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白苧不以为然地道。

  “可我真的就是。”裴肃桢洒然说道。

  白苧的表情就像要把之前吃的白食都吐出来,瞪大眼瞧着裴肃桢,忽然又醒悟过来,用了十二分力道一把推开他。

  “你说什么?”

  “我就是裴肃桢。”

  白苧呆呆愣了半晌,摸摸脸,没舍得打自己,又去拧他的脸。

  “哎哟——”裴肃桢忍住笑,配合地喊了一声。是呀,这女人该十分惊喜,陪在她身边的就是身世显赫的魔教少主。寻常女子怕不要激动得跳起来,白苧控制得不错,只是变傻了一点而已。

  “你真的是?”

  “不错。”裴肃桢优雅地躬身承认。

  白苧突然堆笑,“你开玩笑的是不是?白公子,你姓白不是吗?叫白——对哦,你没告诉我你叫白什么。”她自言自语了半天,末了恶狠狠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是?”

  “是,如假包换。”他期待她欣喜的眼神和温柔的拥抱,她说过的不是吗,多亏了那封信他们才得以相识,她珍重他们俩之间的缘分。

  “啪!”这回是清脆的一记耳光,白苧凶神恶煞地瞪了他,像是根本不认得他,恨恨地道,“你这个该死的魔教少主!你根本不想送什么信,就想戏弄人!我很好骗对不对?你这个……”她斟酌了半天,只觉心痛如绞,刻薄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苧儿——”裴肃桢不明白她为什么好端端会发火。

  “别叫我!”白苧头也不回地跑远处跑,狂奔中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这个死没良心的人!是的,他以前夸过裴肃桢风流倜傥,显然很为他游手好闲寻花问柳的往事得意。堂堂魔教少主怎么会真的看上她?自然是出于戏弄。回想他们相识的经过,他是刻意出现的吧。

  裴肃桢摸着脸不知所措,此时,一条街花灯高照,漫天花瓣落下——

  埋伏了已久的魔教弟子看到少主挨打,大吃一惊,不知道发生何事。可白苧跑过他们所在的楼下时,确实眼中带泪,想到少主曾经的吩咐,众人虽觉古怪,依然点上花灯,倾洒花瓣。

  在清冷的月光下,悠然飘扬的花瓣犹如遗落尘世的精灵自由飞舞。白苧诧异地停下脚步,愕然看弥漫了整个夜空的花雨,灿烂如一场烟火的往事。

  不好,花瓣中为什么有泥沙?白苧迷了眼,用手一揉,越发刺激,眼泪流得更多。

  裴肃桢见她停下,立即展动身形,用上乘轻功一掠而至。此时花飞满天,娇红粉艳,他踏花而来,姿态曼妙雅致,连那六个属下都不觉倾倒叫好——这是何样的轻功与风度呀!

  “苧儿,你听我解释。”裴肃桢顺手一捞,掬得一捧花瓣,神态自若地微笑递上,“千错万错是我的错。我不是有意瞒你,就原谅我这一遭。”唔,其实是有意的,但不能说真话。

  白苧泪眼汪汪,见他仍在卖弄,气不打一处来,“啪”的一记把他的手掌打开。

  糟糕,遇上不解风情的泼辣丫头了。裴肃桢看着飘落的花瓣,仍是绚烂的一个姿势转身,犹如在花间起舞。他自信可以唤回白苧对他的感情,

  白苧并不在意没有打中,看也不看裴肃桢,径自朝远方奔去。

  裴肃桢很想发足狂追,但他不能在属下面前丢脸,继续维持优雅的身段,面容冷峻地朝向诸人,断然地一挥手。众人知趣遁去,虽然,在离开少主视线后,一个个又好奇地折回,躲在一边想看个究竟。

  “苧儿——”裴肃桢朗声叫道,纵身紧跟在她身后。不消片刻,就轻掠在她身旁,歉然道:“你停一停,让我把话说清楚。”

  白苧跑到气急,见裴肃桢好整以暇地相随左右,越发气恼。

  “你闭嘴,我不听。”

  “你非听不可!”

  “不听。”

  白苧一脸坚决,裴肃桢无奈,伸手点她穴道。她两腿一软,身子惯性冲出,正要跌倒,已被裴肃桢抱在怀中。

  白苧仰头看到明月当空,再移目,那人的眼光与月光一般清亮。她撇过头,心想怎能轻易饶了一个骗子,俏脸登即板起。

  “苧儿,起先我确是有心骗你,甚至想戏弄你,可是……”裴肃桢顿了顿,一蹙轩眉。

  该死,那六个笨蛋竟敢违背命令,藏身附近?在属下面前挽回白苧的心并无难度,却大大丢了自家的面子。他叹了口气,罢了,如此费心讨好一个寻常女子,传扬出去,大概世人会以为他疯了。他松开手,解了白苧的穴道。

  此刻在白苧心中,只有被欺骗戏耍后的无地自容。她深恨自己的轻信,一再相信眼前这人是天上掉下的救星,是她值得倾出真心的翩翩公子。

  两人僵持在大街上。

  远远地飘来一阵香风,街上闲杂人等一律仰了脖子探头去看,窃窃地说着惜玉的名字。白苧瞥了一眼,长街尽头来的是她的软香轿,吸引无数男儿火热的目光。

  她想对裴肃桢说几句凉薄话,一时竟出不得口,怔怔望了那顶轿子。想起他的信,白苧涩然一笑,“你不是要找惜玉姑娘吗?她来了。”说完,回转身纵身提足而去。

  裴肃桢刚想解释,软香轿走得甚急,很快到了面前。绣了牡丹的轿帘缓缓掀起,露出半张吹弹得破的玉容。惜玉低低地在轿中说道:“肃桢,别来无恙?”

  裴肃桢心中长叹,微微含怒地朝街尾众属下的藏身处瞪了一眼,吓得众人立即遁走。而后,他恢复了适度的笑容,温柔地道:“好久不见,你清减了许多。”他顿了顿,“是我来迟了。”

  逢场作戏的话,说来很是顺嘴。惜玉没有自怜自艾地接口,垂下轿帘,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裴肃桢抬头看长街,白苧跑得远了,几乎就要看不见她单薄的身影。

  “我想喝一杯。”他对了轿子说。

  他不认为惜玉会拒绝。他们之间毕竟有过一个月的相交相知,温存美好。

  而且他花在她身上的银钱如流水。尽管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但惜玉的四个轿夫都是识相的,一听到裴肃桢的请求,就做好了抬轿的准备。

  “醉红楼。”惜玉的声音不起波澜。

  裴肃桢遥看远处,那个小小的影子已然不见,微微失神地跟在软香轿后。他很少见到避他如避瘟疫的女子,即使是与魔教势成水火的那些正教的所谓侠女们,在他面前也很难维持一贯的大义凛然。

  白苧是个例外。

  也是一个意外。

  裴肃桢这样想着,摇了摇头,立即放下了心中漾起的一丁点不甘。罢了罢了,眼前该想的是如何劝慰惜玉,她越是不在意,越要好生化解。

  

  当他追随惜玉的软香轿去后,白苧在拐角处怔怔地望着这一幕,觉得心被挖空了一般。