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他的自大之心再度蠢蠢欲动,还是暗藏了别样的情愫,裴肃桢说不清楚。他只想守在这里,看白苧走出后,会是怎样一副神情。

  那丫头满脸疑惑地走出怜香楼,走两步,停一下,抬头想一想,又慢吞吞再走一步。裴肃桢看不出端倪,不知道惜玉有何反应,会让白苧变得如此迟钝。

  好奇心一上来,裴肃桢为自己再次面对白苧找到了理由。罢了,继续逢场作戏,反正对了她,已成习惯。他笑吟吟地从藏身处走出来,迎上白苧。

  白苧惊喜地大叫一声,拉住他道:“白大哥,你居然没有去睡……啊,我是说,你竟然还在这里等我,太谢谢了。”

  白苧说完微微脸红。裴肃桢故作不见,道:“你累了一天,我担心你嘛。”

  白苧心里要开出花来,高兴得手也不知道放哪里,当下飞快地寻找话题。别的也没啥可说,眼前有想不通的难题一桩,立即拿出来与裴肃桢分享。

  “白大哥,你猜她看了信后怎么说?哦,就是收信的那位姑娘。她说那信没什么意思,也无须回复,说写的人写完就忘了什么的。我不明白,要是那个姓裴的真写了等于没写,干吗要人送?”

  裴肃桢苦笑。没有意义?因为这是一封迟到的信。本来他在信中约惜玉中秋赏月,共进晚膳,可拜白苧所赐,他已经和她在圆月下一起度过。惜玉是聪明人,中秋过去数日,他既没有出现在怜香楼,便是把这段情放下了。

  是的,他写那封信时的情意已经尽了。对惜玉一瞥惊艳后的仰慕之情,已经尽了。白苧的话让他明白,惜玉可以是一位善解人意的知己,也让他看清内心,那幽幽升起的意愿究竟是什么。

  回想起最初,若不是属下无意间查得青鸟坛未把他的紧要信件送出,他也不会大发雷霆亲自去监督白苧。这是注定的缘分,他逃不过去。

  “苧儿——”他中了邪似地,低低唤她。这是又一场情事的开始吧,裴肃桢没有细想,来来去去多少的情缘,在他看来,向一个有好感的姑娘表白,如人饮水一般自然。

  白苧一呆,他说什么?

  “我想她说得对,那封信真是没有意义。”裴肃桢直直地望她,弯弯的月亮有不可思议的魔力,把一抹清淡的月光投射在她脸上,映衬得她如梦似仙。

  呀,这个小丫头,其实真的不难看。他轻轻笑起来,想到若是那五个曾经对付过白苧的属下,见着他居然想要这丫头,会不会吓晕过去。

  如果让青鸟坛的人知道,恐怕也会全数晕倒,不知道这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奇怪。

  但是,裴肃桢嘴角浮上一抹笑容,这样的结局好像也不坏,起码他满喜欢看白苧对自己的痴迷样子。他知道白苧迷他迷得要死,若是对她稍事温柔,她应该会开心地投怀送抱吧?

  白苧被他痴迷的神情弄得怔忪,声音也恍惚起来:“不会呀。要不是那该死的魔教少主要送信,我也不会认识你。”

  被她一骂,裴肃桢清醒过来。是哦,她不知道他就是那该死的魔教少主——奇怪她总记不住他裴肃桢的名字。

  “你提醒我了,我想问下惜玉,究竟那是一份什么样的信。”白苧的眉头一皱。

  裴肃桢有很不好的预感,慌忙说:“那是情书,何况是魔教少主之物,你贸然就去问了,不怕惹祸上身?”

  被他一吓,白苧似乎打消了这个念头,点头称是。裴肃桢抹了一把冷汗。

  得了,今夜就到此为止。至于要勾引她的事,他小指头一勾,她还不乖乖爱上他?

