跆拳道,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的桌子上满满的都是漫画书,对面的墙壁上贴了好多单人照,跆拳道马拉松游泳田径各种,多人就只有一张密码社团合影。贾丝敏心里就纳闷了,怎么今天见到的这三个证人都是体育健将?

她问了江心和泰勒的关系,赵何的回答和文波的差不多,他们都是近来江心加入密码社团后才认识他们这对的,只知道这两人经常吵架,关系怎样实在看不出。

至于别人看到的赵何和江心在体育馆吵架,他的解释是江心不礼貌地踢了更衣室的门。

她又问江心有没有和谁关系不好有仇恨的,赵何的回答还是和文波差不多,标准的男人式回答——江心活泼可爱,温柔撒娇,男生们都觉得她挺好的,也没见她和哪个女孩争执过。

贾丝敏心内无语,女生万人迷果然就是迷倒众男生啊。

言溯看了眼他书桌上的透明盒子,问:“你收集棒球卡?”

“是的,已经收集了一整套了。我准备……”他还要继续讲述这套珍贵的卡片,但言溯没兴趣地“哦”了一声,直接进入下一个问题:“你们宿舍丢东西了?”

赵何一愣,觉得这个问题摸不着头脑,顺着言溯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旁边整整齐齐的桌子上摆着一张还没填完的失物招领表。

“这个啊,”赵何解释,“舍友收藏的棒球金卡丢了,所以写了招领表。但我估计,这么难得的卡片,人家捡到也不会还回来的。”

“那倒是。”言溯问,“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赵何望他,“什么字条?”

第四个证人杨真也住在宿舍,还和江心是同一栋楼。

甄爱经过楼梯间时,望了一眼自己的宿舍,仍旧拉着警戒线。这时,有人轻拍她的肩膀。

回头却是言溯。

他动作还是不熟练,拍两下,不多不少,表情肃穆庄严地说:“别怕。”

……这不正是事发当天,欧文对她做的安慰性动作呢。

甄爱发现,自从见到欧文频繁拍她的肩膀给她鼓励安慰后,言溯就习得了这项技能。

可他的动作很生涩,总像是在拍一只狗。

她几乎可以猜到,他一面很真挚地想着要友好,一面又不受控制地想着各种数据显示狗狗身上带了多种寄生虫细菌之类的。

可无论如何,他的细心足够她心头一暖。

周末,杨真的舍友不在,宿舍就她一个人,正独自吃泡面,坐在电脑前玩facebook。甄爱莫名就想到了言溯今早用在伊娃身上的那个“分手论”。

杨真和另外三个证人一样,对贾丝敏的提问还算配合,但奇怪的是,她的回答也和其他人惊人的类似。

不在场证明?独自在游泳,没有。

江心和泰勒的关系?经常吵架。

你和江心有过剧烈争吵?拉拉队排练的时候推搡到了。

江心这人怎样,有没有恨她的人?没有,她是万人迷,活泼可爱,大家都喜欢她。

在甄爱看来,杨真和其他人一样,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看似配合实则谨慎。她只觉得她对最后一个问题的问答或许不太出自本心。但这只是猜测,真实情况她看不出来,或许只有言溯这样的行为分析专家才能看出异样。

但言溯似乎没有看她,而是扫视着宿舍内的环境。

甄爱也看了一遍,很整齐干净的宿舍,没有任何不妥。不像江心那样物件一大堆,也不像甄爱那样空荡荡什么没有。书本化妆品衣物都是有度的。

言溯望了一眼浴室,问:

“有洁癖吗?”

“没有。”

“有男朋友吗?”

“……也没有。”

甄爱:……

有洁癖和有男朋友,这两个问题要不要问得那么紧密?

最后一个问题:

“死者生前记录的最后一张字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从宿舍楼走出来,天都黑了。

贾丝敏立在冰冷的夜风里,不甘地咬着唇,这四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答应了配合调查,可一个个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

她原还想和言溯一起吃晚饭,顺便问问他的意思,可警局临时有事,只能匆忙又赶回去。

甄爱跟在言溯身后,不紧不慢地从台阶上走下来,可他突然一停,她差点儿撞去他身上。这次他没笑她反应慢,而是挺拔地立在夜幕里,淡淡一笑:

“所有人都说谎了。”

9阿基米德与密码

所有的人都撒谎了?

甄爱从后边走上来,在他身旁站定。

夜风吹着他的短发,利落清俊。

他的唇抿出一弯上扬的弧度,没有笑意,却依旧赏心悦目。眸子被黑夜侵染得漆黑,幽深幽深的,像粼粼水波下的黑曜石,精明,洞悉一切。

甄爱自问从来都不是好奇心强的人,可这几天屡屡被挑战,就像此刻,她很想知道让他兀自心旷神怡的秘密是什么:“你从哪里看出他们撒谎了的?”

他拧着眉,不太开心地垂眸:“肚子饿了。”

“谁?”甄爱想不通,肚子饿了?这会是什么线索?

“我。”他简略地回答。

甄爱木木地“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心里略微思量,人都是要吃饭的,可怎么听他说肚子饿,就有种不真实的怪异感。

他目视前方,气定神闲道:“在我对食物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前,我不会满足你对好奇心的需求。”

甄爱:“不是马上要去吃饭的吗,你那么别扭干什么?”

他微微侧头,斜睨她:“我没有别扭。”

“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只是我一贯的态度,你却因此推断出我很别扭,这其实是毫无因果关系的。”

甄爱张了张口,无力反驳,于是慢慢地,闭了嘴。

欧文也跟上来了:“已经错过在餐厅预定的时间,刚刚打电话过去,说没有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