  夜深人静,两人找了一家客栈,裴肃桢想也没想,倒头就睡。在他想来,白苧忙了一天,肯定也安分了,慢慢再和她玩不迟。

  谁知,半夜里白苧溜出门去,轻车熟路地爬进了怜香楼的高墙,三转两转来到惜玉的房前。

  “我突然想知道那封信里说了什么。”小丫头在惜玉开门后诚恳地问道。

  惜玉紧了紧衣衫,奇怪地看她一眼。三更半夜把人吵醒,就为了这么个极私人的问题,她很想关门不作理会。可转念一看,这个小信使一脸严肃,像是有什么重大理由一定要知道,双目透出无比的执著。

  “我原无必要告诉你,但看在你终于还是把信送到的份上说也无妨——”她顿了一下,白苧只觉这话不无讽刺,脸热辣辣地红着,听惜玉又说道:“其实,他不过约我吃一顿饭而已。”

  原本,不应该是吃一顿饭这么简单罢。惜玉默默地、黯然地想,可惜又能怎样呢。像他那样的男子,太容易事过情迁。

  “好,我知道了,多谢!”白苧在肚子里大骂那个破魔教少主,不就是请吃饭嘛,为什么不能自己跑过来约?还以为他写了什么样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呢,仅仅是一个邀请,害她从冀州奔到这里。

  魔教少主!白苧恨恨地想,像这种只图自己风流快活的败类,以后最好不要撞在她手上。

  虽然,她心下明白人家是绝对不会再撞到她手上去了。

第 8 章

  解决了惜玉的事,裴肃桢不能说是满心欢喜,至少如释重负。近日别无要事,他的心思便移到白苧身上,次日一清早,趁了那丫头还在沉睡,召集了青州的手下。

  这回来的六个属下,分别是魔教在青州的正副堂主,并四位好手。众人以为少主要交代大事,一个个黑衣劲装,一脸严肃。不想见了面,裴肃桢扔给他们一车的灯笼和鲜花,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些花是我今早从集子上买的,来看看,新鲜不?”裴肃桢得意地道,“你们把花瓣都摘下,放到袋子里,一人给我集齐一袋即可。”

  “敢问少主,这花瓣如何作退敌之用?”正堂主依旧沉浸在有某个假想敌正等他们去击破的美梦中。

  “其实……说来话长……”裴肃桢兜了一个圈子,婉转地介绍了白苧和他的计划,“……如此这般,等你们看到那丫头泪流满面的时候,就可以行动了。”

  在约摸说了一枝香的工夫后,魔教少主满意地总结了谈话。

  “哦。”六人望望分配到手中的灯笼和花,有苦说不出。

  每人搜集一袋花并不难,麻烦的是少主要求全是花瓣,太有难度了!在告别了少主之后,这六个大男人不得不回到青州分舵,忙了一个时辰辣手摧花,导致双手不同程度地被花茎刺伤。

  花前月下的风流,果然不是轻易可得的。六人在集齐了六袋子花后互视一眼,怎么办呢,既然是少主想要的名士作派,只能尽力成全他了。可是少主为什么说那位姑娘会哭?难道打算骂她一顿,再倒上花瓣羞辱?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有了准备后的裴肃桢踌躇满志,宴请了白苧上望月楼吃了一顿美味的午膳后,又陪她去湖上泛舟,弹琴听曲,极尽殷勤。白苧不知她交了什么好运,但想到任务完成,又有裴肃桢相伴,所有开销都由他请,一时芳心大动,乐不思蜀。

  好容易到了晚间与属下约定的时辰,裴肃桢把白苧引上众人埋伏的银烟楼外。此时月上西楼,光影下白苧娥眉淡扫,粉衣缥缈,霞面生光,竟是格外秀致。裴肃桢借了月光看她,只觉比起惜玉之风情,别有一种娟逸,于是更为自得。

  “我想起你我结识的经过,真像一场梦。”裴肃桢开始循循善诱。

  白苧抿嘴一笑,她更觉今日如梦,心想事成。在她坚持到底,终于将信送出后,她的好运也已降临。白大哥说得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不时偷看他清澈的双眼,猜想他的心,是不是感受到她隐藏的心意,因此才有了一日来不离不弃的陪伴。

  “说起来,那个该死的魔教少主总算做了一件好事。”她叹息,微微红了脸,还幸亏自己晚了十天出门,不然,哪里能遇上她的白大哥。

  “如果我就是那该死的魔教少主呢?”他暗想,她真是一点就通,把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由邪邪地一笑,直勾勾盯住她,看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